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儒稍稍安了些心,但绞在一起的两只手却从来没有放开过。而霍公亮与阮玉竹二人,面色凝重的坐在那儿,皆是不发一言。

索府。

万氏忧心忡忡的看着索光弼,“老爷,二姑娘果真是沈家的女儿么?那为什么将她认下,收进府里来呢?”

索光弼一脸苦笑,悠悠道起往事,“亦儒那孩子的亲娘云雁是光*大哥的嫡亲妹妹,从前是索氏家族的掌上明珠。还记得她才十来岁的时候,就因为善于骑射,又美貌无比,名声已经传遍了整个西北。只是我离家得早,从来没见过这位堂姐妹。”

他猛然记起一事,“怨不得三殿下一见了二姑娘就要送她马匹骑装,原来是想让她跟她母亲一样。”

万氏有点泄气,这时候他怎么还扯这些没用的?

“那亦儒既然还认得他姐姐,怎么不早认下,偏偏这会子才认下?陛下身子又不好,若是听到这样的事情,岂不是添乱么?”

“你这就错了。”索光弼摇了摇头,终于把话题又扯了回来,“当年阿乔随母上京,中途失踪,沈家早早的就给她二人报了病故,至于身后事如何料理的,我倒还记得,那是故去的韦家姑母出面料理的,我曾去上过一柱香,却没有听见沈家人的半分消息。想来可知,当年亦儒父亲过世之后,他们孤儿寡母在沈家的日子是不太好过的。

而阿乔失落在外多年,虽是给霍家人收容了下来,若是那时沈家人要认下她,那当年为何草草的将她报了死亡?只怕大堂哥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故此明明认出了这个外甥女,却无法让她认祖归宗,只好让我认下。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咱们同意认下那孩子时,大堂哥便放下了一千两银子。便是这些年二姑娘在咱们家里,每年过年老家那边送来的年礼都是极丰厚的。我原先还以为是光弥家的祖产,现在看来,倒是大堂哥的一点私心了。”

万氏听得恍然。终于明白这里的一番原委了。象这些世家名门最讲体面,当年,在索光*上京之前说不定已经去过沈家,谈起过这个外甥女的问题,但沈家肯定是不愿意为一个已经“死了”的女孩再证名份,故此索光*只好也此下策,让堂弟认下这个孩子,也算是给自家妹子一个交待。

联想到沈亦儒小小年纪便孤身上京来求学,万氏也是做母亲的人了,心中很是不平,“沈家这样待人,未免实在让人寒心!”

索光弼长叹一声,他何尝又不是这么认为?却又赞道,“亦儒这孩子可真不错,从前他年纪小,可能迫于家里的压力,便是认得出二姑娘,也不敢相认。现在他也算是有功名在身,还是入了皇上眼的人,再出来说话就有分量了。我就说他怎么跟二姑娘特别亲,原来还是有原因的。”

“但是老爷,这事儿怎么又跟佟家扯上关系?小儒也是的,怎么也不商量一声,就把状纸递上去了?”万氏很是不理解。

便是沈亦儒要认下木乔,私下谈也就是了,他为何一定要上公堂去递张状子,把此事闹得京城人尽皆知呢?这岂不是自己打了自家的脸,往后在平凉城沈氏,可还让他怎么立足?

“这你就不懂了。”索光弼不知道其中隐情,只以一个男人的想法来理解这种事,“沈家摆明了是不想再认回二姑娘的,若是亦儒去说,得费多少唇舌才能让人同意?还不一定能说通。但他直接把这事往官府一递,立马就成公案了。只要他能证明阿乔就是失散多年的亲姐姐,那么二姑娘就是沈家正正经经的嫡出小姐,哪怕沈家再不待见,也不能不认下她。”

想及此,他不免冷笑两声,“你以为平凉城沈氏那么对他们姐弟,他们往后还会回去受那份气么?但凡是个有点血性的男人,都受不住。何况亦儒那孩子年纪又轻,他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很正常啊!

要依我说,这回咱们索家无论如何都得出面,就帮着他们姐弟证了这个名份,逼沈家把该分给孩子们的东西分出来,往后另府别过,有什么不得了的?

这回,我还要亲自写封信回去,让大堂哥也别这么老实了,横竖孩子们都大了,也不用再忍气吞声的了。该给他们争取的东西还是得给他们争取一下,我瞧那沈氏,也未必真好意思就还装聋作哑下去。

至于那个佟家,这回多半是要遭殃了。当年佟大人刚中榜眼,就死了元配,据说他还是赘婿,这里头有些什么说不得的东西就不为人知了。

你倒不必替二姑娘担心,她现在人在宫里,自没人敢动她。”

会是这样吗?万氏没他那么乐观,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第210章 往事

大魏建元三十四年的八月十五,那一夜的场景,便是木乔死,她下了十八层地狱,也绝对不会忘记。

犹记得那一晚的月色很好,银霜满地。初上京城的第一个大节,一早她就起来忙碌。

等到傍晚的时候,佟正恩突然提议,“不如我们一家到京城著名的胭脂河上过节?看看那儿的风景,岂不比在这家里强?”

现在的木乔,当年的岑凤莲,并没有起什么疑心。反而非常高兴的接受了丈夫的邀请,一家人换了新衣,高高兴兴的去了胭脂河。

原本,佟正恩借口要一家团圆,不想带展云飞和木乔去,但岑凤莲却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展云飞是父亲的小徒弟,这么些年跟她们一家生活在一起,早把他看成亲弟弟了。就是萍水相逢的小木乔,也是很招人疼的小姑娘,怎么能大过节的把人家撇下呢?

可是岑凤莲不知道,自己的一番好意却是害了他们两人。

说了两句,佟正恩也就允了。他似早有准备,让他的父兄先行过去,包了一艘小画舫,雇了两个船工就上了河。船上的酒席也是佟正恩去订的,非常丰盛。

那一晚,岑凤莲是真的很开心。觉得丈夫出息了,家庭又美满,人生实在没什么可遗憾的了。甚至都在想,往后生了个儿子,还是要跟丈夫姓一个,免得他做岑家的赘婿不开心。

在那一晚,佟家人除了还不太懂事的佟丽萍,个个都显得特别殷勤,一个劲儿的向岑家几人劝酒。

很快,老实本分的岑家夫妇就不胜酒力,要回房歇息了。随后,展云飞被叫了下去,而佟李氏也让女儿带木乔下去休息。

夜已三更。

岑凤莲正倚在相公的怀里,想说些小夫妻间的体已不料异变突

“不好啦!亲家公,亲家母掉河里啦!”随着扑通扑通两声重物落水的声音,婆婆佟李氏在船尾,扯着嗓子的喊叫几乎骇破了岑凤莲的胆。

爹娘!骨肉连心,岑凤莲来不及多想,急急往船尾奔去,“快救人,相公…”

身后,猛地一股大力袭来,岑凤莲转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双手。

还记得那天佟正恩穿了一身莲青织锦的新衣,非常名贵的面料,是岑凤莲特意给丈夫买的,又亲手赶制了给他过节的。

她知道丈夫喜欢华衣美服,现在身份又大大不同,再不能穿寻常衣裳,她宁可一家人穿得普通一点,但一定要让丈夫在外面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

可她的丈夫,却从这样一身新衣里伸出白皙的手,就这么一下子决然无情的将她推向了水里。

为什么?在落入水中的一刹那,巨大的震惊让岑凤莲脑子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

“你可别怪我们狠心,要怪,只能怪你挡了我儿子的道!”明净的月夜下,婆婆佟李氏圆胖的眉眼显得分外狰狞,“我好好的儿子为什么要给你们一个下九流的商人家当赘婿?挣的功名还是你们岑家的,想得美!”

嫌我们家是商人,可你们家不也是商人吗?要不是我爹当初好心收留了你们,让我招赘了你的儿子你们一家现在早就抛尸荒野了!

滔天的愤怒犹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弥漫出她所有的血液。岑凤莲满心愤怒,想要驳斥,可是一张口,便有无穷无尽的河水倒灌进喉中,除了嗬嗬之声与一连串的水泡什么都没能留下。

恐惧,如身边的冰凉的河水,铺天盖地的将她淹没。绝望,从每一个毛孔里侵袭进骨髓。

谁能来救救她?救救她!

“凤莲姐!”船上有个少年摆脱了想要制服他的船工,跳下了河中,抓着岑凤莲,把她带出了水面。

那是展云飞,她爹最小的关门徒弟。

岑凤莲没空去管为什么云飞能够突然跳得这么远,并准确的求出自己,从水面上浮出之后,她的一双眼睛,就始终牢牢锁定着那个她深爱着的良人,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这小子会水!阿恩,这可怎么办?”

佟高氏慌了神,佟正恩的脸色也不好看,那是一种猛兽即将陷入疯狂前的反扑,他就这么盯着岑凤莲,忽地厉声道,“娘,去把珠儿抱出来!”

那一刻的岑凤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不容易可以说话的声线,却颤抖的不象话,“佟正恩,你疯了?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

“亲生的又如何?不过是个赔钱货,留着又有什么用!”佟高氏抱着才三岁的小孙女岑掌珠出来,一脸薄情,“往后,我们家阿恩要什么样的好孩子没有?怎会稀罕这个贱丫头!”

一句话,犹如千刀万剐,瞬间凌迟了岑凤莲的心。

“这是怎么了?大嫂怎么在水里?”才十岁的佟丽萍在房中被惊醒,跑上甲板,不可置信的望着月夜下这残暴的一幕。

“丽萍,回房去!”粗壮的长兄佟正义冲了出来,把妹子三两下就赶回了房间。而在一片吵嚷中,没有人留意到,小小的木乔悄无声息的抱着块木板跳下了河。

这是岑凤莲在上京的路上救下的女孩,那时的木乔,已经在那家小茶馆外流浪了三天,衣衫褴褛,饿得奄奄一息,就靠好心人扔一点剩菜剩饭裹腹。

岑凤莲自从自己有了个女儿,就特别见不得别人家的女孩受罪,没有半分犹豫的就收留了木乔,带她上路,给她洗澡,买了新衣裳。

木乔没说过一声谢字,但看向她的眼神里却全是感激。而危急关头,这个沉默的小女孩以性命来回报了她。

看着佟正恩作势要把女儿扔进河里,岑凤莲只觉得心都要碎了,恨不得飞到甲板上去保护她的女儿。那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掌上明珠啊!那个男人,他怎能如何绝情?

“你住手,住手!”

佟正恩俊秀的眉眼此刻尽是狠毒,“岑凤莲,要么你现在就去死,要么我就把珠儿扔下去!”

“爹?爹爹!”小小的女孩儿从睡梦中被惊醒了,还满脸无邪的伸手去要那个她最信赖的人。

“岑凤莲,你看见没有?”佟正恩却一把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提了起来,伸到甲板之外,“我再说一次,你若不死,我就将她扔下去!”

小小的岑掌珠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吓得哇哇直哭。

那凄凉而无助的啼哭撕裂着母亲的心肺,岑凤莲别无选择,“好,我死,云飞你放手,你快走,走得越远越好。”她只能流着泪说出最后一个请求,“以后珠儿就拜托给你了。”

十五岁的少年不肯放手,犹带稚气的脸庞上透着一股别样的坚定,“我不让你死!”

突然,一只小手从水里扯了扯二人,在视线模糊的黝黑水面下,游来了一块木板,不过却被木乔死死的摁在水下,不易察觉。

岑凤莲心中一喜,偷偷撑住了木板,展云飞这才肯放手假意游走。

可就在此时,只听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爹!”

佟正恩还是将手上的女儿摔进了河里。

她的珠儿!岑凤莲的心都快被撕碎了,她不顾一切的想往女儿掉落之处走去,却忘了自己根本不会水,这一动简直就要了她的命。

展云飞将她向木乔那处推去,随即从水中跃出,急速扑向岑掌珠的落水之处。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佟正恩居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军队中使用的连弩,对着自己的结发妻子就射出致命的一箭!

“夫人!”木乔拼尽全力把佟凤莲往旁边一推,那支冰凉的箭就射中了她的左肩。

而眼看着紧接而来的下一箭,岑凤莲扑了过去,护住了以命来报恩的木乔。当时,她只觉得自己抓着木乔的胳膊,背心一阵剧痛,便失去了知觉。

而等她醒来的时候,自己却已经成了木乔。

这样离奇而诡异的经历,木乔从来没有对人说起过,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死前的不甘心,才造成了她的重生。又或者是原本的木乔想要报恩,才让自己上了她的身。

但此时,她在皇上,这天下的主宰面前,以木乔的口吻,诉说了那一晚的惨剧。

“臣女…臣女当时与亲人失散,在京郊被岑夫人救起来时,便生了一场大病,忘了许多事情。等到那日掉进河里,脑子又被撞了就更糊涂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已经为霍大人一家所救。而每晚噩梦连连,都是那日落水的情形。除了依稀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一晚的事情,臣女心中害怕,也从来不敢跟人说起,总以为是自己做了一场恶梦。直到后来,在朱桥镇认得了佟夫人,知道真有这么一家人,臣女心中就更害怕了,什么也不敢说。所以臣女自己是谁,父母是谁,家乡在何处,实在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木乔战战兢兢的讲完了那一晚的经历,已是泪流满面。杨的脸色铁青,而皇上一直就这么冷冷的注视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又要作何处置。

第211章 上香

“父皇,是否立即召佟正恩来问个究竟?若是他果然如此丧尽天良,论罪当诛!”杨分明已经怒极,要竭力给木乔讨一个公道。

但皇上却微闭上眼,显得颇有些意兴阑珊的冷淡,“索姑娘那时的年纪还小,她自己也说脑子曾经受了伤,连父母身世也想不起来了,怎会独独记得此事?难保是她小孩儿家一时糊涂,或是张冠李戴,也未必可以尽信。至于佟郡马,在朝中多年,为人处事还算勤勉,若是因为一面之词就大动干戈,岂非寒了城阳王府的心?行了,此事容后再议,朕也累了,带她下去吧!”

犹如一桶冰水兜头泼下,冷得不仅是木乔,还有杨的心。

忍了几忍,才见杨强压在心头的怒气,沉默着带着木乔退下了。

在出了皇上的寝宫之后,杨忽地回身,用力抱住还没从回忆中的悲痛中解脱,微微战栗着的木乔,低低在她耳边密语,“别怕,这件事交给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他的神态是如此急迫,但语气却是无比的冷静。木乔愕然抬头,杨此时的眼神说明他对皇上的反应是在意料之中的,望着她微微一笑,“去天穹宝殿,上柱香吧。”

可以么?木乔心头一跳,莫非是有些话他不好说,安排了玉衡或是霍梓文给她一个交待?

她以眼神相询,却得到杨的微微颔首,想来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木乔再不犹豫,在与他分别后,便对身边的嬷嬷道,“我的心绪有些不静,想去天穹宝殿上一柱香,可以么?”

那掌事嬷嬷想了想,点了点头。横竖有她们这么多人跟着木乔能做出什么来?

待他们一走,立即有小太监将外头的情形汇报到了郑其的耳中,郑其又如实传递到了皇上这里,只不知是有意还是觉得实在不值一提并没有提起木乔去天穹宝殿上香一事,反而浓重的渲染了杨对木乔的重视,“瞧三殿下对索姑娘那样一个情形,看来是真上心的。”

皇上眼中闪着微微得意,吩咐心腹太监,“传朕的密旨,急召城阳王杨进京!”

郑其拟好了密旨急急命宫中的暗卫发出。回头到皇上身边守候,一派忠心之极。

皇上想了想,给了他句话,“往后新皇登基,你也安心辅佐,自有你的好处。”

郑其跪地叩谢,老泪纵横,“老奴愿意随陛下一同去能服侍陛下是老奴的福分。”

饶是天子无情,见此情形,也有三分动容不由对这心腹更多了几分倚重,有一桩本不欲安排给他的密事也一并交待给他了,“你悄悄的再取朕的虎符,召辅国大将军叶离带两万精兵秘密入京。”

召他?郑其惊讶了,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陛下,叶将军离得那么远,若是要他带两万人进京,粮草刀枪都不是小数目,只怕即刻就会传得沸沸扬扬了吧?”

皇上微微一笑明显心情不错,也愿意多说几句,“你哪里知道,那叶离可不是一般的武人,尤其是他家里的那位,确实有几分才干。早些年他们叶家在边关那一役中几乎全军覆没,自从收复失地之后,叶离这些年,陆陆续续便把原属叶家的亲兵抽了不少,安置在了京外他们老家附近的军营里,只要他一人回来,跺一跺脚,只怕连京城的地都要抖三抖。”

郑其更加不解了,“那皇上既然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怎么还能允他如此囤兵自重?”

皇上更显得意了,“叶离这人,好的那一口虽然古怪,也忒花心了些,但他对他那家里的那位还是很上心的。那人跟着他出生入死那么多年,曾经受过重伤,不知瞧过多少大夫了,都说活不长。那一年正好又犯了病,几乎快死了,叶离也真是胆大包天,居然不经传召就快马加鞭入了京,深更半夜的径直冲进宫中,求到朕的面前来。你还记不记得从前宫里有一枚百年朱果?”

郑其记得,“怪不得!那颗朱果原是先帝留下的遗物,后来不知所踪,太后还发了好大的脾气,原来是陛下赏赐给叶大人了。”

皇上很为自己当时收买人心的举动而自负,继续卖弄了下去,“他当时来得匆忙,朕若是公开此事,难免会让他受罚,不如索性做个人情,便让他带着朱果悄悄走了。那叶离当时就立过誓,但凡有圣命,叶家人便是肝脑涂地,也不负皇命。

他这人倒是一言九鼎的汉子,朕的命令他不会不听。这些年,他悄悄干的那些勾当,也知道朕心知肚明,朕不说,他心里也明白是什么意思。这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就该是他们叶家出力的时候了。你只管调他进京,他知道该怎么做的。至于城阳王杨,性情敦厚,颇有长者之风,又是皇族中人,有他二人,一文一武,天下可以大定。”

郑其明白了,躬身退下正要去传话,皇上忽地叫住他,似笑非笑的又补了两句话,“叶离那儿,你可以隐约透露下,当年他落水之事,可跟三王府脱不开干系。再有,去江贵妃那儿把今儿之事露个口风,让老四去城阳家里卖个好。”

郑其心中一惊,知道皇上这一是要挑起叶离对杨的仇恨,二是要挑起三四两位殿下的争斗,然后他就能坐山观虎斗了。

可他们全是嫡亲父子啊!但郑其心里这么想,表面上却什么也不敢说,下去办事了。

皇上舒服的躺在那儿,闭目养神,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归天后,儿孙们那目瞪口呆的情形。哼,他的皇位可不是谁想要谁就能要的,便是他死了,这个王朝,也得按着他的意思流传下去!

刘更衣待木乔他们走了,又端来汤药侍奉。近来虽说皇上醒了,却并没有召太多嫔妃过来侍奉。反而就顺着杨的安排,只让几个年轻美貌,品级较低的新宠妃子轮流过来侍候。

至于韦皇后和江贵妃,虽是日日都来请安,但皇上不太爱见她们,只是各自嘉奖几句,又授予江贵妃协理六宫的权力,便让她们俩自去明争暗斗了。至于其他的皇子们,皇上也基本不见。

四皇子回了京师已经有几日了,但半点实质性的消息也探不劂,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坐卧不安。

“母妃,您说父皇究竟是何用意?莫非他当真要把位子传给老三么?”

儿子回来了,又有了协理六宫的权利,江贵妃近来渐渐找回了主心骨,比他可镇定得多,“稍安勿躁。若是皇上真有此意,为何不在让他协理政务时就一并证了名分?既然只是暂代,就表示你父皇还没做出最后的决定,咱们也不是不可能翻盘的。”

“那父皇又不肯见我们,这样下去咱们不也讨不到好?”

这确实也是一个问题,江贵妃也很忧心,她不是没想过强行去皇上身边讨好卖乖,但是细细想来,又怕在这个节骨眼上触怒了皇上,反倒不美,因此只能裹足不前,这会子母子二人想着此事,俱有些进退两难的愁闷。

忽见宫中的大太监匆匆进来,“娘娘,殿下,可了不得了,出大事了!”

“何事?”

“听说那索家的姑娘让三殿下领着,在皇上面前告了佟正恩佟大人一状,说的是他往年谋害结发妻子女儿,还有岳父母的事情。听说那索姑娘似乎还是平凉城沈氏的人,就是那位新近的皇子伴读,沈亦儒的亲姐姐。”

沈亦儒告状一事,江贵妃和杨也有所耳闻,只不知原来还能扯出这些原委,他们不关心别的真相,只是追问,“那皇上怎么说?”

“听说皇上驳回了此事,说索姑娘当时年纪太小,未必记得清楚,三殿下很是生气的走了呢!”

江贵妃和儿子对望一眼,忽地同时想到,他们可以借此去杨婉真面前卖个好啊?虽然他们夫妇原先是投靠了三殿下,但现在出了这样大事,想必也凉了心吧?杨婉真和佟正恩虽然没什么了不起,但他们身后的城阳王府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

江贵妃急忙吩咐,“皇儿,那你立即派人,不,你亲自去走一趟。在这个时候,心胸气度最要紧。”

“儿臣明白!”四殿下兴冲冲的走了,心想杨也真是蠢,怎么就被美色迷昏了头,干出这样傻事呢?

天穹宝殿。

木乔进来上了柱香,听着旁边道士们颂经祈福的声音,心里渐渐安静了许多。诚心诚意的拈起柱香,在神前供上。心中默默祝祷的是祈求她的父母女儿和木乔,在阴间安息。

这样的事她不是初次做了,当年在霍家开始抄经书时,木乔就开始默念着给他们祈福,后来到坤德观出家,她更是一日都没有拉下。

无论如何,就算皇上真想要阻挠,她也一定要给他们讨回公道!

旁边有人适时建议,“施主若是心神不宁,何不到一旁念几卷经文?”

木乔看着那不起眼的中年道士,眼中却是狡黠的清明与熟悉,心中一暖,“好。”

第212章 默契

一卷经文交到木乔的手上,霍梓文假扮的中年道士一面在旁边敲着铙钹,一面压低了声音,如念经般低语,“你只管念经,听我说着就行。”

皇上派来的嬷嬷宫女都在房间外头坐着喝茶,大门洞开,可以让他们将二人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却不至于将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听得清。

木乔心中颇有些因为这样的见面而心酸,却又暗暗感激他的这份用心,接过经文,便轻声念诵起来。这些本是她在坤德观时修习过的功课,稍稍念过几句,便琅琅上口,极是熟练。

而霍梓文也跟着她低低吟诵起来,在外人听来,不过是念经而已,而落在木乔耳中,却有不一样的意思。

霍梓文不是一直在跟她说话,总是说个两三句又插几句经文进来,但断断续续的念完一本经书工夫,木乔还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沈亦儒去衙门告状是他建议三殿下做出的决定,他们不仅要以此来重证木乔的名份,也要替她打赢与佟家的这场官司。原本,三殿下怕木乔因此受了皇上的怪罪,有些不忍,但霍梓文却很坚持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