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夕玦这边的动静,永远是大家第一关注的目标,是以当听到帝俊这句话的时候,不仅明夕玦面露错愕之色,旁人也惊呆了。

什么时候,妖皇帝俊变得这般以德报怨了?难道说,他良心发现,或者伤得太重,脑子不清楚了?

“按我说得去做,太一。”帝俊的声音很轻很轻,由于剧烈地痛楚,每说一个字,他都要用尽全身地力气。纵然如此狼狈,但那刻入灵魂深处的皇者威仪让他依旧仿若深处云端,高不可攀,优雅从容,“我已布置好一切,鸿钧他不敢杀你,不能杀你,甚至不能像对待罗睺那样,永生永世囚禁你。”

说吧,他露出一个快意且释然的笑容,带着洋洋自得的喜悦,以及身为兄长的莫名骄傲。

如果旁人说,我做好了准备,所以鸿钧不敢杀你,大家肯定会不住嗤笑,但帝俊此言一出,全场却静默了,就连鸿钧也再度睁开眼睛,想想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因为说出这句话的是帝俊,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妖皇帝俊,他的智谋令人胆战心惊,他的落败不过是由于天命,战胜他得是整个世界,是苍天,是妖族必亡的命运,而非任何一个生灵,所以只要他用这种口气说出来的话,旁人就一定会相信。

明夕玦低头,轻轻拨弄琴弦,困住想要离开的十一祖巫。

他想说,我早已清楚,你明白我并非你嫡亲的兄弟,而是一个转世过不知道多少次,流浪过不知道多少年的孤魂野鬼,但谢谢你依旧相信我,将我当做你的弟弟;他想说,由正入魔易,改邪归正难,我回不了头;他还想说…但最后,他却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身为玄霄,被禁锢于厚厚的冰层中,日日被阳炎折磨,第一次快崩溃之时,与主神的聊天。

他说,主神,我终于明白,玄霄为何会入魔,这种痛苦不是谁都能受得,如果我能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冲去青鸾峰抓了云天河,将他带到鬼界,再找到夙玉的转世,先恢复她的记忆,最后在他们夫妇俩面前虐杀云天河,这才勉强补得上我这些年的痛苦。

大概是他此时的心态太过极端,不利于以后的道路,所以主神问他,你可知正与邪最大的区别在哪里。

对于这个问题,还没经历那么多的明夕玦苦苦思索了很多天,终于给出一个答案:“心性?”

“这是判断标准之一,却不是最主要的。”主神回答,“答案很简单,正派功法是用前半生甚至是大半生的平庸换取以后的一片坦途,邪派功法是用最开始的一帆风顺张扬得意换取日后步步瓶颈,甚至可能寸步不进,所以出现各种令人诟病的功法,有伤害自己身体的,有危急旁人性命的,还有…你明知它们有毒,却又难以忍住不练。所以我认为,能坚持得住一直修炼正派功法的就是正,除此之外,只有邪与灰。”

“主神,我觉得你这个逻辑相当荒谬…”

“是么?你给我找一点错误的地方出来?”

当时阅历尚浅的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却又找不出这句话哪里有问题,处于对主神的强大、阅历以及博学的信任,他牢牢地记住并贯彻了那句话。

所以,在这一刻之前,他能够无愧地说,我一直是走正道,从未变过。

想到这里,明夕玦摇了摇头,他笑了笑,轻声道:“大哥,我曾背上一个又一个拯救世界的重担,前路渺茫,看不到任何未来,所以不敢组建家庭,不敢拥有羁绊,甚至不敢与谁太过亲近。为此,我曾不住催眠自己,纵然众生皆以成魔,只要我心中明灯不灭,就能成就心中的佛。而且,我曾一度坚定地以为,整个世界都需要我,没我就不行,这是一种彻头彻尾、无可救药、令人发笑地自恋,偏偏是这种坚持,让我度过无数艰难孤寂地岁月,默默地走了下来…但今天我才知道,原来,成就魔道,彻底放纵心中欲望的感觉竟是这么好,这么好…”

听见明夕玦还是说出来,帝俊不由心生绝望。

我布置好了一切,你为何要选择这条路?魔道二字,始终是洪荒生灵最忌讳的事情,你又是以力证道,又是走魔道,活脱脱第二个罗睺…

“大哥,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明夕玦俯下身子,轻轻说了什么,然后,他微笑着将辞缘放到膝盖,轻轻弹奏起来。

长琴惊讶地发现,不似自己无法控制地大规模杀伤,明夕玦将辞缘的伤害牢牢锁定在十一位祖巫的身上,其余不过是小小地照顾一下巫族与人族让他们全部停在那里。

这种对能量,对本身,对外界的控制,只能用神乎其神来形容!

长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肯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这场战斗,是他提升的好机会!

只可惜,还没等长琴仔细研究,天上就降下一道青光,明夕玦神色一冷,拨动琴弦的速度快了一倍不止,脚下亦出现残影,速度快到匪夷所思,转瞬不见。

下一秒,道道无形之刃织成巨网,挡住清光落下,明夕玦左手抱琴,右手持着一柄泛着冰冷寒光,仅三尺六寸长的短剑。这柄剑闪烁瑰丽的光芒,剑身上有星星点点的光辉,仿若破碎的星辰一般耀眼,却也拥有无可抵挡的锋锐与杀伐之意。在他身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十一位祖巫巨大的身形轰然倒塌,天地震动。

琴、中、剑!

长琴深吸一口气,彻底心悦臣服,他万万没有想到,不,应该是谁都没有想到,辞缘琴内还隐藏着这么大的一个秘密,一个最后的撒手锏。他也相信,如果不是东皇太一对巫族太过仇恨,仇恨到了就算暴露秘密也要彻底杀死十一祖巫的地步,这个撒手锏还能保留很久很久…那么,这一招,东皇太一原本打算用来对付谁呢?

第047章

明夕玦左手抱琴,右手持剑,站在十一位祖巫的尸体旁,他出手有若雷霆,顷刻之间便彻底绞碎从天而降的清光。

明明妖族取得了如此辉煌的胜利,却谁没有谁敢欢呼,因为明夕玦依旧站在原地,没有一丝一毫要挪动的意思。他的眼神略带迷茫,又时不时闪过一丝挣扎,似在思索着什么。渐渐低,他眼中的清明与混沌转换越来越快,谁都难以捕捉他的情绪,也显得越发诡异。

他们虽不知道具体情况,却也能看出几分端倪。明夕玦刚才在超脱世界与沉沦此世中选择后者,遁入魔道,实力骤然暴增,却也正处于心境最不稳定,情绪起伏最大的时期。理智与欲望在苦苦挣扎较劲,逼他做出选择,一时难分胜负,要是谁打扰了他,后果会相当严重。

在场的妖族大气都不敢喘,就怕明夕玦接下来不去对付巫族与人族,反倒开始无差别大屠杀。以他现在的实力,不要说对付如今元气大伤的妖族,就算是全盛时期的妖族,也不够他秒啊!

方才的劫雷中,无数妖族强者灰飞烟灭,十大妖帅也仅余白泽、飞廉两位,实在经不起任何消耗。他们与长琴交换眼神后,达成了一致意见,决定赌一把!

东皇陛下这个样子,明显还拥有一丝神智,眼下能唤醒他的,大概只有妖皇陛下了。

别误会,他们怎么敢让帝俊出手?就算说一句话也不行啊!要知道帝俊此时命悬一线,昏昏醒醒醒醒昏昏,连句话都难以说完。这还全仗河图洛书帮他挡了一部分劫雷,他自己的内息又极为精纯,加上明夕玦与羲和的救治才勉强到现在的程度,要是一不小心让帝俊死了,他们哭都没地方哭去啊!

白泽放出一个身化外身,几位妖族顶尖强者将之加持好,白泽便让这个身化外身不顾一切冲向禁区。明夕玦果然被惊动,他根本没有动作,只是一个眼神扫过去,拥有白泽实力五分之一的身化外身便消失不见,纵然连白泽这个操纵者都不知道它到底是怎么死的。

不过,很显然,这个身化外身的牺牲极有价值,因为明夕玦的身形已经出现在帝俊与羲和的身旁。

“是我错了。”仅仅扫了一眼,明夕玦就发现羲和在做什么——她在以自己的全部灵力、血肉乃至魂魄来修补帝俊破碎的躯体与灵魂。但帝俊是准圣巅峰级高手,又被功德劫雷劈中,以羲和大罗金仙的修为,想要彻底修复他的灵魂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一点,羲和相当清楚。她不惜付出生命也要做得,不过是争取一个未来,一个让帝俊活下去的可能而已。

正因为如此,明夕玦才万分愧疚地对他们道歉。

倘若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我定不会拆散你们,这么多年的两地相思,相爱不相守,彼此凝望,痛彻心扉…是我错了,我错估了天道的无耻,错估了鸿钧的手段,也错估了自己的实力!

如果当初你们在一起就好了,至少你们这么多年是幸福的,也能保留许多温馨的回忆,不像现在…

想到这里,明夕玦自嘲道:“大哥,你说,为什么仅仅中了一个小封印,我就变成这样?处处做,处处错…”

“太一。”救治告一段落,帝俊又一次陷入昏迷,羲和方抬起头来。

她为了救帝俊,已经付出了自己的灵魂,此刻便笼罩在一片白光之中,不复昔日张扬明丽,反倒无比圣洁美好,但稍微有点见识的存在都知道,这是马上就要消亡的征兆。只见羲和微笑道:“我与帝俊都没有怪你的意思。”

不等明夕玦说什么,羲和抚了抚鬓边的乱发,露出温柔到极点的笑容:“很多事情,做不做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或许我该感谢你没让我们在一起,所以我们没在平凡的夫妻生活中消磨彼此的感情,而是在漫长的相望中一遍遍回忆着对方,回忆着每一次短暂的相处,所以不自觉地摈弃了对方所有的缺点,从而留下了最美好的一面…”

说罢,她轻轻靠上帝俊的身子,温柔无限地在他额间留下一个吻,用眷恋且柔和的声音说:“帝俊,我走了。”

从此,天上人间,苍山洱海,碧落黄泉,再不相见。

羲和消散在一片柔和的光影之中,天地为日神的逝世哀悼,仙乐奏响,天空也落下缤纷的太阳花。这些太阳花不复平常七色的绚烂,而是如雪的纯白,大片大片地覆盖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让整个不周山都笼上一层白纱。

一枚散落的花瓣落在帝俊额间,明夕玦刚要伸手拂去,却听见帝俊轻声道:“前段时间,我去找过羲和一次,问她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死。”

明夕玦伸出的手停住,难以置信地望着帝俊,就看见帝俊睁开眼睛,目光移向远方,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就是这样冷血而自私的家伙,每次想到羲和有可能爱上别人,成为别人的妻子,我就痛不欲生。所以在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后,我耍了一点小手段,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羲和是…代我而死的…”明夕玦立刻想明白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不由踉跄着后退两步,面白如纸,“太阳星与太阴星一样,都需要诞生于此的生灵驻守,才能正常运转。大哥你担上了我全部的因果,羲和又与我属性相同…只要我呆在太阳宫这个天赐的道场,最坚实的防御中,为了整个世界的秩序,就连鸿钧也不能对付我…”

说到最后,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费尽心机拆散你们,为的是让大哥你活下来,不是为我自己争取一线生机啊!结果,到头来,你们这么多年的痛苦,竟成全了我…

“太一,无需介怀,若非看出你真心实意,我也断不会这样做。”帝俊殷殷嘱咐道,“回到太阳宫修炼,成长到罗睺的高度,到时候,无论是报仇还是复兴妖族,都随便你了。”

说到最后,他轻叹一声,意兴阑珊。

明夕玦察觉帝俊的不对,以为是疗伤中断的原因,便立马为他输入源力,帝俊却轻轻摇头:“太一,没用的,我留了两缕神识在河图洛书中,却在被劫雷击中时,我与河图洛书的联系莫名力道强行切断,生生拖走了我两快的灵魂碎片。所以,就算羲和拥有救得了我的实力,也不可能真正拯救我。”

“我这就杀上紫霄宫,夺回河…”

帝俊轻叹:“太一,不用了。”

明夕玦不可置信地抬高声音:“明明还有希望的,大哥,明明还有希望的,你为什么要放弃?”

“因为羲和在等我啊!你看见没有,她在彼岸笑靥如花,向我招手。”帝俊唇角含着柔和的笑容,神情也温柔得不可思议,眼中的期待、渴望与满足怎么都遮不住,“我这一生都与‘妖皇’二字牢牢相伴,不可分离,不敢说自己想说的话,不敢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敢娶自己最爱的女子,但现在,我终于…”

作为妖皇,他保下了妖族另一个精神支柱,也是战力NO.1的东皇,为妖族争取到了前景无限的未来;作为兄长,他改变了嫡亲弟弟太一必死的命运,让他能拥有无限广阔与自由的生命,这两个身份所需要做的事情,他都做完了,那么,他是不是可以单纯地以“帝俊”的身份,完成一直以来的夙愿?

“我这一生,无愧于妖族,无愧于太一,无愧于常羲与十二月,唯独有愧于你。”帝俊唇角扬起幸福的微笑,缓缓闭上眼睛,“所以,来生,来来生,从今往后的每一生,我都赔给你,羲和,你说,好不好?”

“妖皇陛下…”白泽、飞廉等齐齐跪下,这些曾经铁血一世的汉子喉咙哽咽,泣不成声。

长琴眼中划过一抹不忍,亦生出无边的遗憾,他知道,终其一生,自己都不可能忘记这一幕了。

这个时候,被他们认为死定了的共工霍地站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撞向不周山!

十一祖巫无不拥有一些保命的手段,短短一瞬间,明夕玦实际上将他们的眉心、胸口与丹田都捅了一次,琴中剑也将凶煞之气吸纳了大半,以确保他们必死。却不知烛九阴的保命手段压根没用到自己身上,他清楚拥有空间天赋的帝江会是明夕玦重点对付的目标,所以就将“时光逆反之术”用到了共工身上。

但凡有水之处,就是共工的领域,如果说谁能在东皇太一可怖的攻击中安然逃脱,怕也就是帝江与共工了吧?

瞬间失去了十位同胞兄弟,又知道鸿钧彻底在利用他们,还明白巫族俨然必败后,共工的内心被仇恨填满,也彻底疯狂了,他就是要毁了不周山,告诉天地,妖族没有赢,鸿钧你也没有赢!

不周山是盘古脊梁所化,不仅是世界的支柱,也是天庭与人间唯一的入口。巫妖大战已经让洪荒碎成四块,倘若不周山一毁,不仅天庭要遭殃,连整个洪荒也要出事。

趁着大家纷纷躲到几十万里外的功夫,明夕玦出现在长琴面前,淡淡道:“长琴,快离开吧!”

“您所说的离开…”长琴微微皱眉,总觉得有些不对。

“离开这个世界,越远越好,这块玉符能保护三位生灵穿行到比洪荒弱小的世界去。”明夕玦扔了一块玉简给他。

长琴心觉不妙,便追问道:“那您呢?”

“我刚刚到这种境界,怎么打得过鸿钧呢?”明夕玦轻笑起来,周身不显任何杀意,却让人不寒而栗,“快走吧,否则我下次醒来的时候,不确定你能不能活下来哦!”

说罢,他缓缓走向朝西方倾塌,乱七八糟的天庭。望着这一片看似狼藉,实则略加休整便能恢复从前壮美宏大的建筑,勾起一个冰冷的、张扬的、蔑视一切的笑容。

下一刻,连绵的爆炸声响起,天庭燃起熊熊大火,这漫天的火光掩过日月星辉,也照亮了世间的一切。

第048章

洪荒破碎,不周山倒,洪荒一片混乱。在这种既能得功德,又能分好处的时候,隐居的大能们纷纷站了出来,收宝贝的收宝贝,拿材料的拿材料,顺带给女娲提供情报,让这位圣人承担起补天的重任,谁都没去管天庭的大火。

所以,补天成功后,大家便发现,熊熊的火焰将宏伟壮丽的天庭变成废墟,唯有一些重要的建筑还没有彻底毁灭,却布满各种强大攻击造成的伤痕。他们略加思考,立刻脑补出自以为合理的答案。

东皇太一性子偏激,知道妖族落败已成定局,就毁灭天庭不让外人得到。由于天庭在设计与建筑的过程中几乎考虑了所有的意外,很多地方连这种强度的爆炸都炸不动,只能暴力摧毁。妖族那些强者也跟着他乱来,却因为天庭太大,这样的建筑太多,终究来不及全部处理完,只能毁灭核心区域。

想到这里,他们立刻去检查天庭的核心区域,并在其中发现了大片大片太阳真火造成的痕迹,力量精粹浓郁到吓人,除了释放本命真元之外,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能形成这般威势。

从这种情况来看,东皇太一以及众多妖族强者,应该以这场烈火来为妖族殉葬了吧?大家的目光都投向太阳星,想借太阳星的运转判定明夕玦的死活,却发现由于不周山倒,天地倾斜,日月星辰皆可自然地东升西落…不过,鸿钧没做什么,女娲也没察觉出来,东皇太一应该是死了…吧?

提心吊胆过了几年后,终于有人等不住了。这个人自然是被鸿钧透过底,知道自己要成为下一任天庭之主的昊天。

昊天心中清楚,做过鸿钧的童子是他最大的资本,也是他最大的污点。童子是什么?稍微熟悉一点的下人杂役罢了。他们在洪荒不算自由民,而是属于签了卖身契的,是主子的私人财产。别人对昊天与瑶池态度不错,那是看在他们身后的鸿钧面子上,谁会注意你?

无论对谁来说,“奴才出身”都是相当要命的污点,所以昊天迫切地想成为天庭之主。他算盘打得很好,人族即将大兴,主宰世间气运亿万年,这时他成了天帝,可不就能长长久久地被天下人族膜拜?再过个几百几千万年,人们记住的唯有天庭之主昊天上帝,谁还知晓妖族曾经纵横天下的风光,他服侍鸿钧的卑微?

不过,想要名正言顺成为天庭之主,他必须解决一个大麻烦。

太阴星。

常羲静静地站在月桂树下,神色清冷而肃穆,仿佛最完美的玉雕一般。直到昊天讲完,她才漫不经心地抬抬眼皮,扫了扫瑶池身后的嫦娥,用非常冷淡的口吻重复昊天刚才说的话:“你们的意思是,她失去了丈夫,非常可怜,所以我必须收留她?”

嫦娥轻轻咬着下唇,望着常羲,楚楚可怜的样子能让铁石心肠的人融化,可惜常羲丝毫不给面子地说:“不过一介人类,让她踏足广寒宫,已是我看在紫霄宫的面子上,她想住在这里,根本不可能!各位请回吧!”

常羲话音未落,瑶池手中的丝带便向她袭来,昊天双手绽出金黄色的光芒,似是在汇聚无尽力量。

“不答应就打么?哼,拙劣的仿制品,还妄想将我取而代之?”不过是冷冷地一瞥,昊天与瑶池就感觉自己无论是动作、反应、实力还是感知,都瞬间下降了三分之一!

若在旁的地方,昊天与瑶池又司掌别的力量,对常羲动手可能十拿九稳,但在广寒宫对她动手,完全是自找死路!

不得不说,常羲避世得太过厉害,让大家都摸不清这位月神的真正实力有多少,昊天与瑶池才会认为两位大罗金仙对付一位大罗金仙板上钉钉。但常羲是天命的妖后与月神,太阴星广寒宫唯一的主人,昊天与瑶池不过是鸿钧选定出来的第二任天地之主,二者的大罗金仙光是含金量就绝对不一样,更何况眼下在她的地盘呢?

昊天虽司烈阳之力,比得上帝俊太一天生金乌么?瑶池虽掌星月之辉,又怎能与常羲相争?

常羲冰雪聪明,自然明白昊天与瑶池的心思,不似洪荒异种的高傲自负,昊天与瑶池内心里对他们的身份是相当自卑的,所以一朝得势后,他们就恨不得天下人都臣服在脚下。而那些见过他们昔日卑躬屈漆模样,今日仍旧不肯降服于他们的大能便是必须除去的目标,就算自己没占据妖后这个头衔,也会在将来被羽翼丰满的昊天瑶池收拾掉。

鸿钧不计较这两个丧德之人的行为,所以整个洪荒的大能都不会再说什么,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当然,这些大能不会说什么,也不会前来帮忙。无论他们用什么态度对待昊天与瑶池,但在他们心中,昊天与瑶池的道童地位早就定型。要我们为了讨好鸿钧,公然帮助你们对付月神常羲?对不起,我耳朵不好,没听清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哎呀,风怎么这么大,劳烦你说了好几遍,我们还是没听清,下次再说吧!至于脾气不好,心思又相当直的通天教主就是直接赶人,见都不见他们,昊天与瑶池,老师的道童而已,还能指挥我这个正式弟子不成?

瑶池见常羲略微放松警惕,便猛地拔下头上发簪,狠狠扔过去。

鸿钧不会明着出手,但他有别的方法,瑶池头上这根发簪名为“星河簪”便是鸿钧所赐,携浩浩无匹银河之力,端的是威力绝伦。常羲一时没注意,被簪子击中,受伤颇重,被迫转为守势,却也发狠了。

见她有死战的倾向,昊天不免有些心慌,他们只想将她囚禁,让旁人以为广寒宫是嫦娥的居所,遗忘常羲的存在。倘若常羲不管不顾,直接自爆,因果大半要算到他们身上,所以昊天忙道:“常羲,你再…”

“不必多说!”常羲冷冷道,“我对妖族的感情与眷恋,并不是你们这两个没有种族的奴仆,亦或是你们带来的那个背弃种族的女人所能理解的!”

帝俊与明夕玦思虑周全,会考虑不到常羲的难处?怎么可能!帝俊花费了无数时间、人力与武力,制造出了一个在三千鸿蒙世界缝隙内的飘荡特殊隐匿空间,明夕玦借火海将妖族核心力量送到哪里,也给了常羲过去的方式。无论她想成为妖族的女皇也好,继续避世隐居也罢,都能过得很好,但谁也没想到,她竟一直守在广寒宫,哪里都没去。

常羲被巨大的冲击逼得后退一步,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颤抖,她对身体的掌控相当精准,自然知道自己不敌,眼中流露便一抹决然。只见她一字一句,异常有力地说:“我常羲是天地承认,世间唯一的月神,区区一个女人就想将我取而代之,实在可笑!”

这位清冷孤傲地月神用轻蔑地望着昊天与瑶池,目光冰冷至极,还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仿佛看着两个沐猴而冠的小丑:“就算我死,也不将任何东西都留给你们!”

“糟糕…快退!”

通天教主与女娲关系不错,正在娲皇宫与女娲论道,谁料女娲猛地站起来,提起裙子奔向门口,通天教主觉得奇怪,也走向门口,便看见女娲遥望太阴星,死死地捂住脸,似是绝望地要哭泣,不由惊道:“女娲道友…”

“我未曾想到,区区一件小事,都值得老师蒙蔽天机…”女娲咽下心中的悲痛,哽咽道,“通天,你记住,千万不要成圣,千万不要!”

说罢,她款款离去,背影无比苍凉。

通天教主咀嚼这一句话,轻声道:“千万不要成圣…吗?”

光阴荏苒,转瞬即逝。

巫妖二族退出历史舞台,人族渐渐兴起,三皇现,五帝出,一出出故事依约上眼,穿越者们也开始活跃起来。在这期间,最引人瞩目的便是皇帝与蚩尤的大战,消失多年的长琴竟然出现,整合巫妖二族作为蚩尤后盾,连破黄帝大军,甚至将轩辕剑也抢了过来,让支持黄帝的一方颜面无光至极。最后,西方二教主准提道人亲自出手,谁料关键时刻长琴启动玉简,离开洪荒,大大落了准提面子。

除此之外,能作为谈资的,大概就只有玉帝全家女眷的爱情史吧?

夏朝兴起而又亡,商朝建立,绵延六百年,终于走向末路。女娲一怒之下使用招妖幡选定轩辕坟三妖的那一刻,名为《封神演义》的大戏也拉开序幕。

纵然成为第二任天庭之主,昊天与瑶池也没有那样强大的人力物力,所以他们只能修缮没有彻底毁去的建筑,以之为根基略作重建。没见过的自然大受冲击,知道真相的就哂笑一声,心想这规模还不到妖族天庭的三十分之一。

天庭中居住着一位特殊的仙人,实力不怎么高,地位却不错。

这位仙人号符元仙君,身化外身名为月合老人,大家都喜欢简称之为月老。月老负责系世人姻缘线,出镜频率极高,也让大家将符元仙君这位正主给忽视了。谁都不知道,这位无害的仙君,正在招待一个特殊的客人。

“封神的剧情进行到哪里了?”明夕玦问。

“算算时间,应该是三霄姐妹与菡芝仙吧?”月缘随口道,“你放心,三霄姐妹是洪荒流中有名的美女,一拨一拨穿越者会为她们赴汤蹈火,不惜对上元始天尊的,赵公明都没死,更何况他们?”

明夕玦淡淡道:“长琴出手时,截教弟子无一相助,我怎会将他们当成自己的族人?”

“这…”按你的标准,妖族也和灭亡了差不多吧?

月缘笑了笑,岔开话题:“我听你的吩咐,姻缘线牵得那一个叫好,昊天觉得自己的血统高贵无比,偏偏妹妹爱上人类,女儿爱上人类,孙女外孙女照样爱上人类,无一幸免,而且不是穷书生就是打柴、放牛、种地的…”

“是么?”明夕玦落下一字,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很快,他就会发现,能生气是他的福分。”

月缘轻叹:“看来你是做好决定了。”

“若非多年前我初入魔道,实力不稳,怎会让他们逍遥如此多年?”明夕玦的声音很轻,仿若叹息,话语里的血腥味却怎么都遮不住,“也是时候讨回这笔债了!”

第049章

为了拥有足够的实力报复鸿钧,明夕玦策划好一切后,便在太阳宫避世隐居,等出关后他才发现,自己错过了常羲的死,错过了长琴的离,也错过了族人的大批迁移。放眼望去,天地间一片空茫,能称得上熟悉的存在竟只剩下月缘一个,报仇成了活着的唯一意义。

但是,想报仇也必须有技巧,就算你能杀了鸿钧又如何?他一心坚持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维护天道,你杀死他,他也算是一种殉道,甚至能称得上“死得其所”,怎能让明夕玦满腔的怒火得到宣泄?在百般思虑之后,明夕玦将自己报仇的时间选定在封神之战,决意让他们处在最顶点的时候被狠狠抛落!

纵然穿越者大量拜入截教,想要改变历史,却也同样遭到历史惯性的影响,后羿箭下的小金乌还是成了陆压,却不如原著中的十太子,钉头七箭书的威力也相对来说弱小了许多,赵公明这才捡回一条命。三霄为替重伤的赵公明报仇,踏入红尘,来到商军大营,布下九曲黄河阵,不仅将阐教十二金仙困在阵中,云霄还以手中的混元金斗削去阐教十二金仙顶上三花,胸中五气,以致姜子牙不得不向元始天尊求助。加上太上老君的太极图失落于阵中,一为取宝,二为报仇,两位圣人亲自下界,欲破去这九曲黄河阵。

就在姜子牙诚惶诚恐地迎接元始天尊与太上老君时,原本蔚蓝色的天空却瞬间笼上一层黑布,吞噬了世间一切光亮,让整个天地瞬间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恐惧也在每个人的心中蔓延开来。

但凡略有法力的存在,都忙着以各种方式让周围亮起来,谁料这片黑暗竟能吞噬一切,无论你修为多高,采取什么办法,都无法给整个世界带来一丝火光。

作为圣人,元始天尊与太上老君已与天地生出一股奇妙的感应,照理说无论什么都奈何不了他们。偏偏他们惊讶地发现,自己竟被囚禁在这笼罩整个洪荒,唯独没有覆盖三十三天外混沌的黑幕之中,只能在一定范围内利用周天灵气,还不似平日的圆转自如…这个认识不由在他们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多少年了?自从罗睺永世沉沦混沌限中,后土身化六道轮回,太一自焚于天庭后,世间还有什么存在能威胁到圣人?纵然是大罗金仙都胆战心惊的封神之战,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一场气运与道统的争夺罢了,赢了固然掩面有光,输了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圣人之下皆为蝼蚁,这句话可不是说得好玩的,但现在…

如此广阔的覆盖面积,如此强大的困阵,如此精妙地对灵气的操控与把握…整个洪荒能做到这一步的,似乎也只有…

仿佛为了印证他们的猜测,黑暗的苍穹中出现无数星点,稍微有见识一点的存在都能认出,最亮得是三百六十五颗周天正星,其次是十万八千大星,当然,那些微弱却不住闪烁着,似乎永远数不清的小星辰,也是不能轻易忽视的。

这个阵势对许多大能来说实在太熟,熟得让他们全身上下不住冒寒气,仿佛再临最深沉久远的噩梦一般。

“不,不可能!”伏羲握紧了手中的河图洛书,猛地站起来,脸色苍白之至。

作为命定的天皇,转世为人类的他并没有前世的记忆,所以拿河图洛书拿得心安理得,并理所当然地将之作为证道法器。谁料在证道之后,他竟恢复了前世记忆,便觉得原本爱若珍宝的河图洛书是个烫手山芋!

如果东皇太一知道河图洛书在自己手里,还成了自己的证道法器…伏羲略一瑟缩,望着一旁的人皇黄帝,不住苦笑。

妖族的霸道与强势,他怎会不清楚?太子长琴不惜代价,不计牺牲,只为夺得前身是屠巫剑的轩辕剑,若非长琴实力不足,定要前来抢夺河图洛书,更别说东皇太一,偏偏这件事情怎么瞒都瞒不住…伏羲抬起头,遥望天空,周身抑郁之色越发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