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嬷嬷沉吟一时,“也不是不可以。如果姑娘实在想包的话,您说说要什么材料,我让人去御膳房领了来,就在这里做吧。”

她这意思,是权当给木乔解闷了。

但木乔兴致给打断,本来已经没什么心情做了,可是转念一想,却道,“那行,麻烦您去帮我拿些泡发的白糯米,箬叶,还有红枣等物来…”

她一一交待了,那嬷嬷倒是很快就派人把东西寻了来。横竖现在宫里也在包粽子,各样食材有得是。

木乔净了手,很快包出一篮精致小粽,借乾清宫这儿的小灶蒸熟,分了一些给房中的宫女太监,留下一些品相最好的让嬷嬷送到天穹宝殿去,“这些全是素的,送给玉衡真人,请他帮忙供在神前,保佑国泰民安,龙体康泰。”

只是木乔哪里是安得这样好心?分明是想孝敬玉衡,顺便看看能否转送某人而已。只是嬷嬷听着这个意头很好,马上着人照办了。

只是她前脚打发人出了门,后脚忽地皇上派人来传召木乔,也不知又有何事。但想来最近沈亦儒帮自己打着官司,皇上应该不会对自己有太好的心情,木乔灵机一动,提了两枚小粽子过去见圣。

还不等皇上问起,先毕恭毕敬将两枚粽子敬上,“这是臣女方才亲手所作,一枚枣泥粽,一枚咸味粽,特来孝敬皇上。”

皇上近日正为了佟正恩的案子而烦心,一时起意便让人召木乔前来,原本心里是打定了一个主意,要拿木乔来做些文章,好让宫外的人消停却没想到木乔会给他包了两只粽子提来,有些话就不好直接张口了,随意先问了一句,“你自个儿还会包粽子?”

“是。臣女幼时在南方,干爹干娘都喜食此物,故而格外用心。承蒙干爹干娘慈爱,一向赞赏有加,因此臣女斗胆,就将自个儿包的带了两个来,虽然粗陋,却是臣女一番心意,还望陛下勿怪。”

“你说的是霍大人夫妇吧?”皇上来了几分兴致,挥了挥手。旁边太监会意的将木乔包的两枚粽子打开,又切成小块,试过之后,摆上银制牙签送上。

皇上低头一看,暗红色的漆盘里摆着碧青的箬叶作底,刚好衬得那雪白的糯米粽子分外清新。一枚粽子里均匀裹着红色的枣泥,另一枚的馅里却有些暗红色如猪肉的小丁,瞧上去都很诱人。

忍不住各取一块品尝,不觉赞道,“你这味道倒也别致,这枣泥都做得象红豆似的,这咸的似也与寻常不同,怎么做的?”

木乔微笑回道,“臣女干娘素来最喜欢吃红枣馅,却厌烦吐核,又嫌红枣皮粘牙。故此每回做枣泥馅时,臣女都会去核去皮,取下枣肉捣烂,再来做馅。至于那咸的,是因为臣女干爹素喜肉馅,但时常家中不得,故此臣女便想了个心思,用卤过的豆腐干切丁代替,聊以充数。”

皇有些好奇,“霍大人还时常吃不起肉?”

木乔低头浅笑,“也不是吃不起,只是干爹要拿钱救济穷人,是以家中过得清贫些。象在京城还好,往常在乡下,一家子的活计都差不多是我们自己动手,就是干爹也时常帮着打扫庭院,晾衣晒被的。”

哦,皇上微微颔首,看着木乔的眼神柔和了些,“那你还算孝顺,不过在乡下应该过得挺苦的吧?”

“臣女不苦。”木乔轻轻摇了摇头,“一家人平平安安守在一起,即使是粗茶淡饭也是开心的。”

皇上的话题忽地一变,“最近京城里的官司只怕你也是知道的,如果证实你真是平凉城沈氏的小姐,原本应该吃穿不愁,什么事都有下人服侍,那你还会觉得从前的日子不苦吗?”

木乔心中一凛,知道问到正题上来的,暗暗打起精神回话,“臣女小时为了练字,时常抄写经书,其中有句是‘一切有为法。,臣女愚钝,虽然参不太透,但总也常听人说,人世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譬如臣女忘了身世,可能是臣女命中的劫数所致,而又为干爹一家所救,这也可能是冥冥中上天早就注定了的安排。臣女不敢怨命,只愿能随遇而安,平平安安渡此一生便好。”

她略顿了一顿,大胆表明心迹,“就算臣女真是沈家的女儿,或许能过上千金小姐的生活,但不一定会遇到霍家以及现在的父亲母亲,能跟他们两家结缘。所以臣女觉得,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臣女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也很向往将来的生活。这并非是臣女数典忘祖,不惦念自己的生身父母,实在是半点也记不得了。故此皇上这么问,臣女实在觉不出苦在哪里。”

见她如此直白,皇上也把话说得更明白一些,“你真的,就这么愿意嫁进霍家?若是朕能给你更好的荣华富贵,堪比一国公主,你也不愿意交换?”

木乔手心里已经攥出两把冷汗,皇上果然没安好心!他会这么好让自己做公主?想也知道是纸上画饼,当不得真的。

但面上却一派从容,镇定回道,“臣女在民间时常听得一句骂人的话,叫做‘穿上龙袍也不象太子,。臣女在乡间多年,便是那上不得台面的狗肉,就算皇上抬爱,只怕也是撑不住场面的。而干爹一家素来待我慈和,臣女在此不敢欺君的厚颜说一句,实在是很愿意进霍家的门。至于其他,那不是臣女该有的福份,臣女不敢想,也不敢要。况且,我与三哥早就立有婚约,臣女虽没读过什么书,也知人生在世,不过信义二字。皇上圣明,这婚约既定,臣女便是万死也不敢反悔的。”

皇上听了半晌没有没有作声,末了才甚是意兴阑珊的道,“去吧

木乔如蒙大赦,再拜告退。

而身边伺候的小太监却听皇上低低呢喃,“一切有为法?莫非这真是天意?”

第218章 放过

霍梓文还没从木乔私下托玉衡道长送来白粽子的惊喜中回过神来,又从杨那儿得到一个更好的消息。

“皇上下令放木乔出宫了。”

“真的?”霍梓文几乎快跳起来了,这是不是说皇上终于决定不再拿木乔当筹码,参与这些皇室纷争了?

杨却微微一笑,“你先不要高兴得太早了。皇上是肯放木乔出宫了,但却不是放她回家这么简单的。”

皇上想了一夜,决定派宫中的心腹将领护送木乔出宫,远赴平凉城,回沈氏家中去证实她的身份。这样也可以算是以退为进,暂时将佟正恩的案子给押下来,省得闹得满城风雨,都说他这个做皇上的是非不分,糊涂透顶。

退一步来说,木乔是放走了,但霍家人却在京城,如果皇上要拿人来威胁的话,留着霍公亮也就是了。

他能也是想通了这一点,觉得真没必要难为一个、丫头,所以才决定放人离开的吧?°

但不管怎么说,皇上肯放了木乔就是天大的好消息。杨也非常高兴,“不知道那丫头在皇上面前说了些什么,竟让皇上能做出这样决定,这是她的福气。我来跟你说一声,就是让你回家带个信,不要再为她担心了。只是路上你们却是不方便出面的,心意到了就行。”

霍梓文懂,他现在虽然只是在司天监领一个类似实习之类的小官职,但也是朝廷官员,没有皇上的批准,肯定不能离开京城。

但木乔能够离开就能让他们把提着的心放下来大半了,至于这一路上,自然会有陪伴护送木乔的人。

霍梓文再三拜谢了杨,回家去报喜和打点路上行程了。

杨目送着他的背影远去脸色慢慢冷峻下来,“城阳王和叶大将军到哪里了?”

“回殿下,他们即将进京了。”

抬头望着雨后明净的天空,杨坚定的眼神里有一抹温情。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开始。但他会为了皇上放过木乔的善意,而做出相应的报答。

木乔没有想到,在她送上那两枚粽子之后,皇上居然下令放过了自己。

管事嬷嬷捧着一些金银首饰,以及布匹彩缎笑吟吟送到她的面前,“这些都是皇上赏赐给索小姐的,嘉奖您这些时侍奉圣驾有功。”

她有什么功劳?成天窝在这里不是吃就是睡,哪里干过活么?不过皇上说她有功,那她就领了。

谢过赏,那嬷嬷还告诉她,“也不必去御前谢恩了,宫内已经备好马车,姑娘收拾收拾,这就可以准备回家了。您休息两日会有御前统领褚永大人来护送您去平凉城查证身世,您在家做好准备就行

木乔当然愿意,只是有一点放心不下她进宫时可是和肖嬷嬷与青槐一起进来的,现在就自己一人回去,见了她们的家人得怎么交待?

不过这个问题不必她操心了,在木乔收拾好了,出了内宫门,到外宫门登车之时,就见车边蹲着一老一少两个行礼的宫婢,可不正是失踪多日的肖嬷嬷和青槐?

多时不见,她们两个看起来都憔悴多了,但精神尚好表面上瞧着也没什么伤病的样子。三人对望,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彼此都是泪光涟涟,但在宫中言谈不便,肖嬷嬷示意木乔先上了车,她和青槐跟在车后步行相随出了宫。

一直等到了索家进了门,木乔立即激动的抓着二人,含泪道,“你们是怎么跟来的?这些天在宫中好么?”

青槐以袖掩面,哭得说不出话来,但肖嬷嬷却见着已经匆匆迎出来的万氏等人,把她拉到一旁,“有什么话,咱们回去再说,姑娘快去给夫人请安吧。”

万氏等人见着木乔,也俱都掉了一顿眼泪,这些天,他们也确实担心不少。木乔留了个心眼,只把在宫中之事避重就轻的大致讲了一遍。

虽然不明就里,但其中的惊险与曲折,万氏和索光弼还是想得到的。事关皇家隐辛,他们也不好多问,说了番话,就先让木乔回房歇息,给妫‘准备接风宴了。

等进了小院,可人和紫桐等人未免又拉着她问长问短,好容易清静了,肖嬷嬷才告诉木乔那日别后的际遇。

“当时我和青槐都以为要命丧于此了,没想到冷不丁碰上贵人,救了我们。”

肖嬷嬷口中的贵人是她当年在宫中交好同伴的徒弟,本是在宫中操苦役的小太监,只在外宫门外当差,却不想那晚刚好遇到她们。

那小太监很是机灵的就把她们领到房中藏匿起来,躲过一劫。尔后他的师傅寻来,跟肖嬷嬷商量了下,决定让她们暂时不要露面,观望下形势再说。不过肖嬷嬷让这位同伴去给杨报了个信,告知她们的情况,以求得庇护。

说起来,肖嬷嬷很是感激,“这回能侥幸逃脱,真是多亏了三殿下。他给我们重新安排了身份,虽在宫中干了几天粗活,但好歹命是保住了。方才,也是他收到消息,立即安排我们到外宫门处等候,才能随姑娘一块儿回来。”

木乔听她说得平淡,但心知当时的境况一定危险之急,“那你们究竟去哪儿呢?”

“我们去了冷宫。”青槐一边抹眼泪一边哭诉,“那里的女人不是疯的就是傻的,可吓死我了!”

肖嬷嬷嗔了她一眼,“若不是到那样见不得人的去处,咱们能保得下命来么?这还是三殿下英明,才想得出那样的去处,否则到哪儿都不可能给人发现!”

木乔想想确实也是,除了那样人人忌讳的地方,只怕不出两日,韦皇后和江贵妃都能摸过去了。眼下大家都没事,纵是受些苦也无妨。

“青槐,你这几天也受惊了,我去跟母亲说,从今儿起就放你的假,在我回来之前,你都好好在家歇着吧。肖嬷嬷,这回真是全赖有您,您什么时候再回乡下?我这就安排人去。”

青槐真是要好好歇歇了,否则就这惊魂未定的状态,更容易出乱子。不过肖嬷嬷倒不同意现在就放她回家,要留她在府上再住几天,等心情平静了再走,免得回家说些不该说的,惹出祸来。

但青槐却一个劲儿的摇头,“嬷嬷你放心吧,那皇宫不是什么好去处,就是打死我,这辈子我也不会跟人提起宫里的一个字。您行行好,放我回家吧。看着我爹我娘,我好歹还能踏实点。”

见她如此,肖嬷嬷也不勉强了,木乔又好言安慰了几句,又取些宫中所赐之物打赏,要着人送她回家。但青槐在宫里吓怕了,坚决不肯要宫中的任何物件,木乔只得折了些银两送她完事。

肖嬷嬷也要走了,不过她在走之前,却有一件事要跟木乔分说清楚。

“姑娘,咱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过了,有些事我若憋在心里就走,未免对不起我们之间的情份。但我若要说了,姑娘听着有何不妥,就当我年纪大了,爱胡思乱想吧。”

木乔听她语气慎重,非比寻常,忙道,“嬷嬷请讲,您是一番好意,我心里明白的。”

沈亦儒听说姐姐回来了,高兴得立即就想往索家跑。却给霍梓斐一把揪住,“你糊涂了么?你现在正打官司呢,论理是不能相见的。要见也得在公堂之上,或是有人监管的地方相见。你这样冒冒失失跑上门了,明儿衙门就能下个公文,将你的状子给驳回来!老实呆着,过两日不是也允你随阿乔上路回家了么?这一路上,可有的是见面的机会!”

他这些时,为了打官司,可当真看了不少律例法文,凡事也考虑更加周全。是以霍梓文放心的把弟弟安排在沈亦儒身边,就是专门盯着他,防止他行差踏错。

沈亦儒听他这话,不住点头,眉花眼笑,“终于能跟姐姐一起回家了,这都多少年了!”他忽地哽咽起来,“爹娘肯定早就盼着姐姐能回家呢,只可惜我没用,等到这时才寻回她。”

霍梓斐听着也心酸起来,“能找着就是最好了,你也不必难过。倒是要打起精神,想想回家之后,得么让你们家的人承认阿乔才是。”

沈亦儒大力点头,咽回快要溢出来的泪水,握紧了拳头,“我一定会想法让他们认下姐姐的,我们小时候的乳母,还有服侍过我们的老人,府里还有一些,不可能没一个肯讲真话的。

霍梓斐听了这话却道,“你也别掉以轻心,万一你们家为着家风什么的,就是不放人出来说话,你也得想想到时该怎么办。我倒是有一个办法…”

他看了沈亦儒一眼,却没有吭声。沈亦儒心里明白,“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只是…算了,这毕竟是我们家的事情,就不要难为舅舅了。”

霍梓斐点了点头,心里却着实有些遗憾。

谁都不明白,为什么索光身为木乔的亲舅舅,也是敦煌索氏这样名门望族的嫡系子孙,为何当初却不能强硬起来,为木乔正名。

沈亦儒小小年纪都能一眼认出木乔,他这么大个人,怎么就认不出自己的亲外甥女呢?他究竟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是霍梓斐深埋心中的疑团,他隐约觉得,木乔的身世,没那么简单。

第219章 报应

两天后,乾清宫。

皇上歪在榻上,听郑其回禀,“大人已经带索姑娘离开了,同行的还有太理寺的官员与沈公子。虽是一路,却不在一起的。”

皇上轻笑一声,“在不在一处都没什么要紧,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不过是个名分,让他们查去吧。”

郑其叹道,“皇上心里跟明镜似的,这生生是为了江山社才惹得这些闲言碎语,世人哪里体会得到您的深意?”

皇上貌似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世人愚钝,难道朕也能跟他们一样糊涂?往后都会明白的。”却又难掩得意的点评道,“老四城府不够,性子毛燥,容易为人利用,而老三偏又心机太深了。往后若他得了势,只怕驭下过严。还是择一个老实本份的孩子,规规矩矩做好这个位置就是了。”

郑其忙奉承道,“皇上心忧天下,安排得宜,无论哪个皇子继位,只要能顺着您的旨意去做,必是万无一失的。”

皇上给这几句话捧得很是开怀,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

刘更衣来伺奉时只觉暗暗纳罕,急忙把这一情况报到杨那里。他微笑着打发她下去了,问起另一件更为关心之事,“那边,都安排妥当了么?”

侍从回话,“俱都安排妥当了。不仅行伍里有咱们的人,一路上还埋伏了二十三名暗卫,务必让姑娘平安的去,平安的回。”

杨微微颔首,“传令下去,让他们莫要大意。尤其是返京之时,在一日没有把人安全的带到我面前来时,都不算完。知道么?”

“知道。”那侍从犹豫了一下,补了一句,“其实,姑娘身边也有高手。象是江湖人,不过身手着实不错。

杨脸上多了一抹笑意,“他也算是尽心了。”

侍从微一沉吟,随即明白那个他是谁了忍不住也笑了一下,“说起来,那位霍大公子当真是个有心人,从京城一直送出京外,一路上惹得不少大姑娘小媳妇驻足围观,连行程都耽搁不少。”

是么?杨也笑了,“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

这一日京城之人不仅见识到了霍家大公子的翩翩风采,更见识到了他对自己未婚妻的一片情真意切。

今天天气不好,一出门就开始下雨。可从索家大门口,直到京郊的离别亭,他却骑在马上,一路淋着雨相伴,那份殷殷不舍,看得人好生不忍。这样一位俊美多姿的小郎君要是因此生了病可叫人多么心痛?

木乔在马车里也是如坐针毡,在皇宫时那是没办法,可现在出了宫二人按礼就不能相见。可他来送一下也就行了,何必一直要跟着送那么远?连顶斗笠也不戴,蓑衣也不穿,这样的大雨淋下来,病了怎么办?

可人却大大咧咧的道,“霍公子肯为你淋这一场雨,才证明他对你的情意是真的,年轻人,没事!”

木乔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她当然知道霍梓文对她是真心的可问题是,她不需要他以这种方式来印记他的真心呀?

也许年轻的时候,她也会为这样的举动而感动,但随着感情的成熟,却更加关心对方的健康和平安,而不想用这样可能会有损健康的方式来表达情感。

紫桐上回去京城没轮上这回去西北却是当仁不让的跟来了,见木乔着急,机灵的劝道,“奴婢觉得,霍大公子素来是个最稳妥不过的人,他绝对不会拿自己身子开玩笑,也许他这么做,有他的用意呢?姑娘大可不必太担心了。”

木乔这么一听,心中方觉好过了些。偷偷从车帘摇曳的缝中偷看那马上端坐的身影,心中不住猜疑,他这么干究竟是为什么?

不得不说,紫桐这回实在是太高估了霍大公子的智慧了。他是来送木乔的,只没想到突然下起了雨,凑巧又没带雨具而已。可虽是淋着雨,他也舍不得离开,就这么一直送啊送啊的,直送到离别亭了。

沈亦儒知道他不好上前与木乔道别,贼笑兮兮的凑上去,“有什么肉麻的话快说,我勉强记一记,回头好告诉我姐。”

“臭小子!”霍梓文捶了他一记,不过想了想,千言万语也不知从何说起,末了只得简单一句,“你告诉你姐,让她一路放宽心肠,小心饮食。”

“就这?”沈亦儒瞪大了眼睛,“你别不好意思啊,有什么话只管说。或者说,你还有什么书信的?”

“少胡说!”霍梓文笑骂了他一句,正色道,“就这样了。总之让她自己保重身体,你也一样。凡事不要强求,你们能早些平安归来,便是我们最衷心的期盼了。”

沈亦儒点点头,懂事的道,“三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我姐的。你也早点回去吧,这一身都湿透了,要是阄病了就不好了。”

霍梓文点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多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只告诉你一句,路上遇到什么事,多跟郑哥商量,他是绝对靠得住的。”

沈亦儒看一眼那个给木乔驾车的刀疤脸车夫,“我记得了。”

跟郑小虾交换一个眼神,再次深深的看了木乔的马车一眼,霍梓文转身打马回京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浑身淋得透湿,还要相送未婚妻的样子已经流传在京城的大街小巷,简直堪比梁祝的十八相送,让人动容。

人人说起来都羡慕木乔的好运气,能够得到这样一个好夫君,但在羡慕之余,未免也渐渐的对霍梓文的心思就给放淡了。毕竟是已经有主的人了,再好看惦记着也没用啊?不如去寻个能对自己好的,反而更加实际。

如此一来,霍大公子的桃花运顿时大为减色,京城那些待嫁之女又将目光投向那些尚未婚配的男子,令霍梓文着实松了口气。他的性子本就冷淡,最烦惹人注目,能少些关注,只会让他如释重负。

木脊西行的一路风光自不必多说,佟正恩关在大理寺中却是度日如年。

在这样条件简陋的地方,每一分每一刻都成了折磨,他现在反而天天盼着快点过堂审案,不管是好是坏,总有个结果。可是无论他怎么打听,此事却似石沉大海般,沓无音信。

“来人呀!快来人!”佟正恩使劲拍着牢门,吸引着人的注意。

他也学乖了,知道那些狱卒惫懒,一旦休息,就不大肯劳累,便不在他们不在时叫嚷,而是趁他们每天巡逻时提出各种要求。

“这下了几日的雨,我房中的衣物被褥都潮得不能用了,你们去通知我家人一声,让他们送几件换洗衣物进来。你们只管去,说我的话,让他们拿上等封儿打赏你们。”

那些狱卒很烦他成天不是要这个,就是要那个,跟个娇滴滴的大姑娘似的,要不是看在他还没定罪的份上,早就冷嘲热讽起来了。不过现在也不吃他这一套,当下就委婉回绝,

“佟大人,不是小的们不听吩咐,只是小的们职责所在,实在不敢擅离职守。要不您跟我们大人说一声,他要是同意,我们再替您跑腿如何?”

佟正恩生生肺都快气炸了,他要是见得到大理寺丞,何苦跟他们几个小喽夹缠不请?

这些天总是拿得各种借口搪塞自己,什么事都不肯帮忙。但能怎么办?现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闻闻自己身上的一股子馊气,再摸摸那湿漉漉的被子,更别提自己脸上胡子拉茬,多日未曾洗漱的颜面了,最最可怕的是每晚的噩梦缠身,早已经将佟正恩折磨得不成人形。

此时,纵是再生气,也只得忍气吞声赔笑道,“几位兄弟帮帮忙,日后我们城阳王府自当报答。”

几个狱卒对视一眼,眼中都闪着莫名的戏谑,阴阳怪气的道,“哎哟,佟大人,咱们是什么身份?怎敢要王府来报答?真是折煞小人了!只愿佟大人日后出去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记恨难为我们就完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佟大人,真不是我们不肯出力,只是你家里人怎么只来过一回,就再没个动静?我们也不明白郡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实在不敢贸然上王府叨扰,还请多多包涵。”

佟正恩噎得说不出话来了,狱卒说得没错。一般都是犯人家属想方设法来狱中探视,哪有犯人千方百计去让狱卒寻自己家人的?

管家自那日来过一回之后,再无踪迹,佟正恩知道,他毕竟只是个下人,不可能越过主子总往这儿跑。那么他不来,是不是出自杨婉真的授意?可走的时候不是跟杨婉真说好了,她会帮着自己么?难道是事情有了新的变化?

还有自己的亲娘呢?佟李氏怎么也不来看看他,难道连她也忘了自己这个亲生儿子?

佟正恩一颗心,成天给这些事煎熬得火烧火燎的,别提多憋屈了。

有时他也不免想想,真觉得人生无趣。自己风光的时候不知多少人逢迎,怎么落起难来,竟是半个靠得住的人也没有?

是他做人太失败,还是他的报应?佟正恩很不想承认,但他的脑中却终于盘旋着这样两个字——报应。

生不如死,他算是体验到这般滋味了。

第220章 大定

木乔在一众人等的陪伴下日渐西行,自然不知道京城局势一日千里。

城阳王杨进京了,但却没有做到皇上要求的隐密,而是被三殿下杨大张旗鼓迎进京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