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飘来一阵乌云,巫玄衣面无表情地说道:“回屋吧,要下雨了!”

13、美人如玉

景流觞手擎烛火,移开书房的一排书架,掀起墙上的寒梅雪傲图,图下方有个小小的凹槽,他伸出食指点了一下,随着一阵机关轧轧作响,画后面露出一个暗门,他走进去,转身把书架移回原位,暗门兀自合上。

门内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不宽,够两个人并肩而行,景流觞高举着烛台,他的影子投射在甬道壁上,被拉得好长。烛火燃烧着,不时滴下几点烛泪,落在他的手上,他没有觉得痛,一走进这里,他的心思就被一个身影充满了,再也容不下别的。

谁都道醉月公子是五公子中最为怜香惜玉的一个,侍妾娶了一个又一个,且一个比一个美,谁又知道他的心只交付了一个女人,外人看到的他的温柔,他的怜惜,从来都是虚情假意,独独有一个女人例外。她叫慕容欣,是他的结发之妻。

甬道尽头,是一间石室,石室四壁每个角上都镶嵌着硕大的南海明珠,一共八颗,是真正的夜明珠,有鹅蛋大小,散发着悠悠的光。石室正中摆放着一具棺木,棺盖是透明的水晶制成,奇怪的是里面无人,只有一件灿如云霞的五色锦衣,一双驼色串枝萱草纹绣鞋,锦衣上绣了百鸟朝凤图,绣鞋上镶着珍贵的明珠。这是一个女人的棺木!只是,尸体在哪里?

“欣儿,我来看你了!”景流觞跪坐在棺木前,轻轻地抚摸着棺盖,喃喃自语,“我又娶了一个…这一次,是南家和皇后娘娘逼着我娶的,当年若不是她,你也不会死,你放心,我绝不会与她拜堂,绝不碰她,她名义上是我的妾室,其实什么都不是,我要让她受尽折磨,以尝你当初所受之痛,等姑母的计划成功,我一定会灭了南家,为你报仇雪恨!你不会怪我,对不对,你要原谅我,原谅我…”

他站起身来,脸颊酡红,艳似桃花,眼波流转之间,隐有醉意,原来是喝醉了酒。他凑到墙边,墙上竟然挂了大大小小几十幅肖像,画中人全是一个,那是一个真正的美人,身材修长,瑰姿艳逸,薄唇微微上勾,含了一丝浅笑,两弯柳叶眉,一双杏核眼,她的眼似有魔力,看一眼就令人心醉。画像有正面的,侧面的,半侧的,卧着的,坐着的,站着的…一幅幅全是同一个女人,她从四面八方看过来,一双眼正对了景流觞,满含深情!

景流觞的手抚上画中人,从额头到眉尖,从鼻梁到唇角,细细摸索,依稀仿佛,慕容欣就站在身前。

“景大哥,对不起!”她的面容写满了浓浓的哀伤,汹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的前胸,沾染了景流觞的衣襟,红得妖艳,红得刺目。

“我没有怪你,欣儿,你要挺住,我这就带你走找大夫,你一定要挺住!若云还等着咱们回去,她还小,还要娘亲,你不能就这么走了!”

“不!不用了…你让我,把话说完,我怕…怕…来不及了!”慕容欣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神涣散。

景流觞心中一疼,将她紧紧拥在胸前,右掌贴在她的后心,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她的体内。

“不…要…浪费了,我走后,好好照顾若云。”

“我会的,会的,若云是我的女儿,我们俩的女儿,我会把她当作掌心里的宝,将来大了,我会为她找户好人家!”景流觞忙不叠地答应。

“这些年,你对我…这么好,可是,我一直都在…利用…利用你,对不起,我…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

“我不要下辈子,欣儿,你欠我的,这辈子必须还清,你不要睡,你给我睁开眼!”景流觞将慕容欣搂在怀里,止不住泪流满面。

“好,我不睡!”慕容欣嘴角上牵,露出一个微笑,“我最后…还有一个请求…”

“你说,不管是什么,我都答应你!”景流觞说道。她要死了,说什么都该答应她不是么?何况她是他最心爱的女人,可是他没想到结果会是那样,如果早知道如此,他当初定然不会答应她的请求,那么,至少他现在凭吊她时还能找到个坟墓,而不是对着一堆衣冠!可惜人不能预料未来,一切都发生在那一天,他永远地失去了慕容欣。

“我…不想,呆在景家,请你把我送回邺城苏家巷。”

景流觞心头一疼,苏家巷,那是他俩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可是,欣儿,你中的毒…”

“你也知道,烟灭之毒…本就…无药可解,答应我,不然我…死不瞑目!”慕容欣的眼中忽然闪出光彩,苍白的面容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晕。

景流觞暗道要遭,赶紧应了她,否则的话她火急上火,毒发得更快。

他带着重伤的慕容欣回到苏家巷,倚月楼一如当年的繁华,浓妆艳抹的姑娘们站在楼上,彩袖翩翩,在杯酒欢歌声中消耗着光阴。恍惚间他回到了三年前,那时节她是教坊司的姑娘,卖艺不卖身。初次相见,她正在琴瑟声中翩翩起舞,身段柔软无骨,举手投足间长袖飘飞,宛如仙子,说不尽的妩媚妖娆,当时那温婉的面容,那灵动的双眸,那旋转飞舞的纤纤姿态就令他一见钟情,硬是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娶了她进门。一晃三年已过,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纵使他为了平息母亲的怒火娶了罗氏作了如夫人,还将一个丫头收了房,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对她的情意,他的心中眼中,只有慕容欣一个,另外两名妾室,形同虚设!

可是今日,故地重游,她却要离他而去!

倚月楼的姑娘增加了几张新面孔,其他的倒还是几年前的旧人,从客人手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的菊笙首先注意到了门口的异样,景流觞当年花巨资带走慕容欣,是苏家巷的一段佳话,她又怎会不识得风流倜傥、名满天下的醉月公子呢!只是此刻的景流觞胡子拉碴,眼窝深陷,满脸憔悴,倒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而他怀中奄奄一息的白衣女子,曾是整个苏家巷的骄傲!

“阿欣,景公子!”菊笙顾不得客人在场,几步冲到了门口,目光盯着慕容欣的面容,惊呼出声,“烟灭!”

“菊笙姑娘,你也识得此毒?”景流觞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暗淡无光的眸子闪出一线生机。

菊笙没有回答他,转身吩咐道:“今日倚月楼有事,请各位客官见谅,明日再来,各位喝花酒的钱,一概全算在我的帐上!”

“怎么这样!”客人议论纷纷,来得起倚月楼的,都是有钱的主儿,正玩有兴头上,谁也不想走。

“抱歉了各位,实在是事出有因,下次来一定让大家尽兴而归!”菊笙带着姑娘们一一陪礼,请走客人。

客人尽管不愿,但在菊笙的坚持下,陆陆续续走了出去。还有几个待要赖着不走,菊笙拉下脸来,说了声“送客”,后面出来几个俊俏后生,左右各架一个,将那耍赖的客人直接丢了出去,关上了大门。

“把阿欣给我。”菊笙伸手过来接人。

“不,我不会放开她,欣儿想我陪在她身边,姑娘前头带路就成!”景流觞说道。

一直紧闭着双眼的慕容欣却睁开了眼:“菊…笙,带我…去…见主人!”

景流觞愣住,她说的不是倚月楼的妈妈,是主人!谁是她的主人?

“欣儿,我陪着你!”他低下头,发丝低垂,似一片羽毛轻轻拂过她的脸。慕容欣的心一瞬间被柔情包裹,酸楚难当。

“对不起,”她苦笑道,“主人不见外客,我…”

“你是我的妻,当年我已为你赎了身,你哪里来的主人?我不会离开你的,决不会!”景流觞被一种不安的情绪包围,怒然出声。

“求你…觞…”慕容欣用她那大大的、黝黑的眼望着他,目光楚楚,饱含泪水。

景流觞叹了口气,每次她这样一看他,他就没了主意,此生注定了,她是他的致命伤!他点了点头,慕容欣朝他感激地笑了笑,那笑容很是费力。那一刻他看到他的欣儿脸上焕发出一种从未见过的光芒,甚至掩盖了她的病容,美焕绝伦!

菊笙过来,从他怀中抱走了慕容欣,好像抱在她手中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锦缎,竟毫不气喘,脚步飞快地离去,那样子一看就是有功夫在身,可惜景流觞一颗心全放在慕容欣身上,当时并未察觉。事后他很后悔,怎么就那么大意呢!

“主人不见外客,请景公子随我来,到这边歇息。”一个着红衫的姑娘拦住了景流觞,不让他跟随过去。

“什么主人?欣儿是我的妻,我为什么不能一起去?”他问道。

“对不起,景公子,这是主人的命令,我们不敢违抗!”那红衫姑娘说道。

“你家主人到底是什么人?欣儿与他是何关系?”他哑声问道。

“主人自然就是主人,还能是什么人?”那红衫姑娘奇怪地盯着他,倒像是他问了不该问的话,见他不听劝阻仍要上前,又出口急道,“天下若还有人能救得阿欣姐姐,那就只有主人了,景公子若是不想惹怒主人,不肯出手救阿欣姐姐,您尽可前去。”

这句话硬生生地把景流觞迈出的步子逼了回来。

“你家主人…真的,真的能救欣儿?”他的眼中有着不可置信的惊喜。

“这我可不能保证,但公子不去打扰的话,主人既许菊笙姐姐带她前去,必会一试。”红衫姑娘说道。

“如此多谢姑娘,我听你的便是!”景流觞想到他的欣儿可以不死,喜出望外,哪里还想到许多。

那一夜,许是疲累至极,他昏昏睡去,一夜无梦,醒来时已过午后,整个倚月楼静悄悄地,不闻丝竹之声。景流觞想,这家主人倒是好心,怕是不想欣儿被吵到,这才不许人喧哗吧。一切出乎意料,当他起来,却发现整座倚月楼一夜之间走得干干净净,人影全无,竟成了一座空楼。他跌跌撞撞地跑去,一间间地打开房门,每一间都没人,包括那神秘的主人,还有他的欣儿,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在一间房里,他发现了一封信,上面只有六个大字:“烟灭无药可解”!那就是说,他的欣儿已经死了!

他疯狂地四处打听,但是那一晚,就像全城的人都睡死了似的,没有人知道倚月楼为何一夜间成了空楼,没有人知道楼内的人都去了哪里。他去打倚月楼的熟客一一打听,从来没有人听说过倚月楼还有个主人,他们说,三年前楼内的赵妈妈就回老家去了,将整个倚月楼交给了菊笙,至于幕后谁是老板,无人知晓!

在外漂泊了三个月,打听不到慕容欣的任何消息,倚月楼的人也再没出现过,景流觞无奈,只得回到京都家中。等悲痛稍微缓解些,开始打理家中事务时,他才发现藏于密室的武林至宝玄火令失去了踪迹。

玄火令是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他并不是觊觎传说中的武林密籍,而是为了瘫痪在床的父亲。传说玄火令是玄火盟的至宝,两百年前,有一位武林奇人创立了玄火盟,之所以起名为玄火盟,是因为他得了一块宝贝,这宝贝听说能令练武之人内力大增,有治病救人之能,起死回生之效,那位奇人曾用它救人无数,他自己也因此物,活到一百三十高寿才仙去。他死后,将其毕生所学与收藏之宝物秘密书成文字,藏于玄火令内,传交下一任玄火盟掌盟令主,说待有缘人破解,可惜百年来无一人能知晓玄火令的秘密。后来在五十多年前的纪、瑶、亶三国大战中,玄火盟令主为护纪主战死沙场,玄火令也流落民间,下落不明。也是机缘巧合,此物被景流觞在一处当铺所得,当铺主人不知是何物,只当它是一块古董,也没花多少钱就卖给了景流觞,他只想能参透其中奥妙,能救治好父亲,没想到还未参详透,就被盗了。

密室的机关除了他和父母,无人能开启,而室内并无撬动过的痕迹,证明进密室的人是熟知机关的,玄火令所藏之处极为隐秘,是用高温在石壁凹槽上浇铸了一个玄铁盒子,配以精纯的铜锁锁住,外面又盖上古砖,看上去与石壁连为一体,根本分不出来。究竟是谁拿走了玄火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答案在半年后才得以揭晓,那时景老夫人正在安排他另娶,他心中思念慕容欣,不愿答应,与母亲僵持不下。自慕容欣失踪后,他对女儿若云好得不得了,若云一半像他,一半像慕容欣,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有时候看着她,就像看见了她的娘。

有一日,景流觞又呆呆地看着若云出神。欣儿,欣儿,你怎舍得抛下年幼的女儿,难道你真的不在世上了吗?他正在心中感叹之际,若云蹦蹦跳跳地从屋内拿出一样物事,递到他的面前:“爹爹,捏小人,若云玩玩!”

他含笑摸了摸若云,顺手接过她递过来的东西:“好,爹爹帮小若云捏个泥人儿!”说罢看向手中之物,他不禁愣住。那是一个印模,上面清晰地印着一把钥匙的形状,景流觞大惊,拿出开启铁盒的钥匙一对,一模一样。

“若云,告诉爹爹,这东西哪里来的?”他紧张地抓住若去的肩,急急问道。

“爹爹,疼!”若云叫出了声,他才发觉自己下手重了,捏疼了若云,于是换了一幅笑脸,柔声问她:“若云乖,快告诉爹爹,这是哪里来的?”

他的笑脸有些僵硬,若云怕怕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是若云玩的。”

“不是,你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景流觞有些忙乱,想到若云可能听不明白,又问道,“爹爹是问,谁给你的?”

“没有人给我,我自己拿的!”若云高兴地笑道,“娘都不知道哦,我和娘躲猫猫,呵呵!”

景流觞如遭雷击,怔在当场,若云的话不是很明白,但是他是她的爹,知道了她的意思,这东西是她从慕容欣的手中偷偷拿来的,一直藏着没给她娘知道。他一直以为她是为不能陪着他们父女而对他道歉,原来不是这个原因,她道歉,是因为她真的做了对不起他的事,玄火令是她偷的!他如此信任她,母亲虽吩咐了不许任何人进入密室,但是他带她去过!一切真相大白,景流觞从来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样子,

景流觞哭笑不得,跪倒在地上泣不成声:“欣儿,你为何要骗我!”枉他对她念念不忘,还在密室为她设了衣冠塚,时常拜祭。他为她画了一幅又一幅画像,她的样子在他的脑中生了根,闭上眼也能描摩出来,可是,一切都是骗局!

他连连娶进了三夫人、四夫人,加上原来的两个,他有了四个妾室,却始终还是空着正室之位,忘不了她啊!她再怎么骗她,他也忘不了。宁愿她是骗他,他甘心被骗,只要她还活着…可是,两年了,欣儿,你在哪里?现在他又娶了南紫宁,南家,不管怎样,要不是南家,他的欣儿不会死,景流觞把一切怨恨都归在了南家头上,他发誓,要让天衣山庄毁来在他的手中!

景老夫人带着苑荣走进密室,看着满屋的画像和倒在水晶棺上昏睡过去的景流觞,摇头叹息不已。“痴儿,痴儿,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过来!”

“荣儿,帮我扶他回房。”她吩咐苑荣。

“是!夫人!”苑荣低首应道,上前架起了景流觞,景流觞醉眼朦胧地看他一眼,笑着再次闭上。

“兄弟,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很久以前,他醉酒醒来,在身边照顾他的人,笑靥如花,绝代芳华!

14、何人示好

听荷院被封,已然几日。事情并不如巫玄衣一开始所料,她以为这下正好没人打扰,可以安静几天,好好为自己的下一步作打算。相反地,荒弃许久的后园热闹了起来,每日里总能听到有人在听荷院外走来走去,而隔着一堵墙,景流觞的几位夫人如同约好了似的,你方唱罢我登场,总有人在外面喝茶聊天,游乐玩赏,更有甚者请了戏班子在外面搭台唱戏,咿咿呀呀吵得人好不心烦!

“这群婆娘,莫不是疯了!”小英也被吵得心烦,忍不住口出粗鲁之词。

“噗”地一声,巫玄衣喝了一口的茶尽数喷在地上,笑得前仰后合,“小英啊,难得你也会说粗话!”

小雪咧着嘴,在一旁亦笑眯了眼。

“小姐,想不通你怎么一点也不生气,这算什么嘛,景公子自家让人进了府里,让贼人冲撞了小姐,他不加安慰不说,反而将一切怪在小姐头上,把咱们给锁在这院里,不许出去,也不给个说法,这算怎么回事嘛!要是让公子知道小姐受了如此委屈,不知得如何心疼呢!”

“是吗?哥哥应该知道,嫁到景府给人做小,迟早会有这种结果。”巫玄衣敛了笑容,把玩着手指说道。南空城会吗?会担心她吗?

“哎!小姐啊,这都要怪你自己,公子早劝过你不要嫁给景流觞,可是说什么你也不听,死活要嫁给他,还惹得公子难过了好久,这不,把自个儿给害了不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小英噘着嘴嗔怪道。

巫玄衣的被那句“难过了好久”给吸引住了,愣神不语。南空城为她嫁给景流觞而难过?为什么?

正自沉思,外头院墙里发出“哐当”一声响,将她的思绪打断。

“小雪,出去看看又怎么了。”她说道。

小雪依言出了门,过了片刻回来,手里提了个竹篮,摇头说道:“又有人送东西来,小姐,也不知道是怎么从墙外弄进来的。”

巫玄衣皱了皱眉头,也不知道是谁,自从听荷院被锁后,总是隔三差五的送些食物水果来,却又不露面。既然能入得院墙,必然是有功夫在身的人,寻常人哪能平平稳稳的把这篮子扔进来!不过这府里谁会对她们好呢?不可能是景流觞,要是他,就犯不着将她们锁起来了。其实景流觞除了把她们锁在院中不得出去,也没有为难她们,吃的用的都有人按时送来,倒也不用她操心。暗地里她也好笑景流觞此举,他到底想将她关到什么时候?看样子他是想拖着不和她拜堂吧,其实他何尝知晓,巫玄衣现在亦是存了同样的心思,她既然恢复了记忆,又怎会容忍自己嫁给他,她得去找她的三个妹妹,然后回去找那六个实验室成员算帐!现在她急的就是要怎么去寻找她们。

她一次次背着小英小雪,摆弄着手上的联络器,可是联络器其他功能都完好,就是联络功能失了灵,一点也用不上。试了试灵办,也是时有时无,看来不能光是等着,得想办法。这几日三个被锁在院中,正好给了她与小英小雪闲话的机会,从两人口中,她将一切需要知道的资料探听得一清二楚,另外还知道了一些南紫宁过去的事。从话里听来,南紫宁不仅很得爹娘的宠,南空城也很疼爱这个妹妹,不过每当玄衣问得细些,小英就支支吾吾搪塞了过去。玄衣不由得心头埋了丝疑惑,既然南空城疼她,为何小英会如此?而且,他为何要让小英给她吃能遗忘前事的药,难道有什么事,是他不愿意她想起来的吗?

“不管是谁,总是好意,这些水果都是好东西,小雪拿去洗洗,咱们这就吃。至于那只鸡嘛,就留着当晚饭了!”巫玄衣吩咐道。心下思忖着,莫非是苑荣?她认识的会功夫的人,只有景氏母子和他?前两位不可能做这种无聊的事,那么剩下的只有苑荣了,又或者,是那个无影?不过要是无影的话,以他的个性,不可能不出来见她。

打发了小英小雪出去,巫玄衣又皱眉思索了半天,如今纪、瑶、亶三国鼎立,不知三个妹妹是不是也像她一样在纪国,亦或是流落在了另外两国?原本以为没有南紫宁这个人,是他们为了骗自己编造出来的,现在看来,确实有这个人存在,不然又怎会惹来景流觞的恨!

她对镜细看,这南紫宁和自己的长相竟别无二致,现在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她借尸还魂了,估计原来的南紫宁早就不知死哪儿去了,自己不过是借了她的躯壳再生,只是想不通为何两人长得一模一样,难道她是自己的前生?想到这里,玄衣这个无神论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人类未解之谜太多了,有些东西,看来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只是自己虽未变,那三个小丫头不知变了没有,如果她们是如此情形,还魂在别人身上,她又该如何找去?要是她们如自己这般失了记忆,那可就更难了!

细量间,视线瞟到了联络器上,不禁心头一喜。没想到这东西也有灵性,竟跟着附到了这幅躯壳的手腕上,如此说来,别外三个丫头的也是在的了,这东西天下只此四件,再无相同的,凭着它,不是可以找到她们了?想到此间,不觉心喜,也不觉得外面的唱戏之声吵了,站起来转了个圈,竟和着那乐曲舞了起来。

小英端着水果进门,一见如此,又说开了:“小姐,你倒很开心啊,我可闷死了!”

巫玄衣停了舞步,笑盈盈地说道:“我忽然想到哥哥说过要来京都看我的,照你说来,他那么疼我,又怎会说话不算话呢,我思量着我都嫁来快月余了,他也该来了吧!等他一来,咱们就离开这景府,再不回来了。”

“真的,小姐?你真舍得放下景公子了?”小英说道,随即脸上换了一幅愁容,“但是小姐嫁入了景家,天下人都晓得了,再要回去,不是成了弃妇了?”

“不放下又该如何?”巫玄衣看着她正色说道,“他既无心,我何苦自找罪受,我仍旧回去做我的南家小姐,即便将来嫁不出去,好过在这听荷院孤苦一辈子!”

“其实…”小英欲言又止。

“其实什么?”巫玄衣追问道。

“也没什么,其实这样也好啦,小姐!只是既然已经嫁来了,再要回去,也不知老爷夫人那一关可过得了!”小英眼神躲闪地说着,她看得出,小英隐瞒了什么。

“你不是说爹娘很疼我的吗,又如何见得我受委屈?”巫玄衣问道。

“是啊,这事还是等公子来了再说吧,一切交由公子定夺!来,吃个苹果吧,小姐。”小英递上水果,扯开了话题。

南空城来不来还没个准儿,巫玄衣可不能等了,眼下待她还好的,只有送水果的这个人了,既然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竹篮放到院中,那么想必也能带她这个大活人出去吧。从存了这个心思起,她留了个心,暗暗留意起来。

第二日快到午时的时候,她让小英小雪呆在屋里,别到院中去,自己却找了个背人的地方藏好,一直注意着院里的动静。照其它天看来,每到午时的时候,就会有人送东西过来,来人竟知晓她爱午睡,特意挑了这个时间。

她在亭角等了大约一个时辰,等得眼睛都快闭上了,这才发现了动静。有个人影在墙头探了探头,她没敢动,怕吓跑了他。

不过人影半天不见动静,过了好一会儿,她听到脚步踩在树叶上的沙沙声,眼角瞟到一抹白衣,于是站了起身。

没想到院内的人不是一个而是两个,苑荣和景若云睁大了眼看着她,苑荣面无表情,景若云却是一见她就红了脸,小声地叫道:“南姐姐!”

巫玄衣不禁有些失望,说道:“原来是你,我还当是谁还记着我呢!”

“对不起,南姐姐,都是因为我…”景若云说话间,泪水又盈满了眼眶。

“若云,我没怪你,谢谢你给我送东西来。只要你肯承认自己错了,以后改了不再犯,还是好孩子!”巫玄衣走上前,拉住景若云的手说道。她最见不得人哭了,何况是这样一个小美人儿。

苑荣面无表情的脸闪过一丝讶异,对她微微颔首,未曾开口,玄衣亦含笑点了点头。

“南姐姐,你真的不怪我,我害你差点…”景若云打了个寒颤。巫玄衣心头一凛,这孩子才五岁,应该不明白什么是死亡,她抬头看了看苑荣,眼神里含着责备。

“我没和她说什么,别看若云还小,但她什么都懂。”苑荣果然聪明,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赶紧解释道。

玄衣愣了愣,看景若云的眼中带上了一丝疼惜,这么小就知道了什么是死亡,不知是这古代的孩子早熟,还是因为若云是没娘的孩子,后者的可能性要大些。

她摸了摸若云的头,笑道:“姐姐不是没事么,若云不要哭。”

“可是爹爹把你关起来…有一回我做错事,被他关了半日,我都闷死了,姐姐你被关了这么多天,一定更闷吧?我去求爹爹,告诉他不是你的错,是…是有人要我那样说的,不过爹爹不信,南姐姐,为什么我说谎话爹爹倒信了,我说实话他反倒不信呢?”景若云说道。

他正愁找不到借口,就是信你也不会改变什么!巫玄衣在心中说道,不过碍于苑荣在一旁,她却不便说什么,而且说了估计景若云也不会懂。她只得安慰她说:“姐姐不闷,姐姐有的是好玩的法子,你以前常来找我玩,不是也知道么,我又怎么会闷呢?”

一面说,她一面笑眯眯地看向苑荣,让他回去对景流觞说吧,他想让自己愤怒,偏不从了他的愿!要是他知道自己被关在院里还这样开心,不知道会不会更气愤,或者见达不到什么效果,因此而解了她的封锁也不一定。

“对了,我不是说过要变戏法给若云看的吗,一直没有机会,今日姐姐变给你看,就当是谢你送好吃的来给我!”巫玄衣笑道。

“好啊好啊!”景若云拍着手笑了起来。

玄衣眼光四处寻觅,落到苑荣腰间系的汗巾上,笑着说道:“苑总管的汗巾可否借我一用?”

苑荣愣了愣,不解地看着他,脸上的神色有些古怪。若云也不管他应不应,早上前去解了下来,递到巫玄衣手中:“南姐姐,用这个就可以变戏法么?怎么变,快点变给我看!”

玄衣将汗巾拿在手中,一手扯着一个角,将两个角系住,打了个结,然后再系了一个结,用力拉紧,成了个死结。苑荣见她如此,也带了丝好奇看着她。

“糟了,打不开了!”玄衣对若云说道,“若云知道要怎么办吗?”

见景若云摇了摇头,她微微一笑,闭上眼默念几句,睁开时眼对着死结吹了口气,两手轻轻一扯,汗巾变回了她初拿着时的样子。

“啊!好神奇啊,姐姐,你会仙法么?”景若云兴奋地问道,看着巫玄衣的眼光满是崇拜。

“是啊,姐姐会仙法,所以什么事都难不倒姐姐的。若云如果一直做好孩子,不做坏事,多做好事,过很久很久以后,有机会上天堂,就会成为仙女,自然也能学会仙法!”巫玄衣对她说道。一个小戏法就让她崇拜成这样,趁这机会好好教教她,免得被这家人带坏了,这样漂亮的孩子,若长大了是个蛇蝎心肠的人,岂不可惜!

“嗯,我以后一定不做坏事,南姐姐!”景若云满脸憧憬,“你是仙女么?”

“姐姐不是仙女,不过因为姐姐从不做坏事,有个好心的仙人传了我几招仙法。”巫玄衣乱扯道,这样一说,将来若是灵力露了馅,也好有个幌子。

“姐姐可不可以教我?”景若云问道。

“可以,不过现在若云还不能学,要等你做满一百件好事,才能教你这个戏法。”巫玄衣说道。

“嗯,那从今天起若云就做好事,每天记下来,等满了一百件姐姐就教我,好不好?”

“好!”巫玄衣应道,心想等她做满一百件好事,自己说不定早回去了,还真是骗小孩子呢,不过是教她向善,老天应该不会怪罪自己吧!

将汗巾递过去还给苑荣,发现苑荣看她的表情甚为奇怪,不禁疑惑问道:“怎么,苑总管,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啊!没有!”苑荣说道,“没想到南姑娘竟有如此本事!”

巫玄衣淡淡一笑,她才不会相信苑荣识不得这是小把戏呢,真正的本事要给他见着,还不把他给吓趴下,莫道你是武林高手,自己的灵力若是能正常施为,便也和神差不了多少!

“多谢苑总管,若不是你,若云小姐的好意我也领不了!”巫玄衣说道。

“南姑娘不必言谢,这是苑某应该做的,姑娘有什么吩咐,请尽管说,但凡苑某能办到,定然尽力而为。”苑荣真诚地说道。

“你相信我吗?”巫玄衣突然问道。

“啊?”苑荣呆了一下,随即明白,点头说道,“苑某虽与姑娘相处时日不多,但看姑娘对若云小姐的态度,也知姑娘是何等心性的人,我相信你!”

“谢谢!”巫玄衣眯着眼笑道,“也许,我们能够成为朋友,你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吗?”

“只要姑娘不嫌弃!”苑荣亦笑道。

巫玄衣眼眸闪过一丝狡黠,利用人,也是把戏的一种!

15、暗订盟约

景若云虽是女儿身,但景流觞目前尚无其他子嗣,仗着景老夫人的宠爱,她俨然是景府的小霸王,谁都要让她三分,不过再怎么样,她始终是个女孩儿,巫玄衣层出不穷的新鲜玩法吸引了她,三天两头地让苑荣带着她翻墙而入,呆在听荷院就不想走。撇开脾气不说,景若云长得非常之美,因为佩服玄衣,她很听玄衣的话,因些巫玄衣也渐渐真心喜欢上了这个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