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后就是过年,家中事务繁杂,甘婶子嫌这老板太抠门,也想要女儿歇一歇,不再接活。可是回了家,仍有些气不忿的抱怨,“这还是跟两个孩子谈好的价钱,也能不算,实在是太过份了。”

“算了。”阮玉竹含笑劝她,“咱们总是在他那儿挣了钱的,往后不去他家花钱,不让他把咱们的钱赚回去不就得了?”

如此一说,甘婶心气顿时顺了许多。

木乔有点崇拜阮玉竹了,她真的很会说话,话虽不多,但总让人听起来非常舒服。

既然不用再做针线了,木乔便从霍公亮处讨了些笔墨颜色,成天关在屋子里涂涂画画。霍梓斐好奇的非要跟去看,木乔知道小孩子的脾气,你越是不给他瞧,他越要瞧,不如大大方方给他看了,他就消停了。

霍梓斐见她画的是一些钗环首饰,虽然不难,但能画得这么花样繁多还是很少见的。可是多看几张,毕竟是男孩子,很快就觉得没了意思,扔了画就去找他三哥玩。可是霍梓文最近更忙,做完功课就捧着一些医药相关的书看。

那些艰深古涩的文字可比木乔的首饰样子更无趣,霍梓斐没这个耐心,见三哥不理他,只好出来跟着甘家父子干活,或是去甘婶那儿捣乱。

霍公亮看着这个活力过剩的儿子就头疼,可他这个年纪,也不能把人成天拘在书房里念书,能给他找点什么东西学学呢?

两日后,阮玉竹带着木乔来赴佟李氏的约。她这次终于没再推三阻四的了,因要去官府备案,也做不了什么手脚,便约了一个惯常做经济的王先生,替铺子沽价。

因不包括楼上那些家具细软,单是下面这个铺子,连不多的几样真金白银的存货也给她收走了,除了这房子本身,实在是没啥值钱的东西。

可佟李氏还在那儿啰里啰嗦的不停说这说那,最后人家也烦了,故意报了个难听的数,“最多二百五十两,已经顶破天了。你要是嫌不好听,就二百六十两,已经很公道了。否则你送到衙门里去备案,也是没法弄的。”

佟李氏见实在捞不着什么大便宜了,便道,“那不如二百八十两?岂不更好听?”

嘁!照你这么说,还不如定个八百八,岂不更好?又不是加二十个铜子,张嘴就加二十两,够寻常人家过大半年的了,谁是傻蛋才愿意呢!

王先生心中腹诽,嘴上却不作这恶人了,只道,“这是你们两家的事情,自己协商一下吧。”

“佟夫人,既然是您请了王先生来,就还是听他的,二百六十两,六六大顺,这不是挺好的么?”阮玉竹一直不想跟佟李氏争,若要当真论起嘴皮子工夫,她就岂会输给她?

佟李氏给她这一堵,有些不好张口了,眼珠子一转,忽地瞥见那些摆着做样品的首饰道,“霍夫人,您看,这还有好些值钱的首饰呢!还是二百八吧,你发我也发。”

木乔只等她说完了,才冷冷道出实情,“那些全是铜鎏金的,不信咱们现就放到火上去烧。”

这下佟李氏彻底哑了,白胖胖的一张老脸禁不住火烧的红,心中暗怨木乔,却不知这小丫头怎么就生成这么毒的一双眼。

当下只得寻了个借口,“我平时也不管事,倒不知这些东西真假。”转头就骂伙计,“你们怎不早提醒一句?”

伙计们知道她这脾气,心下虽然不忿,却懒得搭理,只把火气闷在肚里。

王先生瞧瞧日头已近正中,摸摸那把山羊胡子,“若是你们再没什么异议,就立文书定了吧,二百六十两。拟好后,吃个便饭咱们就送到衙门里去备案,把事情了了,往后就也好把生意顺顺当当的做下去,如何?”

佟李氏心虽不甘,也只能点头同意了。阮夫人当着王先生的面,取出一百四十三两现银,占了铺子五成五的股份,算是大股东。

而佟李氏也让王先生注明,自己虽占这铺子四成五的股,但分利息时却是不含任何费用的。

阮玉竹没有意见,却也请王先生多写一句,那份盈利是得扣除所有原材料成本的。要是一根金簪成本就九两银子,卖上十两银子,佟李氏却要分走四两,那她还不得倒贴?

王先生听着心中暗自摇头,有些不懂为什么阮玉竹这样通情达理的妇人会愿意跟佟李氏合作,还签这样一份明显不公平的契约。

不过本着做经济的本份,有句要紧的话他却不得不提醒。干咳了两声,“那还有——”

木乔心中着急,一定不能让他说出来!

第26章漏洞

“还有账呢!”木乔忽地插了一句,“干娘,回头得先把这里的帐捋一捋,要是有些亏空可不行。”

这一点阮玉竹倒是早就做好准备了,她今天特意通知了甘成夫妇,若是自己中午没回去吃饭,就让他们下午过来算账。

甘家四口跟在霍家多年,别看外表一副粗使下人的模样,但文墨却都是通的,计数算帐,没有不会的。

佟李氏听到这里,有些不喜,“既然是新铺子,那自然一切从头开始,查这老帐作甚么?”

“话可不能这么说。”阮玉竹笑道,“若是有些老账不理清楚,回头客人问起来可怎么办呢?再有伙计们的工钱,也得重新算起,他们之前拿多少,之后怎么拿,我心里也得有个谱。”

事关切身利益,那些伙计们本就伸长耳朵听这边的动静,听阮玉竹说出这话,俱是面有喜色。

一个黑瘦面皮,年纪颇大的师傅崔庆站出来,看得出平时为人很是懦弱,只敢盯着自己脚尖,结结巴巴的问,“亲家母,我们这工钱就该也结了吧。这大过年的,也让大伙儿能拿点东西回家去。”

有他这么一带头,旁边几人顿时就附和起来,“是啊!大小姐从前在的时候,月头就给发了。”

不提到那位岑家大小姐还好,一提到她佟氏就是火冒三丈。有些腌臜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了,可是看看旁边之人,到底不敢,含恨咽下,皮笑肉不笑,“她那么好,你们上京城找她去呀!你们也知道从前的事情是她管着,我也不清楚,怎么敢乱发?”

“这有什么好乱发的?拿帐本一瞧,上月领多少,这月领多少,照旧不就行了么?”

佟李氏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仰起圆滚滚的下巴,“按理说,这话也不错。可是从前你们一个月干多少活?现在一个月干多少活?我回来这些天,统共也没作成几单生意,我还管着你们白吃白住,你们还有什么不知足?”

“可不是你回来了说要转让才弄得没生意的么?”伙计们也急了,她这态度,分明就是想赖账了。

“什么叫我回来才没生意?明明是你们不好好干活才弄得没生意上门!”

眼看两边就要吵起来了,木乔心头的火腾腾就往上蹿。这个佟李氏,连这点工钱也想捣鬼,实在是贪得无厌!

王先生见此形状,大为光火,想撂挑子走人了,“这叫什么事儿?连自己的账都没摆平,还卖的什么店?”

木乔不好插嘴,只能求助的看着阮玉竹。

可她现在还没签字画押,不是正经东家,贸然插话,只会让事情更僵。便对王先生行了个礼,“王先生,我是很诚心的想做成此事的,您比我们都有经验,要不麻烦您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事后一定重谢。”

王先生其实只是生气,并不是真心想走。他已经耽搁半天工夫了,若是就这么走了,一分钱得不到,实在太亏。

得阮玉竹这一劝,就有台阶下来了。他可以信不过佟李氏,但阮玉竹却是明理之人,不会空头许诺,于是瞧在她的面上,上前调解。

其实这件事的解决方法并不难,查查帐本,看看所欠工钱那些天里,店里的盈利和之前有什么不同,再结合佟李氏回来前后的变化,这就一目了然了。

可事情到这里,又卡住了。

原本在岑家离开之后负责管帐的伙计便是上次给阮玉竹送礼的钟孝,说把帐和钱都交给佟李氏了,可佟李氏却说记得乱七八糟,根本认不得,她一气之下就扔了。

既然如此,事情倒好办了。

王先生摸摸鼻子,瞅着佟李氏眼露讥笑,“请众位稍安勿躁,没帐的话,就请一个个的分别随我进屋,报出自己每月所拿的工钱和别人的工钱,二位夫人在这看着,别让他们串供。这不有霍夫人拿的一百多两么?都在我身上揣着,待官府核验后,便可发给大家。至于那些旧账嘛,霍夫人您也不必查了。我在那文契上加一句,凡是之前的债务,不管是别人欠你们的,还是你们欠别人的,通通与霍夫人无关,由佟夫人负责,这便完了。”

这法子最好,一下子可给她省了多少事?阮玉竹点头称善。

佟李氏再想反悔,也实在拉不下这个脸了。

伙计们的工钱,每月都是一起结的,相互都知道对方底细。因是分开询问,也不敢乱报,老老实实报了数,王先生拔拉着算盘珠子,很快就得出所欠工钱。

到底不愿意闹到衙门去丢脸,佟李氏虽是不甘,也只得掏出腰包结算了。等到请王先生吃饭之时,她就只顾一通乱点,却是半文钱也不肯出了。

阮玉竹不跟她争这些小事,体体面面吃过了饭,上衙门里备案时,王先生笔头一转,明知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陷阱,却不愿提醒佟李氏注意。

木乔心中冷笑,还真以为这世上的有不干活就白捡的便宜么?就算是佟李氏她侥幸白捡过一次,可一定没有第二次!这些银子,她要让佟李氏看得见,却再也摸不着。

只是有一点,让木乔既在情理之中,又有些意料之外。

店铺的名字,落在了她的名下。

阮玉竹微笑着告诉她,“既然答应了给你做嫁妆,就是给你嫁妆的,以后可要好好干哦!”

这一刻,木乔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一个人若有良田百倾,肯拿一袋米送人,虽然也很感激,但却不会太过动容。但若是有人肯在自己只有一口粥喝时,却分你一半,心里的那份温暖却是透进骨髓的。

她这些天在霍家白吃白住,空谷道士说一句要补养,甘婶子就天天专门给她炖一小盅汤,这可是连霍家兄弟俩都没有的待遇。

而柳家送的那一百两银子,分文未动。包括今天贴补的四十多两银子,也是阮玉竹拿出来的。

木乔不敢去问这些钱是从哪儿来的,因为她知道,自己若是问了,心里的内疚便会更多一分。

霍公豪给的田地,交租得等到腊月人才会来。而这铺子开张却有许多用钱之处,她手上的珠宝已经拿了两块让展云飞带出去当掉,剩下熔金子的这一百多两,要留着周转。

所以霍家的这份人情,她纵是不想,也欠定了。

第27章人心

诸事完毕,又回到岑记银楼。

佟李氏一张嘴,就是管阮玉竹要钱,“这店里的柴米油盐可不多了,伙计们要吃饭要烧炭,可都得东西。”

恐怕是她自己想在这里多赖一时,要吃香的喝辣的吧?木乔极端鄙视这种行径。

却见阮玉竹淡淡一笑,“谢谢您的提醒,佟夫人,这些事情以后就由我来操心,您就无须费神了。对了,这铺子我想彻底打扫,再油漆一遍。既要过新年,又是新店,总要有个新气象。您有什么贵重物品,让伙计们帮您收了,暂时移个去处吧。您可千万别见怪,我这是知道您料理完这边的事情,就肯定要上京一家子团聚的,所以才这么打算。您是这么打算的吧?”

她是性子温和,却不是任人拿捏的。佟李氏讨了个没趣,岑家老宅给她弄了个七零八落,唯独这边还剩下高床软枕,原想再多住些时,找阮玉竹弄点钱出来,给自己留些私房做盘缠,可眼下看来,却是没这机会了。

不过想想儿子在京城还急等着用钱,自己是该早些上路,免得他们在京中焦急。可要是就这么走了,说不好什么时候才回来,那个岑家老宅和些破烂搁在手里实在闹心,可要交给别人代卖,说实话,给谁她都不放心。

想了一想,她心中有了个主意,“霍夫人真是善体人意,我这不料理完铺子里的事情,就准备走了么?这样吧,你容我两日,我就不搬了,把行李收拾收拾。你到时再让人来刷漆,少个人,也省了许多的事。”

木乔心中奇怪,她怎么突然变得通情达理起来?可不管怎么说,只要是她肯离开,就是好事。不过两日,她忍了。

阮玉竹微笑,“那就让伙计先打扫其他的地方吧,等您择定的出行的日子,我定来相送。”

给人送行可是要送礼的,佟李氏当然笑着答应,转身上楼就开始打点行李。

甘氏夫妇见他们未归,早就来了,见她如此嘴脸,也不吭声,只以眼神表示鄙视。又问阮玉竹,接下来要干什么。

阮玉竹一笑,“这个你们别问我,问木乔吧。”

木乔原本没有想过重新油漆这事,但听她说起,倒是当真有意把这银楼重新摆弄下了,把从前那些不好的回忆全都忘了,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虽然无比熟悉,但也要重新检视。

银楼是下店上铺的格局,后面还带个小院,耳房两间。店**有伙计四人,年纪最长的就是崔庆。

别人若是混到他这把年纪,早当上大师傅带起徒弟了,可他四十好几连个老婆也没说上。因为性格懦弱,做事又不灵光,只能打些最粗浅的首饰,稍微复杂一点的都不会,在店里只算小工,工钱也低。

钟孝的手艺倒是不错,人也憨实,二十五六正是年轻力壮的好时候,但唯独缺了份灵性,也没当成岑老板的入室弟子。只是当岑父和展云飞都不在的时候,就只有靠他挑大梁了。

剩下两个小学徒,皆是十六七岁年纪,一个叫罗一虎,一个叫曾天保,入门时日尚浅,手艺只摸着皮毛。但两张嘴皮子都练出来了,招徕顾客还是够的。

展云飞在本地住了十来年,认识的人实在太多,他要一出现,一定会有风声传到佟家人那里,对他不利。

所以他一定不能在这里久留,而少了他这么个得力助手,木乔的当务之急就是找个好手艺的大师傅来坐阵。

这样的人选有么?

有。但木乔不想去求他。但是除了他,还能找谁?她这些天也甚是苦恼于这个问题。

“东家,既然咱们要新气象,索性连招牌也换了吧。”钟孝拣了个大家都在忙的时候,喜气洋洋的过来建议,末了,还很贴心的冲楼上努了努嘴,压低声音道,“往后纵是有什么,咱们这店名都换了,也不怕有人来什么麻烦找上门了。”

从理智上说,他的建议是对的,但从情感而言,木乔现在就想上去给他一个大耳刮子!

他在岑家吃了多少年的饭,平日里又表现得多么忠心耿耿?怎么能就这么快忘恩负义了呢?

“你有心了。”阮玉竹望着他颔首微笑,一面从袖中取出十几文钱递上。

钟孝还以为是打赏,很憨厚的摆手不要,“这是我们伙计该做的,东家不客气。”

可阮玉竹却一定要给他,“谢谢你的糕点,味道很好。”

这…钟孝一下子脸就红了,阮玉竹含笑道,“你们挣几个辛苦钱也不容易,拿着吧。我瞧你是个管事,回头跟大伙儿都说一声,只要好好干,不会砸大伙饭碗的。”

钟孝这才讪笑着把钱收下,阮玉竹已经打听过了,给的很准,不多也不少。

转过头来,似是没看到木乔眼中的怒火,阮玉竹还微笑着跟她打趣,“这个店铺名字改成什么好呢?阿乔银楼?”

木乔低着头,不吭声。

只听阮玉竹笑笑着道,“不过是个名字,换就换吧,就好象荷花和芙渠,不过是叫法不同,实际上有什么区别?你要是一时想不出来,回头让老爷帮你起一个,保管雅致。”

木乔仍旧不语。

阮玉竹让她一人静静心,挽起袖子,也加入到打扫行列里去了。

过了好半晌,木乔才无奈的接受了这个现实。跟佟李氏这种人合作,你就必须多加点小心。改名是势在必行的,可是抬头仰望岑记银楼那四个金壁辉煌的大字,她好想哭。

这块匾额是从她爷爷那辈挂上去的,传到她爹,再传到她。虽谈不上百年,可也有六七十年的历史了。年年过年都会找人重新刷漆描金,保持它鲜艳亮泽,没想到一朝竟败在自己手上。

如果爹爹不是那么疼惜娘亲和自己,早些去纳个妾,生个儿子,而不是让自己招赘进门,是否今日这块匾额会依旧灿烂如新?

尽力仰着脖子,木乔把苦涩的泪水全咽进自己肚子里。

“小姐,”旁边,忽地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崔庆蔫巴着老树皮样的脸,小心的觑着她的脸色,“霍小姐,听说这店名要换了啊?那能不能…能不能把这块匾给我?”

“你要了干什么?”

崔庆被这小女孩冰冷的眼神吓了一跳,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我没旁的意思,就想留个念想。”

“你为什么要留念想?连主人家都不要了,你还留着干什么?”木乔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这么咄咄逼人的追问起他来。

崔庆窘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话越发说得磕磕巴巴,“其实吧,其实…”

“其实什么?”

崔庆给她逼问得无法,搓着手老实回道,“其实吧,我觉得卖这铺子,兴许不是东家的意思。你们可能不太清楚,我们的店老板原本姓岑,亲家母只是他们的亲戚,也不定做得了主的。说不定等岑老板和岑小姐回来时,还要赎回去的。我总觉得她回来得这么急,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木乔心头一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岑家遭逢大难,却无人问津。她也习惯了用冷漠的面容来对待这场世态炎凉,可是此刻,却怎会是这个平日里最老实无用,给自己瞧不起的人在关心?

这一刻,她突然对曾经的自己产生了强烈的质疑。她是有多蠢,才会相信那些不该相信的人,却把这样值得信任的人武断推开?

第28章看字

“崔庆,你在下面嚼什么舌头根子呢!”

冷不丁的,佟李氏在楼上听到,扒窗子往下破口大骂,“老娘只是他们家亲戚,你又是什么破玩意儿?又老又蠢,屁事干不了.岑家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干了点什么值得说道的大事?还管起我们家的闲事来,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回头我就跟霍夫人说,第一个就裁掉你,看你还胡浸不!”

崔庆听着这话腿都软了,“我,我不是…不是…”

“去拿个梯子,把招牌取下来吧。”木乔静静的吩咐,“方才我干娘就说了,只要你们好好干,就谁都不会被裁掉。”

崔庆如蒙大赦,立即去搬梯子了。

木乔亲自爬上去,摘下了那块匾,拿抹布细细的抹去上面的灰尘,交到崔庆手里,“你拿回去,好生收着。万一哪天岑家的人回来,还得还给人家的。”

崔庆一迭声的应着,寻了块干净的布包上,仔仔细细的搁在了他的箱子里。

看着他苍老而瘦削的背影,木乔想起当年,自己屡次提出想要裁掉他,可爹爹从来就不答应,有一回说得急了,爹爹就道,“老崔年纪大了,又没手艺,你裁了他,让他上哪儿混饭吃?爹也不是要做菩萨,只是他人虽笨些,但心眼实在,干活也不挑剔,那些粗重的事情也总要有人肯做。你裁了他,再想找一个这么好支使的也未必容易。”

是啊,的确不容易。起码他是在佟李氏卖掉铺子之时,唯一会心存质疑的人。

木乔深吸了一口气,把那股酸楚咽下去。

从前她总觉得自己办事精明犀利,信心满满的要将岑家发扬光大,就算是个女子,也不能让人小觑。现在想来,自己何其天真?

说白了,从前的自己不过是仗着祖上的余荫,多读了点书,会些经济之道的小富之女,和她从前嘲笑的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女子们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如果说,第一次犯下的错,是她的年轻无知,那她不会让这样的错误延续下去。今天既然是她亲手摘下岑家的匾额,改日,她一定会把它再重新挂回去!

晚饭的时候,霍公亮接到夫人布置的任务,要给新店起个别致又响亮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