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美清开口就问:“老板娘,您这是招学徒吗?”

老板娘也搭腔,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个女人是刚从乡下来的,但她前前后后还是把她打量了一翻才用软软的声音道:“大妹子,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是做裁缝的,会裁剪,也会量尺寸。”

老板娘笑了起来,满脸皱着,看着却很是亲和,“很好很好,今年多大了?”

“三十三,哦,这个是我女儿。”梁美清如实相告。

“女儿都这般大了啊,我当是妹妹呢。”老板娘看了一眼苏敏后道,“那是想在知州长呆吗?”

“对的,长呆。”

“嗯,”老板娘点着头,“那我们来这边谈。”

老板娘把她引到会客室,这里安静。苏敏没有跟过去,这等于正式面试了,她不宜参与。而且她看得出来,这老板娘的脸上写着大写的满意。

“那我跟你讲哈,我们这里上班呢是需要晚班的,工资一开始的话,不高,一个月给你600这样子,假如你勤快,活又干得好,又会拉生意,那我当然会给你高的工资;那么假如说,你不会干,又懒,还整天成天给客人脸色看,那就我也会不客气的。我们是丑话先说在前头,明白的吧,大妹子?”

梁美清频频点头道,“嗯嗯,是是。”

“我看你是个老实人,底子又好,如果想学做生意,又想学这门手艺,那就明早来上班吧。”老板娘道。

“好的,那我明天来。”

来得太突然了,梁美清都没来得及思考,她居然找到了工作,而且600块一个月,这么多的工资,以后还可以加钱。她有一种被馅饼砸中的感觉。

出去后,母女二人平淡地交流了一下,走到老远,两人才大肆欢笑,拥抱在一起。真的太值得高兴了,梁美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小巷太多,路况复杂,苏敏自己本就是个路痴,吃够了认不到路的苦头。她怕自己的妈妈也跟她一个样,所以提醒梁美清要记住沿途的一些标志。

事实上,让苏敏再来一次,她肯定找不到这家旗袍店。

第20章(捉虫)

梁美清找到工作,秦家老小都跟着高兴。

梁美清稍微讲了一下环境,苏飞虹就明白,他们找的是同一家店,她下班时还打电话去问了问,说是要招人,本打算让梁美清去面试,现在看来不用了。

这么说来,她和这家旗袍店有点缘分。

下午,苏敏继续补功课。

梁美清想着的是,得去找房子,该搬出去了,还有她要回一趟乡下,回去把以前接的活儿给做完,做人做事理应有头有尾。

第二日梁美清起了个大早,她不熟,怕走错路,坐错车之类的事情发生,耽搁了上班时间。毕竟第一天上班,迟到不好。

结果,她到得很早,在门口站了很久,才有个店员模样的人来开门。那人不住地打量着梁美清,好一会儿才招呼她进去。

旗袍店总共有三个店员,连老板娘四个人。在梁美清看来是个大店了,店内挂着各式各样的旗袍,另一个门面里陈列着各色布匹,里间的案板上堆满了等待裁剪的料子。

城里原来这样流行旗袍吗?街上都没有人穿过。

梁美清不懂这些,也没敢问,刚来只管做事情就好。

老板娘十点多了才来店里,几个店员管她叫梅姨,梁美清也跟着叫,总没有错。梅姨看到梁美清来上班,心里很是高兴,挑了一条旗袍,让她换上,让一个叫阿凤的店员帮她化妆盘发。

梅姨站在化妆镜前给梁美清讲课:“手工旗袍,整个知州就我们一家店铺,我们的客户都是高端客户,有品味和追求,并且有钱的人才会选择旗袍。我敢说这个城里80%的富太太衣橱里至少收藏了两件我家的旗袍,为什么?因为漂亮、好看、有气质,不仅她们喜欢,她们的老公更喜欢…”

梅姨笑得意味深长,她继续道:“来店里上班的首要任务是服务好这些富太太们。首先我们要有仪容,衣服要卖给人家,自然得我们先穿得好看,好看不仅是身材,还有妆容、头发、配饰。旗袍最能体现的是女人的气质、韵味和风情…”

梁美清化好妆出来,所有人都被惊艳到了。

盘发、珍珠耳环、红唇、妆容精致。暗咖底色配上浅红浅白的大花,随意点缀着一抹墨绿,胸前挂着一串珍珠链子。凹凸有致的身材自不必说,高叉,既秀了身材又秀了长腿。但是她整个人看上去端庄优雅。

店员们纷纷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一截,称赞梅姨眼光毒辣。

梅姨得意地笑着,她俨然已经把梁美清当成了活招牌。

店里规定,上班必须穿旗袍,梁美清觉得这样真好,可以省下一笔衣服购置费。她第一次穿这么紧绷的衣服,也是第一次化妆,浑身难受,嘴不住地舔着唇,老想着把口红抹掉。

带她开店门的是小青,她年龄在所有店员里最小,资格却最老,负责教她一些最基础的东西。梁美清知道,万事都要靠自己,边学边做。

正在裁剪的梅姨,烟瘾犯了,可烟没有了,她拿了二十块钱,向外面喊道:“烟没了,你们谁去给我买包烟。”

这女人能抽烟?在农村妇女梁美清眼里,能抽烟的女人有两种,一种是坏女人,一种是了不得的女人。她想着这老板娘了不得。

跑腿的活儿自然是新来的干,梁美清很自觉地去接过钱,梅姨笑嘻嘻地嘱咐道:“前面一个巷子有小卖铺,买包红塔山。”

“好。”

梁美清穿成这样,是不情愿出门的,感觉自己是个怪物。奈何,她是新来的,得勤快些才是。

巷口有家小卖铺,她要了一包红塔山,老板娘对她呵呵笑道,“新来的吧?这衣服穿着好看。”

巷子呈T字型,小卖铺是直角,老板开了两个门。就在这个当口,正回老母亲家吃中饭的慕培松抬头往里看了一眼,只见那身着旗袍的女人对着小卖铺老板嫣然一笑,点头离去。

转身的瞬间,慕培松只觉得风情万种,红唇微舔,让他喉头发紧。玲珑有致的身段,旗袍下若隐若现的白皙大腿,高耸的胸.部,紧致的臀.部,没有一处不要了他的命…

性感之余还带着一点女性特有的柔弱,这让他有一种想要上去拥她入怀的冲动。

慕培松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女人…

本能驱使,他追了上去,想要叫住那个女人。但是离她只有一步的距离时,他刹车了,笑自己,怎么像个毛头小子。

可能太久没女人,荷尔蒙在作祟。

他立在原地,等着这个女人离去。她走得慢,细.腰翘.臀扭得特别好看。慕培松想起刚刚的画面,盘扣扣到脖根,紧紧的,配上她柔和又古典的面庞,有一种禁欲之美。他的喉咙再次发紧。

他见过很多穿旗袍的女人,可是没有见过哪个女人把旗袍穿得这么美。

可是那种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

慕培松在记忆里搜索着,突然一张已经模糊的面容出现在他的眼前,那个看到他略有些紧张,他认为她太过小家子气的农村女人,两张脸重叠在一起,现在的慕培松有一种戳死自己的冲动。

他简直不敢相信,那是同一个女人,当时怎么没看出现在的风情?

慕培松看着梁美清的背影发愣。

她定是在那家有名的旗袍店上班了,他母亲和店铺老板娘是好朋友,他可以近水楼台。

可是他突然想到,他的高中老同学季一庭,是梅姨的儿子,人品正直,鳏居多年,见如此尤物,他不会下手?说自己近水楼台,好像还有更近的?可不能让他捷足先登了。

季一庭同慕培松一样,子承父业,并且都把父业发扬光大。

季父曾经是制衣厂的厂长,80年代初期,制衣厂改革,他承包下制衣厂,开始大干一场。起初也是想养家糊口,夫妻二人都是裁缝起家,一人管生产一人管销售,相得益彰,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到了80年代后期,季一庭加入到制衣厂,在他的建议下,厂子开始注册商标,走高端品牌路线,早在前些年就拿到了驰名商标,商品陆续进入百货商场。

自从季一庭接手制衣厂不久,季老爷子去世,梅姨也退下来,重操旧业,做起自己的旗袍小事业,并且干得相当不错。得到全家老小的支持。

每一次季一庭出现在那间小小的旗袍店里,这些店员们不管结婚没结婚,她们的小心肝都要颤抖一次。人长得好能力强不说,关键还长情。这种男人魅力无法挡。

没有结婚的小青,也爱慕过他,但也仅仅是停留在爱慕阶段。后来移情别恋到了风流倜傥的慕培松身上,她觉得慕培松比季一庭好搞定,毕竟你永远争不过一个死人。

季一庭进店时,梁美清正在给客人拿料子。很美,很舒服的一张生面孔,身材属于那种男人见了就想扑倒的类型。当然,他也是男人。

禁欲多年,他有些蠢蠢欲动。

刚刚长途奔袭,从意大利回来,到店里取东西,匆匆一瞥,没有过多停留。

梅姨一直在里屋,外面的几个女人,叽叽喳喳起来。

阿凤看着他的背影很是惋惜,低声道:“你说这么年轻,血气方刚的一个好男人,怎么就不找女人呢?”

“没有遇到喜欢的呗,再说前两年两个孩子又小,找个后妈,怕委屈了孩子吧…”已婚的秋姐说着,可抬头看到情愿做后妈的小青,顿觉失语,又补充道:“当然,这世上还是好女人多。”

“谁说不是呢,”小青生怕别人觉得她恶毒,接过话茬举例道:“你看我那表嫂,待表哥的孩子多好,简直比自己亲生的还亲,不知道的人哪会认为她是后妈。”

“养育之恩重于生育之恩,所以只要在自己身边长大,一般比亲妈更亲厚。”见过真实案例的阿凤说:“但是这种家庭,你付出的自然更多。”

“嗯,”小青点着头:“事在人为,我相信以真心换真心。”

梁美清只是听着,不插话。如果有朝一日她再婚,那么她也会成为后妈,那种没有孩子的男人,她想也不敢想。后妈本就是恶毒的代名词,经过这几个女人解释和修饰一番,倒是充满了正能量。

梁美清一直相信,付出就会有回报。可说得轻巧,真有那么容易就好了。后妈对继子女除了最基本的生活上的照顾,遇到原则问题,是该管还是不管,若没有有求必应是否会遭人非议?想到这,她觉得自己带着妞妞生活就挺好。

像慕培松那样的家庭,她不想高攀,也高攀不上。

第21章(捉虫)

慕培松回了母亲家吃饭。慕老太太是旧时候的官家小姐,痴迷旗袍,夫家曾经是当地响当当的商户,慕老爷子是留洋归来的青年才俊,学律法,慕老太太嫁给他时,已经解放了,所有财产上缴充公,过起清苦日子。慕老爷子才华横溢,后来给政府做事情。

改革开放后,慕老爷子是第一批下海经商的人,凭借敏锐的洞察力,很快赚得第一桶金,再利用专业知识,开了知州市第一家律师事务所,并且培养出慕培松这个大律师。

慕培松擅长打经济官司,在慕老爷子的点拨下,一出道便声名鹊起。

慕培松和前妻应梦雪是娃娃亲,所以称得上青梅竹马,两人大学前几个月怀了慕璟川,一毕业就结婚。

一开始自然是神仙眷侣。应梦雪出生富商家庭,在生意上颇具天赋,并且独立,生完孩子自然是要出来施展抱负的。两人强强联合,着实积累了一些家业。渐渐地,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两人开始貌合神离,最后分道扬镳。

离婚时,闹了一些不愉快。在他们分居两年后,应梦雪外面有了人,并且被慕培松抓奸在床。那么一顶绿帽子,慕培松自然是戴不下去的。有一个大律师的老公,并且过错是你,离婚时能分得一条内裤都算你赢,所以应梦雪就这么净身出户了,并且没有得到一儿半女。

丑陋的事情,慕培松没有让孩子知道,怕影响他们的成长。而应梦雪,也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咽,出走国外。

当时的慕璟川13岁,叛逆刚刚开始萌芽,面对父母的离异,他十分不解。漂亮的母亲是哭着离开的,没有带走他们任何一个人,不管她有过什么样的过错,父亲这样对母亲都太过残忍。

所以他们父子关系并不融洽。

所以慕培松不喜欢太过厉害的女人。

显然,梁美清并不厉害,她看上去很美,很柔弱,他喜欢并且能够掌控这样的美。

对了,她还有个孩子,昨天那个乖巧的女孩。在这点上,他考虑到更多的是家庭关系的处理,和他的儿子、女儿。儿子慕璟川已经19了,女儿慕水微15,和那女孩同岁。男孩好说一点,女孩这个年龄攀比心重,嫉妒心强,而且他的女儿一直被他宠着,脾气并不好。

基于这些复杂的关系,所以他不愿意找有孩子的女人,后爸后妈并不容易。况且像他这样的条件,根本也不用去上赶着找带孩子的女人,有大把未婚女性扑向他,他不要罢了。

可,这个女人他想要。

这是他的决定。

穿旗袍的慕老太太,是个很美很温和的老太太。她虽没有出过国,但做派有点西式,坚持独居,自由自在,也给年轻人们留了空间,两不相干。想他们了,一个电话过去,他们就来了。有个保姆,不仅把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而且还能给她作伴。

当然,她心疼儿子,人到中年,虽然有儿有女,但是没有妻子,终究是不行的。人最最需要的还是爱情。只有爱情才会让你觉得有了归属,也只有这样,你才会发自内心地感到幸福。

慕老太太不叨叨,但是她偶尔还是会忍不住地提点他说:“都这么多年了,该找一个人给你操持这个家了。”

慕培松总是应承着,却从来也没有见她带回过什么人。慕老太太心宽,她常常安慰自己,儿孙自有儿孙福。

今天也如往常一样,慕培松陪她吃了个中饭,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并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但是看得出来,他很高兴。

凭着老女人的直觉,这里面有文章,她等着就好了。

慕培松走在巷子里,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旗袍店门口。

他往里望去,那女人真在挂衣服,动作有点笨拙,几次都没有成功。慕培松觉得这样的她很是可爱。

怦然心动。

已经多少年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那天听飞虹说她几岁来着,30出头?应该是的。她拥有三十来岁女人特有的韵味儿,连带着她刚刚拿的那包红塔山也变得韵味起来。

慕培松走到小卖铺门口也要了一包红塔山,外搭一个打火机。

他很少抽烟,这包很有名的红塔山没有抽过。撕开包装盒,倒了一支出来,抽起来,他竟觉得味道不错。

他用刚换的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让阿姨喊慕璟川,他问儿子:“下午还跟秦铮去游泳吗?”

电话那头的慕璟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没有,怎么啦?”

“没事,”慕培松接着又问:“是你不去?”

“嗯,不是,他说今天想辅导一下她表妹功课。”

说的就是这茬,慕培松道:“表妹?”

“对的。”慕璟川道,“还有事?”

“没有了。”

慕璟川“啪”就把电话挂了,慕培松骂了一句臭小子。他暗搓搓地想着,要帮帮这乡下丫头才行,秦铮那点功夫比他儿子差远了,而且宜早不宜迟。

于是他又往秦家打了个电话,秦铮接的。慕培松开门见山:“我听璟川说你在给你表妹补课?”

“是的。”

慕培松清了清喉咙道:“是这样的,我看璟川最近没什么事情可干,整天不是游泳就是打球,今天给你打电话呢,是想找点事情给他做。这样吧,让他和你一起给你那个表妹补课,怎么样?”

秦铮下巴都惊掉了,他不是没看上舅妈吗?难道大人流行没看上人家,就给她女儿补课作为补偿?男生没那么多弯弯绕,他直白地问道:“叔叔,这是为什么呀?”

对着电话,慕培松略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给璟川找点事情干,我看他太闲了。”

“嗯,也有道理。”秦铮赞同,“璟川同意吗?”

“我一会儿回去跟他说,你暂时帮叔叔保密,我亲自跟他谈。”

秦铮答应下来。对于他来讲,这件事情是求之不得的,苏敏由慕璟川辅导肯定比他强,他认得清现实,人家是清华保送生,并且他可以以帮忙的名义去摸鱼,谈恋爱,岂不美哉。女朋友抱怨自己最近被冷落了。

大人的世界,他不懂。

奶奶在午睡,家里没大人,秦铮兴奋难耐,想打电话给慕璟川,既然已经答应慕叔叔保密了,再告密就不好了。原则问题。

秦铮幸灾乐祸,干这样的活儿,慕璟川非疯了不可。

被蒙在鼓里的苏敏继续她艰难的补课之路,秦铮时不时地进来看看。练习题总是做错,她恨不得把小学的数学课本找出来练过。而且经常走神,不知道她妈妈上班怎么样了。

这条路含着泪、跪着也要走完。

客厅的电话刚刚响过,她耳朵尖,听到秦铮叫“慕叔叔”了,慕叔叔不就是慕璟川她爸,昨晚刚和她妈相过亲嘛,她八卦心四起,这是又唱的哪出?而且刚刚姑姑和表哥在外面嘀咕了很久。

不一会儿,客厅电话又响了。

这次阿姨过来叫苏敏,苏敏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给陈然回电话。

既然留在城里,苏敏想着她和陈然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一码归一码,上次欠他的人情,要怎么还?

苏敏接起电话,果然是陈然,苏敏抱歉地道:“昨天游泳太累,忘记给你回电话。”

“没事,没事。”陈然的声音很高兴,“昨天你去游泳了吗?我还没有去过游泳池,好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