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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喜欢的东西,沈括不会束之高阁,他会带在身上,时常使用。

点烟的手一直在抖,几次都没有点燃,打火机落在了地上,发出“哐”的一声。

他表情很平静,可是陆嫣看得出来,他心下早已方寸大乱。

昨天晚上,他差点失去爸爸。

这个世界上,人可以一无所有,但不能没有爸爸妈妈。

陆嫣蹲下身,捡起地上的打火机,不经意地用衣角划了划眼睛,然后起身,踮脚给他点火。

沈括犹豫了片刻,附身就着火,燃了这一支烟。

过去他不会在她面前抽烟,因为陆嫣说不爱闻二手烟味,不叫他抽。

这次她主动给他点烟。

沈括背过身去,走远了些。只抽了两口,就按灭了烟头。

“我送你回去。”

陆嫣看着沈括疲倦的脸,泛着黯色,料知他昨晚一宿没睡,今晚要守着沈爸脱离危险,势必也不会睡。

“沈括,今晚我留下来,替你守着,你去睡会儿。”

“不用。”

沈括果断拒绝了陆嫣的提议,拎着她的衣领,不由分说地兜着她下楼。

“沈括。”她拉长了尾音,急切地说:“后天就要高考了沈括,你不能整天不睡觉!”

“这不重要。”他平静地说。

和他父亲的性命比起来,高考什么的,真的不重要。

“这几天我帮你守着,你去睡觉。”陆嫣急切地说:“我本来就爱熬夜,完全没问题的,好不好,沈括。”

最后她抱着沈括的手臂,都近乎是带着哭腔哀求了:“每天熬夜学习,准备了三年,怎么可能不重要呢。你去睡会儿好不好。”

小丫头刚刚一直在偷抹眼泪,不想在他面前表现出难受,这会儿终于装不下去了,眼睛湿漉漉的,说话的声音也颤了起来:“我一定帮你好好守着沈爸,求你了,好不好。”

沈括的心被她的眼泪濡湿了,绷了这么久的弦,终于有些绷不住了。

他用力将女孩揽入怀中,单手按着她的肩胛骨,紧紧地抱着,仿佛是要将她按进身体一般。

她轻轻地拍着他,仿佛安抚,柔声说:“不会有事的,你去睡会儿,哪怕一小会儿。”

沈括终于沉沉应了声:“好。”

陆嫣拉着沈括回了走廊,沈括不放心,没有去家属休息室的小床睡,只靠在走廊过道的横移上,坐着眯会儿。

陆嫣赶紧坐下来,拍拍自己的腿,说道:“那你枕着我。”

他垂眸,看着女孩穿了牛仔裤的腿,笔直而修长。

他似有些不太好意思,闷声说:“不必。”

“坐着哪能睡得好啊。”小丫头不由分说拉起沈括的手,将他攥过来:“快躺下来。”

少年的神情似乎略有些羞涩,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顺从了她,合衣躺下来,后脑勺枕着她的腿。

他睁着眼睛,漆黑的眸子凝望着她的脸。

她拿一双桃花眼眼睛美得令人难以呼吸,动人心魄。

只是此刻她还小,眸光单纯。若是将来成熟之后,拥有这样一双迷人的美眸,不知是何等旖旎的光景。

陆嫣被他看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快睡。”

他听话地闭上了眼,长睫毛扫了扫她柔软的掌心肉。

闭上眼之后,倦意宛如潮水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沈括立刻跌入了沉沉的睡眠。

半梦半醒间,似乎能感觉到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的柔软,落于唇角。

他干燥的薄唇动了动。

没能醒过来。

第50章

早上五点, 天际泛了微光。

两天没睡, 沈括太累了, 所以这一晚枕着陆嫣的腿, 他闭眼便睡着了, 沉了下去,陷入状态极好的深度的睡眠中。

早上六点,沈括生物钟到点了,他醒了过来。

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女孩强撑着努力睁大的眼睛的样子。

小丫头真是一宿都没睡,逼着自己保持清醒。

是真的不能睡, 她也不敢睡, 沈爸还没有脱离危险, 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情况,需要及时叫医生。

毕竟人命关天。

陆嫣见他醒过来, 疲倦的小脸展开笑意,眸子也熠了光:“睡醒啦?我看你睡得好香啊,还打呼噜呢。”

沈括立刻坐起身:“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打呼噜。

陆嫣本来也是逗他的, 伸手挠了挠他凌乱蓬松的头发:“睡过之后, 精神好了?”

“嗯。”

“这样就对了,放心吧, 沈爸今晚没事, 刚刚医生来过,说情况正在好转。”

“谢谢。”他闷声向她道谢。

有拿着盘的护士路过,听到两人的对话, 笑着对沈括说:“你女朋友真不错,一个人帮你撑了整晚,三点那会儿,我看她困得都快不行了,一个劲儿用指甲掐手背......”

“哎?”

陆嫣打断了护士的话:“那什么,有点饿了,沈括你去买点早餐啊...”

话音未落,沈括抓起来她的手,果不其然,左手手背上,有几道弯弯如月牙形状的指甲印,微微泛红。

陆嫣缩回手,若无其事地说:“闻到谁在吃小笼包了,好饿噢。”

沈括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等护士离开以后,他无声地揽过陆嫣的肩膀,下颌抵在她的额头,在她的刘海上印下一道似吻非吻的痕迹。

晨昏交际处,黎明的曙光刺破堆叠的云层,宛如绯红的染料,渐次晕染开。

陆嫣的心一阵燥热。

很快,沈括松开了她,有些不太好意思。

陆嫣摸了摸额头,嘴角上扬,含了清甜的笑意:“你是在亲我吗。”

“不是,没有,别乱想。”

“明明就是...”

或许是因为父亲病情好转,沈括心里也轻松了许多,问她道:“你昨晚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

陆嫣傻了。

这特么...不是都睡着了吗?

“你装睡!”

“没有,但有感觉。”

“我没做什么,什么都没有,我怎么可能做什么...”

她絮絮叨叨地解释:“不可能,我是女孩子,这辈子都不可能...”

沈括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那双狭长而漂亮的瞳子看得她心虚不已,仿佛想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似的。

陆嫣耳垂都挂了红。

真丢脸。

她支支吾吾道:“反正你都不想亲我,我这么主动,显得好像很那个...”

沈括的手落到她的唇瓣处,粗砺的拇指指腹轻轻扫过唇瓣那正中那一点柔软处。

“不是不想,只是觉得不应该太草率。”

陆嫣诧异地望向他,只见他无比认真地说:“你要有心理准备,第一次,可能会很久。”

他已经想了很久,场景也造了无数个,克制隐忍到现在,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太过轻率。

陆嫣微微睁了睁眼,有点傻。

虽然...

知道他说的是初吻,但这话说出来,没有办法不让她往别的地方胡思乱想。

会很久…是要多久呀!

她脸颊瞬间胀成了樱桃红。

那个年代的少年,大抵都很纯洁正直。

是陆嫣污了。

*

沈括拎着医生开的单子,下楼缴费拿药,陆嫣打了个长长的呵欠,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医生走出办公室,见陆嫣守在病房边,误认为她是病人的女儿,将一个需要签字的病历表单递给她。

陆嫣不知道那是什么,接过看了看,解释道:“抱歉,这个好像不应该由我来签...”

她话音未落,忽然看到资料表上,沈爸的原工作单位那一栏,赫然写的是——

恒辉水泥厂。

陆嫣的心跳蓦然间跳慢了半拍。

她不可能不知道恒辉水泥厂,这个工厂是陆氏集团名下最早创办的一间实业工厂,陆氏地产最初开发建房所需的水泥原料,都是从恒辉水泥厂来。

小时候,陆臻牵着她出去散步,远远地路过了恒辉水泥厂,曾经指给她看,说你爷爷曾经就是靠着办这家实业工厂而发迹的。

人到中年的陆臻,说起家族历史的时候,眸子里划过一丝苍凉与无奈。

年幼的陆嫣那时候,还看不懂父亲眼底的复杂,她极目远眺,看到大片青色麦田对面,滚滚浓烟自水泥厂的长烟囱里飘散出来,将天空的云都染成了乌青色。

后来十多年的时光里,陆氏投入了大量的物力财力,施行工厂改制,车间变成了无尘车间,这才慢慢将污染减少到最低。

“小姑娘,你想什么呢?”医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来,打断了陆嫣的回忆。

她抬起头,嗓音沙哑地问医生:“沈叔这个病,是和他以前的工作环境有关么?”

“当然啊,沉肺就是因为长期吸入工业粉尘所导致的。”

医生说话间,见陆嫣的手紧紧攥着病历单,都捏出褶皱了。

“那...等会儿那个男孩回来,你让他在病历单上签个字。”

陆嫣无力坐在椅子上,后背一阵阵地发凉。

她知道沈爸的病熬了好几年,可她独独想不到,沈爸以前竟然...

是在为陆氏工作!

她看看自己身上漂亮的衣服裙子,从头到尾,每一件穿的用的...都是品牌,都是最好的。

她又抬头,望向病房里昏迷不醒的沈爸,那个被疾病折磨形容憔悴的男人...

沈括连一双崭新的运动鞋都…没有。

太欺负人了

沈括取了药回来,走廊里空荡荡,不见了女孩的身影。

“陆嫣?”他轻唤了声,可无人回应。

走了吗?

沈括眉心微蹙,走到座位边,看到了那张微皱的病历单的个人资料页,父亲原单位赫然在目。

沈括的心蓦然一刺。

她看到了。

医生从其他病房出来,对沈括说:“哎,你回来了,赶紧在病理单上签个字。”

沈括拿出笔,机械地在单子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交给医生。

医生进办公室的时候,没忘回头对他说:“刚刚那女孩,你朋友吧,看着脸色不太对劲。”

沈括按了按眉心,闭上了眼睛。

思绪飘到了初一那年,第一次和陆臻见面。

他穿着一身红色的耐克球衣走进教室,宛如一团灼灼燃烧的骄阳。

沈括敏锐地注意到,球鞋的颜色也很好看,鞋尖擦得干干净净,连鞋带里都没有一点泥灰。

他一进教室,便吸引了全班同学的注意力。

年幼的沈括从来不知道,原来男孩子也可以穿得那样鲜艳,那么干净。

而自己,永远只有黑灰色的那几件衣裳,毛糙的运动鞋鞋带黑乎乎的,里面的泥灰怎么洗都...洗不掉,泥灰像是侵染进了每一缕纤维似的。

他的第一次自我介绍,说他叫陆臻,还拍了拍胸脯,朗声说陆简是我爸,满脸的荣耀与自豪。

班上同学不认识陆简,于是他说,南京路背面麦田对面的大烟囱你们知道吧,那就是我爸开的。

这下同学们都知道了,南京路的大烟囱,里面每天都会冒出滚滚的黑烟,看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同学们顿时对陆臻便高看了一眼。

年少时,谁都有崇拜的人,陆臻最崇拜的便是他的父亲。

而角落里,沈括垂下了头,眸光渐渐黯淡了下去。

他最崇拜的人也是父亲,可是...

麦田对面的大烟囱,那是让父亲每天咳嗽...生重病的地方。

陆臻被老师安排到沈括身边,和他当同桌,陆臻坐下来,便从包里摸出一罐健力宝递给他,开朗地笑说:“以后就是兄弟了。”

桌下,沈括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拇指的指甲都快按进了血肉里...

陆臻完全没有察觉少年的变化,他拉开了易拉罐,递给沈括:“以后有事儿,招呼一声就行,我叫陆臻,我爸是...”

他话音未落,沈括接过了易拉罐,站起身,直接自陆臻的脑袋上浇灌而下。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如此沉默的少年...

竟会做出这般出格的举动!

冒着气泡的健力宝从陆臻的头上浇下来,顺着他的头发丝滴落,胸襟前也湿润了一大片。

陆臻“蹭”地站起身,抬脚便踹翻了面前的桌子......

沈括不甘示弱,恶狠狠地瞪着他,满眼憎恶与仇恨。

沈括从来没有那样去恨过一个人,真的,从来没有。

从那日起,两个死对头的梁子便结下了。

沈括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原谅陆臻,原谅陆家,原谅每一个姓陆的人。

在后来无比漫长的一段岁月里,沈括开始在陆臻身上花心思了,不再是如第一次那般明目张胆地对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