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怡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原本守门的士兵见他们没有令牌,是不愿意通报的。只是沈亦儒在那儿一番好说歹说,又塞了几大锭银子。才勉强同意。

待霍梓文得知消息,直接就从清风观里一路急跑出来了。

“出了什么事?”他气喘吁吁的问,难得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他了解木乔。如果不是因为出了什么大事,她是绝对不会这么唐突的跑到这儿来的。他最忧心的就是爹娘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木乔定定的看着他,牙关突然开始格格打架,身子也不住的颤抖,被她积压了许久的恐惧终于在见到他的这一刻,全面爆发了出来。

“怎么了?”霍梓文当真是慌了神,别是这丫头出了什么事吧?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你怎么了?快说话呀!你想急死我吗?”

沈亦儒也吓着了。“姐,姐姐你怎么了?”说话间都带着哭腔了。

“死了。”木乔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声音颤抖得不成调。

“谁死了?”

“佟丽萍。”

在木乔说出这个名字之时,沈亦儒是大惑不解的,但霍梓文却瞬间明白了许多事。急忙把她带到僻静之地,这才握着她冰凉的小手,沉声问,“她是怎么死的?你亲眼见着了?”

木乔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一点勇气,“她就死在我面前。连眼睛都没闭上。”

霍梓文忽地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大力安抚着她,“不要怕,你不要怕。她死是她命不好。你会好好的。玉衡师兄算过,你是个有后福的命。我们俩的八字也合,将来会儿女成群,白头偕老,我们会平平安安过一辈子的。他害不到你,他绝对害不到你的!”

沈亦儒听得怔了,他们这是在说什么?为什么他都听不懂?

但木乔听懂了,整个人跟解冻的冰一般,在霍梓文温暖的怀里一点一点的融化开来,“可是,我还是很怕。你不知道,当年他多么狠心,就这么把我们一个一个全都推进了河里。我怎么哭,怎么求都没有用…就连珠儿,珠儿那么小的孩子他都没有放过!那是他亲生的女儿啊,他居然都狠得下心扔下来!”

霍梓文忽地把她推开一些,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神,“可这辈子,你还会给他扔你的机会吗?”

“不!”木乔猛然低喝了一声,犹如受伤的兽,既愤且怒。

“就是,那你还怕他什么?”霍梓文清淡的声音里有股奇异的力量,让木乔渐渐平静了下来。

霍梓文轻抚着她的头发,表情温柔却坚定,“现在,慢慢的告诉我,佟丽萍是怎么死的,好么?”

随着一点一点的讲述,木乔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其实她心里非常明白,佟丽萍的死可以说是咎由自取,但也可以说是佟正恩一手造成的。

她之所以会如此失态,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从佟正恩的残忍里,再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无常与脆弱,从而想到曾经的悲剧,有些不能自己。

待霍梓文引导着她将这把这种情绪抒发出来,木乔便已经好过了许多。从怀里取出那只珍藏的白玉扳指,“这东西应该很是要紧吧,里面还有个符号,只可惜我不认得。”

霍梓文也不认得,一时之间找不到笔墨,便用木乔随身携带的胭脂将那图案拓在了帕子上,回头再查。

沈亦儒在旁边伸长着脖子看着,插了句嘴,“姐姐,你那府里的肖嬷嬷不是极有见识的么?说不定她会认得。”

这倒是个主意。只肖嬷嬷一看便是个明哲保身,极不愿沾惹是非之人,她纵是知道,也未必肯说实话,但想来还是可以问问的。

霍梓文又秘密告诉木乔件事,“近来听说姓佟的和三殿下走得极近,这些朝政之事,波谲云诡,变幻莫测,你自己可得小心些。”

木乔明白,皇权路上,父子亲情都能成为牺牲品,她可不敢光指着杨烜对她一点点的怜爱就失了警惕。

“但李妃已经给我送了张帖,要邀我参加劳什子宫廷春筳,听说,很有可能会在那儿乱点鸳鸯谱,这可怎么办?”

霍梓文略一沉吟,“此事交给我,不还有些时日么?我且想想办法。你莫心急,只管照顾好自己便是。”

这个木乔一定会,两世为人,她无比珍惜自己的生命,绝不会如佟丽萍般,轻易就这么给人害死。

天色已晚,霍梓文不便留她,只是见她神色并未完全恢复,忽地灵机一动,“你且别回去了,回咱家去!”

让母亲好生看看她的憔悴忧伤,也不用多说什么,只需扑倒在阮玉竹的怀中,自然就让她怜惜万分了。

木乔横了他一眼,她就是怕惹干爹干娘担心,才特意来见的他,怎么还要她故意装出那些不堪模样去哄骗干爹干娘?

“我不去!”

“这话你听我的,绝对不会错。”霍梓文越想越觉得可行,分析得头头是道,“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现在我困在这儿,回去不得,你若不回去,让爹娘他们自己瞎琢磨,能琢磨出什么好来?这也不需要你去说什么好听的了,只是到他们跟前找找安慰,让他们知道,你离开了霍家就活不好,只有呆在咱家才觉得安全,这就够了。”

去你的!纵是回去也可以好端端的做我的乖女儿,干嘛非要让他们想入非非?木乔本是万般不想去的,奈何霍梓文已经拜托沈亦儒帮忙回索家打个招呼了。

沈亦儒不是为了顺霍梓文的心意,却也觉得木乔回一趟霍家可行,“霍太傅和霍夫人都是极明白事理之人,姐姐你心情不好,有些事不愿意告诉我,那就不如回去寻他们开解开解,总比闷在心里好。”

听他话里隐有委屈之意,木乔急忙解释,“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了,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实在是其中错综复杂,一时之间也难以说清,等到日后有空,我再慢慢讲给你听。只是现在,你还是以科举为重,切莫为了我这些闲事分心。”

沈亦儒如此一听,心里方好过了许多,先送木乔去了霍家,这才回去复命。只推说有事,万氏倒也不怎么见怪。

只是霍公亮和阮玉竹见木乔深夜归来,未免有些诧异。木乔在路上考虑了一回,还是将佟丽萍的死告诉了二老。只是掩去一些事实,只说是从旁处听到此事,心中很是不安。

霍氏夫妇听个大概,就明白干女儿不安在哪里了。佟丽萍死得不简单,多半是有人蓄意为之。其中说不得还有些隐情,事关那位佟大人。

阮玉竹心疼的把女儿挽着,陪她去安寝了,母女同榻,百般抚慰,让木乔安心不少。到底还是半是真心半是试探的说了句,“还是家里好,只要在您二老跟前,阿乔就什么都不怕了。”

阮玉竹慈爱的拍着她的背,如哄孩子入睡般哄她,“好孩子,别怕。快睡吧,有什么事还有我和你干爹呢。”

木乔终于阖目,放松了紧绷一天的神经,很快就沉沉入睡了。

阮玉竹却有些睡不着,这个女儿对他们的孝心和真心都是没话的,但是真的能把她留下来做媳妇么?还有那个姓佟的,会不会当真来祸害到女儿?

可怜天下父母心,总是这么忧心忡忡,替儿女们患得患失。

第181章 顶替

数日之后,便是春闱了。

一直称病,久未曾在朝堂上亮相的皇帝陛下终于又坐上了那张龙椅。虽然离得远,看不真切,但一些老臣子都明显的看出皇上精神不济,且远远的就能闻到那股子药味,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想来离改朝换代的时间,真的不远了。

而这最后一届天子门生的选拔,其中便有些说不得的玄妙之处,见人见智了。

作为一个普通女子,木乔并不关心当朝的状元郎是谁。她唯二关心的便是自家的兄弟霍梓斐与沈亦儒,尤其是后者,能不能表现良好,绽露头角。

一直焦急的等到索光弼下朝,才终于带回了好消息。

“亦儒这孩子这回可是大大的露脸了,在御前考试中是年纪最小的,偏偏比许多年纪大了许多的还镇定。文字也好,问答也流利,皇上甚是喜欢,听说是平凉沈氏的后人,更加赞赏不已。若不是念着他年纪太小,怕是当场就要授官了。但也因为年纪不大,所以特别挑了他出来,要他给宫中几位年纪相仿的皇子皇孙作伴读。这可是极有福缘之事,他这也算是给故去的父母大大的争了一口气了。”

索光弼说得羡慕不已,皇子皇孙们的伴读,便已经算是半只脚踏进宫门的贵人了。只要不是特别没眼色,站错队,基本上这一生的富贵就有保障了。

但木乔仍有些担心,“女儿无知,在民间曾听说陪殿下读书还要替贵人们挨打受罚的,本朝可有这样的规矩?”

索光弼呵呵笑了,“民间传说而已,哪里尽信得?小时候殿下们不学好。是有惩罚身边侍读太监的,但进了御书房却是不会了。不信你回去问你干爹,要罚也只是多罚些功课而已。”

他望着木乔。忽地笑得有几分客气,“亦儒那孩子下来跟我说,他的功课之所以有精进。全亏了你引荐他去跟霍太傅学习,着实是教导有方。将来你的几个兄弟。可也得劳你这个姐姐多多费心了。”

木乔又客套一番,表示自当尽力,又问起霍老四的情形。

索光弼笑容收敛了些,“霍大公子的成绩也甚好,但却当廷表示,想进司天监为官,皇上也已允了。”

什么什么?木乔怀疑自己听错了。“您说是我家三哥,不是四哥?”

索光弼眼光中别有深意,“确实是霍大公子,听闻霍二公子临时病了,是以由他顶替兄弟前来应试。原本皇上看他一表人才,想委以重任,奈何霍大公子跟着玉衡真人耳濡目染已久,终是淡泊世事,自甘去了那样地方。不过这也是为国效劳,可喜可贺。”

他话里的意思虽然客套。但那言不由衷之意却是显而易见的。

司天监,是替皇室查看风水,监测全国风云雷电的地方。用老百姓的话来说,那就是皇上专用的风水先生。

这样的身份就注定了他们的官位不会太高。但谁也不能说他们的作用就不要紧。毕竟宫里的红白喜事,八字配对,全都要出自这些人的口中,万一他们使坏,随便神神叨叨上几句,就可能毁了人的一生。

但也就是因此,所以司天监始终在群臣之间就带着几分神秘。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他们有时候不可能平铺直叙的讲些实话,而且和皇室中人的关系注定会是错综复杂的。

是以一般的大臣都尽量避讳跟他们有所交集,就是害怕和他们过从甚密,一是听到了不该知道的秘密,二是怕给皇上误认为会有所企图,想要窥探天机,遭人猜忌,是以在受欢迎程度上,还不如独霸道观装神弄鬼的玉衡真人,这也是索光弼提起来颇有顾忌的地方。

木乔听得心中直撇嘴,那个霍梓文究竟是哪根筋不对,要跑去应试?他不说不愿意为官的么?就算是想去过把官瘾了,就算是当个芝麻绿豆大的的九品小县官也好啊,为何要跑到司天监那种地方去装神弄鬼?

干爹这辈子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神神叨叨,凭借红口白牙就颠倒是非,妄断福祸之人。他倒好,偏偏跟霍公亮对着干。你教礼仪诗书,我就去传播周易八封,这莫非真是无冤不作父子?木乔着实替某人捏了一把汗。

都已经很不受待见了,何必还要再往自己身上添点臭狗屎?只可惜现在抓不到人,也弄不明白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春闱之后没几日,就是当朝新中的状元探花们披红挂彩,跨马游街。这是读书人一辈子最为荣耀的时刻,自当接受万民敬仰。

然后赴皇上御赐的琼林宴,更加热闹非凡。有些眼尖的大臣,就开始暗自打听可供选择的夫婿人选。

但一切,都得等到皇家春筳开过之后,才轮到他们。

想当年,现任的城阳郡马佟正恩佟大人不就是这时候入了杨婉真的眼,从而飞黄腾达,从此平步青云的?

历朝历代,都不乏这样的例子。至于佟大人那位薄命的前妻,却是早早的就在时光的长河中被人淡忘,无人挂怀。

不过要说起这位佟正恩佟大人,家中可真是流年不利。

新年头一日,虽然喜得麟儿,多年未有所出的大哥得了一子。但紧接着,就是生母亡故。然后过了年没多久,他家那位被文昌伯府休出来的妹子又在租住的小院里横遭劫杀。因是女眷,死时不便验看尸身,虽然佟家报了案,也悬了赏,却哪里有证据可破?只是连累了掌管京城刑狱的官员们,每每见到这位佟大人只好绕着道走,甚是不好意思。

可人家妹子亡故不久,家中大哥又病故了。

若说佟丽萍的丧事还可以草草了之,但佟正义的丧事就不可如此草率了。为表兄弟之情,城阳王府搭起灵棚,挂起白幡。在这清明将近的时节,细雨纷飞中,分外显得哀凉无比。

虽说佟正义本身算不得什么人物,但看在佟正恩的面上,还是有不少官员前去吊唁。当然也不能空手去,走的时候自然是要留下白银若干,聊表心意。

这日恰好佟正恩得闲,管家便将这场丧仪的账簿送来过目,佟正恩并不细看,直接翻到最后。

一看他办得如此隆重,统共也才收得白银三万余两,顿时恼了,将簿子往地下一摔,“办事前后也花去七八千两了,这点子够做什么的?我不是让你把那些不值钱的物件全都脱手么?那些钱什么时候回来?”

管家是知道家境艰难的,那五万两银子的债可不是白借的,就指着这丧事收回来呢。只是实在天不从人愿,这佟正义说到底不过一介庶民,他的过世总不好让人家当成官员那般,随便出手就是千儿八百的吧?

就这些在他看来,已经是人家很给面子了,只是不好言说,只得苦着脸解释,“大人有所不知,那些东西已经让家下人暗中处理掉了,这帐簿您没有细看,喏,就在这儿,都一一注明了。”

他捡起帐簿又送到佟正恩的面前,却给他看也不看的劈手甩到他的脸上,“你是怎么办事的?我不是让你想法凑出五万两么?你给我看账有什么用?那钱呢?我只要钱!”

管家一肚子憋屈实在是没法说,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佟正恩管他要钱,他管谁要去?哭丧着脸道,“大人,要不还是请郡主娘娘想想法子吧。家里可以腾挪的东西都已经腾挪了个遍,可怎么凑也只有三万不到的样子。总不能连您和老夫人、小少爷,小小姐她们的衣物首饰也给当了吧?”

他这最后一句话是特意给佟正恩提个醒的,杨婉真那儿的嫁妆都折腾得差不多了,但还可以在佟李氏和佟玉娇姐弟俩的身上打主意。再有佟正义余下的那些小妾,留在家里也没甚么用了,不用尽数发卖出去,好歹少点嚼用。

他想想便道,“那你且把府中人员清理一番,有些用不着的,暂时就处理了吧。不要怕得罪人,就从我这儿开始裁减。再把府里几宗大的花销理理报来,看哪些还可以省点的就先省了,先渡过这个难关再说。”

管家听音知意,紧接着问了一句,“那…包括郡主的别苑么?”

佟正恩冷笑起来,“连我都快没饭吃的,还顾得上谁?一律裁减。”他想了想又道,“那边的人你别管了,只将每月拨过去的银子裁掉一半,郡主要是问起来,让她来找我!”

管家得令,又出去干活了。

但佟正恩又问起一事,“那枚白玉扳指,还是没有找到么?”

管家连连摇头,“真的没有。那日去的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所有的东西都对上了,没可能会单独私藏一枚扳指。想来很有可能是当时姑奶奶偷走时,弄丢在哪里了。”

佟正恩很是气闷,“什么东西丢了不好,偏丢了那个!”

那能怪谁?管家这话不太好说。那枚白玉扳指原是佟正恩自己随身带着的,谁也不给。那日也是他自己放在桌上,才给佟丽萍拿了去。现在搞丢了,也是佟正恩的责任,怎么总是混赖他人?

可佟正恩却是不讲道理的,“你再去寻,就是挖地三尺也得把东西给我寻出来!”

管家无奈应命,且虚应着了。

第182章 威胁

佟正恩亲自带人先去了一双儿女那里,将值钱的金银细软搜刮一空。儿子尚小不懂事,但佟玉娇已经又大了几岁,颇为爱美。父亲要拿别的东西可以,但要拿她的宝贝首饰盒却是死活不依。哇哇哭得惨烈,就是死死抱着不撒手。

下人们不好意思去跟主子动手,佟正恩亲手去将首饰盒抢了过来,还劈手给了佟玉娇一巴掌,“若不是你这蠢丫头帮着你大伯祸害家里,至于把你爹逼成这样么?”

佟玉娇给打得脸上通红的巴掌印,哭哭啼啼去找母亲告状,佟正恩也不理,转回头,又去找了母亲。

佟李氏也真心想哭,但她总不好跟个小孩子似的扑上去拦着不给,只是抱怨,“上回你妹妹拿走的那些东西,不是还没给我么,怎么还不够的?”

佟正恩现在正是没好气的时候,跟刺猬一般,逮谁扎谁,“这还不得怪您养的好儿子?若不是大哥好赌败光家财,我至于如此么?您若觉得委屈,不必在我跟前报怨,只上他灵前骂去!”

佟李氏给气得说不出话来,除了暗暗攥紧了手上还戴着的几件值钱金饰,却无可奈何。

但佟正恩在她房中搜刮一空之后,瞧着她头上的金簪了,“母亲若心疼儿子,就把身上几件金饰摘下来吧。您是守寡之人,家中又逢丧事,还是戴些素净的银饰好些,回头我让人给您打副新的来。”

佟李氏不乐意了,“正恩,你要拿钱去渡过难关,为娘也没有话说。但你好歹得给娘留几件遮羞的东西吧?这什么都收走了。往后你让娘出门戴什么?”

“那您就少出门呗!”佟正恩懒得废话了,上前径直拔下娘头上的金钗,“您快着点,我这儿还有好多事呢。”

佟李氏终于给气得哭了,这叫什么事儿呀!做老娘的连几件首饰也保不住,这还是她做大官,让她荣耀无比的儿子么?

可无论佟李氏再怎么哭,身上的贵重首饰始终还是被一件不拉的搜刮了去。而从这一天开始,佟李氏的生活水准就开始大打折扣了。

春天的新装,不用说。是一件没的做。就是之前给她添置的一些好貂皮头面衣裳,也尽数给搬走当了。

甚至连每日用的饭菜,也从原先七八个菜,点心不限改成了规定的两菜一汤,那菜还是一荦一素的。点心只有下午提供一份。也是规定好的,各色补品炖汤是再也不见踪迹了。

至于丫头下人们的伙食就更差了,除了几块肥肉。不是绿油油的一片,就是些咸菜酱菜。

如果说,全家上下都这样那就罢了,可是佟李氏有几回气不过。亲自跑到厨房要求加菜的时候,却分明看见。她的儿子还在喝参鸡汤。

厨子给裁掉好几个,剩下的唯一大厨也不怕实话告诉她,“现在要做些好料,全得上管家那儿去称,每道菜都是有定数的。老夫人您若是想吃,小的也不敢不做,只求您别为难我,把料送来才行。否则,就请您自个儿跟大人说去。”

佟李氏怄得不轻,忿忿然的转身走了。要她自己掏钱出来吃饭?便是她有这个心。她也没这个钱哪!

她身上仅有的一点钱,也全给佟正恩搬走了,甚至连月例银子也不发了。大儿子死了。屋里人全给卖光了,就连从前王氏陪嫁的微薄嫁妆都给处理掉了。那个小院现在已经是空空荡荡。没有半点人烟。反倒把那个还吃奶的娃娃塞到她这祖母院子里来,成天哭得人心烦。

佟李氏是真的生气了,要是佟正恩自己肯省俭着点,家里怎么会弄得这么穷?

不行,她得去找郡主儿媳商量商量,这样的苦日子她算是过不下去了。就算杨婉真从前跟她关系只是淡淡的,但站在目前的立场上,婆媳二人应该能跟佟正恩好生谈一谈吧?

只可惜,佟李氏来得不是时候。她还没进郡主儿媳的院子,却远远瞧见佟正恩先她一步进去了。

这是郡主要发威了吧?佟李氏心中暗自欢喜,头一次衷心希望外人能胜过自己儿子,让她也能沾沾光。

“佟正恩,你到底什么意思?”杨婉真今天就没吃饭,桌上还摆着那四菜一汤,其中部分与佟李氏相同,但她的身份到底比婆婆高贵点,所以多着两道。

佟正恩笑得半分不负责任,“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是家中诸事艰难,少不得也得让郡主受受委屈了。你若不信,可以去看看你的婆婆每天在吃什么,再来向为夫闹,可好?”

“呸!”杨婉真狠狠一口啐在地下,指着他的鼻子骂,“姓佟的,真要过苦日子,你自己怎不带头?别告诉我厨房里每日那些燕窝人参全都喂了狗!”

佟正恩脸色变了,“贤妻,你说话可要客气点!是,我是过得比你稍好了些,但那不应该么?毕竟我还要当朝为官,每日绞尽脑汁,可着实辛苦。”

杨婉真不想再与虚与委蛇了,“佟正恩,咱们从前可是说好的,别苑那块儿的开销是绝不能动,你删减我的份例我可以忍,但你怎么连那里的东西也给动了?”

“这有什么了不起的?”佟正恩两手一摊,半点也不觉得理亏,反而振振有辞道,“家中度日艰难,连为夫我的新装都削减不少,凭什么还要那样打肿脸充胖子的养个外人?夫人若是看不下去,何不催催家里,及早送个三五万两银子来,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否则…”

“否则你连更过份的事都会做出来,对不对?”杨婉真凤眼一挑,竟是生出几分讥诮之意。

佟正恩心中一凛,杨婉真的性子他太了解了,冲动但不失理智,她会如此笃定,莫非是寻了什么倚仗?

不会。佟正恩不愿也不肯接受自己被人拿捏的命运,淡然一笑,“贤妻当真是了解为夫得很哪,既然如此,何不助我一臂之力?”

杨婉真笑得越发讽刺,“夫君,我劝你还是去大伯的棺材里看上一眼,有时候,死人身边也是很有些钱财的,你再去搜刮搜刮,只怕会有些意外之喜。”

“你什么意思?”佟正恩的脸彻底沉下来了。

杨婉真有样学样,也回了他一句,“没什么意思。只是大伯除了赌钱,曾经也做下一些旧事,那是你我夫妻二人再清楚不过的,我可不忍心让他全都带进棺材里。”

“你放肆!”佟正恩怒了,逼上前来,瞪着她的目光象要吃人,“郡主想要两败俱伤吗?”

“错了。”杨婉真被他压制多年,直到今日才终于有机会吐气扬眉,“我只是想与夫君和平共处而已,简单点说,就是你吃什么我吃什么,你用什么我用什么。还有,就是有些早就说好的事情,可由不得你说变就变!”

佟正恩铁青着脸,一甩袖子走了。

杨婉真当然知道他去干什么了,但她不怕,因为佟正义是真的没有死。

旁边,心腹丫鬟上前低低的问,“郡主,可是大爷被人劫走了,万一郡马…”

“别担心。”杨婉真冷冷一笑,“总之是人丢了,那在我们手上或是旁人手上又有什么区别?反正那些人这么长时间也没动静,咱们便是要胁了他,他又能怎样?记得口风紧些,别泄漏便是。”

但杨婉真心中也不是不担心的,到底是什么人,劫走了佟正义?劫走了他又不吭声,这是有什么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