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小男孩一脸怀疑,最后朝着常悠悠伸出小拇指,说:“打钩。”

别的小孩子嘘声一片,说:“小孩子才打钩呢。”

小男孩猛回头,恶狠狠道:“你们懂什么!何叔叔说了,我们娘娘就是个小孩子!”

常悠悠不用想,也知道,定是何子衿在这小男孩面前说了些什么。真是……脸都不知道往哪儿搁了。

梁阿姨笑眯眯的,打发了一群孩子,说:“都是一个院子里的,别看人小,搁哪儿都是小祖宗,金贵着呢。统共没在这儿待几天,几个老爷子都怕他们学一身洋鬼子的玩意儿回来。个个儿的都是混世魔王,说来也怪,都挺黏糊子衿的。”

几个小孩子一边走一边摆手,走远了,还大声说,娘娘再见,梁奶奶再见。

常悠悠朝他们摆手,想想,觉得好笑,便问:“他不嫌小孩儿闹得慌啊。”

“都没大没小的,一点儿不注意形象,哪里还会嫌他们闹啊。要不这群魔王,能这么黏糊他呢。”

梁阿姨说的随意,常悠悠听着,却若有所思。

何泽平正在院子里看书,听见声音,抬头看了一眼,常悠悠笑眯眯的迎上去:“爷爷。”

“丫头来了。”何泽平看了她一眼,“这天儿,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呢。”

常悠悠伸出手,摸了摸额头,笑道:“我胆儿小,刚刚被被鞭炮给吓的。”

何泽平大笑:“碰上几个魔头了是不是。”

常悠悠笑,被几个孩子吓成那样,她自己也不好意思说。

梁阿姨端了一盅燕窝出来,让常悠悠趁热多喝点,说:“多喝点,我看你脸色不好呢。”

常悠悠接过银色的小勺,吐吐舌:“哪里有,大概是昨晚没睡好,早上又起得早。”

何泽平转着手里的茶杯,听了这话,问:“丫头啊,你都知道了吧。”

常悠悠一愣,点了点头。

“爷爷,应该早点告诉你的。只是寻思着,这些事,该是由子衿自己跟你讲。”

常悠悠低头,口里有一股燕窝的甜味,她抿了抿唇,道:“爷爷,我明白。”

半晌无声,梁阿姨似乎轻轻叹了一声,常悠悠抬头,小心的看了看,忙把旁边的东西推到何泽平那儿。

“爷爷,这都是子衿让我带回来的。他得空了,就回来看您。”

何泽平闻言,若有所思的看看常悠悠。

常悠悠心里一惊,毕竟是在长辈面前撒谎,总是觉得心虚。

何泽平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也不揭穿,心中宽慰,道:“丫头,辛苦你了。”

常悠悠只是因为工作顺道过来,何泽平也没有强留她在家吃饭,只吩咐她路上要小心,多注意着身体。

她也没觉得自己怎么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吹了冷风,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回去的时候仍是睡了一路。同事见她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开玩笑说,悠悠,晚上让你家那位千万得克制点儿啊。

常悠悠大窘,瞬间红了脸,解释不是,不解释又不是。众人笑的越发厉害。

她发了一条短信给何子衿,说自己回去,让他记得吃饭。

她自己回到家,什么都没吃,也不觉得饿,洗了澡便抽着鼻子上床。她想,以后真是不能熬夜,再多话也不要晚上说,她没等他就睡了,渐渐的就进入了梦乡。

因为睡的并不沉,所以何子衿回来,一钻进被子的时候,那股凉意很快把她惊醒了。

何子衿以为她睡沉了,摸索到她手脚还很冰凉,便把她往怀里抱。已经迷迷糊糊的常悠悠,下意识的往他怀里钻了钻,何子衿不禁哑然失笑。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把自己身上的热度传递到她身上。常悠悠舒服的喟叹了一声,意识越发模糊。

她嘟囔了一句:“何子衿,你还难过么?”

何子衿亲了亲她的额头,心中漾起一股暖流。下午的时候,爷爷给他打了电话,他才知道,她也这样用心的想要为他做点什么。没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可是,我很不舒服……”

他松开她,问:“哪儿不舒服?”

怀里的人没了声音,呼吸渐渐平稳。

【11】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4

第二天,何子衿原先是惦记着常悠悠晚上说不舒服地事,还没来得及问,公司临时有事,常悠悠也接到了台里的电话,两个人只得匆匆出门。

常悠悠回国后,大大小小也做了不少采访了,只是,当采访的对象跟自己多多少少有些瓜葛时,她仍是做不到平静,和客观对待。肋

清和电子出事了。

她平日里再不管何子衿工作上的事情,也知晓,清和电子有他的份,还有,爸爸的份。

她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如何,因为,如今清和电子的经营人是吕墨。

赶到清和电子加工厂的时候,已经是乱糟糟的一片,周遭都是嘈嘈杂杂的声音。因为出现了严重的伤亡事故,警方也已经介入。到处都是人,警察、医生、员工、记者……四周都是声音,警笛声,吵骂声……

这种混乱的场面,让常悠悠心中莫名的烦躁,仿佛该如何呼吸都忘了似的。

不远处,几个医务人员抬着担架,朝着她这个方向过来,担架上的人血肉模糊,地上一滴一滴的都是鲜红的血液。镬

常悠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见不得这种场面,肺腑中涌起一股浓烈的酸意,再也克制不住,抚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吐起来。腹中是空空的,她早上并没有吃什么东西,这番呕吐,胆汁都几乎要翻涌出来。眼中一片泪意,视线也跟着模糊。

据说是加工厂内出现了安全事故,几个工人被掉落的钢锭砸中,现场的医生接受采访的时候说,这些受伤的工人,轻则残疾,重则全身瘫痪,有几个员工被砸中头颅,已经造成了颅内出血,性命能不能保住,都尚不得知。

常悠悠看到吕墨,他看上去很是憔悴,面色诚恳的对着镜头表示,清和电子不惜代价,一切以治疗伤者为重。

她其实有些感慨,因为,她真切感受到了吕墨的改变,有担当,有勇气。这种时候,他没有逃避,而是第一时间站了出来。她还有些担心,她知道,因为婆婆病重出家的事情,他承受了不少打击。再加上何子衿跟他的关系,她尚且震惊,何况他呢。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对岚合,尤其对清和电子,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可是,除了吕墨站出来了,子嘉国际还有常氏企业,始终没有表态,更不提携手共渡难关。

中午,与何子衿通话的时候,他也没有提及这件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清和电子,他也有份,吕墨,是他的弟弟。

他怎么可以,如此平静?

常悠悠抚着胸口,她觉得难受,也很难过。她不明白,这种时候,为什么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男人,要表现的如此漠然。

D.A也在此时表示,一切以治疗伤者为重,但是,他们会酌情考虑,中止清和电子在中国大陆区的独家代理权。

徐思捷来找常悠悠的时候,常悠悠心里既惊讶,却也不意外,她明白徐思捷来找她的原因。

能让徐思捷心心念念的,放下身段,来恳求一个人,也只有吕墨了。

两个人就只是在电视台附近的咖啡馆里坐下,侍应生端来两杯咖啡,浓浓的香味四溢,谁也没有胃口去品尝。

“我找过子衿,他不肯见我。”徐思捷笑了笑,抿了一口咖啡,唇边都是苦涩。

“想来想去,也只能找你了。”

常悠悠抿了抿唇,视线落在面前的咖啡杯上。

“如果这次子衿不肯帮忙,清和电子,甚至岚合企业……”徐思捷顿了顿,继续道,“悠悠,我们都是从事新闻媒体的……”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常悠悠明白这话的意思,她不懂商场的事情,可是她作为一个记者,这样的事情,即使从前没有采访过,也是有例子可循的。舆论的压力,各方势力的观望,甚至落井下石。后果有多严重,她明白。

“我也是病急乱投医,实在是没法子了……悠悠,我知道,你能帮的上忙的。”

常悠悠勉力忍住心中的那股烦躁的情绪,她不禁有些心不在焉,她在乎的不是自己能不能帮上忙。她同样不希望看见吕墨有事,她更关心的是,何子衿,此时此刻,他在想什么。

还是……他依旧对她有所保留,他仍没有放下报复的念头。谁都可以在这时候对吕墨落井下石,唯独,他不可以。

她不希望他这样。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海水淹没了一般,一颗心沉沉浮浮,窒息的绝望。他若是执念去报复吕家,执念不肯放过吕立仁、吕墨父子……她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他对她的感情……其实,并没有那样深厚。起码,不是她想的,她要的那样。

她有些出神,徐思捷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她全然记不清,也记不清,自己究竟有没有答应去帮忙。

徐思捷,其实高估她了。若是何子衿没有那么爱她,她去求情,又有什么用呢?她能与他心里的恨意抗衡?

她突然没了自信。

【11】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5

常悠悠回到家里,因为心里有事,胸口闷地厉害,整个人显得格外烦躁。

她在厨房里转了一圈,何子衿还没回来,她也只能吃点方便面对付一下。平日里,何子衿是不许她这么吃东西的,总说这些是垃圾食品。她撕开调料倒在碗里,开水冲开调料,空气里都是方便面调料的香味。从前,她一个人的时候是喜欢随随便便的泡一碗方便面,可也不知怎么的,刚吃了一口,一股腥气直直的往上涌,反胃的厉害。肋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有点热,也不知是不是感冒了。她有些恹恹的躺在沙发上,脑子里一直是清和电子的事情。

她不想勉强何子衿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她也不想何子衿对自己的弟弟如此冷漠,她更不想,发现到头来,一切只是一个自己不能接受的答案。

何子衿回来的时候,常悠悠已经在沙发上迷糊了一阵儿,蓦地听见车子的声音,强睁开眼睛,脑子里一片混沌,陡然分不清到底是什么时间,自己又是身处在哪里。

“怎么躺在这儿?”何子衿拧着眉,自然的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揽到怀里。镬

他的身上还沾着外面的寒气,常悠悠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笑了笑:“你回来啦。”

何子衿眯了眯眼睛,想起昨夜的事情,摸摸她的额头:“哪儿不舒服?”

他的手有些凉意,想了想,又自然的将自己的额头贴上去,试她的体温。

常悠悠摇摇头,倚着他的肩膀,问:“今天忙么?”

“还好。”何子衿说着,伸手揉了揉眉心,瞥见桌上还没吃完的方便面,已经冷了,面糊成了一团。

“怎么吃这个?”他皱眉,冷下脸来,警告她,“以后不许买这些回来。”

常悠悠看着他,平日里,何子衿板下脸来教训她的时候,她总是笑嘻嘻的去与他顶着干。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挺不像话的,明知道何子衿不许她这样,不许她那样,条条框框的要求一大堆。于是,何子衿越是不许她做什么,她便偏要去做,故意惹恼他。

她就是喜欢看他着急上火,偏偏无可奈何的模样。

他把她宠的惯的不着边际了,他越是宠着她,她越是表现出一副一点委屈都受不得的模样,由着他心疼。

她从来不需要做家务,事实上,她也的确不会做。在过去,她也从来没想过,她会嫁给这样一个男人,给她做饭,给她买吃的穿的用的,事事料理周到。

他给的越多,她便想要的更多。

如今,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事情来,她却突然害怕起来。她以为她可以一辈子傻乎乎的跟在他身后,过几年,还会有她跟他的孩子。她希望,他们都是彼此的唯一,突然就有这么一天,她发现,这个与他同床共枕的男人,其实她一点都不了解。她的心其实很窄很窄,只装的下他。而他的心很宽,装着那样多的内容,她站在里面,突然迷了路。

“何子衿。”

“嗯。”他应着,有些走神的样子。

常悠悠稍稍坐直了身子,从他怀里钻出来,想了想,说:“今天,我去清和电子的加工厂了……”

何子衿愣了一下,看她,说:“那里刚出了安全事故,下次这么危险的地方不许去。”

“不是安全不安全的事情!”常悠悠烦躁的扒拉了下头发,“再说,这是我的工作。”

何子衿有些颇不以为然,结婚后,也曾为工作的事情说过几次。他每每想起她被那两个医生绑走的情形,就有些不寒而栗。总归不是个安生的职业,他也想过,要跟台里打声招呼,直接让她去做文职,他还能稍微放心些。

磨人的小东西,浑身跟长了刺似地,咬着牙警告他,不许他干涉她的事业。

干涉……多郑重的一个词儿。

“好好,随你高兴。”

常悠悠看着何子衿,他温柔的笑着,啄吻她的鼻尖。他总是有这样那样的小动作,柔柔的啄她的鼻尖,咬她的耳朵,亲吻她的手指……仿佛永远不会腻一样。

她原先,是爱极了这种感觉,此刻,却不禁有些发寒。

吕墨萧索狼狈的样子,她闭上眼睛也能想起来,他就能这么无动于衷?

“徐思捷来找我了。”她直直的盯着他,期冀着能从他脸上寻出一点什么来。

只是,很可惜。

何子衿看了她一眼,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轻轻啜了一口,道:“她来找你做什么?”

常悠悠跟着站起来,咬了咬牙,说:“她想让我帮吕墨。”

何子衿抬眸,温和的看她一眼,问的很简短:“她想你怎么帮。”

常悠悠气闷,他回答的太过淡然,反倒让她说不出什么来。她不相信他看不出她的心思来,可他偏偏无动于衷。她又不想自己看上去,像是无理取闹的泼妇般小家子气。

她不知道她的脸色是不是很难看,只是恨恨的盯着他,正对上他的目光,他一愣,随即温和一笑。

他朝她走过来,揉揉她本就乱的头发。那样温柔宠溺的笑容,只稍片刻,便击中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悠悠,这件事,跟我们没有关系。不要用它,来影响我们的关系。你乖乖的,别人说什么,你都不要理。”

【11】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6

“可是……吕墨他……”

“他怎么样?”何子衿看着她,嘴角,甚至慢慢地牵出一抹笑意。

常悠悠有些泄气,他能纵容她,宠溺她,那是因为他愿意。可若是正儿八经的碰上一点事情,她永远不是他的对手。肋

她吸了一口气,她看着他,心里已经明白,他对这个话题,是敷衍定了。她看着这样的何子衿,没来由的一阵陌生,她忽然分不清,到底哪个,哪一面,才是真正的他。

他可以把她宠到天上,他也可以无视她的挣扎和矛盾,他不宠她的时候,她便什么都不是。

“他不一样。”她望着他,她知道,他该是明白她的意思。她觉得有些疲倦,胸口像是堵上了一块大石头,整个人闷闷的,喘不过气来,她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清和电子你不也有份么,现在闹成这样,你怎么……”

“悠悠。”

他的表情依旧温和,只是,若是细看,仍是能看见他的唇角有点儿往下沉,她的心,也跟着,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我们才是夫妻。”

“好了。”他从容的脱掉外套,朝着她笑笑,走过去捏捏她的脸,“这么点事,值得你红眼睛么?饿不饿?想吃什么?”

常悠悠望着他,艰难的吞咽着,她不知道,他如何神色如常的与她说这些话。她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像是哽着什么,疼的厉害,又像是要吐出来。她头一次见识到了他这样的一面,她能想象,他在她面前,也戴上了这么一层面具。镬

清和电子当初拿到DA代理权的内幕,她多少也知晓一些,她当时只是不明白,这样好的一件事情,子嘉国际和常氏企业都已经分了一杯羹了,怎么到最后,却还是偏偏肯让吕墨出来做经营人。

“何子衿,你……”她不敢大口的呼吸,她害怕,下一秒,她的眼泪就会滚出来。这个时候,她不想在他面前哭。

她沉默着,挣扎着,终于还是问出口,她说:“这次的安全事故,跟你有没有关系。”

她的手捂着胸口,她看他的时候,需要微微仰着脑袋,她的眼睛,她的鼻腔,都隐隐的泛着酸意。她想着这一切这一切,她虽然不能全懂,可还是想到了这一步。

她甚至不敢让自己继续想下去,她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她知道,她已经踏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样的心情,就好似被架在火堆上,生生的被燎着,就连头皮,都仿佛要燃起来了一般。

“常悠悠!”

何子衿的脸终于彻底的,沉了下去,眼中的情绪复杂的,让常悠悠不敢继续看下去。

她不自觉的垂了眸,大气都不敢出,即便是这样,她仍能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也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

屋子里是沉默的,这种沉默反倒显出几分压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