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圆缺被这样的噩梦惊醒过无数次,她在心里祈祷神迹出现,顾聿衡妈妈能够康复,在心里诅咒顾天行总不能顺利得逞。

这样诡异的死寂,终是在顾聿衡连着于敏敏一起,突然连续在教室里失踪三天后,被打破了。

辛圆缺知道肯定是出事了,她不会想顾聿衡和于敏敏一起失踪,是他们之间有了什么。这一定是顾聿衡出了大事,于敏敏想在一旁守着他,所以一同消失。

前两天,顾天行在家,回家还很早,就连晚饭也反常的是和肖雪、辛圆缺一起吃。但第三天晚上,他也没回来。

在吃晚饭的时候,辛圆缺独自对着欲言又止的肖雪,想到傍晚放学的时候陈易带给她的消息,轻轻的叹了口气,“妈妈,你说吧。”

肖雪放下碗,先是垂眸想了一会儿才犹疑着开口,“嗯,顾聿衡……你知道吧,你爸爸的儿子……也算是你哥哥吧,比你大一岁多,上次妈妈给你说过的,唉……其实不用解释这么多,你爸爸最近才告诉我说你们其实好像是同学……你之前知道这件事么?”

原来顾天行一直瞒着她妈妈……辛圆缺手捏的死死的,却做出惊异相,“啊?原来他就是……我以前居然都不知道……”

肖雪点了点头,“嗯,你爸爸也说是凑巧来着,但是觉得没必要让你尴尬,所以以前就没告诉你。”

辛圆缺在心里将顾天行咒骂了千万遍,面上却还说,“嗯,他要早说了,还真是够尴尬的。”

肖雪慨叹道,“是啊,我们抢走了这孩子的家……”

辛圆缺忙掐断她的话,“妈,你别这样说!他们离婚在前面,后来顾……爸爸又结了几次婚才遇到你的……”

“好,我不说,”肖雪若有所思的苦笑了下,又说,“只是上次也给你讲了,你爸爸要接这个男孩回来住了,可能就在这几天,你得有个心理准备……”说到这里,肖雪抬起目光,看着圆缺摇了摇头,“他妈妈,就在今天下午,去世了。”

辛圆缺愣在那里,下午陈易告诉她的消息还不过是顾聿衡妈妈病情突然加重,可现在从她妈妈口中得到的却是陈文已经过世的消息。

顾聿衡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定是痛苦万分……

顾天行呢?他不在家,难道这个时候还在骚扰顾聿衡?要顾聿衡跟着他回这个家来?

辛圆缺想到这些,就恨不得立刻长个翅膀,飞到医院去陪在顾聿衡身边。

手中的筷子已经把握不住的掉到了餐桌上,响声清脆。

辛圆缺眼前一片模糊,全身克制不住的战栗。可她再怎么难受,也知道她没办法去陪他,不说她有没有方法立刻去到他身边,就算是去了,她又能做些什么?她再无资格在他无限伤悲低落的时候,安慰他,她没办法像那些小说中的女主角那样,在男主角最难熬的时候,告诉他,没事的,就算全世界都背弃于他,她还在他的身边。

她怎么可能忘了,自己就是率先背弃他的那一个。

“怎么了,圆缺?”肖雪见她失魂落魄,忙关心的问。

“妈妈,我难受。”辛圆缺笑笑,眼泪滴了下来,重重的打在手背上,她补充了一句,“为你难受。”

“傻丫头,别想了,不难受,就当妈妈多了个儿子,有什么不好的?”

“嗯……”辛圆缺低低应了一声,却折身跑回房间,关上门,捂在枕头里闷声痛哭,一面哭一面告诉自己,辛圆缺,你要勇敢,以后你要面对的事情还有很多,你一定要勇敢……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敢说什么了,顶着锅盖四处逃窜……

从今天起,回来,规律的更新,至少两日一更……

人啊,就是不能偷懒,一偷懒,会有报应的,泪T T

远近(下)

顾聿衡从学校一失踪就是半个月。

这半个月,又有一次月考,辛圆缺成绩也退步了,一口气就退到了年级上三十多名。班主任张老头忙不迭的找她谈话,谈到最后便痛心疾首的叹息,“我们班这是怎么了,你一个,顾聿衡一个……还有那个于敏敏,被她父母是逮回学校来了……结果给我考了个0分!唉……对了,辛圆缺你知不知道顾聿衡家住哪里啊?我想去他家里看看,这孩子,不要受了打击,一时想不开哟……”

辛圆缺闻言一震,死死咬住嘴唇,心里反复滑过的想法重新浮了起来,她却依旧没有说话。

那天下午放学,她和陈易一起出门,觉得校门口异乎寻常的喧闹,抬眼,就看到了正站在自己车前的顾亦南。透过旁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对他评头论足的学生,看着辛圆缺,微微一笑。

辛圆缺怔住,不自觉停下脚步,再过片刻,她垂下目光,对身边的陈易说,“陈易,今天你先回家吧,我有些事。”

“嗯,小心些。”陈易也看到了顾亦南,没有多问,就先转过身走了,只是走到车棚前,又止不住回头,不放心的看向上了顾亦南的车的辛圆缺,直到那车绝尘而去,他才徐徐收回目光。

顾亦南带辛圆缺到了一家咖啡馆,待替他们点单的服务员离开,他便开口,“圆缺,那天的事情不好意思,之后苑飘飘从楼上下来,要我们先离开,我便没有再多问,因为我觉得既然到了这个时候,有些事情交给你们处理比较好。不过现在看来,处理出来的结果,并不是很好……”

辛圆缺搓了搓手,声音细微却坚定的说,“我觉得很好了,我和他分开,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顾亦南笑了,看着辛圆缺如在看一个孩子,“你觉得这句话能骗过你自己么?”

辛圆缺闻言,也笑了出来,“不能,”说完,又抿着嘴唇摇了摇头,对上顾亦南幽深的目光,“我现在很担心他,可是不知道怎么办。”

“我叔叔所有的手续都办的很顺利,却惟独在聿衡这里,束手无策。他不肯回去,叔叔又不想把这件事闹大,只能想办法劝,可聿衡办完婶婶的葬礼后宁愿将自己锁在家里,闭门不出,也不见我叔叔,哦,不对,他是任何人都不见,包括我在内……所以其实他在里面具体情况怎样,我也不清楚。” 顾亦南语调不疾不徐,可凝向辛圆缺的那双与顾聿衡无比相似的眼睛,幽静如海,给了辛圆缺无尽的压力。

“那怎么确定他……”辛圆缺想问怎么能确定他的生死,却在顾亦南平静的表情下生生掐住了这个问题,如果他们不能确定,必然早就破门而入了。

顾亦南看出她心中所想,勾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就是无法确认,我叔叔原本想找人撬开房门,可是我爷爷不同意。自婶婶葬礼回来,今天是第四天,没人能确定他是死是活。”

“你爷爷怎么……”辛圆缺心口如有一把火在烧,烧的她焦灼难安,因为强行压制这种感觉,她指尖不可避免的在颤抖,“那现在该怎么办?”

“这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去见见他吧,”顾亦南与倏然睁大眼睛看向他的辛圆缺安静的对视,“你还记得我本来打算帮你的么?我原本希望爷爷或者我爸爸能直接抚养顾聿衡到十八岁,让顾聿衡不回到叔叔家里,和你尴尬的相处,当然我的理由中没有提到你,而只说了顾聿衡对我叔叔的反感。但爷爷否定了我的提议。他说不能纵容聿衡对他爸爸的恨意,如果聿衡自己迈不过这个坎,为这么点恨意,折磨死自己,那他就不配做顾家的子孙。”

顾亦南说到这里,有意停了下来,看了低垂眼帘,却控制不住逐渐加重的呼吸的辛圆缺,继续说,“虽然他心狠,但我觉得他说的不乏道理。”

辛圆缺讥讽的笑笑,“应该是,从他的立场来看,无可厚非。”他心狠,说到底无非也想顾天行将顾聿衡带回家。

顾亦南听罢弯了弯唇角,“这件事,叔叔是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聿衡应该学会面对,学会包容。正如爷爷说的那样,这对聿衡来说,未尝不是一种锻炼的方法……所以我便无计可施。不过圆缺,就算是我爷爷愿意抚养顾聿衡,你们也终究还是兄妹……”

“所以这方面我便不用再去想了,”辛圆缺接过话,唇畔慢慢晕开一抹极浅的笑意,“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现在,既然我们分开了,其实也不用再去想这些投机取巧的法子,纵是要怪,也只能怪顾聿衡妈妈家再无亲近的人留下……更何况我没资格去怪谁……呵呵,谢谢你,亦南哥,不光为了你试过帮我,还为了你给了我一个不再顾虑颇多的理由,让我去见见他。”

顾亦南看着辛圆缺侬丽的猫眼,那里此时映射出的光芒,清澈透亮,堪比上好的水晶。他沉思了片刻,却慢慢松下口气来,为了顾聿衡。

“其实圆缺,尽量获得他的原谅吧,他对你的在乎并不一般,你们现在不能在一起,不代表以后不能在一起。”

“这个以后再说……”辛圆缺咬了咬嘴唇,再灿然一笑,“我现在就去找他,亦南哥帮我安排一下,别让顾天行的人再守在门口。”

顾亦南送她到了顾聿衡家楼下,便驱车走了。辛圆缺抬头,仰望着七层高的住宅楼,虽然心里止不住的直打鼓,脚也在发颤,她却觉得此时比前几天自己为了顾聿衡的消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来的好受许多。

即使是顾聿衡关在屋里,可能已经三天没吃过饭?

辛圆缺觉得自己真是可笑至极,她一边上楼梯一边想,她会不会也敲不开顾聿衡的门,她来这里说要见见他,会不会太自作多情了?或者他已经痛恨于她,根本不想见她,或者她的到来更深一步的刺激到他的反感与厌恶……甚至会不会顾聿衡的门打不开的原因根本是因为,他已经死了?

最后这个想法,吓了辛圆缺一跳。她狠狠跺脚,楼道的感应灯颤巍巍的亮起,驱散了黄昏时分楼道里的阴暗与压抑,她一步步挪步到顾聿衡家门口,想,只要顾聿衡愿意放开这个心结回家,继续健康、活跃、一如以前的生活,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即使是拿她微不足道的生命交换,她也愿意。

她想了想,摁响了门铃。

半晌,里面没有任何响动。

她便开始敲门,然后清了清由于紧张几乎发不了声的声带,说,“顾聿衡,是我……你开开门好不好?”

依旧是寂静一片,楼道的灯熄了,辛圆缺又跺了跺脚,可她能感应到的范围内,除了她的呼吸声,便再无其余声音,辛圆缺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转过身,重重靠在门后,眼眶被不争气的泪水给浸湿。

这么多天来的后悔,担心,难过,痛苦,累积到这个时候,在心口翻滚着,咆哮着,要找一个发泄口,她咬紧了嘴唇,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想找他倾诉的愿望。她将后脑勺抵在门上,缓缓开口,

“顾聿衡……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

我也有妈妈,并且为了她,对不起你……我没有对你解释过是因为我觉得我已经无脸面对你。我给你讲过我妈妈的事,唯一向你隐瞒的是她是香港人和她现在嫁给了你爸爸……我说过,她为了我,吃了很多不该吃的苦。我能怎么办?好不容易,有人能给她和我安定的生活,为了不让她为难和歉疚,那个人就算再混账,我也只能对他叫爸爸……

可如果我事先知道,我会喜欢你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一定不会答应他让我接触你并向他汇报你全部消息的要求。你那么优秀,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能受上天宠爱到这样一个地步……

我喜欢你,你给了我很多以前从未有过的快乐。说的肉麻一点,遇到你之前,我的生活像一根笔直的线,毫无起伏的通向我原本设定好的终点,可遇见你,这根线变得波澜起伏,我在攀高的时候,能看到更多美好的东西,而就算在低谷,我也觉得心满意足,即使我再也控制不住这根线的走向,更清楚这根线或许通往的终点,不会是个好结局……顾聿衡,你觉得突然知道我隐瞒你的这些东西难以接受,那我呢?我明明知道,却忍不住的为你沦陷,又是怎样的感受,你考虑过么?你让我怎么舍得开口……我怎么舍得放弃可能跟你在一起的机会,告诉你一切。你让我怎么说,说我是你爸爸派来的间谍,说我利用色相想让你也喜欢上我,说我该是你最痛恨的人,说我是你该仇视的女人的女儿,说我是你的妹妹!”

门突然被打开,靠在门上的辛圆缺重心不稳,直接往后跌去,却撞进了一片冷硬的胸膛。身后的人伸手架住她,重重拉回防盗门,再扳过她来,将泪流满面的她生生摁在自己怀里,清冷的语声字字都仿佛是从齿缝中挤出,却带着无法抑制的轻颤与隐忍,“辛圆缺,你现在来说这些干什么?希望我原谅你?然后呢?我们继续在一起,还是又是被顾天行派来,说这些来渴求我感动,让我回去,和你称兄道妹?”

辛圆缺拼命摇头,死死揪住他的衣服,小声的饮泣着,“顾聿衡,不会有人比我更绝望。”

“绝望?辛圆缺你要跟我比绝望?”顾聿衡一把推开她,瞪着她,目眦欲裂,“我妈妈死了,可她还没死,顾天行就天天来找她,要求她签一系列东西,其中有一个,就是同意他在她死后抚养我。可真正在我妈妈病重的时候,顾天行的人呢?那个时候他在干什么?或许在家里吧?对吧?他一定是满是轻松的等着我妈妈咽气!他以此为乐啊,辛圆缺!怎么可以有人那么无耻!”

他后退两步,坐在了沙发扶手上,摇摇头,冷笑几声,“可是,这个无耻的人,我还不得不回去跟他一起生活……没有人支持我,没有人……就连爷爷、奶奶、还有我哥,都在劝我……现在还要加上一个你么?辛圆缺?没有人理解我有多恨他,就连我喜欢的人,居然也是他派来的……”

说到这里,他抬头,线条利落的下巴曲线,现在尖锐到可怕,头发稍显凌乱,脸色苍白,而因为愤怒,额角还鼓着青色的血管,整个人落魄失意极了。可那双眼睛,这时候,看向辛圆缺的眼睛,却如最无辜纯真的孩童,清澈见底,幽黑而纯净。

顾聿衡就用这样宁静却又哀伤的眼神看着辛圆缺,唇角弯了弯,“辛圆缺……你说我是不是该感谢他,连我的爱情都想监管负责?可是既然要监管,为什么现在又要因为我是他儿子,而不能和你在一起……”

辛圆缺再也克制不住,冲上前去抱住了他,手揽过他下巴到耳后,将他的头靠在自己怀里。

“辛圆缺,我看着陈易抱着痛哭的你安慰……我其实知道你有苦衷,我当时多想冲上前去,告诉陈易,他没资格抱你、安慰你,我才是你的男朋友。可你对我那样笑,我真的觉得我不该再走向你。你是对的,我们不能再在一起……可是辛圆缺,我犯贱,我他妈的怎么都忘不了你,就算我告诉自己,你骗我,你跟我在一起都是骗我的,我还是放不下……妈妈也走了……你也不能再跟我一起……”顾聿衡说到这里,突地伸手回揽住辛圆缺的腰,痛哭出声。

十多天来的压抑,郁苦,空洞,死寂,终是在此刻,以这种方式,在心爱的人的怀里,得到了宣泄……

辛圆缺抱着顾聿衡,手按在他脑后,穿过他浓密的头发,任他哭泣,自己则默默的流泪。

她低头,唇良久的停在他的头顶。顾聿衡哭声渐息,蓦地松开她的腰,却去解她白色羊毛大衣的扣子,解开最下两颗,再逮住下摆猛地一扯,上面的两粒扣子,便应力气而开。顾聿衡握住辛圆缺的一只手,将她扯向自己,辛圆缺扑着他,两人一起向后倒在了长沙发上。

顾聿衡翻身压住她,从她的耳际而起,沿着脖子的曲线向下,不轻不重的噬咬,细密的吮啮,辛圆缺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短暂的怔然后开始惊慌,伸手抵住他,低低呢喃,“顾聿衡……”

顾聿衡执住她手,压向她头顶,同时重重一口咬在她颈侧,辛圆缺痛呼出声,他也没有立刻松口……

后来,他抱住她,两人挤在一张沙发上,他埋首在她肩颈处,微显冰凉的唇缓缓摩挲着那个伤口,闷声说,“辛圆缺,答应我,不要再骗我,不要再瞒我,任何事情……”

辛圆缺慢慢眨了眨眼睛,唇边一点点绽开最真实的笑容,“好……”

“等我满18岁吧,18岁后,我跟顾天行解除父子关系……”

破茧(上)

他们赶到医院的时候,小米刚刚推进手术室,邵泽正坐在手术室外,见他们来了,便站起来,一把拉过了跑的匆忙慌张的辛圆缺。

“她怎么样了?”辛圆缺十分焦急的问。

“没事没事,她……”邵泽原本想说比你当年情况好多了,却又停住,只是淡淡的叙述一个事实般道,“她是紧急避孕失败,因为毕业,和男朋友又分了手,孤身外地,所以想来想去,只有跟你还亲近点,便给你打了电话。这是她刚刚进手术室前告诉我的。”邵泽看向辛圆缺,从她苍白的脸色上能够感觉到她此时难平的心绪,目光不经意的带向一边沉默站着注视着辛圆缺侧面的顾聿衡,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邵泽正在走神,辛圆缺却抬头,勉强冲他笑了笑,“邵泽,还有什么手续没办么?”

“哦,有,让护士带你去吧。”邵泽早已了解如果他包揽下包括缴费的全部事情,辛圆缺肯定会发火,何况此时,她不守在门口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便喊来护士,带辛圆缺离开。

辛圆缺经过顾聿衡身边的时候,轻声对他说了句,“你在这等我就好。”说完就跟着前面的护士走了。

留下邵泽和顾聿衡站在走廊,目光一经对上便错开,邵泽先坐在了手术室门口的长椅上,再对顾聿衡点了点下巴,“坐吧。”

顾聿衡一弯唇角,走过去坐下,靠在椅背上后才不疾不徐的开口,“上次在宠物医院来不及问你,你是不是就是辛圆缺做阑尾炎手术时的那个实习医生?”

邵泽笑笑,“我还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怕是很难不记得。”顾聿衡记得很清楚这个年轻的医生在当时对他女朋友——辛圆缺的有意“骚扰”,后来辛圆缺妈妈去世时,也能见到这个医生“阴魂不散”的身影。

邵泽隐约听懂了他的意思,却只是一笑而过,仔细想想后又说,“可我跟辛圆缺之间的联系,不只是那一次阑尾炎手术。”

顾聿衡微微一讽,“当然还有她妈妈去世,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邵泽看他云淡风清胜券在握的样子,心里便不服气,“你就不怕我说我跟她有过那种关系?”

“你对她有那种心我看得出来,可辛圆缺,她即使想借交男朋友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也不会碰身边亲近的人。”因为陈易应该已经是辛圆缺悔之不迭触碰过的底线。

“你觉得你很了解她么?”邵泽真的被他给触怒,辛圆缺在苦苦挣扎、纠结,可眼前这人,却将一切看得那么清楚,只是在逼她,逼辛圆缺就范。这让邵泽深深的为辛圆缺不平。而其他复杂的情绪,盘桓在心底,也是那么不明却催人难受。

“我认为我该了解她,可是面对她,我时常还是没有把握。”

这句话是大实话。就是上面关于不会碰亲近之人的那句,顾聿衡在心里对它的定义,也不过是猜测。他唇角扬起半分,再度看向邵泽,“你刚刚想说的话,好像并没有说完。”

邵泽一怔,轻而长的呼出口气,“你知道圆缺今天为什么会那么激动么?”

顾聿衡闻言,微微眯了狭长的眼睛,色如点漆的瞳仁注视着邵泽,似是在等他的后续。

邵泽避开他目光,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皱着眉徐声说道,“辛圆缺当年的状况,比现在在手术室里的女孩要糟糕很多……

她送进来的时候,全身都是伤,被人打的。

输卵管破裂引发大出血,而且失血过多,看上去,皮肤都是青白色的,在不自觉的痉挛颤抖。

真的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她保住性命的同时,也只损失掉一只输卵管。

她那段时间本来就患上了很严重的忧郁症,自闭到了极点,这件事更是雪上加霜,她一个字都不说,对谁都不说话,也不哭,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从早到晚,晚上,需要我或者陈易去轻轻合上她的眼睛,一直将手盖在她眼睛上,她才睡觉。

陈易你该认识的吧,一个很沉稳的人,为了她几乎疯了。陈易似乎不用问,就知道害她至此的那个人是谁,其实问了也没用,她不会说……陈易打算去报复回来,似乎也成功了,可最后还是只为辛圆缺带回一个消息,那个人已经出国了,跟着你一起……

辛圆缺听了,还是睁着大眼睛盯着天花板,泪水却安静的流了出来,那是她受伤后第一次流泪……

之后她出院,开始酗酒,抽烟,因为胃出血再次进了医院,我和陈易联合起来将她痛骂了一顿,然后她倒是乖了,老老实实的接受治疗和心理辅导,一天一天好起来……”

顾聿衡去满医院找辛圆缺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回响着邵泽的话。这件事,经过陈易和于敏敏不同目的的处理和掩埋,他能查到的东西太少,只知道辛圆缺当初因为怀孕在厕所里流产出了事,之后差点被学校退学……可真相原来是这样……

原来不是她想流产,而是宫外孕。

原来她差点因为他的一时失误,而丢失了性命,至今,也无法再是以前的完整。

原来,在她水深火热备受煎熬的时候,自以为是被伤害一方的他,却远走海外,还被动带走了那个害她的人。

而他刚刚还对她说,要她放过于敏敏……

顾聿衡手不自觉的捏紧,想到邵泽说的,“我真不知是谁那么恨她,造谣诽谤,毁她名誉,将她堵在厕所里暴打不说,还将输卵管已经破裂开始大出血的她锁在厕所里……如果不是有做清洁的阿姨忘了水杯在厕所里……”

心剧烈的抽搐,每一下,都牵动全身,疼到了极点。

顾聿衡想放弃,放弃他坚持的某个目的……

可是真的可以么,辛圆缺放在心里试图掩埋的东西还有多少?

她自己织了个茧子,把受伤的身心藏匿其中,可这样做究竟是能供她一点点康复,还是让原本的伤口,持续腐烂,血流不止?

顾聿衡打辛圆缺的手机,一直没有人接,刚刚陪她去交款的护士说她是想到处随便走走,那护士便没有再多问自己先回来了。可顾聿衡知道,被触动黑暗回忆的她,一定是躲在某个角落,缩成一团,像模仿那个将她缠裹的茧子,期望不会再面对任何人任何事。

才给辛圆缺拨完一个电话,正准备拨下一个,邵泽的电话便插了进来,“顾聿衡,圆缺刚刚来电话,说她已经回家了。”

顾聿衡闻言立马下到停车场,发动车子往辛圆缺家里急速驰去。

还好还未到下班高峰期……

他心里久未出现过的惊慌,即使是七月初晒的马路蒸腾的艳阳高照,也无法让他满是阴霾凉透了的心里暖和起半分。

辛圆缺,你不能再抛弃我,永远不能……

刹车,熄火,扯出钥匙,甩上车门,几个迈步冲上四楼,顾聿衡开始拼命的按辛圆缺的门铃和拍门——

“圆缺,开门!”

“圆缺,开门好不好?”

“圆缺,让我看看你……”

“圆缺,你就当可怜我行不行?”

“圆缺,你让我等着,可你自己呢?难道又想抛下我?”

……

敲门的手已经几乎麻木,楼上楼下还在家的邻居纷纷打开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可顾聿衡充耳不闻浑然不觉,他眼睛充血,形神狼狈,却只在乎现在在门里的人,不,可能在门里的人,心中的全部想法。

“圆缺,你为什么每次都要让我突然从别人那里知道自己有多蠢?”

“圆缺,你不开门的话,我再也不会原谅你!”

“圆缺……我已经全部都知道了……”

门霍然打开,辛圆缺站在门里半步,手扶在门锁上,抬眼看着面前的顾聿衡。尽管看上去淡然而冷漠,可嘴唇轻微的磕碰,脸上依稀可见匆匆抹去的泪痕,泄露出全部她隐忍和克制下的真实情绪。

顾聿衡鼓噪着的怒火、惊慌、不安和敌意,在见到她的瞬间,火种全部被掐灭,他近乎恳求的看着她,紧张的目光逡巡遍她全身才对上她雾蒙蒙的眼睛……傻愣愣的问出的第一句话,却是——

“你,还痛不痛?”

辛圆缺一震,全身的颤抖在此时再无法控制的愈演愈烈。正当顾聿衡准备伸手去触碰她脸,她却一个箭步冲上前,紧紧勾住顾聿衡脖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破茧(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