警察说,已经找不到她的尸体,因为可能已经炸碎了、烧光了,只有这颗被炸飞的牙齿。只要满两年后,他就可以领着这颗已经被验过DNA的门牙,去办理死亡证明了。

两年后,一条人命,几句话,一张纸,轻轻巧巧就可以盖章了。

最可笑的是, “两年?天那!那我儿子不是得再等两年才能再娶?”

母亲一句话,警察局里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到了他身上,好象那场火,是他纵的。

他又喝了一杯酒,渐渐,有点困意。

闭上眼睛,太多的酒精,让他意识开始漂浮不定,他的鼻息有股搔痒感,好象,是谁在用她自己半长不短的黑发,碰触到他的面颊,耳际有谁在浅浅的呼吸声,有谁又露出甜美的笑容,象在准备叫他起床般,缓缓慢慢地朝他伸出手,那双凝视着他的清眸,微微发亮。

空气里,好象,又有谁推闹着,想用指和他划勾、盖章。

他的唇角,有了笑容,他将小拇指,也伸出来。

永不分开。

他睁开眼睛,章没有该盖的地方,果然,只有他的小指,空落落的仵在椅间。

他没有任何情绪,眸也没有多眨一下。

他不意外,不信鬼神的人,从来不会衰到遇见鬼。

很早之前,她就说过。

l2月,圣诞节前夕。

她说对了,没有她,他一样能活得很好。

“现在中国市场的电影呈现两极化,大成本、有教育思想的电影,除非国家支持,不然的话,在市场上的生机几乎很渺茫,反而是一些成本不高的低劣影片,在票房上有一定的市场。大家有考虑过,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又如何本质上解决这种现象?——”

这个会议,条理清晰,他主持得很好。

“休息了这么久,你的情绪、决断力果然回来了,不傀是许彦琛。”会议结束后,股东们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安慰, “你太太的事,节哀。”

他脸上淡淡的表情,依然丝毫无更改。

“听说你父亲已经决定写遗嘱,并且下个月会公开指定公司的继承人,我们都看好你!”一些合作了很久的投资人,资深导演,也纷纷赞声, “我们相信由你继承许氏后,中国的电影事业会更上一层楼。”现在,到底他的这个位置,束手束脚,很多事情无法真正的决策。

他回到办公室,夏荷已经在等他。

“为什么这么快就回来上班了?”夏荷颦眉。

才二个月而己。

“你不出去旅游散散心?我可以陪你。”

那场大火太突然,更突然的是,一个好好的人就这样人间蒸发了,即使你在这个城市挖地三尺,也无丝毫线索。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沈织心死了,连尸骨也烧没了。

“不了,工作很忙。”他的表情,很无情。

其实,他本就是无情,凉薄的人,凉薄到令自己也惊涑。

原来,就算她是自己最爱的人,死了,他一样不会难过。

夏荷静静地看着他那双埋首在公文里的阴郁黑眸。

他真的恢复过来了?这么快?快到让人无法思议。

她只好锭出笑容,提议, “今天是平安夜,我们去酒吧喝两杯。”

他抬眸,看穿她, “夏荷,我很好,不需要谁来陪。”

“拜托,是我需要你来倍,一个这么热闹的节日,剩女很可怜的!”夏荷故作不悦地眯起眼,双手环胸, “一句话,陪不陪?不陪的话,我就到你家烦到你肯出门!”

“我已经有约会。 ”他的表情,很敷衍。

约会?怎么可能?!

夏荷正想说点什么,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许堇礼住着木制拐杖,一脸厉色地步入,沉声, “彦琛,我有事找你谈。”

夏荷看着那两张相似的端正、坚定的面孔,识相的起身, “姑父、三表哥,那我先——”

“夏荷,你留下来,反正以后迟早会是一家人,没什么不能听的。”许堇礼找了个沙发的位置,肃严坐下。

因为父亲话语里毫不避讳的意指,他的眉间有着皱褶,但还是在父亲面前坐下。

夏荷脸露尴尬,不过,还是留了下来。

“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以私人名义买间杂志社回来?”许堇礼的脸上都是威沉的表情,不悦的问出第一个问题。

许彦琛买了间杂志社,他有自行创业的念头?

夏荷也惊鄂的看看他。

父亲这么快就知道了?果然,没有什么能逃得过他的眼线。

他淡淡地看着父亲, “只是投资而已。”

“投资?你们几兄弟抄楼、抄地、抄股票我都可以不管,但是买公司就不行!”许堇礼大喝,教训他, “我们家大业大,需要多少人力物力精力投入到自己家族的事业里,哪能分心学小孩子创什么业!真是糊涂!”

他沉默,唇紧抿。

“这样吧,既然买都买了,你就把杂志社以当时成交的价格转到公司名下,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许蔓礼命令。

但是,这次,一向很听话儿子,却依然径自沉默。

沉默片刻,然后,从他的唇里,吐出一字, “不。”

不?

许堇礼大谔,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

“杂志社那边还在交接,下个月才会移交过来。”他淡淡的说, “我会把时间分配好,您不用担心。

他的意思,还会亲自打理杂志社?

“胡闹!”许蔓礼年迈的胸口,因为喘气,起伏不定。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自己最器重的儿子。

“许氏,你不想要了?”许堇礼威胁他。

他有自信,除了不争气的长子,对自己其他的儿子们来说,许氏都是他们的梦想。

他看着父亲,情绪没有任何浮动。

许堇礼一向觉得第三子,是所有儿子中,最有能力,也是最肯付出努力的人,他一向自认在悉心的培育下,事事都在掌握中。

但是

,今日,他却有了离控的恐慌感。

“爸,我很累。”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起身,步向办公桌,轻下逐客令。

许堇礼瞪着儿子,不肯离开。

“听说,你最近和巨盛集团王总的长女王丹走得很近,还约会了好几次?”

许堇礼的下一句话,连夏荷都谔住了。

她不敢置信的看向他。

约会?是不是她听错了?

“先是买间杂志社暖暖手脚,然后,你连建筑业也有兴趣涉足了吗?”许堇礼大斥儿子, “野心别这么大,什么都想掺一手,只会什么都失掉!”儿子的行为,让他有了戒心。

他沉眸径自手头工作,头也不抬, “我不想对什么掺一手,但是,我有交朋友的自由。”

“自由?一个沈织心还不够吗?”木制拐杖用力敲着地板,敲得咯咯响,敲出他的极度不满。

现在他还当权,儿子居然敢这样对他!

他沉着的眸,因为那三个字,一僵,神色更加的面无表情。

“以前,你偏要娶沈织心,谁劝也不听!行,那孩子虽然家世普通,但人品还算乖巧,父母虽不是大富大贵,不过也胜在知书达理,但巨盛的王丹能行吗?那个生活作风差到极点,被多少男人骑过的暴发户的女儿,你要是和她交往,会丢尽我们许家的脸!”他这最器重的儿子,在公事上永远不用他操心,但是情感生活,真是让人无语到彻底。

“彦琛,你真的在和王丹交往?”听清楚这两父子争吵的内容,夏荷身子猛烈地一震,眼神全是惊诧。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我不管你怎么想,我已经和你夏伯伯谈好并定好日子。下个月二十号,你就和夏荷订婚!”

更是一个大炸弹。

他一谔,夏荷也没好到哪去。

“不行!”夏荷也激动得站起来, “现在不行!”

不能!织心还生死未卜。

“爸,你想让我犯重婚罪。”他蹙着眉,淡声警告长辈不要这么过分。

年轻人,反对无效!

许堇礼一副不许任何人多言的霸道, “就因为知道你和沈织心的婚姻还不能利落的结束,所以你和夏荷无法直接结婚,我和你夏伯伯商量过,为免别人多嘴,订婚仪式从简就好!”

“所以,只是订婚,不算重婚,我不能报警抓我自己?!”他的唇角终于有了轻浅的讥笑。

“许彦琛,沈织心死了!”许堇礼怒喝, “无论你接不接受,她都死了!你必须替自己考虑将来!”

他唇角的讥笑,冻住。

“警方只是怀疑而已。”他不承认。

“如果她还在人世,你会找不到她,她会不设法联系你?”许堇礼让儿子认清楚现实, “你不是没找过!整个城市几乎都被你挖地三尺的在找,连她父母亲那边,你都日夜派人盯着,但是,你有她的消息吗?!一个人,如果不是死了,会消失得这么彻底?如果她没死,为什么不找你,为什么不向你报平安?”

父亲一字一句,都重重刺入他的心。

他面无表情地捏着手里的铜笔,用力到几乎折断它。

“那是大火, 那是爆炸,整个房子都烧没了,她能毫发无伤的逃掉吗?!”

他凛着脸。

“就算她逃出来,附近大大小小的医院,你没找过?那个村子,哪家哪户,你没问过?没有人收留她,也没有谁负伤昏迷被村民救起!你没听那个院长的话,最后一声大爆炸前,她整个人象痴傻了一样,坐在地上己经不想逃生了!大家都怀疑,她根本是自杀,就因为你死活不肯离婚,她的抑郁症才在火场发作!”许堇礼字字犀利,拿“刀”捅进儿子的心。

她根本是自杀!

他的神宇,却没变。

“姑父,你别再说了!”夏荷急忙制止,殷求。

虽然是事实,不过说出来,就确实太过分了。

“你们都出去,可以吗?请假了这么久,我很忙。”他指指自己面前堆积如山的文件。

“彦琛——”夏荷担心他。

事实发生到现在,他太平静。

他直视她, “我很好。”

她没说话。

“能吃、能睡,也能工作,所以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他不领情。

卷五“迟来的醒悟”第八章

失去自己最爱的人,是什么滋味?

他只能说,失去, 是一种剥离的过程。

而这个过程中的他,很好,很平静。

下班以后,他回家,刚冲完澡。

叮咚!

门钤就被一声又一声,催人神魂的按响着。

他的心房一窒,他的家,己经很久没有听到门铃声。

以前,有个人,知道他在家时,从来不用钥匙开门,只喜欢按门钤或拍大门。

穿好浴袍,他快步步下楼梯。

大门咿呀地开启,视线豁然开朗。

“许彦琛,我带了瓶红酒,和你一起过圣诞节!”一瓶上好的红酒在他眼前显摆,帅气的笑容在门口嫣然绽笑。

“是你啊。”他的神色,冷淡下来。

“喂,你在等人吗?看见我至于这么失望吗?!”她故意也用一种很粗率的口气调侃。

对于不是他要等的人,她也感觉抱歉。

不请自入,夏荷一脚踏进他的房子。他的房子,三百来平方,宽敞的空间装潢十分有格调。

客厅,色调清雅的沙发,配几个手工制作温暖的抱枕,精致、可爱的小巧餐桌配着四张水晶的玻璃凳子,以及上方挂着的五彩缤纷的吊灯。

他的家,很温暖,一路进去就能感受到,曾经的女主,花了多少心思。

但是,现在,却莫名的透着一股冷寂。

“你怎么来了?我待会得出门。”他蹙蹙眉,有点意外。

“你不去酒吧,我只好把酒带过来了!”夏荷不以为然,耸耸肩膀,假装没听懂他的逐客令,径自在厨房里找出两个酒杯,开掉红酒,倒了两杯。

他接过红酒杯,随遇而安的也坐入沙发, “既然你来了,刚好有些事,我们谈谈。”有些事,不适合在公司谈。

夏荷先喝了一杯,半晌,才缓缓的问, “什么事?”

“关于我们的婚事。”他眉间都是皱褶, “你回家和夏伯伯说,没有订婚典礼。”这太荒缪。

“我说过了,他们坚持。”夏荷无奈。

这件事情上,和长辈们根本无法沟通,她的父亲早就很中意许彦琛,不想错过这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