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美清垂着头，不好意思地承认了,这么大年纪还被问这样的事情，多少有点难为情。
“那你答应没有，答应没？”
“没有。”梁美清摇着头。
飞虹拍着掌道：“嫂子，你做得好。别那么轻易答应她，且给他点苦头吃吃。”
“我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就喜欢我了？”梁美清讲出自己的困惑。
“既然他都说了，那我明天也就去给你问个清楚、明白。”
梁美清犹豫着，半天没说话。
飞虹很快就猜透了她的心思，“嫂子，我是你的媒人，自然是希望你们俩好，这没错，培松这个人呢，也不错，人品没有问题，虽然有时候有点大男子主义，但是到他那个层次的男人，很多都有。不过，你是我嫂子，我的初衷是希望你幸福，希望你和妞妞有个依靠，能够有个人疼你，你看你这么些年多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把债还完。可是，这件事情的最终决定权在你手上，你明白吗？”
“所以，你不要着急答复人家，好好想清楚。没关系的。相亲这种事情司空惯见，也不要因为他儿子给妞妞补课就给你造成什么心理负担。可能这是个加分项，可这在我们眼里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至于他是如何说服他儿子的，那是他的事情。”
“好，我知道。”有个如此理解人的小姑子，梁美清真的打心眼里感激。
“嫂子，”飞虹拉过梁美清的手，“如果你对人家有点意思，你也不要错过这样的机会。并不是说他多有钱，条件多好，而是在我们看来他是会对老婆好的人，对妞妞自然也不会差，你看他一听说妞妞补课，马上就张罗起来了。他以前的那位，我们也认识，大家都是同学，刚开始的时候很好，但是后来他们都很忙，东奔西跑，孩子都顾不上，后来老婆在外面有了人，离婚他不是过错方。他妈妈也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所以，你不妨考虑考虑。”
“其实人都是要相处的，合适不合适，喜不喜欢，都得多接触才行。有些人，你很喜欢，可是接触起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情；有些人你可能一开始觉得有差距，不合适，被外在的这些条条框框束缚，接触一下，两人也还行啊，并不是你想的那么难或者糟糕。”
小姑子这番话，梁美清自然是听得懂，她在极力撮合她和慕培松。可，梁美清的感觉仍旧不太好。
没错，他的条件的确很好，跟着他，她和妞妞就会有依靠，这样妞妞就有一个名义上的父亲。然而，可以就单纯看条件结婚吗？
飞虹又扯开了别的话题，聊起了家里，梁美清告诉她，婆婆态度很强硬，不同意他们进城。飞虹让她放心，这事情有她在，难不了，她说说话比苏强生还管用。
“飞虹，我打算这两天抽时间去找房子，要搬出去了，不好一直麻烦你们。”梁美清道。
“你急什么呀，家里空房间很多，等你这件事情定下来再说吧，怎么样？”
“我总感觉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情。”梁美清道，“可飞虹，我也不打算回去了。”
“嫂子，有时候天上真的会掉馅饼，但是你得伸手接呀，对不对？你放心，培松绝对靠得住，我明天找他出来聊聊。至于找房子得事情，等你工作稳定下来再谈，好吗？”
“谢谢你，飞虹。我们中午有休息两个小时，所以明天我利用午饭时间去找，怎么样？”
飞虹见梁美清一再坚持，她也就不好勉强，“如果这样的话会耽误你的事情，我帮你去打听一下，有合适的话，一起去看看？”
“好吧，房子我们自己找就行了。”梁美清对飞虹意有所指，她不愿意与慕培松有更多的牵扯。
飞虹了然地点头，上回那件事情已经不地道，没经过同意就直接把人家闺女往慕培松家里送，多亏她嫂子宅心仁厚，不计较，要换成她的火爆脾气，早就把小姑子骂上了。
梁美清当然知道他们一家子是为了她母女二人好才弄了这么一出，她起先是有些生气，但吃晚饭时静下心想想，人家都是出于一片好心，换成别人，谁管你。
所以当飞虹开口跟她道歉时，她说没关系，她还说谢谢。
她们默契地相视而笑，没有人去戳破这件事。
梁美清想起他们上班要化妆的事情，向飞虹请教起来。
“你们用的那个化妆品哪里买的，以后每天上班要化妆，我又不会，你得教教我才行。”
“行，行。我有一套不用的，拿来给你试试。”
飞虹起身回自己的房间拿，在走廊看到刚从卫生间出来的苏敏，她道，“来看看，我教你妈化妆呢。”
“好啊，我也学学。”苏敏笑道，也不知道这姑嫂二人谈得怎么样了，她瞄了一眼飞虹手上的彩妆——雅诗兰黛，原来她姑姑97年就开始用雅诗兰黛了。
苏敏没用过雅诗兰黛的彩妆，但是喜欢他家的护肤品，眼霜、精华液用了很多年，无限回购。
飞虹进门把东西递给梁美清，“来，嫂子，这套送你。”
“不用啦，你给我试试就行，我自己去买一套。”整天蹭这蹭那，梁美清着实不好意思，而且这东西肯定不便宜。
“我这人喜新厌旧，打开就不爱用了，你不用我也得扔掉，多可惜。所以，别跟我客气。”飞虹在她身边坐下来，“来，我给你化个，你心里就有个底。苏敏，你看着点哟，以后你妈的妆，你来负责。你们等我一会儿，东西忘记拿了。”
“好勒。”苏敏应道，这对她来说小菜一碟。
飞虹回房间拿了一瓶爽肤水，开始给梁美清拍爽肤水，底妆、定妆、眉毛、眼线、睫毛膏、唇线、眼影、口红、腮红、高光，手法娴熟，一气呵成，边化边讲解。
“化完妆，我们通常会觉得脸和脖子有色差，那就往脖子上抹一点粉底，这样就OK了。来看看——”飞虹抬起梁美清的下巴，满意地点着头，“很好。”
苏敏也不住地点头，本已经很好看的梁美清，化妆后自然没话说。但是97年流行厚重妆容，大红唇，远看还好，近看容易给人一种渣画质的感觉。明早她来给梁美清化个淡妆。
“你妈就是个美人坯子，天生丽质，化妆是锦上添花。苏敏，你学会没有？”
“学了一点点，”苏敏用手捏着一点点，“明早我来化。”
好大口气，两个大人无语地笑起来。
睡觉前，梁美清跟苏敏说了慕培松的事情。
苏敏的态度还是和从前一样，她希望梁美清找个真心对她好的人结婚，不要因为是想给她还小，需要一个家就随便嫁了。
“妈，慕叔叔后来在哪见过你吗？”
“从来没有。”
苏敏也觉得奇怪，按理说慕培松这样的男人不存在反反复复，除非后来遇到梁美清，觉得梁美清惊为天人，于是二见钟情。一见钟情是见色起意的委婉表达，二见钟情，难道就不能见色起意了？
男人都是视觉动物。
可是以色侍人，能侍几时？
苏敏自然是看出来了梁美清内心的不愿意，她道：“妈，我明天就不去慕叔叔家补课了，把他们家的书借来看就行，况且有表哥在，不懂的问他就好了。”
“可是你姑姑说他儿子很厉害…”
“表哥也不差的，所以，你就放心好了。而且勤能补拙，我勤快一些就好了。还有刚刚说要找房子的事情，我明天去找。明早让表哥帮我去借书，我去找房子。”
“你？”梁美清质疑道。
“对，我去找。”苏敏又强调了一次，“你放心好了，我丢不了。上次去过的肯德基你还记得吗？”
“记得。”
“那后面有一大片的城中村，就像招工一样租房子的人都会贴出来，我一个个去问就行。那边的房子既便宜，离你上班还近，走路就可以到，你到时候就不用坐公交车了。我们找个单间，带卫生间的房子，够我们俩住就好了。到时候如果奶奶也来的话，你们睡床，我睡地板。”
“妈，你放心，我丢不了的。你看，现在有地图也有电话，要是迷路了，我可以给姑姑家打电话，让你们来接我。”
“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
“有警察，怕什么，而且我会跑。”
梁美清见苏敏一副大人模样，又贴心，十分欣慰，觉得母女二人也挺好的，彼此依靠。
第33章
第二日,苏敏从花园里看完书回房间,只见刚洗完脸的梁美清看着那盒化妆品发呆。
苏敏索性道：“妈,我来帮你吧。”
“你会不会呀？”梁美清显然不相信苏敏,昨天看了一次化妆,今天就会了？天才还差不多。她自认自己生不出天才女儿。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苏敏放下书本，去洗了个手,开始化妆。
她虽不是什么化妆师,但是日常妆还是没问题。
远山眉、薄粉、内眼线,没有唇线、口红很淡,昨晚姑姑给了她妈一套羽西试用装，保湿不错，雅诗兰黛的彩妆加成，使得妆容服帖、淡雅，这样的梁美清清丽脱俗。
“化好了,妈你看看。”
梁美清睁开眼，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和昨晚上的化过妆的那个人又不一样了,红唇变淡，脸上的粉也薄了,眉型有点奇怪,但是和整张脸搭配起来也不错。讲真话,她更喜欢现在的自己。
“我不敢挤太多粉，怕化妆品很快用完，而且妈，你有没发现,这样更好看？”
梁美清点了点头，她觉得自己的女儿还真是聪明，一学就会。
苏敏一早就跟姑姑说了不去补课，要自己去找房子的事情。
飞虹的第一反应和梁美清一样，“你？”
“嗯，姑姑，我可以的。我有地图在手，丢不了。”
“不安全，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哪里会干这样的事情。”
“姑，我们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听奶奶说，你也是一个人骑着几十里的路去上高中，对不对？”苏敏以理据争，“况且现在很方便，有公交车、有电话，如果有事情我会打电话回家的。”
“你如果真想去，那就让你表哥带你去转转。”
“表哥也忙，我自己去就行。”
“他忙什么呀，整天到处瞎跑。”飞虹道，“还有你补课的事情，今天就不要去了，回头我跟你妈商量后再决定，要听话。”
“知道了。”
谁也没有把苏敏租房的事情放心上，以为她就是想去玩而已，也没人给她钱，不能让她胡来。
上回梁美清回家，留了50块钱给苏敏应急用，苏敏揣着这50块钱，坐着秦铮的自行车往城中村进发。
今天没去补课这件事，已经通过秦铮转达慕璟川，秦铮隐隐觉得这补课的任务又要落自己身上了。
兄妹二人骑着车子在城中村转了一圈，住习惯了别墅小区的秦铮看着这环境眉头直皱。
房子都是解放前大户人家盖的，设计规划得不错，但毕竟历经了雨雪风霜，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都变得破败不堪。但是住过土房子的苏敏，也没觉得这里差到哪去。这里聚集着大量的打工者，房租不贵，生活方便。
她们没有条件去住小区套房。
苏敏的要求是有独立的卫生间、厨房、卧室，采光好，最好价钱还得便宜。这样的房子就有点难了。
凡事有贴了租房的人家，两人都一一问过去，没有人在家的，把电话号码记下来，一会儿打电话约时间。遇到性价比高的房子，即使和苏敏讲的条件差一点点，她也会留下号码，作为备选项。
俩人花了两个小时的时间，并没有太多收获。
带着表妹找房子的秦铮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对妹妹也升腾出一种保护欲望。但是，这种欲望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女朋友call他了。
回完电话，秦铮抱歉地看着苏敏，笑笑说，“小敏，有同学找我，你去肯德基等我，我去看看就回，怎么样？我给你买吃的。”
“不用了，表哥，我再看两家，如果有事情，我会呼你。”
“那不行，你一个人不安全。”
“大白天的，不会不安全。所以，你放心去吧，早去早回，我们在肯德基见。”苏敏道。
“要不这样我把call机和IC卡留给你，这样我随时可以找到你。”秦铮把call机和IC卡塞苏敏手里，欲言又止，“还有，我妈那边…”
苏敏自然是懂的，“放心好了，我保密，绝对不会告诉姑姑的。”
听着这话，秦铮才转身离去，还不忘回头叮嘱，“小心一些…”
“知道、知道…”
苏敏也想一个人，到处走走看看。
凡是看到老得掉渣的“新鲜”事物，她就不由自主地笑。
路过一家CD店铺，挂在橱窗上的电视里放着HOT的歌曲，韩流刚刚来袭，之后不仅仅是唱片，还有各种衍生的周边产品，火遍全亚洲。
苏敏不由得感叹，97年到处都是商机，只要有本钱，一点点的本钱。
苏敏拿着秦铮给的IC卡给那些房东打电话约时间，正好有个房东就在附近，喊苏敏过去看房。
很大的一个四合院，房东是个中年男人，他很有先见之明地把他家每间房子都装修成单身公寓的套间，完全符合苏敏的预期，房租自然高于其他房子。
房东一看来了个小毛丫头，不打算搭理她。但是苏敏讲道：“我和我妈刚来知州，她刚上班，没时间来看房，所以我先来看看。您这房子租多少钱呀？我已经看过好多家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会让我妈来跟你谈。”
他犹豫了一下，兴许人家真的能做主呢。
他开价200，苏敏迅速盘算了一下：她妈妈工资600-房租200，娘俩靠400块的生活费过活吗？
“我这里租房子也看人的，不像其他房子干什么的都有，你看我这边，南面是哪家杂志的摄影师，北边那间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还有一间是工程师…现在只剩下这一间，我们明码标价。”
“老板，剩下的这一间呢是朝西，会西晒，我们乡下盖房子都不要这个方向的，房间面积也比别的小了吧，这边墙都进去一个柱子，面积小很多，住着就没有那么舒服了，这个地板是水泥的，我还得买一块塑料纸盖住，才能拖鞋进去。您看我们也是刚来知州，也打算长期住下去的，我妈才刚找到工作，一个月工资600块，还要养活我，所以能不能少点？150，怎么样？”
老板看着小丫头口才了得，一套一套的，但是150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又觉得这房子一直都租不掉，是不是因为房价太高的原因？她说孤儿寡母的，又让他这个老单身汉，起了恻隐之心。在钱和情义之间，他最后还是选择了钱，“不行，这个太低了，哪有这么还价的呀。”
苏敏一看，还是有机会的，跟他软磨硬泡起来，“叔叔，要不您看，我们给个什么价钱合适？我想租你这里是因为您说，这四合院干净，而且不租闲杂人等…”
“180，不能再少了。况且，你能做主？”那房东怀疑道。
“我可以先付定金给您。我跟您说，一口价160，也不再多加了。如果不行，我就再找找，那头上有一家也不错，才130，省30块钱，这可是我们娘俩一个礼拜的伙食费了。”苏敏佯装要走的样子道，“叔叔，您考虑考虑吧。”
“小姑娘，你看我这房子装修这么好，你知道得花多少钱、多少时间吗？”
“不知道，所以，叔叔，您考虑考虑吧。”苏敏转身就走，“这年头，省一块是一块呀。”
看你租不租，租不租！
“小姑娘，回来回来。”房东喊着，“回来商量商量。”
苏敏假装没听见，继续走，“好了，好了，给你了。”
苏敏这才偷笑着回头，一本正经地走过去道，“叔叔，真的答应了？”
“看你嘴皮子这么能说，就给你了。你真能做主？”房东还是一口不相信的语气。
“行的，咱们说好以后，我下订金给你，然后让我妈来跟你签合同。”苏敏道。
“我们这房租是押一付三，老规矩了，大家都一样，我每家每户都有安了水表和电表，这些你们自己负责。家具自己买。”
“叔叔，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现在给我们一月一付好了，我给你100块押金，你也没有家具，我得把这些钱省下来拿去买家具，等我们经济宽裕一点了，再给您按季度付。我们初来乍到的，这安家费都要花不少钱了，您说是不是？”苏敏言辞恳切。
“小姑娘哟，我怎么碰到你这么丫头，不行不行，价格已经够便宜了。”
“我倒不是说压价格之类的，刚刚都没想到没床铺的问题，还得去买床，电视总要有一个吧，哪怕黑白的也好，您说呢？这样我真不如去租全套的。您自己看好了，如果行，我现在就给你50块订金，下午还得去买东西。”
房东没见过如此凌厉的丫头，明显被震了一下，“不是，丫头，你打哪来呀？”
“叔叔，我从乡下来的，穷人孩子早当家。您看看，行不行吧，我们也别浪费时间，不行我就找过一家。这也是做买卖对吧，你情我愿的东西，没什么关系。”
“行，行，我怕你了。”房东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我得上班去了。”
苏敏利索地从兜里掏出50块钱，房东看到那50块钱，眼睛亮起来。欲伸手去拿。
苏敏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叔叔，给我写个收条吧，还有，傍晚我会让我妈来把合同签了，剩下的钱也给你，你把合同拟好吧。”
“还写合同啊？我这里租房子都不写合同的。”
“没关系，那从我们开始写，我来写，你签字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