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还欠一顿饭么?欠都欠了,那就一起,继续欠着吧。”何子衿说话的时候语速很慢,语气淡的让常悠悠无从去揣测其中的情绪。

挺正常的一句话,可是常悠悠总觉得自己像是旧社会的杨白劳,跟黄世仁借了钱,利滚利,越欠越多。这个念头一出来,顿时觉得背脊上凉飕飕的,不由的怀疑自己被他摆了一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常悠悠捏着手机迷迷糊糊,昏昏欲睡。

何子衿听着听筒那头趋渐沉稳的呼吸声,轻轻说了声“晚安”,音调轻柔,仿佛还带着笑意。

常悠悠听不真切,随手将手机丢到一边,下意识的给自己拉好了被子,便沉沉的睡过去。

最近何子衿跟打了鸡血似地,以往就是个拼命三郎的个性,现在更甚。薛林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的时候,何子衿一句话,他又得留下来加班。

尤其,最近,何子衿的情绪似是不大好,受苦受累的总是他们这些打工的。

他与柳云蕾对视一眼,均看到彼此脸上无奈的表情,别人都下班了,偏偏他们又被叫进办公室,说是讨论下一期新增的工作计划。临了的时候,又吩咐了一大摊的事情。

将他们从苦海中解脱出来的,是一通电话,起初仍是不耐烦,片刻后,何子衿的嘴角竟渐渐舒展开。

何子衿冲他们做了个手势,薛林知道了,他们可以下班了。

亲耐滴大家,兔年大吉,给各位拜年了。

02】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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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一轮的例会上,常悠悠开始念自己的检讨。深刻反省了个人作风问题,及给台里带来的负面影响,等等。

她看着手里那份事先写好的检讨稿子,有口无心念着,思绪却四处飘了起来。说起吕墨,不过是打赌输了么,有那么丢面子么,只是匆匆来了个电话说最近有急事,人便没了踪影。买卖不成,好歹仁义在不是?

想起师姐说,还曾看到吕墨在医院出现过,怎么那么巧,先是她去医院,接着碰到了何子衿,现在又加上一个吕墨。

常悠悠念着检讨书,心中却在啧啧称奇。

念完检讨后,石海并没有说什么,老郑却提及了BCTV要过来借场地的事情,到时候会有很多广告商需要跟进,大家要打起精神,云云。

例会很快结束,大家都忙碌起来,常悠悠的心却悄悄的活跃起来,若是徐思捷这次能跟台过来,就代表,她有机会见自己的偶像一面。

抱着这样的期待,常悠悠有些兴高采烈的继续去医院打吊水。到了医院的时候,看见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宝马,有些眼熟。她撇撇嘴,迈进了大厅。

许是何子衿的余威仍在,医生护士对她都客气了许多,打点滴的时候,特别安排她在一间独立清幽的病房,常悠悠便安心享受这特殊的待遇。

等常悠悠打完点滴,从医院大厅穿出,便看见那辆宝马仍停在外面,她看见何子衿的胳膊肘倚在车窗上,手上还夹着一根烟。今天的风有些大,带着些许的寒气,他却并不畏寒,只穿了件衬衣,头发被吹得微摆。

常悠悠笑眯眯的走过去,故作大声的“喂”了一下。

她从未见他这样的神情,走神时微微低着头,手里的烟兀自燃成烟头,走近了才发现,他似乎十分疲倦,直到她喊住他。

他在抬起眼望向她的时候,眼神错综复杂,但不管怎样,常悠悠清楚的看见淡淡的痛楚和挣扎,一闪而过,迅速让她疑心是自己的幻觉。其实那一瞬间,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跟着发颤。

常悠悠忍住心中的悸动,笑着说:“刚还怕自己认错了车子,这会儿看见你,就知道自己没认错了。”

何子衿看了一眼她,慢慢的掐灭手里的烟,将烟头放进车上的垃圾袋,低声说了句:“回家?我送你。”

常悠悠怔了怔,还是听话的上了车。

车开的很快,也很稳当。常悠悠其实是有些害怕的,可是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感受着身边这个男人冷冽的气息,却又仿佛被融入了另一股奇怪的情绪中去。

常悠悠侧过头去看何子衿,忍不住低声问他,“你怎么会在医院门口待那么长时间呢?”

他沉默,隔了很久,终于在路边停好车,抬起头,一动不动的望进她的眼里。

“那里清静。”

他的脸色很苍白,语气尽管从容依旧,甚至毫无逻辑,可眼底是淡淡的一圈青黑色,仿佛不曾睡好,又像被透支完了精力,掩饰不住的疲倦。

02】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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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悠悠已经习惯了他问东答西,转移话题的作风,心知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可仍是不受控制的问了一句:“何子衿,你还好吧?”

这次,何子衿并没有转移话题,只是在座椅上微微动了动身子,轻轻闭上眼睛,似乎想掩去心事:“还好。”

他稍作沉默,继续道,“悠悠,我有没有说过,你的名字很好听,悠悠……悠悠……”

他的声音有着低沉的磁性,他低声唤她名字的时候,有几分像是情人间的喁喁私语,常悠悠不由得觉得耳根有些发热。

何子衿笑了笑,“你父母一定很疼爱你,才会给你起这么个长不大的名字。”

常悠悠一愣,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感受算不算难受,亦或是别的情绪,原本封闭的心事,像是陡然间破了个小口子,越撕扯越大,隐隐有破口而出的倾向。

她缓缓点头:“他们都很疼爱我。”

常悠悠看着他半晌,何子衿就这样坐在她旁边,没有了往昔的锋锐和冷漠,整个人却显出一股颓然来。

她突然觉得难受,许是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握住他的,终是顿在了半空中,他却正好侧过头来看她。

一刹那间的对视,她很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他也目光沉沉的看着她,仿佛很深的海底,暗流涌动。

她突然心悸,迅速的抽回手,可是他的动作更快,已经先她一步,攥着她的手,猛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

封闭的车内,两个车座,并不舒服和自然的拥抱姿势。

他就这么抱着她,很用力,嘴唇几乎压在她的耳侧,缓缓呼出的气息拂着她的耳弯、颈子,酥酥麻麻的,又暖又痒。

陌生而莫名的拥抱,四周都是男性冷冽且清爽的气息,夹着淡淡的薄荷味。常悠悠就这么任他抱着,身子渐渐放松下来。

“我真羡慕你……”

他的语速一如既往的缓慢,声音里还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黯然。

羡慕?羡慕她什么呢?

常悠悠从他声音里,甚至听出了一丝软弱。她疑惑的抬头,可他侧过了脸,并不愿让她看见表情。

车往前开便是她所在的小区,他们在车内告别,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何子衿看着她下车,背影纤细而美好,那画面,在脑海中竟停留了许久,莫名的清晰。

他不由得想起,刚刚拥住她的时候,她柔然的发丝碰触到他的脸颊、脖子。他甚至记得她长发的触感,柔软轻盈,淡淡而自然的香味,他从来没闻过。他甚至有种下车叫住她的冲动,问问她,用的是什么香水。

常悠悠走了许久,身后传来车子发动引擎的声音,她转身,那辆车子已经驶向大马路,很快消失不见。

她勾了勾嘴角,嘴角弯出一个自认为最完美的弧度。

天气渐渐转暖,常悠悠的生活似乎又回复到了往日的平静里,她只需按着老郑的意思,注意跟踪客户。生活里没有了何子衿,也没有了吕墨,日子似乎就要这样忙碌而没有激情的流逝着。

下班的时候,常悠悠竟然接到了高冉林的电话。

“悠悠,今天跟高伯伯一起吃饭。”

常悠悠因为这个电话,盯着手机看了许久。自从离开新闻部后,她再没跟高冉林联系过了,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请她吃饭呢?

高冉林的车是一辆极普通的黑色大众,最近看多了名车,猛一看见国产货,常悠悠不禁感慨了下中国的贫富差距,顺便鄙视了下何子衿、吕墨那样的富人,这才摆出淑女的姿态,钻进了车里。

“高伯伯,今儿怎么想起跟我一起吃饭了?该不是要把我调回去,提前庆祝吧?”

高冉林看了她一眼:“小丫头,整天想什么呢?在广告部好好儿干,老郑提起你,夸不绝口的。”

“您看,我到哪儿都是好同志,您就让我回归呗。”

高冉林笑:“小丫头真当我是台长啊?别小孩子气,好好干着先。”

常悠悠也不纠缠,问他,“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吃饭啊?”

“长顿。”

常悠悠一听这酒店名字,眼皮就开始突突直跳。这是本市最豪华的一家酒店,喝口水都搞的跟喝金子一样。

一个字,贵!两个字,浪费!

“高伯伯,您发财了啊?”她小心翼翼的问。

高冉林笑笑,专心的看着前面的路。

常悠悠见状,心虚的补充了一句,“我没带钱啊。”

高冉林又看了她一眼,只是和气的微笑,摇摇头,并不回答。

抵达酒店门口时,已经接近黄昏。高冉林下了车,看见常悠悠正对着要落不落的红日发呆。

“小丫头呆着干嘛呢,还不进去?”

“高伯伯,您老实告诉我得了,我现在有种不祥的预感。”

常悠悠回头,幽幽的,可怜的瞟了他一眼。

高冉林被这一眼瞟得心惊肉跳!立刻低头前面领路,常悠悠跟着他从红地毯上走进去,刚进大厅就看见应俊正衣冠楚楚站在服务台前向他们招手。

常悠悠更为幽怨的盯着高冉林,她就知道,天下哪有免费的晚餐。尤其,在这么豪华的场所。

应俊看常悠悠的脸刷地暗了下去,心中无奈,迎上去,跟两个人打招呼。不出意料的,常悠悠并不搭理他。

往包厢行进里间,常悠悠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事不寻常,应俊来了这里,那常有良肯定也来了。

可常有良好端端的来这儿干嘛?他老人家不是忙的很么?怎么有功夫移驾这儿?

快到门口的时候,应俊压低了声音说,“悠悠,待会可不要跟常总闹脾气。”

常悠悠不吭声,是了,常有良是她常悠悠的父亲,她从未叫过一声爸爸的父亲。

一进包厢,除了常有良,倒还有另一位男人,一个年轻的男人,并且是一个常悠悠认识的男人。

常悠悠咬牙,不满的朝高冉林看去,对方也是一脸诧异,显然事先并不知情。

“悠悠。”那个英俊的男人温文且绅士地唤了她一声。

常有良有些讶异:“何先生跟悠悠认识?”

“常总,我跟悠悠原本是相识的。只是我不知,原来她是您的女儿。”

何子衿说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常悠悠,微笑,面色温柔。

常有良的脸色微微好看了些,点点头,再看向常悠悠的时候,眉头已经微微舒展开来。

常悠悠也回过神来,一声不响的坐下来。

“悠悠,怎么不跟人打招呼呢?”

常有良微蹙眉,古井不波的脸上显出点点愠怒。

常悠悠忍气吞声,淡淡的开口:“何先生,巧。”

何子衿还没开口,常悠悠有些没好气的接着道:“常先生,您大费周章的找我来,就为了介绍何先生给我认识?”

“悠悠!”高冉林低声喝她。

常悠悠垂眸咬唇,要不是看何子衿在,常有良三个字她也是喊得出来的。

“你们认识的话就更好了,悠悠,你替我好好陪何先生吃顿便饭。”

常有良站起身,“冉林,我们也有段日子没见了,这里是年轻人的世界,我们去别的地方喝一盅去。”

高冉林会意,也跟着站起身。

到了这份儿上,常悠悠再迟钝也看出来,这是一场相亲宴,相亲对象正是何子衿。

常悠悠顿了顿,笑笑,抢先起身走到门口,“我要去趟洗手间,失陪。”

优雅举步,忽然想到什么又停住,看了一眼面色不郁的常有良,“常先生,你放心,我一定好好陪何先生吃完这顿饭。”

常悠悠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时是不是咬牙切齿,她也不知道自己看上去是不是面目可憎,总之,她一路来到盥洗室时,镜子里的那个人她几乎认不出来。脸上黏黏糊糊,眼睛也是模糊不清。

她对着镜子,吞了吞口水,洗了把脸,磨磨唧唧十来分钟方才走出盥洗室。

刚出盥洗室,就被一只手用力拉住!

常悠悠咬牙大声道:“何子衿!我刚就为了应付常有良随便说说,你爱怎么吃跟谁吃,自便!”

何子衿没有说话,直拖着她进了旁边儿的一间VIP包厢。

“何子衿……”

常悠悠有点儿害怕,强装镇的开口,“别以为我欠你一顿饭,一个住院费,我整个人就都得听你的了。你今儿别惹我,我心情不好着呢。”

门“啪”一声关上,何子衿将她抵在门后,整个人压在她身上,眼神莫名,“跟我相亲有这么为难么?还哭成这样儿?”

常悠悠下意识的想要去抹眼睛,却动弹不得,看着眼前这张略带不满的脸庞,不由哼笑,“谁哭了,我那是刚洗脸。”

“谁洗脸会把眼睛洗成红色的啊?”

常悠悠从来不觉得自己很有涵养,尤其是在这样恶劣的情绪下,因为常有良的出现,她还憋着一肚子的闷气没有撒,这会儿终于怒火攻心,“我就是哭了,怎么样?你以为你是常有良,你可以来管我?”

“你当自个儿是谁啊?你真以为我也跟别人一样,要舔着脸怕你啊?”

“你这满身的刺儿,冲谁呢?”声音冷到几乎结冰。

常悠悠一怔,“你管我!”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少的可怜,几乎不可以称之为距离。

何子衿看着她,她的个子对他而言,显得着实娇小。他这个角度看她,她的发丝微湿,凌乱的贴在颈边,在温暖的光束中泛着金色。那张脸,几乎没施什么脂粉,看上去光滑白皙,还带着点柔软的纯真。眼睛、鼻尖儿都是红通通的,嫣红的唇瓣因为生气,还微微嘟着。

何子衿的手,牢牢地扣着她的肩膀,猛低下头。

几乎措手不及,常悠悠短暂地愣了一下。唇齿之间,他的气息毫无拒绝余地的直扑而来。

怎么会这样?常悠悠没想明白,何子衿也没想明白,或者,根本没有时间去想。

只下一刻,温热的气息便覆盖下来,快得连思考时间都没留下,何子衿已吻住了她。

本是下意识的反应,两人均是一怔。何子衿突然觉得,这种感觉很是不错,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辗转**,强势的力道阻止一切话语。

完了!脑充血了!这是常悠悠的第一个反应。所有的血液,瞬间齐齐上涌,堆在了脑仁处,一阵一阵的温热袭来。

完了!她常悠悠怎么连着被两个男人给亲了?这是常悠悠的第二个反应。

常悠悠仍在胡思乱想,何子衿却不满的加重了手里的,以及口里的力道,这次,常悠悠真的圆满了,脑中一片一片的空白,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和麻痹。

“下次跟我说话记住要礼貌。”

一吻完毕,黝黑的眼光紧紧锁住双臂间喘息不止,频频咳嗽的人。

常悠悠平息闷咳,只觉得脸好似要烧起来了一般,手忙脚乱的用力抹了抹嘴角。何子衿见状,恶狠狠盯着她,那表情像是要咬死她才甘心,才罢休!

“何子衿!何总!何公子!您到底想干什么啊?您要是想玩儿,找别人成么?”常悠悠别过脸去,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和痛楚。

“不要拿这种表情对我。”何子衿心中一动,捏着她的下巴将她转向自己。

“你还有完没完了!”

常悠悠用力闭了闭眼睛,明明想勉力控制,却仍是止不住的湿了眼眶。索性不再忍,就这样呜呜咽咽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