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不是说晗阳秘境极为难进吗?!”

“是啊,就连耗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布置的四相七星和合大阵据说都无法维持多久,他们是如何进去的?”

“执庭上仙不是说自从那次偶然进去之后就无法再次进入吗?”

眼见场面嘈杂起来,则容抬手,“请众位仙友听我一言。”

“我大师兄曾与我说过晗阳秘境之事,因为它本身隐藏在空界缝隙中,无法定位,很偶然的时机才能进去。他无法找到那处空界缝隙在何处,所以才说自己无法再进去。但他同时耗费心力钻研出了四相七星和合阵,这阵发动时,能将藏身于空界缝隙中的晗阳秘境拉出来,使之现身于众人面前,没有发动时,也像是一扇门一般,因为其中记录了大师兄上次误入时留下的灵力。我想,若是大师兄与临巳上仙发生了什么争执,二人同为上仙,爆发出来的力量足以在一瞬间暂时激活四相七星和合阵。”

“如果真像我想象的这样,才能解释,为何他们二人同时消失不见,而且如何都寻不到他们的踪迹。”

众人纷纷沉思,最后说道:“确实有些道理。”“我看这很有可能啊。”对于这两人为何会在四相七星和合阵附近打起来,众人都心照不宣的略过了这个问题。

“如此说来,山主和临巳上仙二人此刻很有可能就在即将开启的晗阳秘境之中了?难怪则容上人你如此急着要开晗阳秘境。”一位瀛洲峰主说道。

则容也不反驳,反而很是自然的承认道:“情况未能完全确定,我心中难免担心,只愿我的猜测是真的。”则容一向以严肃正直铁面无私的形象被人所知,如今他这番真切说辞完全得到了众人信任。就算有些人心中仍然嘀咕,但这个时间太过微妙了,晗阳秘境开启近在眼前,现在谁都没心思立刻去验证考察这件事的真假。

场中众人脸上都带着担忧神情,但各人心中究竟如何想,那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晓了。挑起话头的朱丹上仙此刻心中也在盘算。如果说执庭上仙和临巳上仙出事,对谁最有益,那当然是她了,如果那两人不在,她就一家独大。对她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那两人遭遇了意外死亡,但是如果像则容猜测的那样,那两人是先入了晗阳秘境,那么这就不怎么美妙了。

晗阳秘境里面宝物众多,但总有最珍贵的,自古都是秘境寻宝先到先得,她若落后了,不就什么好东西都得不到了。

众人正在想着自己的心思,忽听则容再次开口道:“今日既然说出了此事,那还有一事便一同说了吧。四相七星和合阵威力巨大,可它同时也是有缺陷的,彻底开启使用了一次之后就会崩坏,而知晓制造阵盘阵旗和阵纹的唯有我大师兄。所以如果此次没能在晗阳秘境之中找回大师兄,恐怕这晗阳秘境只能进去一次了。”

这话一出,又是引起了一片喧哗。修仙界有敢于搏命之人,自然也会有惜命胆小之人,这一批人都想的是头一次先让人探路,若是没有危险,自己下次再去也无不可,则容还曾用‘以后机会多得是’这种借口安抚了瀛洲众人。如今听闻他说机会或许只有这一次,很多人心中怒过之后就开始犹豫起来。

如果机会只有一次,那么这次真的不进去吗?丰厚的回报总是伴随着危险,其中权衡,自在个人。

则容将一副面具戴的有模有样,自己却透过面具看着众人百态。

“除了仙道大会擂台上选出的五千人,四相七星和合阵还能负荷差不多七千人左右,这一部分名额,就由在座诸位所代表的仙山门派福地分配。今日午时之前,得到名额,或者有意前去观看者,都可在东海浮珠岛上等待晗阳秘境临世。

“唉,你听说了吗?晗阳秘境马上就要出现了!”

“我们这种没有名额之人也能前去观看?”

“那当然能啊,瀛洲的则容上人都说了。道友,你跟我一起去看如何?”

“自然好,走。”

能进入的不能进入的,纷纷奔走相告,还有两个多时辰才到达午时,可东海浮珠岛上已经是聚满了各处赶来的修士们。一个浮珠岛都容不下那么多看热闹的修士,于是东海海面上众人拿出法宝,各显神通。有擅于驭使花木之人,便在海面上开出一大片的花,供人落足,还有能驭兽的修士,召唤来海底下的巨兽,就盘坐在海兽背上。不只海面上,半空中也昂然站立着不少的人。

人已经来的够多了,可四面八方还源源不断的有人赶来。此刻来的还都是些看热闹的小门派修士和散修们,那些大门派的修士们,自持身份,直到还有一个时辰时才陆续来到,一来就占据了最好的位置。

按照预想,晗阳秘境即将出现的地方此刻还是一片平静海面,什么都没有,可众人都目光灼灼的盯着那一处,好似下一刻那里就会出现一座巍峨的秘境来。

围观的修士中,有一部分修士格外显眼,他们相比周围人显得更加意气风发,面上满是喜色和期待。那就是在仙道大会中得到进入名额的人了。

有嫉妒之人见他们其中一些人喜形于色的样子,心中不忿,忍不住与身边的人道:“那晗阳秘境虽说宝物多,但那样的地方又怎么会没有危险,进去这么多人,能有多少人出来还不一定呢,此刻高兴的太早了吧。”

“哈哈,你这是嫉妒人家。那些仙友都是一场场擂台打出来的,实力有目共睹,这次能进入秘境是他们的大机缘,纵使有危险又如何,若是能在晗阳秘境中得到一两件秘宝,什么都值得了。”

“唉,你说得对,我就是羡慕,若是换了我,就算明知里面有危险,我也非要进去试试不可啊。”

“是极是极,我辈修仙之人,怎么能因惧怕危险裹足不前呢!”

有这种满怀壮志艳羡之人,自然也有更加谨慎老成之人。几个看上去年纪较大的散修中,有一位老者就面色凝重,不像身边人那么向往,“怕此事是祸非福啊。”

在他身侧的一个年轻人道:“师父,为何这么说,我看晗阳秘境重新能出现是好事啊,这事是由执庭上仙带头,其他仙山福地一齐支持的,如此多前辈,涉及如此之广,大半个修仙界都聚集在此了,定然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参与的人多就不会有大事?这可说不准,徒儿,你还是见识的太少了,这世间人心,你可算不到有多可怕。”

年轻修士有些不以为然,老人见状摇摇头也不再多说。

浮珠岛上的施绿一把掐住了丈夫的腰,愤愤道:“都怪你要阻挠我,不然今日能风光一回的人中也有我了!”

“哎哟,这事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咱们站在这里看看也挺好,有什么事都牵扯不到我们,何必非要进去啊。”廖箬苦笑着拉紧了东张西望的儿子。

随着一声倒计时声响起,四大仙山之人也齐聚此处。

“通知四大仙山和福地,开启大阵!”则容一声传音,天空中乍起四束强光,随后,其他七处也依次亮起冲天光柱。

随着强光渐次亮起,方才还平静无波的海面乍然生起滔天波澜。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些妹子说写的太快了,很多事没交代清楚,但是我觉得这种感觉就刚好,不想什么事都解释的清清楚楚,该有的线都放出来了,稍微一想就能明白始末。还有就是因为之后的番外会写前传,很多旧事想在前传写,所以现在就没那么详细。

第62章 62

此刻,正是天阳最为炙热光亮之时,地上的冲天光柱与天上亮光一同,映射大地,天空上原本的几片乌云瞬间散去,阔海辽空,光耀万千。

海面上波澜乍起,波涛卷着无边浪潮向四面八方涌去,海中霎时出现一个巨大风旋,并且缓慢扩大。离得近些的修士顿感周身吸力变强,连忙往后退去,众人于是纷纷跟着退避。那海中漩涡越搅越大,众人越退越后,如急推浪潮。

海中怒水引起了天象异变,天上强光未止,不知何时也起了一个巨大漩涡,将四面光芒吸入,反之投向海中风旋。两处漩涡交汇时,天地之间的光芒被吸引,周围逐渐黯淡下来,引起众人喧哗。

“这…天地之光都被之吸入了,这究竟是何等可怕的阵法!”

“最善阵法的执庭上仙专研几年,还为此心损神伤,若是没有此等逆天威能那才叫人奇怪呢。”

“不愧是晗阳秘境,在这等的大阵仗中出世才能匹配秘境名声。”

“那是!你们快看!那是否就是晗阳秘境!”

同一时间,无数人都发出相同的惊呼。“是晗阳秘境!”“出现了!出现了!终于出现了!消失了千年的晗阳秘境啊!”“神器钧天丈!”

就在光芒汇聚的中心,被罡风环绕的海上,逐渐浮现出了一片虚影,此时还只能隐约看出一些轮廓,可是也足以让人激动神往。

天上阳光的光芒几乎完全被引入了那一方天地间,只余下从几个方向亮起的四大七小十一道光柱,在变暗的天空中显得越发明亮。不知何时出现的滚滚浓云覆盖整个天际,又被光柱穿透,呈现出了一种天分为二的巍峨奇观。天上之景奇特,海上之景更加。只见得海面上浪飞至半空,形成一道随风筑起的高墙,而海底之下水被抽空,露出了黝黑幽深看不到底的一个黑洞,令人见之生畏。

在黑暗中,在一片风声水声交杂的动荡天地间,唯有半空中那道被裹在飓风中逐渐凝实的虚影,是最为明亮的地方。随着时间慢慢流逝,那道影子呈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眼中的‘晗阳秘境’,终于出世了!

大部分人都在为这个带着风云之势出世的晗阳秘境而心情激荡,然而,看在少数人的眼中,却是故园愁惨,令人唏嘘。

从前的五大仙山之首蓬莱,只剩下这一座残破岛屿,在溺海中禁锢沉浮多年,早已失去当年的模样,上面曾经的宫殿亭台,灵木流云,全都化作了烟尘过往。就连当年毁去蓬莱的凶手们,如今看着这座面目全非的残岛,也想不到这就是当年在他们手中败落之地的一部分。

则容负手立在瀛洲阵列之前,撤去了所有护身之法,任由罡风拂身,衣摆翩飞。他望向光芒汇聚之地的目光中,多的是他人看不懂的悲意。那悲意,也不知是因为早已逝去的人和事,还是即将逝去的人和事。

员峤仙山阵营中,朱丹上仙阮荧浑然没有发现这晗阳秘境就是自己从前参与毁灭的蓬莱,她的目光紧紧盯着那座被冰雪包裹的岛中心,喃喃道:“我看到钧天丈了!通往秘境之门,就在眼前。”

伴在她身边的霜枫、婧婍二人,依偎在她身侧,垂着眼帘柔声道:“祝阮主人此回,顺利进入秘境,一举夺魁。”

阮荧好似未曾听到他们二人说话,只看着那岛中心矗立的钧天丈,眼神闪烁。神器钧天丈,晗阳的随身神器,秘境就被纳入其中。若是她能得到这个钧天丈,里面的秘境不也就归她所有了?心中早就有之的贪婪想法,瞬间壮大,心中掩不下的贪婪,蒙蔽了她对面前危险的感知。

高空中忽落天雷,紫色的粗壮雷电打在刚刚出现的残岛上,仿佛要阻止它的出世,可是大阵威能源源不断,漩涡中的无形之手将它彻底拉扯出来,东海之上几万修士更是人气旺盛,这人气又被大阵借势,使得那天雷怒劈几道之后,最终还是不甘的消散了。

天雷散去之后,飓风稍小,但仍旧让人无法近身,天上的阴沉乌云慢慢散开,却又没有完全散去,而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云阵,与地上十一个方位的四相七星和合阵对应。

则容上前一步,他凌空而立,在无数双灼灼的目光中振臂一呼:“晗阳秘境已被拉出空界缝隙!现在,开启大阵二重,为我等辟出一条通往秘境之路!”

话音刚落,又是十一道光柱倏起,这回的光柱刚好灌入天上云阵的十一处阵眼,云阵中心一道利芒直直灌入飓风中,将风破开,在飓风中辟出一条通道。

“道路已开,请诸位被选中的仙友们准备进入。”

则容说罢,四大仙山,七处福地和门派中走出无数修士,还有那些擂台上选出的修士们,同样昂首挺胸走出人群。

瀛洲阵营中,杨老峰主提着剑,带着众位瀛洲弟子上前。路过则容身边时,则容轻声道:“杨老峰主年事已高,此回何不让其他几位峰主表现一番?”

杨老峰主哼了一声,斜睨他一眼,“我老头子说要去,谁都阻止不了我,还是说,你觉得我没有资格进入?”

“不敢,只是杨老峰主是瀛洲资历最高的前辈,这种时候若不留下压阵,我担心我一人留在此地控制不住场面。”则容道。

杨老峰主眼神清明的看着他,忽然微微叹息一声,同样轻声道:“我一定要去,你们究竟想做什么,我要亲眼看一看。”

则容不再多言,只扬声道:“诸位,一路顺风,请。”

这一声请字落下,浩浩荡荡,万道流光,从那条开辟出的光路中,义无反顾的投进了被凄厉飓风包裹的残岛中。

就在足足一万两千名修仙界顶尖修士进入飓风中后,忽然,飓风中一阵亮光刺目,方才还能看到的残岛被光芒包裹住,外面围观之人,连隐约的影子也看不见了。而且那条被开辟出来的路,忽然消失,周围重新被飓风环绕。

“这是怎么回事?之前虽然看不清楚上面景色,但好歹还能瞧见个隐约的样貌,如今怎么什么都看不清了?”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意外?怎么路都没了?”

则容适时道:“诸位不必惊慌,这大约是因为阵法完全启动的原因,大阵可维持三天三夜,时候到了,大阵会逆转,出来的道路自会出现,如今我们安心静待便是。”

左右看不见,也只能静心等待了。纯粹是看热闹的修士们倒也没什么,就地坐下来修炼打坐,或是谈论术法见闻,也算自得其乐。而那些有亲人友人进入秘境的,则在心中暗暗焦急,即使看不清仍旧不愿挪开眼睛。

外面众人大多依旧乐观的畅想着进入秘境的仙友们,会有如何如何的奇遇,但进入岛上的一万两千修士,却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喜悦。

“啊!我的灵力!为何不能动用灵力了!”落在岛上的修士们,不只是谁先发现了这一点。随即众人都发现,自己的灵力果然无法动用了,就连修为最高的朱丹上仙也不例外。这无疑引起了众人一阵慌乱,他们所依赖的就是自己的能力,如今不能用了,又该怎么办?

而且最糟糕的并非如此,最糟糕的是隐藏在周围冰天雪地中的似人怪物。就在他们落地,发现自己无法动用灵力的那一刻,周围传来了无数鬼偶的赫赫呼声,许多人还没能回过神,就已经命丧黄泉。

这些被困许久的鬼偶们,已经多年未能尝到新鲜的血肉,如今附近忽然出现了如此多的鲜活生息,顿时都沸腾了,纷纷出现,循着气息而至。

并非所有修士都如同十二娘那般,即使没了灵力,也有足够的力量对抗鬼偶。大部分修仙界的修士们都十分依赖于灵力,不注重单纯的肉身力量,一朝失去灵力,比一般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镇定的修士们在短暂的惊异后,很快看清现实,寻机保住性命,与一群熟识之人围到一处,对抗忽然出现的食人鬼偶。

年轻些没什么经验,只是靠幸运或者身份进来的修士们,则很是慌乱了一阵,随即也反应过来寻求周围的人帮助。

还有一部分人,则在看见鬼偶出现的时候,就露出了惊愕恐惧交加的神情。

“这是…鬼偶!这里为何会出现这么多的鬼偶?”一个修士拿着武器的双手颤抖起来。他这辈子只看见过两次鬼偶,一次是现在,还有一次就是多年前的蓬莱灭亡之战。他当时侥幸从那个沦为了地狱的蓬莱中逃了出来,可是那漫山遍野的尸体变成鬼偶,吞食生人的场景实在太可怖了,如今想来还历历在目。

他的师兄师弟都死在那场围杀中,死后变成了同样的鬼偶,又去残杀同一阵营的师兄弟们。到最后,不管是他们这些围攻蓬莱的人,还是负隅顽抗的蓬莱弟子,都死伤惨重。漫天的鲜红,满地倒下又站起的尸体…当年的场景,和现在鬼偶蜂拥而来的场面一瞬间重合,令这修士面色煞白,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为什么晗阳秘境里面会有鬼偶?”

朱丹上仙阮荧同样认出了鬼偶,但她见多识广,知晓有一些地方会驭尸炼制鬼偶以守护重要的密地,而且她从来没有被当年的蓬莱惨状所影响,所以见到这么多鬼偶也不以为意。如今她所想的,只是尽快赶到岛中心,进入那个晗阳秘境里面,再看看有没有机会炼化钧天丈。

虽然没有了灵力,但她毕竟是上仙,很有几分能力,周围又有众多衷心弟子,带着她杀出了一条血路。见这位上仙离开,众修士也跟着她一同离开,毕竟这种时候要是选择一个人,十有八九就会被这些层出不穷的鬼偶杀死。

通往岛中心的这一条路,很快变成了一条血路,众人因失去灵力而战力大减,他们人虽多,但是那些鬼偶就好似无穷无尽一般,好不容易杀死一具,后面又来了更多的,前赴后继的要来将他们性命留在此地。

一时间,惨呼声不绝于耳,鲜红血液落满了冰雪世界,让这块‘净土’重现了几分当年的惨烈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快结局了,有点卡,一直在犹豫之前的结局…不过今天我终于想明白了!决定修改之前定下的结局。

第63章 63

一片残肢断臂的血泊中,一个失去一臂的男子浑身浴血,手中重剑挥舞的赫赫生风,周围鬼偶但凡靠近,便被他杀退,虽然身负重伤,但依旧神情坚毅,不见濒死之悲态。

“师兄!我来助你!”忽然,一个青年的声音传来,随即一道翩然俊挺身影来到他身侧,执剑与他共同对抗鬼偶。

那断臂男子见到来人,露出恼怒神情:“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让你跟着其他人一起走吗!”

“我不走,我们是一起进来的,也要一起出去。”年轻男子一边说,一边咬牙挡住了一个鬼偶的利爪。

“真是胡闹!”那断臂男子大喝一声,重剑将那鬼偶打飞出去,“你给我赶快走!”

“我不会扔下师兄一人在这里送死。”青年说完这句,便不肯再多说,专心应对面前死局。若有灵力,他一剑便足以斩下鬼偶半个身子,可如今失去灵力,他的剑便过于轻灵了,一剑划下不过划开了鬼偶手臂,应付的十分吃力。他身旁的师兄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先前失去一臂,死气入体,如今行动已经越来越迟缓,即便他努力想要保持清醒,想杀开重围,将这个傻师弟送出去,可终究还是没能抵挡黑暗的侵袭。

身后传来重剑落地的声音,青年浑身一震,倏然转头往后看去,双目瞬间涌起泪意,一声痛呼已经脱口而出:“师兄!”

他顾不得其他,一把抱住师兄,却只觉得他身体僵硬,起了可怕变化。青年不愿放开师兄,一手抱着师兄尸体,一手还在挥舞轻剑,脚步踉跄浑身带血,左右支拙。

突然间,他察觉手中尸体一动,随即他感觉自己肩背一痛,活生生被撕下一大块血肉。青年双膝跪地,抱着变作鬼偶的师兄,被淹没在了群涌而上的鬼偶之中。

曾经意气风发一代年轻俊杰,就这样消逝在冰雪残迹中。

这样的事,在这条由无数尸体和鲜血铺就的血路上,时时刻刻都在发生。有伤重不愿拖累好友的修士自动走出来为众人殿后,也有不愿放弃好友的修士选择与友人生死不离。有为了自己活命不惜推身边亲友挡刀,也有为了旧怨故意引人走向死路。有害怕面对,躲进了人群之中企图浑水摸鱼保全自己的人,也有疏阔大义愿站出来为众人开道的人。

人性的善恶与选择,在这一条血路上处处展现。众人此刻都一心往岛中心的钧天丈大门去进入晗阳秘境,无人知晓在他们身后,那些铺满一地的鲜血和尸体,连同新变成的鬼偶,都慢慢被冰雪吞没进了地下,再没留下一丝痕迹。若现在有人回头走到他们最初停留的地方,便会发现那里的血色完全消失,恢复了最开始的纯净冰雪之景。

十二娘从昏迷中醒来之后,依旧感觉身上没有一丝气力,但她敏锐的感觉到周围的血气好像变浓了,而且周围似乎比平常更亮?

这么想着,她睁开了眼睛,立刻就被眼前所见的景色给惊了一下。她们所在的高台原本周围都是空茫黑暗,也看不见穹顶,可现在,那些黑暗已经散去了,而穹顶终于出现在她的眼前。

圆形的巨大穹顶上绘满了血色阵纹,一笔一划皆蕴含着无限奥妙,一圈圈密密匝匝布满了整座穹顶。十二娘看了一阵,只觉神魂仿佛被摄,便移开了目光,看向高台边缘同样在看着阵纹的执庭。

他似乎没有这种困扰,看的很专心。

十二娘看出来,这些阵纹的落笔,和执庭所画的阵纹有些相像的地方,但是要比执庭的阵纹更加深奥难懂。这大概是这里的主人,最后之神晗阳所绘。当年晗阳残余神思碎片和执庭强制融合,执庭多少受到其影响,所以他的阵纹难免与晗阳有几分相像。

…或许,被影响的不止阵纹,还有他的心性。

“师父醒了。”执庭没有转头,只说:“师父在这里待得烦了吧,没关系,至多还有三日,师父就能重得自由了。”

十二娘又望向头顶的穹顶,刚才没有注意,她现在才发现,穹顶最外围的九圈阵纹殷红无比,有血从那些阵纹中溢出,慢慢落进了高台周围的黑暗里,落进了她们之前找到最后一颗神珠的那片浅水中。这场‘血雨’沉默,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她所嗅到的腥味正是从这些红色雨水上散发出来。

“晗阳秘境现世,人都已经进来了?”十二娘问。

“是啊,开始了。”执庭伸手指着头顶一圈圈的阵纹,“当鲜红的血液涂满整座大阵,鲜血从所有的符文里面溢出,晗阳秘境就会打破所有的束缚,完全出现在人世间。到时候,死的人就不只是现在进来的这些人了。”

“师父,如果我说,这一万多人死在这里,我可以用他们的性命告祭晗阳之怨,使这座秘境彻底消散,换取之后可能会牺牲的更多性命,你还会阻止我吗?”

执庭:“这座秘境本身存在的目的,就是晗阳为了找更多人陪葬,或者希望用足够多的性命开启转生大阵令他复活,可是他的一缕残魂完全消散,神思破碎,已经无法再复活,所以这座秘境的作用只剩下一个,引人前来送死。我确实想用这里来为蓬莱复仇,但同时,这些人死在这里,我也可以利用他们的死将这座迟早要面世的惑人秘境彻底打破葬送。这是一举两得的事。”

“我先前并不想告诉师父,因为不想令师父为难,可是…”

十二娘呼出一口气,闭目道:“虽然你没说,可我已经猜到了。你先前提示我双路镇之事,问我取舍,我便猜到了。”

执庭想复仇,所以提前帮助晗阳秘境开启了。但是这座迟早会开启的秘境注定将夺取更多人的生命,所以他又想趁这次的复仇机会,用更少的生命了结这场祸端。他了解她,知晓她的选择,不想让她为难,所以才会把她困在这里。这样,她就不用面临选择,可以只是怪他,而不是怪自己。

这些十二娘都想的清楚。

“本来不想告诉师父,也不想问出这种问题惹师父为难,可是,我又舍不得。”执庭回过头,神情有些异样的狂乱:“我想把师父完好的送出去,等这事了结了,师父还能继续成为瀛洲山主,可是我现在又舍不得师父离开,希望师父陪着我,因此我告诉师父这些事,希望师父能阻止我,这样我就能顺势顺心而为,将阻拦我的师父留在这里陪伴我。”

十二娘仔细观他神情,见他目中带血,忽然皱眉:“执庭,你被此地影响太深了,你还没发现自己已经踏入混沌迷心了吗?”

执庭闻言竟是笑了一声,捏了捏眉头转过头去,“或许吧,这里对我的影响太大,因为回想起很多不好的记忆…我这几天总是说一些这样奇怪的话,师父会害怕我吗?”

“从前我在青竹里不小心用剑气划断了你养了三十年的烟脉花,恰好碰上你回来撞见这一幕,那时候大概是我最怕你的时候。”现在这样是不怕的,只是有些惆怅而已。他一辈子几乎都活在蓬莱旧事的阴影里,十二娘想知道究竟有没有哪怕一日,执庭是过的纯粹开心的?

若真有,大约是在…桃花乡里。

——

“终于到了!这就是那个传说的神器钧天丈吗?”朱丹上仙神色痴迷的抚过面前矗立的鲜红门柱,而更多的人,则看着这道门中映出的秘境之景。

“这么多的灵花灵草…”有人忍耐不住,朝着钧天丈所化之门走去。一旦有人动作了,其余人便如梦初醒一般赶紧上前,眨眼间,这些在鬼偶的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幸存修士就一窝蜂的涌进了秘境之内。

这条队伍之后还跟着无数的鬼偶,在后面之人眼看秘境大门就在眼前,而自己身后却是食人鬼偶,再也忍耐不住,当下就有不少人奋力往前拥挤,混乱顿生。就在这壮观的钧天丈门前,又是一波鲜血泼洒,留下数百条人命。

待其余人进入钧天丈中的晗阳秘境,都惊喜的发现自己周身灵力又能运转了,而秘境之中的灵气旺盛,比之外界高出的何止是一星半点,所有人都贪婪的让这些灵气充盈自身。重新得回了力量,又见到众多灵花灵草就在眼前,几乎所有人都喜形于色,即使还有人心中存着警惕,可珍宝随地可见,也不免心生动摇。

外面的鬼偶无法进入秘境,而秘境之中又不见危险,一些修士便赶紧开始采摘这些珍贵的灵花灵草。“单单是这些,就不虚此行了!”有修士与身边之人笑道,俨然忘记了方才的血腥之路。

有修士在这里找到了自己一直寻找的救命灵草,也是面带感激之色,“竟然真的有,这回我小妹有救了,真是太好了!”

还有些头脑活泛些的修士,对这些外围的灵花灵草视而不见,一心想去寻找更加珍贵的宝物,原本汇成一股的人流瞬间四散。在面对鬼偶威胁之时,还能拧成一股的修士们,此刻面对无数宝物诱惑,却都开始防着其他人,唯有三两个熟悉亲友才敢聚在一处。

朱丹上仙阮荧恢复了灵力后,一马当先,对周围那些灵花灵草看也不看,直往整个秘境中心,散发出最浓重灵力的地方而去,追随她而来的众多弟子们自然跟上。还有些想跟着她捡些漏子的修士们,也悄悄跟上。其中瀛洲的杨老峰主也带着众弟子往同一个方向追去。

福地之一无涯洞洞主严襄,从进入秘境后就一直跟着朱丹上仙,此刻,也毫不犹豫的跟在了她的身后。有十几个原是各处门派中的弟子,本该毫不相识,可如今他们却默契的聚到了一处,跟在严襄身后追着朱丹上仙而去。

“主子就在那里等着我们,到了我们履行最后使命的时刻了,为了蓬莱之仇!”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最近一边画画一边补霹雳,感觉自己写文都带着一股微妙的霹雳味(…

第64章 64

“我说,影巫,咱们几个要不要也跟上去看看?”一个外表看着非常正派的男子,眼神热切的望着离去的朱丹上仙背影,对身旁一个瘦高男子道。

那被称作影巫的男子摸着自己的假脸哼了一声,“随你们跟不跟,巫爷要自己去寻机缘了,本就不是一路人,既然都已经混进来了,大家各走各的吧。”说完,他转身就走。

问话的那男子面色阴沉下来,也哼了一声,“不识好歹。既然如此,诸位如何看?”

其余几人或挑眉或哂笑,都不买他的账,一个白面书生和气道:“我看我们还是分头的好,免得自己就打起来,到时候宝物没拿到手,还被人看穿邪道身份。我们可是用的几个正派修士的身份混进来的,一起走反而惹人注意,还不如分开”

“是啊,老魔他们几个,一进来就不见踪迹了,我看我们也早点走的好,各位,就此别了。”

众人眨眼间散去,原地只剩下那个最开始说话的,气的一跺脚,“都是些不能成事的家伙!”说完,他还是往朱丹上仙消失的方向追去。

散布在秘境各处的修士们,为眼前毫不设防的各种宝物所迷,完全没能察觉到近在咫尺,已然降临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