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北杨看也未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个透明人。

韩青青也出了教室,恍若大梦初醒,追出来,对着祁北杨叫:“祁先生!您走反了,医务室在另一边!”

为了余欢的安全考虑,祁北杨没有带她去医务室,径直去了秋仁医院的长锦院区。

哪怕余欢多么固执地表示不用。

祁北杨没有听她的。

给余欢看诊的是个退休后又返聘的主任,看着余欢的伤口,摇头对着祁北杨叹息:“哎呀,幸亏你送过来的及时啊……”

祁北杨心头一紧:“怎么了?”

“再晚一会,这血就止住了。”

“……”

话虽这么说,这陌生的主任瞧着余欢的脸色,仍是写了单子叫小护士去拿药。

血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祁北杨脸色越发难看。

虽说伤到了脚,但也不是不能走;余欢跟着小护士一瘸一拐地出去换药,祁北杨刚想跟着过去,但被主任拉住了:“你先别走。”

主任十分隐晦:“以后还是要节制一些。”

祁北杨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节制?”

主任叹息:“小姑娘气血不足,年纪不大,但瞧着有些肾阴虚,为了她身体好,你尽量少同房。”

祁北杨冷着脸点头。

他早就知道这小姑娘有过男人。

余欢的同学口径很一致,说她有个神秘男友,但从没有人见过;也正因为此,有些人默认她其实是有钱老男人豢养的金丝雀。

祁北杨从来不相信后者,但对于前者深信不疑。那天晚上无意识的一句梦呓,他始终记在脑海里。

祁北杨控制自己不再想下去,这事不能细想,越想越嫉妒。

什么样的男人有这个荣幸,可以拥有她。

主任开了些补铁的药物,单子交给祁北杨后就离开了。

捏紧了拳头,祁北杨看着换好药的她,慢吞吞地走了出来。

她的确体弱,伤口愈合也慢;护士给她倒了杯热水,她轻声说了谢谢,双手握着杯子,肤色苍白。

护士叮嘱,最好休息休息再离开。

单人病房中只剩下两人,祁北杨从口袋中摸出来那根手链,递给她:“你上次落在我车里的。”

余欢看清楚那根手链,微微一怔,垂下眼睛,她伸手去接:“谢谢。”

手指刚刚触碰到链子,祁北杨忽而抽回了手。

余欢握了个空。

他问:“这上面的‘桑’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祁北杨观察着余欢。

余欢面无表情:“那是我前男友的名字。”

听了这么一句话,祁北杨皱了眉,更不想把这链子还给她了。

都前男友了,还留着刻他名字的链子做什么。

但不还又显得他很小心眼。

祁北杨将链子给她,这次没有作弄,瞧着余欢默默握住链子。

他问:“怎么分手了?”

余欢说的风轻云淡:“他出了场意外,死了。”

祁北杨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真是……死的好啊!

他尽量隐藏着自己内心的喜悦,轻咳了一声,安慰:“节哀顺变。”

余欢淡淡地说:“没什么好哀的,他死了,两个人都是解脱。”

祁北杨看她眉眼没有一丝悲伤,心里松快了不少。

他真心实意地说:“看来,那人挺混账的。”

看欢欢这表现,这前男友得干了多么伤天害理禽兽不如的事情啊!

祁北杨在心里默默地骂了三句畜生。

第13章 第十三点贪欢

余欢哪里知道祁北杨的想法,脚趾上的伤口还在疼,她抿了口热水。

祁北杨问:“你这脚是怎么伤到的?”

余欢找了个借口:“不小心磕破了。”

怕祁北杨追究下去。

先前祁家花园里有不少蔷薇花,一日中午,余欢看花开的好看,下去剪了几朵,放在卧室中;蔷薇花刺小,一个没注意,不小心被扎了一下手指,留下个小红点。

晚上祁北杨瞧见,当时没说什么。次日清晨,花园里的蔷薇花都被移走了。

一株也不剩。

祁北杨也没继续问下去,手机响了,他出去接个电话,再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公司那边有急事,等下让我助理送你回去。”

余欢身上没有钱包没有手机,诚挚地向他道谢。

余欢认识宋助理,但这次跟在祁北杨身边的是个陌生面孔。

他微笑着请余欢上了车,这个新助理远远要比宋助理健谈的多,一路上喋喋不休,同余欢交流个不停;末了,含着笑说:“祁先生对余小姐真是上心啊,前天他喝醉了,我送祁先生回家,一路上,他一直在念着您的名字。”

原本闭目养神的余欢猛然睁开眼睛。

“叫我的名字?”

她喃喃重复了一遍。

难道祁北杨还是不肯放过她吗?这些日子来的冷淡表现,难道是欲擒故纵?

“是啊,”助理浑然不觉余欢的神色变化,依旧笑吟吟,“当初祁先生同赵锦桑小姐——”

蓦然,他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闭上嘴巴。

心虚地借着后视镜瞧了瞧后排,余小姐脸色苍白,安安静静地坐着,似乎没有听到他刚刚脱口而出的那一句。

但助理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余欢借用助理的电话,给韩青青打去电话,约了在本班的练习室见面,请韩青青帮忙把书包也带过去。

韩青青一口答应了。

大约是考核将至,本班练习室里人不少,只是当余欢进去的时候,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韩青青脸色很差,拉着余欢找个空闲的位子坐下,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腕,声音压了又压:“可气死老娘了!”

她猛灌了两口水,才把余欢离开之后的事说了出来——

有人说余欢是故意弄伤脚装晕来吸引祁北杨的注意力,而“前女友”赵锦桑哭的一塌糊涂,更是默认了这个谣言。

更有甚者,说上次文艺汇演的时候,余欢就开始吸引祁北杨注意力了。

余欢性格不够外向,贫穷、漂亮,两样东西加起来,最容易引起恶意的一些揣测和窥探。上半年的时候,一次班级聚餐,余欢就被人堵了路。虽然很快有人解围,但各种各样的流言还是起来了。

人言可畏。

余欢劝解韩青青:“嘴巴长在她们身上,我总不能割掉人舌头不许人说话吧?清者自清,泼再多脏水我也不怕。”

韩青青问:“那你不找谁往你鞋里放针了?”

“这个还是要找的,”余欢平静地说,“这已经干扰了我的正常学习。”

两个小姑娘去了教学楼下的门卫室,更衣室里没监控,她们想看看走廊上的监控,想知道是谁先进了更衣室。

门卫老大爷却说那层的监控坏掉了,三天了,一直没人来修。

余欢只得去把此事上报给导员,导员正忙着其他事情,闻言只是敷衍应了一声。

在他看来,不过是被扎了一下而已,哪里用的着小题大做。

余欢轻轻地叹口气。

等到周五,导员那边依旧没什么消息过来。余欢倒是得到了另一个好消息,余希结束了南海那边的项目,回到了霞照市,得知她脱离苦海,邀她一起见个面。

余欢应了下来。

她和余希是同一天到的孤儿院,那天来的还有余乐,三人一起长大,彼此和亲兄妹一样。不过在上初中的时候,余乐失散多年的的家人找到孤儿院,把她接走了。

余乐走的那天,余欢落水发了高烧,没能去送她;一直照顾她的余希安慰余欢,说余乐的家人看起来就是大富大贵,以后余乐生活一定会很幸福。

余欢这才放了心。

余欢从小身体弱,余希比她大上四岁,一直都把自己的零食水果节省下来给她吃。余欢刚到孤儿院的时候,晚上常常哭醒,也是余希抱着她,笨拙地唱童谣哄她睡觉。

余希上高中的时候去献血,把献血站送的毛绒小狗带给余欢做生日礼物;他也曾在酷暑戴着厚重的套装连续四五天发传单,就为了给余欢买一双好点的芭蕾舞鞋。

直到后来祁北杨出现,强硬地拿余希的工作做威胁,迫使余欢与他淡了联系。

虽然余欢未曾告诉余希这件事,但他隐隐约约猜到了些什么;慈济院搬迁的那天,余希离开了霞照市;直到这两天,两人才又恢复了联系。

餐厅中,许久未见,余希变化不大,只是略微瘦了些,微笑一如往昔淡然。

他从未责怪过余欢,但余欢对他仍心怀愧疚。

余希知道余欢口味重,点的菜多半都是她喜欢的。他自己吃不了辣,便搁下筷子,给她一粒粒地剥毛豆。

余希的手指同余欢一样好看,细长白皙,他将剥好的豆子放在余欢盘子中,笑着说:“哥哥现在没什么钱,请你吃不了太好的,只好请你吃这些,你可别嫌弃啊。”

余欢吃了一粒就落泪,摇头:“哥哥不怪我就好。”

余希慢慢地给她擦眼泪,叹:“从小到大,我哪里怪过你,小桑?”

顿了顿,他展颜:“快别哭了,离开那个畜生是好事,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

苏早和林定正激烈辩论着到底是甜豆脑好喝还是咸豆脑的时候,休息室的门猛然被推开了。

祁北杨伸手扯下了领带,眉宇间是化不开的阴郁,周身充斥着浓重的低气压。

苏早惊的手里的小饼干都掉了,结结巴巴地问:“二哥,出什么事了?”

酒宴尚未结束,剩下大哥和老四在那里抗,祁北杨喝的酒不少,被苏早和林定合力架回了休息室。

确切地讲,是林定架,苏早在旁边喊加油。

谁叫祁北杨性子古怪,坚决不许女的触碰他——哪怕苏早从来不把自己当女的。

祁北杨此时显然酒还未醒,身上依旧是一股浓重的酒气。他强压着怒气,冷笑一声:“走,跟着我去接你们二嫂。”

扯下来的领带随手丢在一旁,他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纽扣,袖口的纽扣也打开,往上拽了拽。

苏早打了个寒噤。

这瞧着……不像是接人,像是去打人啊!

林定从地上捡起那包饼干,拆开包装,顺手塞进苏早大张的口中,笑意盈盈:“二嫂?赵锦桑?”

“不是她,”祁北杨已经拉开了门,沉声说,“是余欢。”

身后响起惊天动地的咳嗽声,苏早险些被呛着。

她怀疑自己的耳朵。

余欢?

那个让二哥痴二哥狂二哥咣咣撞大墙的余欢?!

林定要淡定的多,给她拍了拍背,自言自语:“孽缘啊孽缘。”

感叹完了,苏早咽下饼干,水都来不及喝,扯着林定的手就跟在祁北杨后面。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二哥现在的情况很不妙啊!

直奔长锦区。

隔着透明的玻璃窗,一眼就瞧见里面的二人相对坐着聊天。男的大概是说了什么,少女笑的眉眼弯弯。

苏早的眼皮突突地跳,还真是这个余欢啊。

不是,哥们几个费心费力地抹平余欢的痕迹,又精挑细选了个“桑桑”过来,怎么二哥还是找到她了呢?

这下,苏早不止右眼皮跳了,心也在狂跳。

苏早不敢看祁北杨此时的表情。

料想好不到哪里去。

还未等苏早想好解决措施,祁北杨已经迈步走了过去。

门上的铃铛,凌乱无比地响了起来。

苏早跟上去,也不顾其他的了,大叫:“二哥冷静!”

可千万别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啊!影响多不好!

这一声惊动了余欢,她错愕地抬头,尚未反应过来,怒火滔天的男人便压过来了。

他力气很大,疯了一样扑过来,余欢大脑一片空白,柔软的唇瓣被那人凶狠地亲吻着,迫的她几乎不能呼吸。

浓重的酒气,颊边被按的生疼,又缓缓向下,掐住她的下巴,迫着她仰起脸来。这是祁北杨惯常的方式,他爱这种能够掌控她所有的亲吻,另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勺,力道毫不客气,似乎要把她给捏碎。

余欢疼的眼泪落了下来。

迟了一步的苏早呆住。

她想到千种万种情况,唯独漏下这么一点。

二哥他没有动手,他、他动口了!

第14章 第十四点贪欢

这个凶狠的亲吻,一直到余欢掉泪,才停止了下来。

她一声不吭,明亮的茶色眼瞳看着祁北杨,眼泪安安静静地往下落。

一句话都没有,但这样的安静却使祁北杨那丧失的理智回转一些。

离开她柔软的唇瓣,祁北杨没有松手,仍旧捏着她的下巴,眸色幽深。

一滴泪落在祁北杨手上,微热,却烫的他心疼。

祁北杨松开手。

她下巴,脸颊,是他掐出的红痕,衬着雪白的肤,格外的显眼;还有她唇边,一道暧昧的红痕,那是他力气太大,亲出来的。

他那被醋意所填满的大脑,终于开始了正常运作。

祁北杨语无伦次:“抱歉,我没想弄疼你,对不起……”

道歉的话语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

余欢慢慢地收了下巴,忽而转脸,从桌上的纸巾盒中抽出几张纸来,安安静静地擦泪。

她真的怕了,也累了。兜兜转转,怎么就摆脱不了他的纠缠?这人正经外表下深藏的痞子气,同以前一模一样,一点也没有改变。

眼泪太多,余欢心里又堵又委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扯了好几张纸巾出来,捂着眼睛。气的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这一哭,祁北杨酒醒了不少,心里有些后悔,刚想说几句话哄哄她,只听得后面林定短促叫一声“二哥”。

林定和苏早都没提防余希,这个瞧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压根就没有任何威慑力;但谁能想到,方才闷声不响的余希突然暴起,拎着桌上的啤酒瓶就往祁北杨砸过去。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完全没有阻拦的机会。

祁北杨没有躲——面前就是余欢,倘若躲了,保不齐这一下就得她受着。他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余欢,手压在她后脑勺上,将她抱在怀中。

清脆的破裂声。

玻璃瓶碎,酒气四散开来,祁北杨头上缓缓流下殷红的血液,和酒混杂在一起。

余希红了眼睛,手里握着酒瓶的柄,声嘶力竭:“变态狂!你去死吧!”

他手里拎着碎酒瓶,还欲再给祁北杨补上一下,被林定反手夺了去,扭着胳膊按在桌子上。

被按倒了,余希仍红着眼睛,破口大骂祁北杨是畜生。

然而祁北杨不为所动,只是低头,瞧着余欢白生生的一张脸。

余欢扯住祁北杨的袖子,终于肯同他说话了:“祁先生,你能不能让他放开我哥哥?”

这一声哥哥刺了祁北杨,他一怔:“这是你哥哥?”

余欢点头。

祁北杨敛眉:“老三,放手。”

他笑着对余希说:“都是误会。”

听得人汇报说余欢同一年轻男人在单独吃饭,祁北杨心里的醋缸立刻翻倒;现在听余欢说是哥哥,他才松了口气。

不是什么前男友死而复生又纠缠就好。

余希脸色铁青,一声不吭。

祁北杨和煦地微笑:“既然都是一家人,人身伤害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咱们私了,怎么样?”

林定递过来纸巾,祁北杨简单擦拭了一下血迹,衬衫上仍有酒渍,而他毫不在意,将混合血与酒的纸揉成团丢弃,他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瞧着余欢,沉沉地笑了:“这样吧,看在余同学的面子上,我打着折扣,医药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等全加起来,打个折扣,二十万,怎么样?”

余希咬牙切齿:“你不要狮子大开口,哪里用的到那么多?”

二十万,不是两万。

对于他们而言,或者对于一些工作几年的普通人来讲,不是笔大数目,但对现在的余希来说,是一笔大钱。

根本就拿不出来。

祁北杨扬眉:“余先生不同意?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转身,对着林定淡淡地说:“老三,报警吧。”

“不能报警!”

余欢急切开口。

一旦报警,轻了叫蓄意伤人,严重叫谋杀未遂,不管哪一种结果,余希的档案上都会留下污点。

不能再毁掉余希了。

她走过来,扶住余希,挡在他面前,轻声说:“祁先生,请您高抬贵手。二十万我们实在拿不出,可以再商量商量吗?”

祁北杨的目光掠过她乌黑的发,浅色的瞳,最后定格在她娇嫩的唇上。

因着他方才的吸吮,边缘还是发红的。

祁北杨微笑着建议:“或者你喜欢另一种解决方法。”

他慢慢地将袖子上的纽扣扣好,不疾不徐:“做我女朋友,我什么都不追究。”

余欢说:“祁先生,我们还钱。”

声音不高,但十分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