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悠悠忍住心中的那股子怪异,钻进车里,何子衿替她关好车门,又绕到前面,司机摇下车窗。

“待会儿到前面,给她去沁芳园那买点热的,装食盒里,给她带回去。”

司机点头,说:“是。”

常悠悠想要拒绝,何子衿却凌厉的扫了她一眼,目光里有着不容置疑。

司机迅速的开车,离开中央广场。何子衿站在原地,半晌,回过身子,坐上后面的车。

“女朋友?”

“朋友。”

“不像。”

“是不像。”

“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爷爷!”

何子衿捏着眉心,有些无奈,却仍是笑着。

何泽平也笑出来,他靠着真皮坐垫,抚着自己的心口。

何子衿看着爷爷,别的老头儿到了他这个年纪,肚子都已经显出来了,许是因为年少从军的缘故,爷爷却仍是一直保持了个好身材。这是梁阿姨形容的。

“子衿啊。”

“爷爷。”

何泽平笑呵呵的,问他:“你说,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几年哪?”

大家周末愉快。还有,谢谢大家。还有,很爱你们。

04】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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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衿笑着:“爷爷,您长命百岁。”

何泽平看着微笑的孙儿,心里很觉得宽慰。小儿子走的早,大儿子又未续弦,何家到了这代,就这么根独苗苗。一转眼,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去看过你爸爸了?”

“是。”

魁“子衿,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按说,有些话,我这个当爷爷的不该多说,你一直是个稳妥的孩子,可就是心思太重了。”

何子衿明白爷爷的意思,宽慰的笑笑:“爷爷,您放心,我有分寸。”

何泽平吁了一口气,笑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圃何子衿的司机老高已过不惑之年,四方方的脸孔,看上去很是憨厚。常悠悠静静的看着车窗外面,问他:“师傅,能不能带我转转,随便去哪儿。”

老高是个寡言的人,透过后视镜看了看她,默不作声的让车子在夜灯下,随着车流慢慢移动。

常悠悠心中感激,不再说话,静静的看着车穿过T市的大街小巷,她似乎也跟着徜徉在这座城市中。爸爸妈妈的葬礼那天,她逃了,随意的跳上一辆公交车,塞了一块钱硬币,跟着车在这座城市里周而复始的晃,晃着晃着就觉得自己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想明白了,就不会那么孤单,也不会那么难受。

在这样的时候,她的眼睛有点发酸,无法遏制的伤感汹涌袭来。

常悠悠注意到,司机一直透过后视镜狐疑而担心的看着她,她轻轻擦了一下眼泪:“师傅,我从前实习的时候,跟着前辈去采访,碰到一个小女孩,她妈妈很早就去世了,跟她爸爸两个人相依为命。她爸爸又患了偏瘫,她每天要去捡别人扔掉的塑料瓶拿去卖,然后再买两个馒头回来。这么好的孩子,她那么小,又那么孝顺,我们都已经帮她联系了一家学校,可是,她已经来不及跟她的同龄人一起过正常的生活。”

“后来我们知道,那天,她捡塑料瓶的时候,为了捡一个滚到车道的瓶子,没有看红绿灯,结果被一辆货车给碾到了,当场死亡。”

常悠悠说着,哽咽着,使劲儿用手背去拭眼睛,脸上的水却越来越多。她想,她是真的为那个小女孩感到难过。

老高暗暗心惊,他不知道常悠悠为什么会哭成这样,也不知道她的脸上为什么会有绝望的神情。

常悠悠又迅速的抹了一把眼睛,正好接到常有良的电话。

“喂。”她没好气道。

“悠悠,今天有没有去吃点面。”

打电话居然不是常有良,而是另一个温柔的声音,语速缓缓的,极具耐心。

“今天是你生日,我和你爸爸都很担心你……”

“我爸爸已经死了!”常悠悠冷冷的打断她。

“……”那边没了声儿,半天,柔柔的女声轻轻笑了笑,说,“悠悠,有时间就回来看看,老常他,其实很惦记你,他就你这么个女儿……”

常悠悠挂了电话,突然觉得脑仁有点儿疼,像是要被人用力掰开似地。

经过沁芳园的时候,老高停下车道:“我去给您买点热的,常小姐,麻烦您在这儿等一会儿。”

他把常悠悠独自留在车上,让她痛痛快快地哭。

老高关上车门,走到常悠悠看不见的地方就开始打电话。

“何先生,常小姐有点儿不对劲。”

“她刚刚在车上哭的很凶。”

“她刚刚接了个电话,好像,今天是常小姐的生日。”

“是。”

何子衿挂断电话后,悄悄看了眼爷爷,爷爷正闭着眼睛听戏。他想起在超市门口遇见常悠悠的情景,原来今天是那丫头生日啊。测试文字水印6。他轻轻叹了声。

老高一直把常悠悠送到楼下,帮她把在超市买的东西,还有在沁芳园拿回来的食盒,都拎到门口,也不肯喝口水,便匆匆告辞,下楼开车走了。

何泽平让司机把车停在了路口,何子衿跟他一起下车,两人慢慢的朝着何家园走去。

何家园东边有一处独立的木屋,面积不大却很齐全,甚至还有一个不算小的露台花园,因为常常叫人来打扫,屋里显得整洁干净。

何子衿半倚在木制窗台边,他打量这个房间,整洁而普通,甚至有些老旧。大伯已经在木屋准备好了香烛,木屋里有几个牌位。

除了何家的老祖宗,还有何子衿的祖母,父亲,大伯母。

何子衿跟在何泽平身后,上了阁楼,楼梯是老式的木板,踩上去甚至有点“吱吱呀呀”的声音。阁楼的大门被推开,带进一阵寒风与湿气。两个人换下了身上的衣服,穿上简单的素服。

上完香,何子衿关好木屋的门,三个人绕回大院。老远听见梁阿姨微尖的声音,正在教保姆腌菜。爷爷好这口,他常说,一口玉米粉粥,一口梁阿姨的腌菜,比吃国宴都来得痛快。也难怪爷爷这样赞不绝口的,梁阿姨这手艺,基本上算是奶奶在世的时候,独家传授,手把手教出来的。测试文字水印6。

梁阿姨站在门口,看见他们,忙迎上来,说这次怎么这么晚。何子衿解释,说自己有事耽搁了。梁阿姨叹了一口气,说,咱家怎么看着这么冷清呢?她看向何政清,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说,你们俩,就两个老光棍儿。

何子衿一听这话茬,半侧过头去看大伯父,大伯父原本是高大魁梧的,被梁阿姨这么一数落,脸上也是讪讪的。大伯父跟大伯母结婚后不久,大伯母染病,没多久便过世了。此后,大伯父再没有娶妻,自然也没有孩子,对他视如己出。

何泽平口里哼了一声,现在何家,可不就是两个老光棍,外加一个糟老头子?他卷了卷袖口,瞪了那两人一眼。

梁阿姨摇头,笑着进去,又让保姆给他们泡茶。回过身来对三人说,一会就吃饭。

“梁阿姨,不用忙……”何子衿见爷爷瞪着自己,便笑道:“爷爷,明儿我再来看你。”

“你少在这儿忽悠我!你,你,政清,你不是在张罗给他相亲吗?情况怎么样?”

何泽平军部出身,说起话来,声若洪钟,何子衿一时倒被他给唬住了。

——

何政清陪着笑:“爸,您别这么大火气,子衿也不是孩子了,好好儿的,还愁娶不着媳妇儿?”

“我们何家可从来不做亏心事,这政廉走的又早,哪天我两腿一蹬,人说起来难听,何家就剩两个老男人了,算什么事儿?”

何泽平来回踱了两步,严肃的看着何子衿,压低了声音,问:“子衿,你老实跟爷爷讲,你那玩意儿是不是不中用?”

“绝对不是!”何子衿满头大汗,几乎要喷出一口血来。

何泽平看他答的利索,舒了一口气,摆了摆手,说:“我不管,我不管了,政清,这事你给我重视起来,早点给我办喽。”

“是,爸爸。”何政清应着。

何子衿为了让何泽平开心,又陪着他喝了些酒,老爷子平日里也没空,今天还是临时从军区回来。一家老小,统共就三个人,难得聚在一起,即使对酌,也显得冷清。

从何家园出来的时候,已经快第二天凌晨了。

何子衿站在街口,老高的车已经在路口停好了,他喝的并不多,只是酒精上脑,难免觉得有些晕眩。

他上了车,老高问他:“何先生,我们现在去吗?”

何子衿眯了眯眼睛,说:“去。”

天太晚了,老高开着车转了一圈儿,都没找到仍在营业的蛋糕店。好不容易寻到一家小小的蛋糕房,周身都漆成了乳白色,甜甜的奶香在空气中弥漫着。

何子衿下车去买蛋糕。店里的员工准备收工下班,透明的玻璃柜里只剩下一个蛋糕,玫瑰边儿的,巧克力字,清清楚楚的写着:早生贵子。

何子衿摸了摸鼻尖儿,笑,指着蛋糕问:“还有别的么?”

服务员说:“先生,对不起,已经没有了,这是最后一个蛋糕。”

何子衿犹豫着,这蛋糕买是不买?可这早生贵子,算怎么回事儿?

服务员看他发愣,又赶着下班,便催促道:“先生,我们快打烊了。”

“行,就拿这个。”他抽了抽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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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衿拎着这一大盒蛋糕,站在常悠悠家门口的时候,心里实在是有说不出的感觉。

借着楼道里氲黄的灯光,看了看时间,还没到十二点。

一个而立之年的男人,站在一个小女生的家门口,拎着一盒土了吧唧的蛋糕,尤其,蛋糕上还写着“早生贵子”这样匪夷所思的四个字。

何子衿觉得自己很二。

魁他甚至有些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在这样的时间,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防盗门旁边有门铃摁扭,何子衿摁下去,没有声音,原来只是个摆设。大半夜的,旁边儿还有居民,让他敲门,他有点儿做不出来。

他把手机掏出来,摁了半天,终于成功的发了一条讯息出去。

圃“睡没”

他平时哪有发手机短信的习惯,对于各种输入法都不熟悉,偶尔需要发消息,也都是有Anna或是薛林代劳。

常悠悠这会儿还没睡,一个人抱着抱枕,窝在房里,心不在焉的看碟片。心里虽奇怪何子衿怎么会在这个点给她信息,仍是很快回复过去。

“没。”

过了很久,常悠悠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手机又“呜呜”的震动起来。她拿起来一看,这次字数多了些。

“这么晚想去给朋友庆祝生日会不会太冒昧”

这段话没有一个标点,常悠悠又回头去看刚刚的消息,也是没有标点。她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何子衿的习惯还真是与众不同。幸好只是几个字,若是再多点,她一口气念下来,估计会喘不过气来。

人跟人之间的待遇还真是不一样,自己过生日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越想越难过,委屈从中来,险些又要酸鼻子。

“去吧,等一下就过十二点了。”

常悠悠发完消息,又抱着手机等了很久,心里想,他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朋友那里,一起在庆祝生日了吧。究竟是怎样的朋友,能让何子衿这样的人,大半夜的跑去给她庆祝呢。

愣神的时候,手机响了,何子衿的电话。声音压的有些低,又带着点儿不耐烦。

“我已经到了。”

常悠悠听着这没头没尾的话,怔了半晌,说:“那就敲门啊。”

“那你开门。”

这话已经是极为不耐烦了,常悠悠有些莫名其妙,好半天才惊醒过来,来不及换衣服,穿着那身灰不拉几,还印着狗熊图案的睡衣,迅速的爬下床去开门。

果然。

门打开时,何子衿正好转过身来,身后窗外是浓郁青翠的植物,甚至还有一丝沁凉的清甜从窗口飘进来。

他熄了烟走过去,修长的身影遮盖下来,眼中有忽闪明灭的光。

他的表情也是淡淡的,把手里的蛋糕塞到她怀里,又将另一个纸包搁在蛋糕盒上。

常悠悠心中一动,却又像受了惊,双手捧住手里的蛋糕,还有上面的那个纸袋。

“这是给我的吗?”她问。

“不然呢。”

“何子衿,你怎么知道……”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何子衿微眯着眼睛,轻轻皱起眉。她在他的记忆里,一直充满了青春的活力,从来不知道烦恼,也从不知道退缩。他极少见她这个样子,也只有真的难过的时候,才会这样颓然丧气。

“再不吹蜡烛,来不及了。”

他看了下时间,声音清冽。她却瞬间恍如在梦中,身体已先于意识作出了反应,一颗心猛然剧烈地跳动,将胸腔撞击出隐痛。

过了许久,常悠悠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宛若从嗓子眼里迸出来似地:“何子衿,谢谢你。”

笑意霎那间像花朵般绽放,何子衿盯着她,连眼神也一并深邃下去,像是一泓深不见底的黑潭。

何子衿第一次走进一个单身女人的家里,于他而言,这里的空间实在是太小。厨房小,客厅小,虽没有走进卧室,但是想来,也是小的。测试文字水印9。小到仿佛,他稍稍走了两步,就已经到头了。

整洁的房间里散落着她的东西,茶几上摆着翻开的杂志,还有忘记拧上盖子的杯子,地上躺着看起来像是当作睡衣的超长T恤,装满东西的大型背包,甚至还有一枚颜色温暖的月亮造型的抱枕。

本来公式化的单间公寓,因为这些充满个人色彩的东西而变得惬意起来。

他小心翼翼的坐到客厅的沙发上,一个手掌状的粉红小沙发。他生怕自己一坐上去,这个小沙发会承受不住他的重量,立马坏掉。幸好,质量还不错,可就是这腿没地方放,感觉浑身都不自在,舒展不开来。

常悠悠一边拆蛋糕,一边小心的看着何子衿,心里暗自庆幸,幸亏客厅与卧室是隔开的,丢人也不算丢的太彻底。

她的脸抽了抽,看着正坐在沙发上打量屋子的男人,叫了一声:“何子衿。”

她指着蛋糕,一脸的控诉。

何子衿有些不自在,脸色变了变,摊手:“最后一个蛋糕。”

常悠悠无奈,心里也知道,总好过没有。等摆好蛋糕,何子衿给他插上蜡烛,点上。常悠悠认真的吹灭蜡烛,笑的有点儿傻,起码,在何子衿眼里是这样的。

常悠悠指着蜡烛下面的字,极认真的问:“我许的是生日愿望,会不会变成这样啊?”

早生贵子……

何子衿其实心里悔的厉害,却只是斜眼看她,淡淡说:“童言无忌。”

常悠悠家里吃饭的桌子,位置临着窗,外面有远处的灯火,温暖而明亮,映在玻璃上,显得通透明亮,仿佛万千星辉在闪耀。

此时,已经过了十二点,两人却仍是慢条斯理的吃着写有早生贵子的蛋糕,谁也不说话。

半天,何子衿皱眉:“还得吃面条。”

常悠悠面色犯难,好像很麻烦,边说:“算了吧,这样就很好。再说,时间已经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