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进房间,却落得霍梓文好一顿埋怨,“你这院子是怎么回事?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蹿得进来?若是人看不住,就养两条恶犬,省得连个安稳觉也睡不成。”

“我的哥,你还睡什么睡?”霍梓斐真是服了他了,“今儿是什么日子,爹在前头几回差点发了脾气,方才是他让阿乔起来唤你起来了,你怎么一下子就给她赶走了?回头知道妹妹受了委屈,爹娘非生你的气不可!”

“那也管不了了。”霍梓文倒头躺下,言词中颇有怨意,“爹娘宠她,尽由着她的性子胡来,才把她惯得如此。”忽地又意识到不该跟弟弟说这些话,提高嗓门凶巴巴的道,“你怎么又管起闲事来了?走走走!小孩子家的,还尽装大人!”

霍梓斐气得无语,他掏心掏肺的为大哥操心,没想到反落一番不是,他的火气也上来了,“要不是看在阿乔面上,你以为我很喜欢管你的闲事么?这么些年,你想回来就回来,想走就走,家里发生的哪桩大事小情你知道的?我在国子监里读书,家里就爹娘二人,要不是阿乔妹妹细心,时常回来照应着点,他们二老能过得这么开心如意么?”

他越说火越大,“别以为我不懂,那个什么表姐,不就是你招惹出来的祸事?上回还放火烧了阿乔的屋子,又害得娘胳膊动不了,当时要不是妹妹拼了命把娘护着,这会子娘怎么样还真不好说!那时阿乔在家趴了三个月,刚能动就想心思给娘治胳膊。家里出这些事的时候,你这个做长子在哪里?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管,这会子回来倒会摆谱了。我跟你说,你要是真的让妹子伤了心,别说爹娘不饶过你,我也不要认你这个大哥了!”

忿忿的一甩袖,霍梓斐气得跑了。

霍梓文歪在床上,揉了揉太阳穴,由衷的叹了口气,却又轻笑了起来,喃喃自语,“连这小子都护着她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木乔跑回房间躲着掉了几滴眼泪,就收拾妆面准备出来了,今儿可是全家团圆的好日子,就是心里有再多的委屈,她也不会让干爹干娘难过。

沈亦儒追了过来,“姐!姐姐你怎么了?”

“我没事。”木乔对着菱花镜深吸了口气,看看自己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破绽,这才佯装镇定的转过脸来。

“你真没事?”沈亦儒不信,“霍老四都说他哥得罪你了,姐,咱往后不理那种人,心眼太多,跟他来往,累得慌!”

木乔沉闷的心情给弟弟说得好多了,信口就道,“好,咱们不理他!”

可是不理会能不相见的么?

霍梓文到底还是爬起来了,一家子到底还是坐在一处吃团年饭了。

阮玉竹不知道他们闹的小矛盾,还特意指着木乔准备的几道年菜,“阿三,这些可都是你妹妹特意做的,这道熏鱼是你最喜欢的呢。”

霍梓文不大有兴趣的目光从那道熏鱼上瞟过,“昨儿多喝了两杯,没什么胃口。倒是从前在外头,认得…有家小米粥熬得极好,可惜回到京城就再也喝不到的。”

他微叹了口气,语气里很有些暧昧,瞥了木乔一眼,似有些欲语还休,素昔清淡的眸子里仿佛也多了些什么别的东西。

木乔一口菜噎在嗓子眼里,半天吞不下去,只得端了碗汤来,徐徐咽下,却只觉得从胃里一直凉到心里。

霍公亮见女儿受委屈,生气的把酒杯往下重重一顿,抢白儿子,“既然那么喜欢别人家的粥,就去吃好了,我们家伺候不了你!”

他挟了块熏鱼,浅尝一口,就不住的赞赏,“明儿多做点,别人不懂得欣赏,干爹最是爱吃。”

木乔心中既酸且暖,差点忍不住又落下泪来。不着痕迹的吸了吸鼻子,看也不看霍梓文,故作大方的说笑,“三哥在外头世面见得多了,自然瞧不上我这点子小手艺,只盼着日后讨一个厨艺了得的嫂子才好。”

霍梓文若无其事的附合,“那就承妹妹吉言了。”低下头的眼神中,却隐约透出几分喜色。

第156章 妒恨

醋意就象是泡在老坛水里的陈年酸菜,层层叠叠的漫上来。无论干爹干娘再如何夸奖,也始终消不去心中纠结的那份心情。

饭后,当二人在房中给阮玉竹做针炙按摩时,木乔赌气将万氏所提的亲事,当着霍梓文的面就告诉了干娘。

阮玉竹还未表态,霍梓文已经微笑着拂开木乔的手,自己给母亲按揉着胳膊,“妹妹说得也是,是该娶个媳妇回来伺奉娘亲了。娘,您说是不是?”

阮玉竹隐隐看出两个孩子之间的火药味儿了,她虽心疼儿子,却是更加偏向女儿的,揶揄儿子,“就凭你,娶得到什么好媳妇?要是有你妹妹一半懂事娘就知足了。”

霍梓文笑得颇有些压抑不住的洋洋得意,“话可不能这么说,兴许儿子就能讨个更得您二老欢心的呢?”

木乔恨得几乎咬碎满口银牙!要不是顾忌着干娘还在,她定会将手上刚收起的一把金针尽数戳进那人的皮肉里去!他自个儿变心了也就罢了,凭什么还要夺走干爹干娘对她的疼爱?

愤怒夹杂着妒恨,如瞬间暴涨的潮汐,几乎是瞬间就让木乔生出个可怕的念头,管他霍老三要娶谁,她总得想法搅黄了才是。

日后想带着你媳妇一起对付我,可没这么好的事。木乔就算是要做一辈子老姑婆也赖定霍家了,总之就是不能让他们两口子好过!

可是回家的时候,心里还是微凉且酸楚的。将一块帕子翻来覆去的瞧着,似乎想比较出对衬的两朵并头莲上每一个针脚的细微差别。

可是——并头莲!她什么时候绣的这样讨厌的花?

沈亦儒瞧她将那块帕子翻来覆去揉腌菜似的揉搓着,心知姐姐心情不好,想了想,“姐姐。过几日我陪你到街上逛逛可好?新年的庙会可热闹呢!到时寻一套我的衣裳,你也换上男装,咱们痛痛快快在外头玩一天。如何?”

“好。”木乔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心情不痛快,出去逛逛总是好的。那霍老三自得其乐。看起来过得好得很,她干嘛要愁眉苦脸。把自己弄成个弃妇样?

如此一想,心中豪气顿生,把那些儿女私情抛到一旁,也忘了要督促沈亦儒好好念书了,“到时你带姐姐好生出去见识见识,银子我包了,咱们痛痛快快在外头玩一回。”

“不用不用。”沈亦儒喜孜孜的盘算着。“过年家里给了我一百两银子,从韦府离开的时候,老太太又给了五十两。还有京城里的各家亲戚,我初一上门去拜一圈,怎么着也得收个百八十两回来,到时咱们姐弟两个怎么也是用不完的,多的我还给姐姐攒起来买田。”

这小子,简直是根深蒂固的大男子主义了。不过,却大男子得很让人窝心。木乔只觉眼眶潮潮的,越发把那个姓霍排老三的家伙在心中鞭苔毒打了千遍百遍。

红颜是祸水。男颜也是祸水。还是弟弟好,血脉相连,永远是最心疼自己的。深吸口气,从今往后。她便把那个祸水远远抛开,再也不要放在心上了。

在霍家用过晚饭,团圆一夜,年三十的一大早又往索府而归。下车的时候,木乔看都没往祸水的方向看上一眼,目不斜视的就进去了。

霍梓文暗自挑了挑眉,礼数十足的将父母回敬索家的礼物奉上,便回家团年去了。

万氏不急着收检礼物,却是把木乔唤进内室,有一秘事相商,“昨儿城阳府的那位向老爷开口借钱了。”

她伸出五根手指头,表示五千之数,“老爷面上有些抹不开,但又实在不太想借,便想依你上次寻的那路子打发他们完事。可我打发人去,眼下这大过年的却是什么人也找不着了。你看还有什么法子联络他们么?”

万氏最初在那儿借了几笔钱,最后都平平安安的还回去了。后来胆子益发大了,本想再借,但木乔却没让展云飞和郑小虾他们接收,反而侧面提点了万氏几句。那些钱始终是来路不正,偶尔救急可以,长期想占便宜却怕会惹出事来。

本来万氏还有点小想法,但索光弼自入了翰林,手头可比从前宽裕多了,兼之那里风气清贵,索光弼熏陶一时,也渐觉那些来历不明的钱早碰为妙,私下跟万氏训戒一通,才算是让她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再多余的闲钱,木乔利用行医接生时积攒下的良好人脉,帮她看了几个旺铺良田置办下来,令得万氏越发对她倚重,有些拿捏不定的大事还挺愿意问问她的意见。

木乔心中一动,钓了这么久,鱼儿终于上钩了么?

她不急于应允,却是问起,“那位佟大人后头不还有城阳王府么?这钱要说也不多,怎么还要向咱们来借?”

“我也是这么想的。估计他们家早成花架子了,现在又近年关,所以要先借些钱来遮羞吧?”万氏低声告诉她自己的猜测,“我估摸着也不止只借了咱们一家,可要推拒又实在麻烦得很,你可有什么好主意么?”

木乔想了一想,“他都找上门来了,父亲不点头自然不好,但就算真个白纸黑字写了欠条,但这钱日后若是要讨要起来只怕也麻烦得很。只要他一日为官,总不好咱们就撕破脸找上门去吧?依女儿说,还是母亲的主意最妥当。现在大姐即将出嫁,不如以此为借口推托。女儿想法再去联络下,介绍个中人给他们认识。至于他们要借多少,要怎么借,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与咱们再也无关了。”

万氏听得连连点头,她本就是这个意思,只是不会如木乔这般直白的说出来,眼下有她这番话,回头再去向索光弼转叙,她既可以交差,索光弼也不至于为难了。

木乔想了想,决定亲自出这一趟门,万氏想着这大年下的,还要人家出来帮忙办事,没几个有份量的人物肯定不行,当即允了。只是觉得挺有些麻烦这个庶女,暗暗把给她的新年红包加多了一倍不止。

木乔跟沈亦儒借了男装换过,带着他与可人一起出了门,直奔隆盛镖局。不仅见到了展云飞,竟还意外的见到了郑小虾。

“师父什么时候也来的京城?”把沈亦儒留在车上等候,木乔说起话来无须顾忌太多。

郑小虾神情有些古怪,避而不谈,却问,“你怎么大年三十的还跑出来了?”

木乔心知肯定有事不想让自己知道,这些江湖人物的事情她就不打听那么多了,把万氏的话转述二人,随即取出当年霍公豪送她的玉印。

“这里有一万两,再加松涛阁这几年攒下的银子东西,约摸也值二三万之数,统统放给佟家,让他家拿东西来抵。”她的眼神冷静而犀利,“我也不要收他高利,朝廷曾喻令天下,每银一两只许月息三分,让他写清借据,就由云飞安排个人做中人,以顾松的名义借给他去。但我却有要求,必须在三个月内连本带息全部偿还。”

二人即刻会意,她这是赌佟家一个还不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告上衙门。

郑小虾急忙道,“何必如此麻烦呢?不如还是由我们出面,给他放上高利,到时有白纸黑字的借据在手,咱们也未必就会输这场官司。”

“不,”木乔摇了摇头,再没有人比她更加了解佟正恩了。他这人生性多疑,做事又极为小心。虽然有些利欲熏心,但如今自恃身份,有些太过冒险的事情绝对不会去做。

他若是会去借高利贷早就借了,之所以不借,反而要厚着脸皮来找同僚借钱,就是不愿意沾惹上那些是非。况且索光弼要向他引荐借钱,未必就不会将他从前借钱之事和盘托出。若是布下一个太明显的陷阱给他跳,他一定不会跳,反而不如布下一个不太象是圈套的圈套,先将他诱入其中,在他自以为可以随时脱身时,再将这陷阱的底给抽去,那他就逃无可逃了。

“我借了他这些钱倒是无妨,只要师父你和云飞在这三个月内让他筹不到银子来还,剩下的,我自有办法。”

这个却是不难。展云飞和郑小虾对视一眼,二人皆是心领神会。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暗中行事,明面上不好与佟家对抗,但私底下使几个绊子却是不难。

展云飞要去准备借钱之事,郑小虾送木乔回去。沈亦儒瞧见这样一个面貌凶恶的男子送姐姐出来,委实吃了一惊。

“无妨,这是我师父。”木乔简单介绍了句,让他安心,但沈亦儒依旧很不安心,不住的瞅着郑小虾,满腹狐疑。姐姐怎么会拜这种人为师?

郑小虾板着个臭脸横了他一眼,“小子,别以貌取人!老实到前面呆着,我和你姐姐说几句话。”

我不!沈亦儒怕归怕,但依旧梗着脖子横在他和姐姐之间,一副生怕姐姐吃亏的样子,半点不肯退让。

第157章 救人

木乔只觉这二人较劲较得有些好笑,且坐一旁坐山观虎斗,不置一词。

郑小虾瞪了沈亦儒半天,见他明明怕极,却依旧不为所动。不由得赞赏的一笑,“好小子,还有几根骨头,不愧是我徒弟的弟弟。”

听他一副老气横秋的口气,好似把自己当晚辈似的,沈亦儒白他一眼,阴阳怪气的道,“多谢大叔夸奖。”

大叔?

木乔噗哧笑了,郑小虾窘得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但起初摆出长辈谱的却是自己,若是此时再来和沈亦儒计较,未免显得有些为老不尊,于是只得吃了这个哑巴亏,悻悻的不理这小屁孩了。

转而面对木乔,话在嘴边转了几回,他终于开口了,“我见过他了。”

就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让木乔立刻明白,他说的“他”是谁。心头一阵狂跳,带着几分忐忑、几分不解,还有一抹隐隐约约的希望看着他。

郑小虾一见她这样的眼神,就瞬间明白了许多,心头不由得翻涌起一阵难过,脸上偏要勉强笑笑,“你叫我这几年的师父,总不会让你白叫的。江湖上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呃…那个或许我当不起你的父亲,但这一生,我总会尽我所能护着你的。”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木乔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这话却似给在一团迷雾中的她带来了隐隐约约的光明,但那光明上头,始终罩着一团浓雾,迷迷蒙蒙的让她不敢轻易接近。

微动了动唇,想问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却陡然发现沈亦儒就在身边。这样的话就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了。

默默的垂下头,但那双原本清灵透彻,如今却浅带薄愁。脉脉含羞的琉璃眼里,已经泄露出太多的心事。于男女之事上尚且懵懂的沈亦儒不懂得,但自诩在万花丛中潇洒来去的郑小虾却是一眼就明白了。于心底无声叹息。将那份难以言说的情愫埋在了心底。

木乔却因为他的话,一直心神不定。

若是郑小虾见过他了。那他们是什么时候见面的?又是为了什么见面?他们说了什么,又为什么会让郑小虾跟她说那样模棱两可的话?

整个大年夜,木乔都是心神不定的。就连沈亦儒和书雯拉着她去放焰火,也没让她兴奋多少。心里象是压着块大石,堵得她难受之极。

忽地,有小厮匆匆带着人从外头急奔而入,径直冲到索光弼的跟前。

“老爷。佟府打发人来了!”

索光弼很是奇怪,佟正恩要借钱,他不是已经给他指点明路了么?怎么又找来了?难道是谈不拢,这大过年的跑上门来借债?

心中正在诸般猜疑,佟府管家就满头大汗的扑通跪在了索光弼面前,哭丧着脸道,“索老爷,这大喜的日子,本不该给您添乱。但我家大少奶奶难产,几个大夫稳婆都治不了。眼看着就要一尸两命了,还请索老爷开开恩,让慧通小师父,索二小姐去一趟吧。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索光弼脸色微沉,不悦的放下了酒杯,一时没有发话。万氏心中也不高兴,旁边有妯娌说话了。

“这大过年的,让二姑娘去弄一身血光回来,恐怕不大吉利吧?万一要是有点什么,岂不还带累了我们全家?”

这是人之常情,佟管家也知其意,磕头如捣蒜一般,“还请老爷夫人可怜可怜我们大少奶奶,素日听闻二小姐最是心怀慈悲,和我们大少奶奶也有几分情谊,现在这满京城之中,若是她不来,我们真不知该去求谁了!”

这管家想来真是急了,说起话来也有些颠三倒四的,没瞧见木乔在此,也哭求起来,“二小姐,二小姐!求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大少奶奶吧!”

这边一番吵闹,早已有机灵的丫头听见,到院中去回禀了木乔。

听得木乔当即就愣了,那王氏要生了?这不太可能吧?佟正义不是被佟正恩下了药,绝了户么?

略一思忖,她当即决定过去瞧瞧。暗暗命人先把万氏请过来,附耳低语了几句,万氏听得不住点头,让她在门外等候,又把索光弼寻了出来。

“老爷,让二姑娘去吧。现在人家都求上门来了,咱们若是不让她去,虽说自家避了忌讳之事,但日后若是给旁人议论起来,难免说咱们家不近人情,见死不救。所以不仅二姑娘要去,老爷您最好也要亲自去走一趟,妾身也跟过去,陪着那边安然生产了再回来。让世人看看,我们索家是如何的行事作风。”

索光弼立时就懂了,夫人是在借这个机会给他树立名声,确实是个大好机会!当即转怒为喜,立即吩咐人准备去了。

却又冷笑,“那佟正恩家中出这样大事,只打发个管家上门求助。我倒偏要前去走一遭,看他用何等面目见我。”

佟正恩真没想到索光弼亲自携了夫人女儿来访,弄得他倒措手不及了。

王氏偏偏在年三十这日发作难产,是谁也没想到的事情。要依他的性子,王氏若是平时发作,死了也就死了,他绝不会打发人上门求人。

但今儿却是大年夜,家中要是死了人,可是大大的晦气,为了不影响自己的前程官运,他才打发人来请木乔。

但索光弼却如此慎重,等到明日若是让人知道,他该如何自圆其说?只得放低身段,不住道谢。

索光弼却甚有气势的摆手,“无妨,本是交好同僚,焉有不守望相助之理?”

瞧佟正恩难得在自己面前这么一副谦卑样子,越发觉得自己来这一趟是对的。

木乔知道万氏跟来,也不过是场面上的人情,不让她进产房,自己换了身道袍,以世外人的身份进了王氏的内院。

只是心中有一事不明,大年夜的,身为佟府女主人的城阳郡主,怎么也不出来作陪?

王氏所居的是一所普通的小院,只有一进,当中三间正房,除了中间厅房,佟正义和王氏一左一右各占一间。

两边一共四间厢房是几个姬妾所住,那些年轻女子和王氏感情又不深厚,怎肯安分呆着?尽数都到外头园子里过节去了。就连佟正义也避而不见,不知上哪儿去了。

那边的正房里,只有王氏平素所使的几个丫鬟婆子还在,却也给稳婆大夫支使得跟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蹿,多是做些无用功。

要不是木乔和万氏过来,连佟李氏也不来此处坐着,看着委实可怜得很。

木乔掀开门帘进去,瞧见王氏如白纸般的脸时吓了一大跳。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瘦的孕妇,从前她虽然清瘦,但整个人还是有着年轻的光彩,但现在她整个人除了高高隆起的肚腹,跟被吸干了精气神似的完全瘪下去,跟白纸糊成的一般,除了那一双幽黑幽黑的眸子里还闪着些许微光,简直与死人无异。

“佟大奶奶,佟大奶奶你怎么了?你还认得我吗?我是索家二姑娘啊!”木乔看得真心同情,抓着她瘦得跟鸡爪似的手,让她回过神来。

王氏黯淡无神的眼睛慢慢有了光彩,待瞧清她的面容后,干涸沙哑的嗓子喃喃道,“我…我不是做梦吧?您是索二小姐?”

“是,是我!”木乔一点也不嫌弃的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您瞧,是我来了。我来帮您接生,您撑着点,让我看看好不好?”

“不!”王氏忽地从胸腔中发出一声极低极低的泣音,“我不要生,你让我死了,让我们一起死了算了…”

“你别这么说!”木乔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心下已经明白了几分,一双琉璃眸子无比严肃无比专注的看着她,“您若是死了,这世上可有人会真心疼惜,真心难过?若是有的话,您就应该为了他们而活!若是没有的话,您就应该为了自己而活!”

她方才已经摸了王氏的脉象,又掀开被子,检查了她的胎位。这王氏从前家中贫寒,劳作甚多,所以身体底子还算结实,便是折腾了这么久,也尚有力气。至于胎位,也正得很,如果迟迟生不下来,只能是王氏不愿意用力。

轻轻抚上她被汗浸透的黑发,“看看,您还这么年轻,往后还有大把的好日子可过,显蝼蚁尚且爱惜性命,您又何苦作践自己?”

王氏极其隐忍而压抑的哭了,“我往后…哪有什么好日子?”

“不!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木乔紧紧的抓着她的手,看看四下无人,在她耳边低语,“您不放弃,我就想法带您离开这里好么?”

“真的?”王氏的眼睛里顿时放出难以形容的光彩,“你能救我?”

木乔点了点头,“只要你肯活下去,我就有办法救你。悄悄的带你离开,还不会连累到你的家人。让你在新的地方改头换面,重新生活,你可愿意?”

她没打诳语,霍梓文从前给她的那粒龟息丸她一直好端端的收在身边,还从来没有用过。

“救我!”王氏浑身散发出坚定的求生意志,毫不犹豫抓着她的手,“求求你,救我!”

木乔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从现在起,按我的吩咐做。”想要++?阅读更多%精-彩内容,登录$派+派后-花园

第158章 拼酒

天交子时,刚进入大年初一,城阳王府的后宅里传出清脆嘹亮的婴儿啼哭,虽然瘦弱,却是个还算健康的男婴。只是母亲情况有些不大好,可能撑不了几日。

佟正恩却已经松了口气,只要避开大年初一,谁管她的生死?

大年初一,随着文武百官进宫朝贺,索光弼及其妻女在大年夜的一番义举早有御史传到了皇上的耳朵眼里。

龙颜大悦,着意命人嘉奖了索府一回,给索光弼升了一级官儿,整个索家上下都喜气洋洋。

听说散朝之后,在陛下御赐的酒宴中,四殿下似乎又提到了木乔的名字,结果却换来三殿下笑着灌下的几大杯酒,弄得人事不省了。

而佟正恩也极其大方的给索府回报了一份重礼,只是木乔拨弄着专门给她的首饰布帛,暗自冷笑。

五万两银子已经送进佟府了,他的出手能不大方么?

天黑下来的时候,可人悄悄来报,“姑娘,查到了。原来那位郡主娘娘还有一所别苑…”

一抹笑意悄无声息掠上心头,“查,接着查下去!”

大年初二,是木乔例行回霍家拜年小住的日子。

因她刚给家中争得的那份荣耀,索光弼特意又将御赐之物分了一些出来,让她带回去孝敬霍氏夫妇,分享喜悦。

霍公亮在大年初一就已知其事,乐呵呵的早在家中宣传了一番。阮氏姑母当然凑趣的奉承一番,桑柔极是妒忌,却见霍梓文始终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置可否,方才好过了些。

对于这个“逆子”,霍公亮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就是霍梓斐,也不愿意搭理他。初二接妹妹回家,霍梓斐自告奋勇去了,霍梓文还特特出门晃悠了一圈。也不知去干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