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他们经过了一座小镇,吝啬的十一娘买了两个包子,“你吃不吃?又不吃是吧?这是包子啊,还是肉包子,软软的,比干粮好吃多了,你真不吃?”

她咬了一口包子,瞅着连兮微木然的脸,含糊的说:“奇怪了,你都三天没吃了,怎么还没饿死?我说祖宗啊,你就算不想说话,好歹也喝口水吧,啊?”

她打开水壶,要给连兮微喂水,连兮微没动,也不张嘴。十一娘望天崩溃的大喊了一声,然后很没有奈何的捏开连兮微的嘴给她灌了点水。她收拾东西准备睡觉的时候,很不理解自己这几天的行为,自嘲道:“我是吃饱了撑的吗?”

她想了想说:“今天晚上过了,咱们就散,好吧?我背了你三天,仁至义尽了,你不想活,我也没办法。”

“我明白,一个不想活的人什么都听不下去的。”十一娘说完这话,发了一会儿呆,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难得的沉默了一会儿。

然而不等她决心把尸体一样的连兮微扔下,她们就遇到了几个流窜的山匪。要是换做平时,十一娘一个人,一点都不怕这事,她穷的十天半个月才舍得买个包子吃,其余时间都只能吃硬邦邦的干粮,没钱住店只能找个野外凑合,又有那样一张脸,谁看了都要倒胃口,所以不管是劫财还是劫色,她都不是个好人选。

但她这回带着一个仙女,十一娘见到那几个山匪的眼神,心里大呼不好,试图用自己的身体遮住连兮微。

几个山匪不怀好意的拦在十一娘面前,流里流气的说:“你背上那女人,放下来让我们看看。”

要按照十一娘一贯的个性,遇上这种事,她应该毫不犹豫扔下背上这个没有瓜葛的陌生人,自己赶紧逃命去,自保最重要。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她望着连兮微那半垂着的眼睛,却怎么都放不了手。

反正这人也不想活了,扔下她也没什么。十一娘试图说服自己,身体却和心分开来,手牢牢的抓着连兮微不放。

看她这个样子,那几个山匪对视一眼,同时逼近。十一娘背起连兮微往后退,脚下没注意踉跄了一下,连兮微的脸就不小心从她背后露了出来。

几个山匪同时一愣,回过神来后,他们的眼神都不对了,打头那个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连兮微,对十一娘说:“把你背上那女人留下,你赶紧滚蛋吧,别妨碍兄弟们找乐子。”

十一娘脸色难看,一动不动。

“不走?不走也行,虽然脸难看,但是拖到树丛里,黑乎乎的也看不清脸,还不是一样爽,兄弟们是不是?”那几个粗壮的山匪汉子不怀好意的哈哈大笑起来,还有人伸手要来拉她们两人。

十一娘一咬牙,心想,我难得做一次好事,就要死在这个该死的善心上了。她背着一动不动的连兮微,从包袱里抽出一把匕首,“别过来,老娘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你敢过来,老娘捅死你!”

“哟哟!你要捅老子?”一个满脸胡子的山匪眼露凶光,大步上前,“那就让你看看,是谁先捅死谁,老子指定捅的你这小娘皮□□!”

“草!”十一娘发了狠,朝着那汉子就挥起了匕首。她还有几下子,那大汉一时间竟然近不了她的身,可是终究势单力薄,其他几个山匪围过来帮忙之后,她马上就被拿下了。

一个山匪把连兮微从她背上拉了下来,另一个差点被她匕首割到手臂的山匪则扯着十一娘,将她往一边的草丛里拖,嘴里骂骂咧咧。

十一娘见其他人都围到那个尸体一样的家伙身边了,气的大声叫骂起来,马上被打了个响亮的耳刮子。

“再不听话,老子打死你!”

十一娘被打出一嘴的血,心里焦急又气愤,脸上的无数疤痕都狰狞起来,“你他娘的放开老娘!你们这群烂屁股的贱货,赶紧放开她!”

然而不管她怎么骂,那群人都不理会,拖着她的那人不耐烦,扬起手又准备给她一巴掌。

就在这时候,那边几个笑着的山匪陡然安静了下来。十一娘看到拉扯着自己的那个山匪脸上惊愕的眼神,她挣扎着扭头看向另一边,也跟着愣住了。

那原本围着连兮微的几个山匪,此刻全都倒在了地上,他们有的眼睛暴突,大张着嘴,有的脖子诡异的扭在一边,显然都断气了。

噗通一声,十一娘摔到了地上,抓着她的那个山匪望着不远处站着的连兮微,浑身都在抖,仿佛见到了妖怪。

连兮微披散着头发,还穿着那身华美的裙装,脸色苍白,看上去虽然美,却美得不太像个活人。她站在一地尸体中间,细瘦的手捏着一个山匪粗壮的脖子,场面诡异。

那山匪还没死,挣扎着发出嗬嗬的声响,但是很快,只听到咔嚓一声,连兮微捏断了他的脖子,那山匪的脑袋就垂了下去。随手将尸体扔到一边,连兮微的表情依旧木然,她踩着挡在身前的尸体,走向十一娘。

十一娘身后那个山匪惊恐的叫了一声,大概觉得自己见了鬼,屁滚尿流的想跑。十一娘只觉得眼前一阵风刮过去,再定睛一看,那最后一个山匪的脖子,也被那仙女给捏断了,而她的表情淡定的好像刚才杀了几个人的人并不是她。

十一娘咽了一口口水,心想,这哪里是个仙女,估计是哪来的妖怪吧。

“你、你别杀我啊,我没想害你的!”十一娘往后缩。

连兮微侧头看她一眼:“我不杀你。”

“你会说话?”十一娘胆子忽然又大了起来,“我看你长得这么好看,还这么厉害,干嘛不想活了?啊,难不成你是因为没有吸收到阳气,所以没力气说话?你是狐妖还是女鬼?”

连兮微半晌才说:“可能算是女鬼。”

十一娘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

“不会吧,没有名字?”

“…”

“哦,我明白,你遇到一些事,不想要以前的自己了?那不然你就跟着我算了,我叫十一娘,你叫十二娘怎么样?”十一娘很是随便的建议。

从这天开始,连兮微改名十二娘,跟着十一娘一起四处游荡。十一娘是个奇怪的人,她没有固定的去处,没有目的,像一朵无根的浮萍,水流将她带去哪里,她就去哪里。她也不打听自己那个同路人‘十二娘’的过去,只跟她闲聊些乱七八糟的事。

“你这张脸太好看了,容易惹祸,不然还是遮起来吧。”十一娘有一天这么说。

十二娘摸了摸自己的脸,也觉得可能很多祸事都是因为自己这张脸,于是第二天她戴上了一副奇特的面具,成了个和十一娘一模一样满面疤痕的人,两人站在一起,从名字到外表,都活像是亲姐妹了。

她们两就这么一路同行着,过了好些年。然后某一天,十一娘突然倒下了,她病了,病得厉害,没剩多少时日。十二娘找了个地方住下,照顾她。

十一娘不太像个病人,她一边吐血还能和十二娘开玩笑,“这么多年你都没变老,我现在真相信你是个女鬼了。”

她病的连说话都困难的时候,终于安静了些,有一天黄昏,她对身边煎药的十二娘说:“其实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说的那家破人亡,被情郎抛弃的故事,主角是我自己…我曾经也不想活了,那时候我真希望有个人能拉我一把…咳咳,诶,十二娘,我要是走了,你一个人估计都不知道去哪吧?”

“你要是不嫌弃,姐姐我有一个宅子可以送你,别看我这么穷,我可还有个祖宅呢。”她颤颤巍巍的摸出一把不知道藏在哪的钥匙,放进了十二娘手里。“就在西南的…降、降噩城里,最西边那个屋子,钥匙给你了。”

“其实,我真的很想回去…回去那里再看一眼,但我不敢,活着的时候不敢回去,等我死了,你要是方便,就、就带我回去…”

她的话好像还没说完,但手已经垂了下来。

十二娘捏着那钥匙,回答了一句:“好。”

她隔天收拾了十一娘的骨灰和那把黄铜钥匙,按照她的遗言,找到了西南之地的那个降噩城。降噩城不是个和善的地方,里面的人都带着一股凶相。十二娘揣着骨灰,在各种带着恶意的打量目光中,来到十一娘说的那个宅子前。这宅子荒废许久了,破落的很,大门零落的散在一边,十一娘给她的那把钥匙是用不上了。

就这样一个破宅子,还被一群流浪汉给占据,这城里的流浪汉也凶得很,见她闯进来,二话不说就要来赶她走。十二娘没客气,就像扫垃圾那样,把宅子里的流浪汉全给扫地出门了。

降噩城里就是这样,谁拳头大谁做主,这破宅子多少年没人要,一群流浪汉抢来抢去,如今来了个女霸王,谁都抢不过她,一群手下败将在宅子门口滚了一身灰,只能灰溜溜的逃了。

破宅子换了主人,又过了些日子,这个破落的宅子旧址上新起了一座颇寒碜的茶馆。

降噩城里,这天起,多了个貌丑彪悍的茶馆老板娘。

【前传?完】

作者有话要说:前传完了~接下来就是后传了,后传会很短。嗯。

第120章 第120章 01

【后传】

距离曾经撼动整个修仙界的“晗阳秘境之变”,已经过去了七十余年。那一场巨变几乎将当时修仙界顶尖的优秀修士们耗损了半数,特别是四大仙山,损失惨重,四个仙山的掌权人都换了一遍。

作为第一个发现并号召众人进入秘境的瀛洲仙山,理所当然的在灾难发生之后受到了不少的压力和围攻,当时代理诸事的主事则容上人,因此决定永生自囚于死寂之间,以此平息众怒。

人都是善忘的,便是天大的事情,过去一段时间,也会如同沙上的脚印,被时间的洪潮反复冲刷殆尽,最后成为后人口中的一段谈资。

当年进入晗阳秘境的,没有人活着出来,所以等待在外的,无人知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知情与不知情的人都给出了“晗阳秘境发生意外崩溃,吞噬了所有进入者”,这个能令人接受的原因,将一桩来自多年前的旧仇埋在了东海逐渐平息的浪潮里。

光阴荏苒的七十年,曾遭受重创的修仙界终于再次焕发生机,摆脱了前几十年门下弟子们青黄不接的尴尬局面,很是出了些能拿的出手的青年才俊。

其中瀛洲仙山的金玉公子,风头最盛。

这位金玉公子的身份,说来也很是有些内情。他的来历成迷,据说乃是七十年前,晗阳秘境之变前夕执庭上仙替师父收下的徒弟。为何要在师父死后几十年,为她再收一位徒弟,而不是收作自己的徒弟?这个当年出现在最混乱时机的孩子,究竟又是何身份?无人知晓,众人只知道他幼时出现在瀛洲仙山,后来由则存与昭乐两位师兄师姐教导长大。

关于金玉公子的身份猜测,随着他的名声越来越盛,也逐渐成为了修仙界众人最爱谈论的不解之谜之一,和“兮微上仙之死”以及“晗阳秘境之变内情”一同,归类进了四大仙山秘闻中。

就在前些时候,这位来自瀛洲仙山的金玉公子解开了白马山庄的多年冤案,将一山庄的陈年冤魂厉鬼全都收了,替修仙界除了个不小的毒瘤。这不,又引起了一番热闹谈论。

距离白马山庄最近的那个仙坊本也不是个什么热闹的坊市,平日里往来的修士们大多是落个脚就走,但近来发生了白马山庄这档子事,难免就有些爱看热闹的好事之徒过来凑这个过时的热闹,这些人也不知是何毛病,故事中的主角金玉公子都走了不知多少天了,他们还停留在这将白马山庄这档子事翻来覆去的谈个没完。

沈无辜坐在茶坊角落里,听着隔壁桌两位修士神神秘秘的说起白马山庄当年灭门内情,语气里同情可惜倒是情真意切。说完了这不知真假的密辛,两人又谈论起金玉公子来,一个说:“如今可好了,白马山庄里面那些厉鬼邪祟被除,附近都太平了,那金玉公子真不愧名门仙山弟子,这白马山庄的事搁着多久了,附近那两个门派都不管,他一个人就给解决了。“

另一个说:“你瞧见那金玉公子没?听我那些师姐师妹们说,长得俊秀逼人,仪态甚美…”

听到这里,角落里的沈无辜很是忿忿不平的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来。沈无辜虽然名字叫无辜,但是那表情可称不上无辜,一双大眼睛里,左眼写着不甘,右眼写着不平。要是换个成年人,着表情模样着实欠揍,但偏偏沈无辜才是个九岁的娃娃,纵使脸上写满了愤怒,也只是让他看上去更像只准备伸爪子挠人的奶猫。

这位气鼓鼓的小可爱端起桌上一杯茶凑到嘴边喝了一大口,好像想浇熄心里的那股火气,可是没用,周围人的谈论还是一股脑的往他耳朵里钻。听到有人夸那位金玉公子,这打扮金贵的小少爷老大不高兴,可是又听到有人酸溜溜的说那金玉公子也不怎么样,骂他沽名钓誉,这位小少爷还是不高兴了,这回甚至忍不住抬起头瞪了那说话的人一眼,一副护短的小模样。

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沈无辜面上露出两分懊恼,放下茶杯蹬蹬往外走,出了茶坊,他站在门口左右看看,穿着小靴子的脚碾了碾一旁台阶上的残雪。

这会儿正是寒冬腊月,刚下过一阵小雪,沈无辜站在寒风里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他是闹脾气从家里偷跑出来的,一气跑到了这里,现在稍微冷静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不想回去,也不想找自己的小师叔,他正在跟那人闹脾气,所以现在成了个没人认领的儿童。

但总在这吹风也不是办法,沈无辜决定去寻个店住下再说,反正他才不会主动低头回去认错。

虽然才九岁的年纪,但他爹亲沈青柯是仟花佰草殿的高级丹师,娘亲昭乐是瀛洲仙山的代理山主之一,他在哪里都是作威作福的小少爷,被人宠坏了,胆子大得很,这回有预谋的跑出来,身上带着不少路资,心里那是一点都不慌。

奈何他生了一双好看的大眼睛,却没什么眼色,在这仙坊里头挑来挑去,挑到了一家黑客坊。为了避免被发现行踪,这位沈小少爷没有选那些一看就是大门派设立的客坊,而是找了家隐蔽不起眼的小客坊。

算来他这是第一回 独自出门,又是这样的年纪,自然不知道那看似和平的仙坊里头,竟然还有黑客坊这种东西。所谓黑客坊,开在仙坊的三不管地带,房钱便宜,环境糟糕,里头进进出出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没点手段也不敢往里走,要是一不小心在里头遇上什么强人,被抢了钱财害了性命,是没人管的。

沈小少爷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心眼,穿着一身低调奢华的衣服,昂着小脑袋就进了黑客坊,活像只没脑子的小绵羊。沈小少爷一进黑客坊,里头声音都一下子小了,里头原本说话的吵架的骂街的打人的,都将意味不明的目光投过来,盯住了这个格格不入的小少爷。

小少爷没自觉,端着不知从哪学来的架势,昂着脑袋说:“掌柜的,给我一间上房。”

那在柜台后面的是个美艳妇人,妖妖娆娆的靠在柜台上,听说了这一句,她咯咯笑了起来,抬手就摸了一把小少爷的嫩脸蛋,“诶哟,哪家的小公子,怎么跑到这来了,家人没跟着吗?”

沈无辜哼了一声,没答她的话,虎着脸打开她的手,“你这有没有房间,没有我就换一家。”

“有有有~开门做生意,有钱都是客嘛~”美艳妇人捻过沈无辜扔下的一块灵石。她拿着灵石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从身后的柜子上抽出一块红牌子扔给了一边等着的伙计,“将小公子带去他的房间。”

等沈无辜踩着楼梯上了楼,大厅里这才渐渐恢复了热闹,只不过有一些人的目光,还若有似无的投在楼梯口。

大厅一角坐着个风尘仆仆的斗笠客,他原本喝完了面前一小壶浊酒,准备离开了,但乍然见到走进来的沈无辜,身子一顿又坐了回去。他的目光藏在斗笠垂下的帘幕后,看不清晰。

夜色降临,黑客坊里渐渐安静了下来。美艳妇人老板让伙计上楼去送了饭食,那伙计下楼后,给了她一个眼色。美艳妇人抬手拢了拢自己的发鬓,往楼上看了一眼,发出一声轻笑。

两个伙计打扮的人站在楼上一扇门前,将一颗黑褐色丹药弹进了房中,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然后二人对视一眼,拿出腰间尖刀戳进了门缝里。

就在二人准备破门而入的时候,忽然感觉背后一凉,接着他们就人事不知的往下倒去——倒到一半被一双手给拖住了,那双手的主人将他们拖到了一边,悄无声息的站在门前听了片刻。那遮在斗笠下的眉毛一挑,他好像听出了什么,手一抬将门推开了。

房间里空荡荡的,本该在里面好好待着的沈小公子不知道跑哪去了。斗笠客迈步走进房间,转了一圈,最后将目光投在了窗户上,他摇了摇头,轻而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虽然这孩子有点小聪明还知道偷跑,但是他这偷跑的地方又没选好,估计是出了狼群又入虎窝了。斗笠客往窗户边走了两步,身子忽然一闪,消失在了房中。

又过片刻,那美艳老板娘带着个伙计上楼来了,见到大敞的门和门外两个睡成一堆的伙计,她恨恨一跺脚,骂道:“没用的东西,让人给逃了!一个没修为的小孩子都搞不定!”

她身后那位伙计有心想说那看着就有来头的小公子肯定身上有什么宝贝,才能打破他们的阵法逃出去,但看着老板娘的黑脸,没敢说,只好跟着她走进屋,小心问道:“老板娘,咱们是不是要追…”

“追什么追!黑街规矩,进了谁的地盘就是谁的猎物,现在人都跑到那‘瞎子’的地界去了,还追个屁啊!”美艳妇人翻个大白眼,扭着腰往外走,“打扫干净,白白放过了个有钱的小羊,真是气的老娘胸口疼!”

那险些被当成小绵羊宰了的沈无辜小公子,此时正紧绷着脸走在一条黑洞洞的路上。他就算最开始没察觉那黑客坊不对劲,上了楼发现送来的食物有问题后,也知道赶紧跑了。修炼一途他才刚入门,但身上有几样爹娘长辈们给的法宝,不仅让他发现了食物有问题,还助他突破了那点外围的阵法,因此有惊无险的逃了出来。

毕竟还是个几岁的小孩子,见自己逃出了那个不对劲的店,心里不由得放松下来,因此完全没发现这条黑洞洞的路有些不对劲。

第121章 第121章 02

所谓修仙界里的仙坊,就是修士们长久聚居逐渐形成的坊市,这里头既有正经做生意的店,自然也有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毕竟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也总有太阳照不到的阴影。黑街在仙坊中,就是这片‘阴影’。正常做生意的区域,被周围的门派把持,而黑街区域,则由一位或者几位地头蛇瓜分,这都是不成文的规矩,但凡有点经验的修士都知道这一点。

几乎每个坊市都有这样的黑街,白马山庄附近这个仙坊,黑街势力就有几块,沈无辜小公子进的这条黑洞洞的路,就属于其中一位的地盘。那位黑街人称‘瞎子’,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据说早年还曾是个仙山弟子,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学了一身诡异术法,被逐出师门,落在这处。

这‘瞎子’不爱闹事,也不爱别人打扰,和周围喜欢抢劫越货的邻居们不同,他不主动‘捕猎’,但有入了他地盘的,十有八、九会死在他手底下。

沈无辜小公子走着走着,终于觉出不对劲了,他发现这条路好像走不完,走的他脚都开始痛了,也不见出路,转头一看,来路那点缥缈灯火都完全消失了,不管是往前看还是往后看,都是一片漆黑。沈少爷那颗敢孤身一人离家出走的天大狗胆终于缩小了点,适时的想起了小师叔‘人心险恶到处都有恶犬要咬人’的忠告。

缩了缩脖子,沈无辜站在原地,鼓着眼睛犹豫。正在这个时候,他见到远处出现了一点灯火。那点红光像是个大灯笼,慢慢的靠近了过来。

等走近了,沈无辜才发现那是一顶挂着红灯笼的轿子,抬着轿子的两个人跟假人似得,面无表情,连走路步伐都一模一样。沈无辜往后退了两步走到路边,没有求助的意思。但他虽然没有开口求助,那轿子里的主却很乐于助人的先开口问起来。

“小公子,你这是要去哪?这里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这里的主人不欢迎外人,你一个人很危险的。小公子要不要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先去我家歇歇脚?”那声音很是温柔,带着一股子蛊惑意味。

怪就怪沈无辜长着一张不作妖的时候很傻白的小脸,他听了这话露出了个匪夷所思的表情,指了指自己的小脸,“我看起来很好骗吗?一般说这种话的,肯定都是不怀好意,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娃娃?”

那轿子里的人哦了一声,“那你几岁了?”

沈无辜:“九岁。”

“哇哦,那还真是好大的年纪。”轿中人很是忧伤的叹了口气,“我难得想做点好事,帮人一把,没想到还被人误会了,真是伤心。”

他突的话音一转,“我这人最不喜欢别人将我的好心当做驴肝肺,所以我现在还非得带你走不可。”语罢,轿子里突然射出一块红绸,将路边的沈无辜给卷进了小轿。沈无辜没想到卑劣的大人竟然说话说着说着就能行凶掳人,完全没有防备,短促的啊了一声后就没了声息。

那顶红灯笼小轿又晃晃悠悠的被抬起来,几息间消失在了黑暗小道里。就在小轿消失后不久,风尘仆仆的斗笠客也来到了这小道。这黑暗小道似乎有点看人下菜碟,对着个小屁孩子就嚣张的将黑暗铺天盖地,但见了这斗笠客,却猝然间收起了黑暗,露出两旁荒凉的草地小路。

斗笠客扶了扶头上斗笠,周身充满了无害的气息,他道:“打扰了此间安宁,我一位小辈方才不小心误入此地,不知能否将他交于我带回?”

空无一人处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那声音很客气,细细听去似乎还带了几分畏惧,“前辈见谅,那小娃现在不在瞎子这里了。”

“哦?”斗笠客轻轻应了一声。

他语气中不见怒气,但那不敢现身的瞎子却好似怕了,连忙说:“胭脂郎方才过来了一趟,他把那小娃带走了。”

斗笠客一听,好似又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真是能折腾的孩子。”然后他向着声音来处微微一点头,随即消失不见了。

再说那沈无辜小公子,他还不知道有一位斗笠客跟在他身后要找他,他被那小轿带到了一座热闹的红色小楼里,又马不停蹄的被那个自称好心的家伙用红绸绑了个大红花,扔上了一座花台。

“这样的好货色可不多见了,要出价的各位赶紧啦~”花台一侧那个红妆艳抹的男子正是先前轿子里的胭脂郎,他掐着一把温柔似水的嗓音做着卖小孩儿的勾当,良心上没有一点不安。

花台底下坐着一堆看不见脸的‘妖魔鬼怪’,沈小公子望着那些好像想吃猪肉的垂涎目光,终于回过神来确定了自己就是那头待宰的‘猪’。这位暴脾气的小公子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要被人卖了,顿时出离愤怒,吼道:“放爷爷下来!否则爷爷打爆你的猪头!”

胭脂郎笑眯眯的走到他身前,捏着他的脸蛋对台下说:“瞧瞧今天这货多活泼,好这口的可别错过~”说完还嫌不够,又一把扯开了他的衣襟,在那具小身躯上摸了摸,“瞧瞧这鲜嫩的肉体~啧~真是让奴家看了都要把持不住啦~”

台下响起了一片嗡嗡声,接着就有人开始报起价来。

斗笠客一直追到了胭脂郎的红色小楼。他对这里不太熟悉,因此多花了些时间,走到小楼门口的时候,两位不知是男是女的娇客将他拦下,“公子,今天的货都卖完啦,明日再来吧。”

斗笠客目不斜视,也不与他们多说,分花拂柳的穿过了两个阻拦的娇客,等他一脚迈进小楼,那两个娇客已经成为了两座不能动的雕像,站在大门口摆了个迎宾的造型。

胭脂郎正坐在自己房间给脸上涂粉,刷墙似得涂了一层又一层。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此间黑街的主人,胭脂郎?”

胭脂郎一惊,但很快反应过来,脸上堆起笑容道:“哎哟,公子怎么进了奴家的闺房,这是要做什么呢,奴家虽然做这一行,但自己可是不卖身的~”

斗笠客和善问道:“‘瞎子’说,你将一个误入他那里的孩子带回来了,孩子如今在何处?”

胭脂郎装傻道:“什么孩子?”

对面那斗笠客没说话,只静静站在那。胭脂郎感受到莫名的压力,背后忽然起了一层冷汗,说话也结巴起来:“这…不知公子说的是…”

斗笠客耐心的又问了一遍:“孩子在哪里?”

胭脂郎只感觉自己好似溺水一般,灵力和其他术法都无法动用了,冷汗涔涔下还是艰难的嘴硬道:“真…真没什么小孩啊…啊——”

最后那一声是个变了调的惨叫,胭脂郎两双腿都成了一蓬炸开的血雾。

就在这一片血色中,那位炸了他双腿的斗笠客平静的劝他:“死不承认也不会给你带来生机,只有照实说了,我才会留你一命,愿你好生珍惜性命。”

胭脂郎心里又惊又怕,这才晓得自己看走眼了,眼前这位周身不带一丝杀气的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他不敢再慢,生怕眼前这人一个不高兴,自己另一半身体也会炸成一片血花,也不管什么商人信誉和保密了,连忙给了个名字。

“是黑闫山庄庄主买走的!”

斗笠客闻言,还好声好气的朝他道了谢,“多谢。”然后就毫不犹豫的砖头离开了。胭脂郎一擦脑门上的汗,还没来得及查看一下自己双腿的伤势,就在房中炸成了一朵血色烟花,霎时死的透透的。

沈无辜是被个粗胖的中年男子买走的,他打扮不见多有钱,只是一张脸凶得很,一看就是能镇宅的主。沈无辜不怕他,张牙舞爪扯着嗓子喊了一路:“放开爷爷!否则爷爷打爆你的狗头!”

年纪小不擅长骂人,颠来倒去就会说这两句。那中年男子巍然不动,一直将他带回了黑闫山庄,还在挣扎的沈无辜突然瞧见了那院子里一位白衣翩翩,正在赏花的年轻男子,顿时忘记挣扎了,抽泣一声委屈的喊道:“小师叔!”

那男子转过头来,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将他从那粗壮男子身上抱了过来。

“知道怕了吗?自己一个人偷跑出来,遇到坏人,你能解决吗?要不是这次闫兄配合将你带回,你想想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说罢,他又对那将沈无辜带回来的中年男子说:“闫兄,这回麻烦你了。”

那男子凶神恶煞的脸上露出个笑来,连连摆手,“哪里哪里,金玉公子客气了,你帮我解决了白马山庄之祸,我都没能好好感谢你,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那沈无辜趴在自家小师叔怀里抽泣了两声,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嚯的直起身,怒瞪自己的小师叔,“不对!你是不是故意闹这出来吓唬我!”

金玉公子一哂,心道这小子对陌生人就好骗,在自己人面前倒是心眼多。心里想归想,他面上正色道:“小师叔是那种舍得让你吃苦的人吗?是无意间见到你出现在胭脂郎的小楼,知道那不是个好地方,不想打草惊蛇让你遇险才会请闫兄充当买家将你买回来的。”

沈无辜半信半疑,“真的?你不是故意买通那个娘娘腔吓我,让我吃苦头的?”

金玉公子道:“那胭脂郎不是个好东西,我怎么会和他有交易,你想多了小无辜。”这句倒是真的,他只不过是特意出现的晚了点,想让这小霸王吃点苦头长长教训而已。

沈无辜吸了吸鼻子,终于决定暂时相信他,但还是勒着小师叔的脖子威胁道:“如果你骗我,那我就把你的小名‘金宝’告诉所有人!”

金玉公子:“…你这威胁从小用到现在,有没有考虑换一个?”

闫庄主:“…”我可还在呢两位。

站在一个屋檐上的斗笠客远远望着那边院中几人,见到沈无辜挂在那位金玉公子身上,一点事没有的大呼小叫,他低笑了一声,仿佛是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随即又像来时一样默默的离开了。

这孩子容貌与他娘亲年幼时极像,性子却不同,大概是遗传自父亲的。斗笠客停在仙坊一处圆塔尖上,侧头碰了碰背上被布包起来的一把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那剑说话。

“连小昭乐的孩子都已经会离家出走了,时间过得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