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乔就不操心这些事了,趴在桌上继续画她的图册。她也看出来了,阮玉竹是想给霍公亮一个参与的机会,逐步减轻对她们从商的反感。

时候不长,银楼的新名字就给出来了。

宝华阁,端庄大气,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地方。

阮玉竹又笑问谁愿意给新匾提字,霍公亮自重身份,断然不肯,却不拦着他们积极参与。霍梓斐倒是愿意,只是他那几个字连甘婶都觉得还有待磨练。

“不如夫人提个字吧。”甘婶忽地望着阮玉竹微笑。

“那好吧,你们只别传出去说是我写的就行了,阿乔,这就算是干娘给你新店开张送的贺礼了。”阮玉竹一时技痒,也不推辞,手执提斗,蘸上浓眉,挥毫而就。

木乔瞧见,很是诧异,一般女子笔迹多秀媚娇柔,可阮玉竹的字却大气磅礴,气象万千。怪不得甘婶会提出让她提字,想来是了解自家夫人的功力才这么说的。

人常道,字如其人,阮玉竹的字如此,为人也不难想见为何会心胸开阔,淡泊名利了。

连霍公亮也眯着眼赞了句,“夫人的字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为夫不及多矣!”

“老爷您就别吹捧我了,嗳,不如让几个孩子都写写,由您来点评一下如何?”

甚好。这种事,霍公亮很积极。

霍梓斐就算给人取笑,胜在皮厚,头一个积极响应。一样的规格,一样的大字,他一写出来,就明显跟母亲不是一个级别的。霍公亮摇头微笑,只送四个字,“顽童涂鸦。”

再看霍梓文的,他的字比弟弟强上不少,如铁划银钩,已经有了自己的风范。但霍公亮仍是摇头,“锋芒太露,年少气盛。”忽地抬头,“阿乔,你们也来写几个字看看。”

呃?木乔有些意外,但甘泰和甘琼花却时常玩这类游戏,虽有些紧张,仍是上前各自提笔写了。

这回木乔真正意外了,他们兄妹俩的字虽然比不阮玉竹,但却是端正严谨,下过功夫的,看起来,竟似比霍梓文还强些。

霍公亮终于点了点头,“总算有几个入得了眼的了,阿泰更好些。琼花有些畏首畏尾,不敢舒展之意,改掉这毛病就好了。”

甘婶笑得跟朵花似的,“他们比阿三阿四大上好几岁,要是还写不好,那才叫人笑话呢。阿乔,你别怕丑,一起来写写。”

木乔这回是真的有些胆怯了,从前的她,对自己的字还有点信心。可是跟这家人一比,却是没了底气。但转念一想,自己年纪最小,纵是写不好,也算不得什么。便也提笔上前,定了定神,竭尽平生所能,写了宝华阁三字。

可是这回,霍公亮却久久不曾作声。

屋子里很暖,也很安静,可木乔却觉得象是回到启蒙时候的小学堂,要给老夫子交功课时的情形。

一颗心怦怦跳得飞快,背心里都热出汗来,紧张兮兮的等待着霍公亮的点评,却瞧见他那眉头,越皱越紧。

“我…我写得不好。”垂下头,结结巴巴说出此句,木乔羞愧得简直想寻个地缝钻下去。

“不,”霍公亮终于开口了,尽力露出温和的表情,“你不是写得不好,按你的年龄,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只是字里行间,和阿三一样,有些少年任性。这样吧,夫人,辛苦你写几张字,给几个孩子一人一份,让他们跟着练练,也学下你们阮家的好书法。”

“好啊。”阮玉竹没有推辞,很认真的抄起霍公亮指给她的文章。

木乔的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她总觉得霍公亮的话没有说完。

在看过她的字后,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就透着一股异样,好象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让他既痛心又担忧。在拿到阮玉竹递给她的文章时,她就更确定了这种想法。

第29章心经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这是霍公亮要木乔每日一抄的东西,再看着她时,他的脸上有一抹罕见的严肃,但语气却是尽量温和的,“也许你现在还不大懂得,但没关系,慢慢的抄,多抄上几遍,便会懂得它的真谛了。”

这让她去参透什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还是让她“心无挂碍,远离颠倒梦想”?

木乔不解,得慢慢参悟。

铺子刚接手,除了打扫,还有原材料的采购等等,都是繁琐而又细致的。因怕佟李氏知晓,又出什么幺蛾子,木乔将此事拜托给了甘成。他处事老成稳重,相信一定能办得好。

让他办事没问题,只是甘成非常困惑,“阿乔,你让我去收这些破铜烂铁回来干什么?”单子上列明的还有骨头、鱼目、碎布、羽毛甚至还有人的头发等等。

这个木乔没法详细跟他一一解释,“总之都会有用的,这上面有些地方我注明了地址姓名的,就是可以找做这些生意的人收。有些没有,就得靠甘叔您辛苦点找找了。”

她这不是开银楼么?弄这么一大堆垃圾回来能干嘛?甘成还是不肯去,一时想岔了,“阿乔啊,你想赚钱是好事,但可不能折腾些没有的东西坑人。”

木乔暗自翻个白眼,她象是这么黑心的商人么?

“甘叔您放心,我不会坑人的。还有干娘在呢,我干什么她都知道,难道她也不管的?”

这倒也是。甘成拿着单子狠了狠心,就当陪孩子玩一把了,“那行,我这就去给你找。”

他拿着清单,揣上钱,走了。

木乔又举着一份清单,送到霍梓文面前,“麻烦你去找空谷道长,把这些草药找找。要是没有,就上药铺打听着买一些。”

霍梓文倒没有废话,接了单子就走,只是提醒她,“我会自己扣工钱的。”

这个财迷!

木乔忿忿冲他背影翻了老大个白眼,又支出钱来给阮玉竹,让她找着刷漆的工匠。并再三声明,现在这个店的一切开销都必须由她来支付。

好!阮玉竹看她小小年纪,绷着面皮,这么认真,一板一眼的样子,强忍住了笑,把活派给甘婶了。反正这些天他们都要去银楼里收拾打点,大家一起帮着,很容易就能把事情办妥了。

既然他们都在此处,那佟李氏就又想着有机会蹭饭了。可这一点她却料错了,阮玉竹愿意请她,但吃的不过是和伙计们一样的饭菜。连她自己在此用饭也不搞特殊化了,让佟李氏能有什么好想头?

简简单单的粗茶淡饭,霍家人都是习惯的,但养油了嘴的佟李氏可受不了,她自己一人又不愿意做,只好天天跑去下馆子。

花了钱自己心里又不痛快,还得回来挤兑阮玉竹几句。却总给她四两拨千金的给化解了,佟李氏在不能得逞的失落之下,却也对她越发的生出几分佩服来。几番交手之后,言词上也客气了许多。

人总是这样,对于有求必应之人,总是容易忽视,却对讨不到便宜之人,反而会生出敬意。

木乔冷眼旁观着,在不断反省中一点一滴的记下阮玉竹的处事之道。

两天时间过得飞快,佟李氏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准备上京了。不过当天晚上,她却特意向阮玉竹请求一事,“我来的时候,家里人走不开,是孤身回来的。那时也没什么钱财,倒也不怕。只是我现在要走了,却带了不少的金银,我一个妇道人家总是有些害怕,能不能麻烦你明儿陪我到平江府?到了那大地方,把这些金银换了银票,我再寻艘可以直达京师的大船,就不怕路上遇到盗匪了。”

她这话还算合情合理,朱桥镇是小地方,没有那种南北通兑的银票。一般人要携带大量金银,都得到平江府去换。

阮玉竹本就应承了要替她践行的,想想正好她也有些事要到平江府去办,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答应了佟李氏。

佟李氏见此,心就放下大半,又笑道,“横竖我车也包好了,不如把你家的孩子们带上,到时热热闹闹的去,你也可以热热闹闹的回。那咱们说好了,明儿早饭后,我坐了车就来接你们。”

阮玉竹含笑点头,和她作别了。

回去路上,甘婶跟她商量,若是铺子正式开张了,还得让人过来守着,否则每天跑来跑去太麻烦了。

木乔当然是第一个报名,可是阮玉竹却笑着摇头,“谁都能搬,你却不能搬,哪有没出阁的女孩儿离了父母跑外面住的?若是往后真赚了钱,咱们天天坐车也不算太远。暂时把楼上的屋子锁起来,当作库房,若是往后有什么贵重之物,再让人去看不迟。”

木乔微窘,这才想起,那店里都已经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要看什么?

阮玉竹又说起一事,“明儿佟夫人约我去平江府,我答应了她。让琼花拾掇捡掇,明儿陪我去逛逛。阿乔,你想不想去?”

甘琼花听着脸就红了,甘婶子会意,又想了想,“那让阿乔也去吧,有个妹妹跟着,到底也自在些。”

阮玉竹望着木乔笑道,“那你有空么?要不我们忙完了,逛逛那边的银楼再回来?”

其实木乔是很不想去的,她已经猜到阮玉竹要带甘琼花去做什么了,不过阮玉竹的后一句话打动了她。从前她基本上每个月都会往平江府跑一趟,专门看人家新出来的首饰。算算日子,这都有多久没去逛了?就是上回在平江府,也只是晃了一圈就给打破头回来了。

那就去吧!

木乔答应了,心里却记挂着一事,等霍梓文晚上带了部分药材回来给她时,悄悄问了一句,“你知道,干爹为什么不喜欢我写的字吗?”

“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会知道?”霍梓文交抱着两只胳膊,下巴朝天,以过来人的身份劝了她一句,“老爹他有时候就喜欢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等他自己想通了就好了,你别理他,不关你的事。”

有这么说自己老爹的么?木乔有些生气,语气幽怨带酸,“你有爹爹守在身边,总是好的。”

看着她黯然离去,霍梓文心里也有些难过。他一时忘了,木乔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了。追上去,拍拍她的肩,“好啦好啦,这件事我有机会的话,会帮你打听下的。”

认错的态度都这么拽,真不知道他随了谁。

第30章柳家

木乔上回新做的棉衣在头一天上身时就遇到祸事,回来之后甘婶就说不吉利,把那件染了血迹的新衣裳给拆作他用。重新买了块红彤彤的料子,给她做了身新棉袄,说是要旺旺她的运势。

而甘琼花今天偏偏穿了一身翠绿翠绿的小袄,配着鬓边那朵小黄花,倒也娇艳。只是和木乔站在一块儿时,就打眼得不得了。

木乔本想去换身旧衣,凸显一下今天的主角,不过甘婶却觉得很好,“这才够精神!”

连阮玉竹也笑说,“大俗即是大雅,就这样吧。”

她今天也稍稍打扮了下,穿了件墨绿色滚花对襟长袄,下面配菊黄色长裙,簪着唯一那根金簪,大方稳重。

站在木乔和甘琼花中间,倒是奇异的中合了她们身上的那种违合感,看起来象是老树上发出的两根新枝,顿时就顺眼多了。

霍公亮瞧着今儿这天阴沉沉的,只怕要下雪,让儿子把家里的手炉搜寻出来烧上,递给两个女孩,他则进屋寻了自己唯一一件紫羔皮裘出来,给老妻亲手披上,“你们办完了事,可早点回来。这么冷的天,别在外头冻着了。”

“知道了。”阮玉竹含笑笑瞧着他,那眼神里满满都是幸福。

看着二人鬓边的白发与眼角眉梢的皱纹,木乔不自觉的就想起了爹娘。他们虽然忙碌了一辈子,却也恩爱了一辈子。自己在决定让那人执起自己的手时,又何尝不想厮伴终生?却为何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怎么了?”霍梓文察觉到她的失态,关切的问。

“没什么,”木乔努力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伤感的过往,“我只是觉得干爹和干娘的感情真好,真让人羡慕。”

这回霍梓文不跟她唱反调了,微微一笑,不作声了。他也无比感谢上天,给了他这么好的一对爹娘。

佟李氏说是早饭后就来,可她那顿早饭却足足比霍家晚了一个时辰不止。

她今儿特意穿了件绛红的新袄,紫罗兰的长裙,外面又套着件灰鼠袄子,戴着金簪金戒指金手镯金耳环,整个人光艳堂皇,倒是一下子把木乔和甘琼花的大红大绿都给压下去了。

只是她人本来就生得胖,再穿着那件皮袄,越发的象只圆滚滚的毛球,几番让人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偏她还自以为得意,一路上不停的拉着阮玉竹说她的衣裳,看了外面还要扯着衣角给她一层层的看里面,直到揭到白花花的肚皮才满意。

亏得阮玉竹有耐心,一路敷衍,木乔和甘琼花就没这么好耐性了,不过她们都很有教养,既不往车外东张西望,也不多言多语,只是靠在一旁打盹。

终于,当马车停下来的时候,阮玉竹发现自己上当了。

这个佟李氏,怪不得一路唠唠叨叨,不让她分神,居然耍了个心眼,把她拐到了柳家门前。

佟李氏以前所未有的迅速,灵活的跳下车跟那门房通报起来,“我是上回救了你家小公子的佟夫人,今日特意和霍相爷的夫人一起前来拜会你们家大爷,还请通传一声。”

她还着力咬重了“霍相爷的夫人”这五个字。

怎么办?木乔和甘琼花都瞧着阮玉竹,就见她淡淡一笑,仪态不失,“既然来了,就进去打个招呼吧。”

“你一会儿跟着我,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进去。”甘琼花给木乔整理了下衣襟,又让她看看自己的装扮是否得体,不慌不忙的下了车,最后才按礼数,请阮玉竹下来。

佟李氏生怕她们掉头就走,暗地里也捏了把冷汗,赔笑着到阮玉竹面前解释,“我是想着,这就要走了,总得来跟人打个招呼。再来,也替咱们的铺子拉拉生意,往后你们也好时常往来往来。”

阮玉竹依然挂着不置可否的微笑,但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度却让佟李氏有些心虚。

时候不长,柳承风的夫人赵氏迎了出来,见面就先赔了个礼,“实在不好意思,我家相公出门应酬生意去了,还请二位夫人莫怪,进来坐吧。”

这回不待佟李氏开口,阮玉竹说话了,“该说不好意思的是我们才对,佟夫人本说今日上京,却心中记挂着小公子,说若不来瞧他一眼,实难心安,故此未经通传,便冒昧登门,还请夫人勿怪。”

她这几句话,既帮佟李氏圆了面子,又把自己摘了出去。

柳赵氏年纪虽轻,但能嫁进大户豪门里的姑娘,都是人精。很快就听明白了阮玉竹的言下之意,满脸堆笑,“霍夫人说哪里话来?你们能惦记着我家的孩儿,是他的福气,还大冷天的特意跑这一趟,快请进屋坐吧。”

朱桥镇过来路途可不近,瞧她们这样子,定是没有用过午饭的,所以柳赵氏也不问,就吩咐下人,“快去整治一桌上等酒席,再看看七哥儿吃完饭了没有?吃完了就到我房中候着。”

后面自有小厮把佟李氏的行李抬下,一并送了进去。

百年富贵之家,总有其过人之处。宅院深深,华贵典雅。一路上遇到不少下人奴仆,皆是垂手侍立,显得极有规矩。

木乔正在紧张之际,甘琼花用力捏了捏她的小手,偷偷对她展露个微笑,顿时让木乔心情放松了好些。努力学着她的样子,不让自己露出破绽,既不显得好奇惊叹,也不会因衣衫简朴而自轻自贱,一如寻常跟着阮玉竹进了柳府。

后面的丫鬟婆子啧啧稀奇,这佟李氏是典型的乡巴佬进城,一路虽然极力按捺了,仍是左顾右盼。相形之下,阮玉竹的教养明显就高出不止一个档次。虽然衣衫朴素,但极是大气沉稳,连身后跟着的俩丫头也是极有规矩,让人不敢小视。

相互交换一个眼色,看吧,这和科举新贵,差别可不是一般的大。

走了有一会儿的工夫,才进了柳赵氏所居的院子。进门之时,屋子里已经摆起了一桌热气腾腾的酒席,只是那位七公子却还没到。

丫鬟回话,“已经请过了,七哥儿刚吃完,贾姨娘说立时走动,恐怕会闹肚子疼,歇一会儿就过来。”

柳赵氏一笑,“这个老七可是他姨娘的命根子,丢了那一回,胆几乎吓破一半,让您二位见笑了。”

说到此处,佟李氏才知道原来那位遭劫的小公子原来是个庶子。又见柳承风不在,只有这位少奶奶,心头不觉开始犯起了难。想开口的话,也不知怎么说下去了。

第31章丑态

柳赵氏很殷勤的引着她们入了席,假装没看见佟李氏的欲言又止,不住替她们布菜。

阮玉竹用得从容有度,佟李氏却是想吃不敢吃,想说又不敢说,肚子里的鬼主意不停的转来转去。

至于木乔和甘琼花,却是没资格在这里吃饭的,给丫头们领到隔壁,另外上了四菜一汤。

甘琼花道了谢,和木乔刚举起筷子,就听门外有脚步走动的声音,然后丫鬟们回话,“大奶奶,七哥儿来了。”

是那个小屁孩?木乔不动声色的将菜放进嘴里,味道真不错,给下人吃的尚且如此,怪不得那孩子的嘴挑剔成那样。

可是还没等她多吃两口,门帘就给掀开了,一个身材瘦弱,脸色青白的小男孩珠光宝气的站在门口望着她笑如春风,“大恩人既来了,怎么能蹲在这里?快随我过去见过母亲,我请你吃好东西!”

屋子里虽然摆着饭菜,但仍是掩不住熏香的味道。举目所及,皆是金碧辉煌之物,让人目炫神迷。

木乔怕给人瞧不起,丢了霍家的脸。一张小脸绷得比平素还要认真,眼观鼻,鼻扣心,就这么静静站在柳赵氏面前,任她点评。

“好个乖巧文静的女孩儿!”往旁边递个眼色,立即有丫鬟去取了两个吉祥如意的小金锞子,装进荷包里打赏给她

佟李氏瞧着眼中都快冒出火来,那柳家出手可真大方。这一对小金锞子可是货真价实的纯金打制,一个足有二两重了,这一对就值二十两银子,要是给她多好?

可木乔却给柳赵氏行了一礼,不卑不亢的道,“谢柳大奶奶赏,但干爹干娘曾经教我,遇人危难之时,如有余力,自当出手出手相助,这是做人的本份,不该受礼。上回我伤着,贵府已经送去一百两银子,柳大爷还送了干爹副画,这已经是非常不好意思了。您要再打赏我东西,我是怎么也不敢要的。不如把这荷包赏我玩儿,这金锞子您还是收回去吧。”

傻冒!佟李氏老大翻了个白眼,柳家这么有钱,不拿白不拿。

柳赵氏平素见惯了以各种名目来自家揩油之人,没想到木乔小小年纪,却能够见财不动,还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觉又惊又喜,更加高看了霍家一眼。

她抬眼望着阮玉竹笑道,“霍夫人教得真好,不愧是相门之女。”

阮玉竹瞧着木乔,脸上满是为人父母的骄傲,嘴上却谦虚着,“柳夫人太客气了。她小孩子家,要学的东西还多得很呢。”

呼,木乔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是做对了。刚才有那么一瞬,她几乎就要道谢收了,只是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才推辞掉了。至于为什么,连她自己现在也不是很明白。

打完了招呼,柳七少爷很有礼貌的问柳赵氏,“母亲,我能带阿乔去我房里玩会儿么?”

“去吧。”柳赵氏心情颇好,放了这个庶子一马,“贾姨娘,你好生看着。”

贾姨娘柔顺着点头应了,这是一个身材高挑,容貌极美的女子,纵是装束清雅,可那浑身的气度风华却是连柳赵氏这个正室也比不上的。怪不得柳赵氏看起来不怎么喜欢她,木乔完全可以理解。

等他们一走,佟李氏顿时就打开了话匣子,“柳夫人,难为你这么年轻,就管这一大家子,真是不容易。”

她说着话,手中的筷子还没忘记停下,指指点点的,极是讨嫌。

柳赵氏很不喜她这作派,可不得不放下筷子,回她的话,“我还年轻,诸事不懂,哪里当得了家?纵是管着身边几个人,也没看好。要不然,上回七哥儿也不会出那样大事了。”

“那怎么能怪您呢!”佟李氏一激动,连筷子上的油都差点甩向柳赵氏,可是蓦地发现人家本能的一闪,这才觉得不妥。而旁边的阮玉竹,不知何时早就放下了筷子,非常有礼的静听她们说话,讪讪的也将筷子搁下,这才道,“这都是下人可恶,黑心欺主,才惹出的祸事。”

柳赵氏矜持的微笑着,也不搭话。

佟李氏原本想让她接下去,道几句家事苦恼,她就有机会开口了。可她却不知,下人不好,这要认真理论起来,却也是当主子的管束无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柳赵氏面前提起这个问题,不是打她的脸么?让她怎么回?

阮玉竹已经大致猜到她今天的来意了,心下摇头,面上仍是淡淡的,等她自己开这个口去。

佟李氏眼巴巴的瞅了阮玉竹半天,见她也不接话,气场越来越冷,只得自己把话题又接了下去,“就好比我们家吧,辛辛苦苦供儿子考了个榜眼,现在也不知授了什么官,但肯定是要为朝廷效力的。只家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现在不知怎么处理,幸好把铺子还拜托给霍夫人了,只是老宅却实在麻烦。若是请人打理吧,又怕人不尽心,给糟蹋了。可要是白搁在那儿吧,又实在浪费。”

她一面说,一面不住的偷觑着柳赵氏的表情,却见那位少夫人只是微笑,半个字也不提,阮玉竹更加不动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