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珍指向最尽头,隐匿在黑暗里的那扇门。

“哦对了,钥匙。”女人看起来有些慌,摸着口袋面色不好:“这个门一直没开过,钥匙都不知放哪去了——”

邢峰走近,发现还是那种老旧的挂锁,使了个眼色示意大家后推。

男人抬脚一用力,门仿佛纸糊的一般应声而开。

许瞳后知后觉地补充:“不介意吧?”

杨文珍除了呆呆点头,没别的反应了。

室内一片凌乱,的确如同女人所言,堆满了报废的麻将桌和凳子,一层叠一层,几乎只有很小的一块落脚点。

这里是第一现场的可能性很高,大家都走得很小心,生怕破坏了任何痕迹。

然而与现场都蒙了厚厚一层灰的桌椅相比,地面却显得格外干净。

像是被人仔细地清理过。

霍廷琛走到正中间,目测了下周围的距离,然后让跟来的鉴定科同事帮忙。

“看看这一块,是否有血迹。”

所有的灯都关了,门也被合上,室内伸手不见五指。几道交错的紫外线成了唯一的光源。

光照在墙壁上,正常。

天花板,正常。

周围的桌椅。

许瞳眼尖地发现有地方略带阴影。

照在地面,阴影范围更大。

几人蹲在阴影处喷洒发光氨,刺鼻的气体不住往周围挥发。

等了一会,喷射状的阴影显露出来。

“是血迹。”

斩钉截铁的一声,定义了茶楼地下室的杂物间,就是他们寻觅已久的凶案现场。

作者有话要说:四川麻将,博大精深。

从啥线索也没有,到锁定了凶案现场,给队里巴巴掌鼓励~

第12章 边缘者的悲歌(11)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血迹显现。

斑点从中间开始呈扇形往后溅射,在关了灯的室内,许瞳的脚边全是点片状的荧荧幽光。

宛如修罗场。

这些血量和飞溅的状态,证明了刘蓓丽在被凶手行凶的过程中,是活着的。

“头儿,看这。”

邢峰小心翼翼地从最里边搬出一把凳子。在试剂反应下,大片的血迹显示它与周围明显不同。

其他地方的血迹呈溅射的斑点,而它边缘的大团阴影却显示是从上往下的滴落状态。

椅子的靠背有明显摩擦后的刮痕,不出意外的话,刘蓓丽当时应该被捆在这把椅子上。

“仔细找,看看上边有没有留下指纹。”

队里将这个不足20平米的地方仔细搜寻完,依旧没有找到疑似凶器的物件。

“鉴定报告写明死者的头部里混杂着微量金属碎屑,这里的桌椅都不吻合,看来凶手行凶后,将凶器转移到别的地方处理了。”

许瞳看见有人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半颗米粒大小的东西,她蹲下问:“这是什么?”

对方把东西仔细塞进透明袋后封好,才说:“我怀疑是被害人身上的部分组织,不过具体情况还得验证后才知道。”

仓库被封锁,现场在进行调查取证。许瞳俯身看向最近麻将桌的绒面,绿色的底纹上带着几根浅色的毛。

她小心地用镊子夹起,放入口袋里。

强光很容易毁灭证据,在取证的过程中,唯一的光源就是手电筒和紫外线。在交错的光束中,周围密集的人影仿佛都消失了。

仅剩下她一个人站在斑驳的暗黑室内,脑袋飞快转动。

怎么做到的?

凶手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她是凶手,怎么才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带进人来人往的茶馆里,再在行凶后处理掉所有的血迹,堂而皇之地离开?

为什么没有人注意?

为什么没有人听见动静?

凶手是先将人困在这里,让她求救无获后实施的暴行吗?

“跟我来。”

清冷短促的一声将她拉回现实,霍廷琛往外走,许瞳知道自己在取证方面不如专业人士,转身跟着出门。

离开小黑屋的瞬间,空气都纯净了许多。霍廷琛关了走廊的灯,一边走一边往地面喷洒反应试剂。

紫色灯扫过,从这边到尽头,一个个脚印暴露在眼前。

“你的脚。”

许瞳:“什么?”

“比一下?”

许瞳把脚放过去,36码的她竟然还比脚印大了一点。

“唔。”男人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许瞳回头,这串脚印从从杂物室出来,转向前面的小房间里。

她的心跳变得加速,两人沿着方向进去,到了一间少女气息十足的卧室室,从布置和书柜的书来看,应该属于顾梦婷。

血脚印消失在厕所间。

霍廷琛问已经六神无主的杨文珍:“这是谁的房间?”

“我女儿的。”

“顾梦婷现在在哪?”

杨文珍看了下时间:“这个点还没下自习呢,估计也快回来了。”

霍廷琛笑了下:“杨女士,我们才从学校回来,据我所知一高最后一节自习是晚上10点20分。现在10点51,怎么会没下自习?”

“不…不会吧?”杨文珍的声音都变得干瘪和机械:“婷婷说马上要高考了,学校晚自习变成5节课,从晚上7点到11点,每天坐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家差不多都要11点30分了。”

“你就没怀疑过?”

杨文珍都快哭了:“我是生意人,晚上又忙得很,哪有时间顾孩子读书呢?只觉得她在学校呆的时间越长,对她越有好处,省的回家听麻将声音作业也做不进去,睡也睡不好。还有,我之所以没怀疑,是因为…”

她说到这里,明显地呆了那么一下。

“因为有一个你很信任的人,证明了话的真实性。”

杨文珍看向霍廷琛,一语中的快准狠让她开始害怕。

“…确实,”她点头:“佳佳也是这么说的。”

霍廷琛:“杨女士,恐怕我们要和你的女儿谈谈了。”

“我家婷婷肯定是无辜的!”杨文珍一听就激动了:“她虽然读书不上进,但是人很老实本分!我们一家都是老实人,不可能犯罪的!而且那晚上我清楚地听见两人在房间读课文,绝对没有别的动静!”

许瞳皱眉:“读课文?”

“是啊,”杨文珍声音沙哑:“两孩子都在屋里读书,怎么可能有别的情况。”

“但现实你也看见了,”霍廷琛淡淡道:“谈一下,才知道你女儿是不是没有参与其中。”

杨文珍立刻给女儿打电话,按照霍廷琛的要求,并没有说明原因,只是称身体有些不舒服,让她早点回来。

约摸二十分钟后,顾梦婷到了。

“妈?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警察?”才进茶馆的女孩看见这场面吓了一跳,再看霍廷琛和许瞳几个,眼里带着疑惑,“我见过你们,你们来过我们学校的。”

“那你应该清楚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霍廷琛抬手,“坐。”

“刘蓓丽的事儿?”顾梦婷一头雾水:“来我们这做啥?”

“这个月9号晚上,你在哪?”

顾梦婷愣了愣,“我…我在这里学习啊,佳佳还在辅导我呢,不信你们问她。”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明显在闪躲。

“学什么?”霍廷琛看起来很闲适,问她的时候随手翻了开英语书。

“补…英语。”

“哦,32课?我看你笔记做的挺认真。”

顾梦婷愣住,回答的时候吞吞吐吐,脸颊也在发红:“是…是。”

霍廷琛把书翻过来,女孩的脸一下就白了。

32课空白一片,她压根碰都没碰过这里。

顾梦婷一下就被吓哭了,母亲杨文珍急的没办法:“婷婷!警察都到这里了!这个档口你开不得玩笑啊!”

“9号晚上你是不是在学习,你骗我上五节晚自习究竟要做什么?!妈妈请你说清楚不是害你,你是我的女儿,我肯定相信你,你得让警察相信你啊!”

“我,我…”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霍廷琛话音一落,顾梦婷的哭声就停了。

她张了张嘴,“你…你怎么知道?”

漂亮。

这下一切的说不通,全都通了。

顾梦婷9号晚上溜出去谈恋爱,留在这里的荣佳确实有足够的空间和时间来行凶。她明里帮着顾梦婷在家长面前打掩护,而在警察见面前,顾梦婷何尝不是被利用来“掩护”?

“9号下午本来不该补习,学校老师开会,自习课没人管好多人都逃了。”

“然后佳佳找到我说马上要考试,想多帮我辅导一下。可那天我男友早就约了我去看电影…”顾梦婷边抽噎边解释:“我又不好拒绝,就一起回来玩了会,当时露露也在,不过后来她坐了会就走了。我就跟佳佳坦白,她二话没说就说帮我打掩护。”

“你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走的时候挺早,7点多吧。”

“那荣佳呢?”

“她说怕我妈怀疑,就在我房间里读书,反正我平时学习的时候…爱反锁门。”

杨文珍点头:“我中途有下来一次,听见里边有读书声,我以为俩还在在里边刻苦学习,就没想过来打扰。”

霍廷琛抬眼:“你下楼的时候是几点?”

“快8点吧。”杨文珍说,然后瞪圆眼睛:“那时候你都出去了?”

顾梦婷又害怕又内疚:“出去了,为了…怕你发现,佳佳让我读了一段课文录手机里呢。”

原来是这种“读书”。

一切水落石出。

1月15日晚上23点42分,所有采集的证据送往单位加速处理。在结论还没出来的档口,他们不能无证据行动,但是也不会放任不管。

刘哥开车前往荣佳的住所,对她的一举一动密切监控。

她的电话,社交软件都在江源的紧盯之中,凡有风吹草动,行动都是一瞬间的事。

然而这个女孩却毫无反应,在犯下罪行的第五个夜晚里,安然入眠。

“困就睡一会。”

许瞳捏着钢笔,将笔帽拔开又塞进去。听见声音后动作才停下,摇头:“不困。”

刘哥在一边笑:“我年轻的时候也像你这样,遇见大案子能亢奋得几天几夜不合眼。这次案子能破,小眼睛确实也有不小的功劳。”

一个尚处实习阶段的新人,能在一起线索有限的案件中提供帮助破案的关键信息,这种敏锐性和逻辑性,确实很少人能做到。

许瞳摇头,神色不居功也不卑亢:“前辈过奖了。”

“老实说,咱队里是缺人,但是一开始听见要来女的,我是头一个抵触。”刘川嘿嘿笑:“现在看来,你们女娃娃的心思确实比我们这些大老爷们细得多,我向你道歉,到时候转正啊就留在咱队里吧,绝对当宝贝一样捧着!”

“我说刘哥,”邢峰举着不知哪来的哑铃上下练着臂力,“咱队里必须来人,而且必须来女人,不然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儿,办起案件来多没劲,是不?”

江源嘿嘿笑。

“哎小眼睛,”邢峰自来熟地问她:“有男朋友吗?咱队里除了刘哥都单身,你有没有意愿从咱中挑一个发展发展?如果都看不上,你看咱老大怎样?沉稳踏实又有责任感,长相更不用说--”

霍廷琛破天荒没打断他。

许瞳起身:“我去洗手间。”

人走远了,刘哥抱怨的声音还是飘向走廊。

“你看看你,猴急猴急的,把人吓跑了吧?”

“咱小眼睛长得漂亮人又优秀,怎么会在我们这群老黄牛里边儿找对象呢?要我说,应该是--”

许瞳关上洗手间的门,隔绝了所有的声响。

她抹了把脸,背靠着门长舒一口气。

因为有些证据的验证需要一段时间的反应期,大伙儿窝在小会议室里边聊边等。暖气开得很足,从上边吹下来的阵阵热风带着催眠的功效。

刘哥想抽烟提神,刚摸出来瞧见正对着警务系统看得仔细的许瞳,悻悻把打火机放回包里,噘嘴将烟杆子夹在上边,企图闻味提神。

凌晨3点,电话铃声划破混沌的局面,差点睡着的邢峰一下就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抓起电话含糊:“喂?”

他越听眼神越清朗,第一时间按了公放。

是那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