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上了车,打开车窗跟大家招手告别。

老爷子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有点儿模糊。常悠悠不知怎的,心里一酸,扭头对何子衿说:“要么你留下来,我自己回去。”

何子衿愣了愣,微笑,拍她脑袋:“今天不了,以后我们常常回来,好不好?”

“哎……”常悠悠皱了皱鼻子,说,“你怎么这么不孝顺呢。”

何子衿抿了抿唇,笑,脑袋探出去,说:“我先走了,爷爷,您多注意身体,都进去吧。”

何泽平一直看着车子消失,才清了清嗓子,扭头对何政清道:“政清,这两天准备准备,去丫头家里走一走。”

自个儿的孙子拐走了人家的闺女,当爷爷的,总得有点儿表示才是。

常悠悠是直接去台里的,正赶上新闻栏目组商讨下一周的选题。

小河给她倒水,声音里满是惊讶,说:“悠悠姐,你……”

她“你”了半天,没有找到合适的词儿,最后说,“悠悠姐,你怎么看着比去灾区前,还要精神啊。”

常悠悠揉了揉脸颊,有些烫,她先是笑了一下,接着,不自觉的便带着满脸的笑。

小河托着腮,看着常悠悠笑颜盈盈的模样,一时竟有些呆住了。于是摇了摇头,眼底带着光亮,说:“悠悠姐,你真好看。”

常悠悠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在小河眼里看到了羡慕,还有类似崇拜的东西。

她忍不住笑了笑,忽地就想起了徐思捷。

徐思捷这两年成功转到了幕后,策划了好几档节目,收视率带动广告赞助。她终于做到了她两年前的梦想,退居幕后,即便失去了台前的光彩,她依然用自己的方式想所有人证明着自己。

常悠悠却不想再向从前一样,到处去看徐思捷的报道,只为了看她采访时的风姿,还有字字珠玑的痛快。

她依旧欣赏那个才思敏捷的业界前辈,却再也不会像小河这样,面露羡慕和崇拜。她也从未觉得徐思捷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只是,她无法做到若无其事的像从前那样喜欢这个人。

&bsp;常悠悠想,也许,她骨子里就是这样小心眼。徐思捷与吕墨之间如何,她不想知道,也不在乎。可是,徐思捷与何子衿,不论事实是怎么样的,即便是她的误会,她在心里也梗着了这么一根刺。拔不掉,咽不下,吐不出。

下午四点的时候,常悠悠已经看好了台词本,休息多日的工作也基本捋顺了。

小河喊她,说:“悠悠姐,外面有人找。”

常悠悠收着本子,抬眸说:“谢谢。”

她心里思忖着,谁呢,会来台里找她。

“是个帅哥哦!”小河笑,眼里满是笑意和兴奋。

常悠悠脸一红,直觉的以为是何子衿,于是放下手里的东西,朝办公室外面走。

吕墨站在廊子的尽头,一身白色干净的休闲装,看上去很是精神。

“哎,师兄,你怎么来了。”常悠悠走近了,率先开口。她从吕墨的眼里看到了惊讶,连她自己都没有想过,她竟然可以如此平静,毫无芥蒂的这样与他打招呼。

“刚到,来看看你。”吕墨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又淡淡开口,“有空吗?晚上一起吃饭。”

“哎……”常悠悠歪了歪脑袋,记起,何子衿似乎说过,她下班的时候,他会过来接她。

“晚上有约?”吕墨看出她的为难。

“嗯。”她微笑着点点头。

他看着她,似乎有那么一刻,气氛是静默,甚至尴尬的。

吕墨说:“悠悠,对不起……”

他试图来拉她的手,常悠悠却仿佛被电着一样,整个身子直往后退,猛的撞上墙壁,背脊硌的疼。

吕墨吸了一口气,直直的望着她,说:“难道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了?”

他的声音里有着怒气,也带着讽刺。

“还是,你跟何子衿……”

“师兄!”

常悠悠望着他,平静而安宁。

“悠悠,两年,七百三十天,一万七千五百二十个小时……你从来不回复我的邮件,也不接我的电话。我去找你,你也是避而不见……你第一次回来,不跟我联系。要不是我从电视里看到节目,我甚至不知道你已经回国。”

“悠悠,你就这么想躲着我?”

吕墨走过去抓她的肩膀。

“你知不知道,何子衿他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他这是故意跟我作对,才要千方百计的跟你在一起……我跟徐思捷的事情,也是他……”

“吕墨!”

常悠悠吼了出来。

吕墨愣了一下,眸光渐渐平静下,他甚至笑了笑,挑眉:“悠悠,你就不能好好想想。怎么就那么巧,你一回来,就让你去客串主持,访谈对象还正好是他何子衿。”

“这次DA的招标会,他又联合你父亲,想要压垮我。”

常悠悠听不下去,呼吸都仿佛变得沉重,鼻子忽然一酸。她的身子一僵,不再说话。

她望着他,声音飘飘忽忽的,都不像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

她问:“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吕墨一滞,眼神黯淡下来,说:“我也不知道。”

常悠悠冷冷的笑。

吕墨靠近她。

高大的身形,过近的体热,通通压迫着她所有的感观神经。

“悠悠,我知道,你现在恨透我了。可是,最起码,我不像何子衿,我从来都没有算计过你。”

常悠悠觉得自己的胸口仿佛梗着了什么,难受的让她下意识的咬紧了唇瓣,她抬头,对上那双依旧轻佻的眼眸。

“师兄,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常悠悠喘了一口气,手紧紧的捂着胸口,“我不见你,不跟你联系,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何子衿曾问她,说,你躲着旁人罢了,何必也要躲着我。

她当然要躲着他,因为她想要割去所有与他有关的枝枝蔓蔓。

算了吧,那时候她想,当初既然是因为自己害怕,选择了逃离,就不应该再回头。

只是这么些年,他重新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终是忍不住,回了头。

即便他算计了她,用尽了一切的手段,又如何呢?她是那样迫切的,想要拥有属于她和他,两个人的幸福。

吕墨抬眸看着她,双眸中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他俯下身子,拥她入怀。

他窝在她的肩窝,发出一声无奈且压抑的叹息。

“悠悠,你真的不要我了么?”

他说的很轻,声音很沉,甚至还带着一丝凄凉,常悠悠却瞬间反应过来,用力的将他推开。许是她的反应太过直接,吕墨被迫往后退了一步,人显得有些狼狈。

“师兄,我不想让自己讨厌你。”常悠悠丢下这句,不再作停留,转身就走。

【09】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5

何子衿开车到电视台门口,还没给常悠悠打电话,便看见她站在不远的台阶下,娇小的身形在夕阳下,拉出一道朦胧黯淡的影子,精致的五官上,表情模糊难辨。

他停好车,推开车门,走了过去。

“悠悠。”

他看了她一眼,用手捧起她的脸。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茫然和憔悴,她的身后是漫天的夕阳,金色的一大片,连同那他看不懂的忧伤,柔柔的,将她裹在其中。

常悠悠皱眉,压下心中的难受,她想动一动,浑身却僵住了一样,她害怕自己就这样窒息,努力的吸了好几口气,她才堪堪的迎向他的视线。

她在他的目光里,看到了摄人的压迫。

“悠悠,怎么了?”

他轻轻的拍她的脸颊,声音一贯的低沉,却分明能听出一股焦急和担忧来。

常悠悠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吕墨离开了没有,她望着他,语气是疲惫至极的无奈:“何子衿,送我回去吧。”

何子衿看着她,没有动,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他的眼底浮现出一丝郑重,直直的逼视她:“悠悠,到底怎么了?”

常悠悠便重新低下了头,她说:“我出来的太急,东西都还没拿,落在办公室了……”

她说着,便有些语无伦次,末了,她低声道,“何子衿,你别再问我了。”

她听到他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她缓缓的蹲下来,一直低着头。她可以在吕墨面前维持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却没法在何子衿面前佯装镇定和无所谓。

她明明觉得有许多话,却又不敢面对,更不敢说出口。

“何子衿,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她蹲在那里,视线落在他的鞋子上,干净锃亮的。她抱着膝盖,抱的紧紧的,她觉得有些话,只有这样才能说得出口。

“何子衿,我们结婚吧……”

她抬头望着他,湿湿的液体轻而易举的糊住了她的眼睛,她已经看不见他的表情,她哽咽着,问:“你不是说,我们要马上结婚的么?”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牢牢的抓着胸口的那块翡翠坠子。她把它握在手心里,握的紧了,却仍然蹲着。

“这种时候,这种话,应该我来说。”一直沉默的声音,终于在头顶上方响起。

何子衿跟着蹲下身子,他那样的高大挺拔,轻轻的就将她抱了个满怀。他微笑着,揉乱她的头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他边说,边亲吻她的头发,“你怎么能比我还急呢,嗯?”

旁边开始有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经过,许多人认出常悠悠来,也有人认出何子衿来,纷纷在一旁窃窃私语。

何子衿叹了一口气,他长这么大,还没这般招摇过,为了她,真是什么都做了……

他蹲着,腿都有点儿麻,原本扶在她腰上的手缩了回来,伸进口袋里。

常悠悠盯着他看,看着他掏出一个小巧的红色盒子来。

他虽对着她微笑,表情却有些不自然,他的眼里,窜着她看不懂的火苗。她的手被他抓住,手指上带着一圈凉意,轻轻松松的被什么东西给套住了。

她仍兀自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他却单膝跪地,一把将她拽进了怀里。

他的吻很烫,烫的吓人,那一瞬间,常悠悠以为自己要就此窒息了,却还是不舍得推开他。

何子衿把她搂的紧了,在她耳边喃喃道:“常悠悠,现在,可是你跟我求婚……我只是顺了你愿……这一辈子,你都不许后悔。”

旁边围了越来越多的人,她不管,他也不管。

他算计谁,他曾经做过些什么,又有什么重要呢。

她执拗的向他要一个答案:“何子衿,你从来都没有说过,你喜欢我……”

“我说过的……”只是从不曾让她听见。

他用力的吻了下去,他也曾放手,也曾以为再不会拥有。

就这样吧,他心甘情愿。

何子衿拥着她,吻得更深些:“常悠悠,记住喽,从今以后,你是何太太……我只会爱自己的太太……”

常悠悠不知道自己是在哭,还是在笑,她捶他的肩膀:“你真是丢死人了。”

何子衿笑,说:“今天人家已经下班了,明天我们去登记……”

当天晚上,苏宸跟柳云蕾盯着手里头的报纸,这是刚刚要拿到的第二天即将发行的报纸,金融版还有娱乐版上硕大的标题:HBS高层何XX当众浪漫示爱,好事将近。

文中词句用的隐晦,并未指名道姓,旁边却配上了大篇幅的照片,清晰的可以看出是何子衿跟常悠悠两个人。

报社的编辑在一旁干笑,说:“Anna小姐,您看这件事,手底下人不懂事,被我及时发现了,幸亏还来得及压下来……”

柳云蕾看了一眼苏宸,皱了皱眉,说:“没关系,就照着这个发出去……但是,这个是底线,你们的记者,不能去盯常小姐的梢……”衿会让他的助理过来私了这件事,无非是大枣加木棒,总之,得撤下这条新闻来。

从事这个行业的,谁都想去正大光明的采访何子衿,经济版、娱乐版,在业内,何子衿真真儿的是各大媒体的宠儿。越是采访不到,越是稀罕。偶尔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也是提前被拦下了。

除了何子衿本身在传媒界的影响力,还有就是他的背景。真正的人物,能否报道,几分程度,上边儿都有人盯着呢。没事整天在报纸上瞎蹦跶的,反倒是些小角色。

不看僧面看佛面,就冲着何泽平这尊大神,谁也不敢真的去触这份晦气。

“Anna小姐,您确定,要发?”编辑又小心的问了一遍。

苏宸不说话,盯着报纸上的图片发愣,她细细的盯着图片,因为太靠近,眼睛都快触到纸上。

“对不起,我能看一下电子稿吗?”她指着报道旁边的配图。

电脑打开,显示原图,她定住了,她已经不需要继续往下看。手里的报纸轻飘飘的飘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或者,连声音都没有。

梁阿姨说,那坠子是二少爷在的时候,自己捣鼓出来的,学了很久呢……

她问他,这坠子,你就准备送给常悠悠了?

她说,为什么偏偏是常悠悠呢?

没有谁有她待在他身边的时间久,没有谁像她那样了解他。可是……有什么用呢?

图片是连贯的,从他蹲下身子,从他掏出戒指,从他半膝跪地,从他亲吻常悠悠开始……

他小心翼翼的姿态,拥着她,仿佛拥着稀世珍宝。

苏宸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她抬手抚了抚额头,她很想回家问父亲。为什么在她那样小的时候,把照顾何子衿的任务就交给了她,如果她没有从那时候开始,做他的小尾巴,会不会,就不用像现在这样痛苦,还有难堪。

她那样用心的在工作上与他并肩,她还跟父亲学了一手的好厨艺,那些菜,据说都是从前他父亲爱吃的东西。

“苏宸。”

柳云蕾喊了她一声。

苏宸愣了愣,转过身,对着她笑了笑,笑容有些惨淡。

她点头:“我知道,明天,就按着这个登吧”

她轻轻的顿了顿,咬了咬嘴唇,不让自己出声,她害怕自己在这种时候会哭出声来。

“Anna,你……”她哽了哽,她明白他的意思,“你联系其他单位,不许他们盯常小姐。”

柳云蕾看着她,问:“那你呢?”

苏宸扭过头,不再看她,只是说:“辛苦你了。”

第二天,当报纸上铺天盖地讲述着某电视台工作人员与HBS某高层的恋爱史时,常悠悠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头版头条。

早上八点,何子衿就载着她去民政局。常悠悠在车上就给小河打电话,让她帮忙请半天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