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言德表情痛苦:“我先娶了婉秋,才遇到了你娘,婉秋是家中安排的亲事,她是个强势而聪明的女人,我对她有敬重,有亲情,却没有爱,你娘不一样,她活泼聪明,天真可爱,我无法对她不动心,我与她,是真心相爱!本来我打算回家后找机会说服婉秋,就将她接到京都,回到京都后,你姑母在宫中遇到一连串的事故,因此耽搁了,谁想到我还没对婉秋提起这事,派去寻你娘的人就说她已经离开了我们住的地方,只留下一封诀别书,说是今生再不想见到我,让我不要寻她。你娘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定是不能忍受我对她的欺骗,你不知道,得知她的离去,我急得丢下了京中一切事务,四处寻找,若不是你大娘力挽狂澜,早没有今日的景家了。和你娘的新婚之夜,我送了她一枚玉佩,那是我祖传之物,她当时说,将来咱们若是有了孩子,就将名字刻在玉上,我接过话,说若是儿子就叫荣,是女儿就叫颜,分别取自我两人的名字…我不知道她是怀着身孕离开的,若是知道…她带走了我送她的玉佩,我还当她对我并未忘情,只想等着时局安定了些,再去寻她,谁又想到她带着你嫁给了别人!而那个人,却是个大魔头,是皇上要我除去的第一人!”

“所以你就杀了我爹,连我娘也一并杀了?若不是娘死前拿出了玉佩,恐怕我也丧生在你那一掌之下了吧?”苑荣说道,眼神凌厉地盯着景言德。

景言德一惊,踉跄着后退了几大步:“你…你…”他指着苑荣,半天说不出口。

苑荣步步紧逼:“想不到我会知道是么?你不要否认,我知道就是你,你的背上,还有我一刀刺下去的伤痕,我想知道的是,我爹武功不弱,尤精于用毒,毒王散仙人,是多少江湖高手都奈何不了的,为何单单死在了你之手,你用的是什么毒计?”

淳王面有异色,盯着这对父子,他还想让他们来个父子相认,认下苑荣这个表哥,玄衣自然成了他的表嫂,如此一来,帮他也就是理所当然了,却没想到中间有着这许多曲折,心头一凛,直觉告诉他,他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他想上去打个圆场,让事态向着于他有利的方向发展,正待要起身,忽然发现自己动不了,就好像被人用一根无形的绳子绑在了椅子上。心下大骇,他张嘴要叫,更恐怖的是,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一阵风从窗外透入,隔屋的珠帘被吹得四下摇晃,透过缝隙,他侧头看到了一抹耀眼的紫色,紫色的下方,一双黑瞳对着他冷漠而肃然,那勾起的嘴角,带着丝丝嘲讽,令他懊恼无端。不管如何,他曾经差点害死了她,这女人又怎会真的听他的话呢?这一瞬间他明白了,巫玄衣不过是在耍着他玩!

“罢罢罢,你既然都知道了,那么,你是想为他们报仇吗?不过有一点,我希望你明白,我从没有想过杀你娘,”景言德闭上了眼,声音苦涩,“我没想到她会扑上来,是她自己扑到剑尖的…”

他回想着阿蓉的死,他当时是想杀了那个孽种,他的阿蓉,怎么能为别人生孩子!可是没想到阿蓉就这样扑到了剑上,而这个孩子,却是他的骨肉!他忘不了阿蓉的眼神,那样地复杂,带着渴求,带着绝望,更多的是解脱,仿佛多年来她的身上一直压着个包袱,终于得以放下。她的嘴无声地抖动着,想对景言德说什么,可是那一剑正中心口,他再也听不到她到底要说什么!握着那枚玉佩,从她的眼神,他明白了苑荣是他的儿子,后来在街头找到苑荣,知道了他的生辰,对这一点更加确信无异!至于阿蓉为什么要离开他,为什么要嫁给毒王,一切的一切,景言德永远不可能知晓了。

“我发过誓,要为爹娘报仇!”苑荣拔出了剑,指向景言德,剑尖微微地颤抖着,停在他的心口。

“大哥!你不能杀他,无论他做了多少错事,他总是你的亲生父亲,他没有人性,你不要学他,不能单上个弑父之名,”玄衣走了出来,“何况你杀了他,就不知道当年的恩怨了,找不到下蛊之人,如何救你的命?”

景言德蓦然睁大了眼,看向玄衣,她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面前,手覆上了苑荣的手背,将他的剑接了过去。这个女孩曾经救了他的命,也给他下了一生都除不去的咒语,令他每到初七之夜,就心疼难忍,生不如死!他看了看她,又看看苑荣,既为她话中之意而惊讶,亦为苑荣对她的态度而心惊。苑荣前一刻还用仇恨的眼光看着他,这时看着玄衣,眼中却是说不尽的温柔。

“你不必以这样的眼神看我,总的来说你还是应该感激我,如果不是我救了你,你早就死了,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玄衣对景言德说道,“你身上所受之痛,是你自找的,如果你没有害我之心,所中之蛊永远不会发作,我在为你疗伤时,就探到了你的过往充满了血腥,知你不是善类,所以为了自保,防了一手。只是我没想到,你杀的人竟是苑大哥的娘!”

景言德目眦欲裂!是她,是这个女人告诉了苑荣一切,否则这尘封的往事,荣儿如何会知晓!想到所受之痛,他恨不得将眼前之人力斩于剑下。不过这样一想,心头又是一阵刺痛,他一时站立不稳,跌坐在地。

“到现在你还不忘杀我?”玄衣冷笑道,蹲到他面前,“要知道以我之前的能力你都杀不了我,现在更是不可能了,你省省心吧!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还当苑大哥是你的儿子,就告诉我,当年是谁给他下了噬心蛊?是不是你以为他是毒王的儿子,所以给他下的?”

景言德睁大了眼睛,一丝慌乱从他眼中闪过:“噬…噬心蛊?”

“对!”玄衣捕捉到了他眼中的每一个神情,“你知道,是吗?告诉我,是谁下的?如果找不到这个人,苑大哥就得死,你不会真的想他死吧?反正你还有一个儿子,不是吗?”

“没有…我…我不知道!荣儿是我的儿子,我也不希望他有事,如果我知道,一定会告诉你!”景言德说道,眼光转向苑荣,“荣儿,你…你真的中了毒?”

苑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转过头不说话。

玄衣说道:“你还当我们骗你不成,以我推测,当年应该是毒王以毒攻毒,用极强的毒药压制住了苑大哥所中蛊毒,所以他才会没有发作,才会活到今天,否则中了噬心蛊的人,活不过二十岁,而且时时会受到噬心之痛,就和你想杀我时受的那种痛一样,甚至更甚。一个小孩子,他能有什么仇人,所以说,给苑大哥下蛊之人,不是与你有仇,就是与毒王有仇。但是若是毒王的话,他一定知道是谁,就不会只压制住毒性,而不去找寻毒方根治,所以,根源在你身上的机率明显要大些。”

景言德皱着眉捂住了心口说道:“你容我想想,现在我思绪纷乱,要知道我这一生杀人无数,仇家太多,你得容我想想会是谁。”

“好!你最好想快些,你想到一个,我去找一个,只要找到人,我就有办法知道是不是他下的蛊。”玄衣说道,指尖伸出,在景言德的手腕上轻轻按了一下,一阵锥心的寒冷透过指尖渗入他的心房,令他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你知道巫术的厉害,所以最好不要动什么别样的心思,你若是想耍什么花样,逃不去我的眼睛。”

走到淳王面前,玄衣微微一笑:“王爷,我该如何对你呢?虽然你曾经要害我,可是,咱们好歹是亲戚!”

淳王张大了眼瞪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想到自己是个王爷,该有王爷的气派,很快恢复正常,将那丝慌乱掩藏在心中。

“王爷还是睡去吧,你一直在王府睡觉呢,这段时间,没有见过任何人,王府也没有过任何客人,若是谁提起,就当他妖言惑众,掌他的嘴好了…”玄衣轻言细语,温柔地说道,淳王盯着她,眼前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紫气,只觉得非常地舒服,慢慢地闭上了眼,沉沉睡去。等他醒来,将不会记得遇见过玄衣和苑荣的事情。

“玄衣,我们走吧!”见一切安定,苑荣对她说道。

“好,大哥,我们换身衣裳,让国舅爷带我们出去。”

夫妻二人一个扮成了丫环,一个扮成了侍卫,跟随景言德出了淳王府淳王将二人带进来,本就很隐秘,知道的人不多,这下出府,也未引起注意。至于淳王身边见过苑荣和玄衣的心腹之人要如何处理,这些玄衣都交给了景言德他会安排。玄衣相信他不会让事态扩大,知道苑荣中毒的那一刹那,她从他眼中看到了深切的伤痛,他不愿儿子死去,这点玄衣看得很清楚!

他们仍旧回到了平安客栈,因为这里是无影的大本营,若是真的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回到屋里半天,苑荣陷在回忆之中,半响无言。玄衣没有打扰他,他一定是想起了一家三口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偶尔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很快却又被苦涩所取代。

“爹,娘,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本该为你们报仇的,可是,我下不去手!”他喃喃低语,将脸埋入手中,压抑不住地颤抖着。

玄衣过去,将他搂在怀中,像安慰孩子那般,轻轻拍着他的背。

“大哥,若是你想哭就哭出来吧。”玄衣的世界中,父母尽管早逝,可是他们非常地爱她,还有爷爷,她的亲人都很爱她,她想像不到世上竟然有景言德这样的父亲,想到苑荣亲眼见养父与母亲死在亲生父亲之手,不又得一阵心疼,当时的他还是个孩子,该是怎样地无助!

苑荣抬起了头,强忍住了眼中的泪,对玄衣绽开一抹笑容:“我没事,玄衣,你不用担心。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

“呆到景老爷记起仇家为止,你不觉得吗,大哥,他一定知道某些内情,否则不是那样的表情,我相信,一定能找出那个下蛊之人!你一定会没事的!”玄衣凝视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道。

淳王那里,果然没有引起任何动静,那日陪他来的心腹,被景言德使了手段,当晚就被派了去领兵打仗,淳王的娘是景言德的妹妹,这对他来说当然轻而易举。玄衣告诉过他,想起来了就到平安客栈找他们,他隔个三五日就送来一份名单,上面是仇家的名字,玄衣依着名字去找人,却被她一一排除了。她所用的方法很简单,就是让那一家人出点什么事,人生病啊或者宅里出点解释不清的意外啊之类的,然后借由治病或是驱魔,接近主人,每次她都会要名单上的人一滴血,那一滴血,可以让她知道是不是对苑荣下蛊之人。忙乎了多日,名单上的人,出了不在京都的,一一排除,玄衣有些心急,如此弄法,不知道何日才能找到下蛊之人,而苑荣的情形,似乎越来越严重了,他虽然不说,可是他不近玄衣的身,这让她多少感到了一些可悲,少年夫妻,却是如此状况。玄衣尚可忍得,可是她偶尔见苑荣并非没有反应,却是刻意地躲着她,心头就替他难受。她没有中过噬心蛊,也没有见过中这种噬心蛊的人,她只知道蛊毒发作的形态千奇百怪,所以也不知道苑荣到底是哪里不舒服,而她所怀疑的事,却又不好问出口,他已经够惨了,装不知道还好,若是证实了她的猜测,岂不是对他打击更大!

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又过去了月余,最近几日,兴许是天气越来越热的缘故,玄衣心中也没来由地烦躁不安,有时会出现胸闷气短的感觉,而且嗜睡,有时一觉睡到晌午,昏昏沉沉醒来,又昏昏沉沉睡去,想强迫自己起来,却总是没有精神。她倒不担心自己身体出什么状况,就是怕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她时常胡思乱想,最怕的,是苑荣会有意外。

这天当玄衣睡醒来时,已是未时,苑荣不知到哪里去了,没在屋里,往常她醒来,他总是守在身边,痴痴地盯着她。玄衣想,他出去散散心也好,于是自个儿起来梳洗吧,没有苑荣在,她也不会梳那些复杂的头式,只挑了一束马尾用丝带扎起,其余的头发就让它散着,如同在现代的时候常作的装束。一切弄好,门轻轻地响了起来,她以为是苑荣回来了,笑着前去拉开了房门,伸手就要去拉他的手,对上那双还有爱恋与痛苦的眼,她急急收回了手。

“怎么是你,你怎么知道…”门外站的是景流觞,一身锦衣华服,束冠上明珠璨然,衬得人如美玉。玄衣看着他,以前不曾注意,此刻发现,他的眉眼其实真的与苑荣有几分相似,两人不愧是亲兄弟。

“若不是我偷听到爹娘的谈话,不知道你们到了京都。”他说道,抬头看了看,“苑兄弟呢?”

“他出去了,”玄衣说道,“你找他?”

“我以前不知道,他是我的亲兄弟!”景流觞说道,“后来听爹说了,那时虽有些可怜他,但更多的是替我娘难过,人人称羡爹一心一意守着她,为了她不曾娶小,谁知道爹在外头,儿子都生了,这么多年也没告诉她!后来无意中听到爹娘谈起,我才知道苑兄弟的身世那么惨,竟是爹亲手杀了他的娘亲,而且,他还中了天下无解的蛊毒…”

“谁说无解,只要找到下蛊之人就能解!”玄衣打断了他的话。

“我娘说,这种蛊天下无人能解。”景流觞说道。

“你娘怎会知道,难道她会蛊术?”

景流觞的表情有些古怪,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玄衣有些火大,挥了挥手说道:“我相公不在,景公子还是回去吧,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你我虽光明正大,毕竟于理不合。”

“玄衣…”

“请叫我苑夫人!”玄衣说道,站起身送客。

她还未站稳,忽然一阵天旋地转,身体软倒下去,再会过神时,却半躺在景流觞的怀中,他的眼中流露着关切,紧张地看着她。玄衣想起来,想张口叫他走开,不要他管,可是身体却软绵绵的,胸中一阵恶心,忍了几下没忍住,“哇”地一口吐了出来,景流觞的锦衣上,全是污秽,湿哒哒地,泛着阵阵酸臭。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看大夫!”他没有顾得上清理自己,急急地问着玄衣,扶她坐直了,伸手拍着她的后背。

玄衣又是一阵恶心,本来吐在景流觞身上时她有些恶作剧地得意,见他的关切确然是真心,也不由得心软了,推开他的手,冲到墙角,直吐得天翻地覆,将早上吃的东西全给吐了出来,这才舒心了些。

“你回去吧,想找他谈话,明日午时来吧,我会告诉他等你。”玄衣拿了一块汗巾,将嘴角擦干净,对景流觞说道。

“你…”景流觞迟疑着说道,“你要不要去看看大夫?这样子,怕是…怕是…”

玄衣见他吞吞吐吐,心头忽然闪过一丝亮光,随即了悟,怪不得自己这些日子如此嗜睡,这症状她早该明了的,柳米米的表姐当初不正是如此?心中一阵愉悦,她抬眼看着景流觞,绽开一抹温柔的笑意。

“谢谢!没事的,哪个女人害喜不是如此!”

81、误会冰释

苑荣回来时,带着一身的疲惫。

“大哥,你去哪里了?”玄衣暗藏着喜悦,柔声问道。

“出去走走!”他笑了笑。

那个男人,也如他一般地爱着玄衣吧?否则他不会放下一切事务,悄悄地跟了来,暗中保护着他们。苑荣发现他和自己初见时有着些许的不同,那时候的他,冷然而自负,一看就是唯我独尊,没有任何事能令他改变的那种人,如今的他作风依然冷硬,但是行事之间却多了一份柔情,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或许这份柔情独独为着她!

他愣愣地看着玄衣,额上的那抹紫色衬着她如玉的肌肤,整张脸上似乎散发着一层柔柔的光,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她像一个误落凡尘的仙子,遇到她,纵是百炼钢,也得化作绕指柔。

他想起了无影的话:“你不要告诉她我在,她并不想见到我。”

苑荣说:“你怎知道她不想见你,或许她想的!”

无影含着一抹奇怪的笑容,看她半响,说道:“苑荣,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男人?让一个对你的妻子有企图的男人去见她,你居然放得下心?如果是我,决不会这样做!我要是你,就将所有威胁赶得远远的。”

“你是好心来帮我们的,不是吗?无影,其实你放不下她,对吧?你放得下一切,却是放不下她!我也想好好守护着她,每天都能看到她开心地笑,可是上苍却不允我,我有种预感,我的蛊毒解不了了,说不定哪一天我就会离开她。”苑荣目光茫然地看着远方,神色有些阴郁,“其实…我不怕我会死,就怕我死了,只留她一个人…我一方面希望自己也能令她伤心不舍,一方面又不想让她伤心。你明白吗,这种感觉…我见过一次,得知那个筠的死讯时,她悲痛欲绝…”

苑荣说的话有些语无伦次,不过无影听明白了。苑荣提到筠这个名字时,他的眉尖轻颤了一下,这个名字,很早以前他从玄衣嘴里听到过,如今又从苑荣的口中提到,勾起了他心头丝丝的痛。

“既然知道如此,你就更加不能消极,现在你是玄衣唯一的亲人,不想她伤心,你就得好好活下去。”他走过来拍了拍苑荣的肩,“别怀疑自己,你对她很重要。”

“你也说的是很重要,重要的,不一定是最爱的!”苑荣苦笑,一本正经地看着无影,“你能答应我吗?如果我有什么不测,替我照顾她!”

无影有些烦躁地甩开了他的手,狠狠地说道:“别跟我说这种话,你以为死是这么容易的事,还有,你一厢情愿的做法,她未必会愿意!”

“别人她一定不会,可是你不同!”苑荣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脸,认真的说道。玄衣没有忘记过这张脸,从来就没有,他知道!

无影摇头:“你现在还好端端的,就想着把她送人了吗,当初若是我没有因伤失去一段时间的神智,也不会轮到你来娶她!我要的,自会以我的方法去夺,该我的,我总会夺回来,不需要别人施舍!”

那么,你现在就把她夺去吧!这句话苑荣只在心底里说,他没有勇气说出口。请原谅我的自私,玄衣,在我活着的日子,舍不得放手,我想你陪我,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无影从他手里拿走了一部分名单,那些人都不住在京都,他说会想办法取到他们的血,冰封着送回来。玄火盟的人遍布天下,苑荣相信他能够做到。他如此帮自己,虽说苑荣知道他是因为玄衣,可还是感动。如果很有那么一天,玄衣交给他照顾,他也会放心的,不是吗?

思索了一会儿,他的目光投向玄衣,看她轻快地在屋里进进出出,在桌上摆放了丰盛的饭菜,眉梢眼角,尽显笑意,不知今日遇到了什么开心事。吃饭时,她给苑荣夹了满满的一大碗菜,自己却一口未动,说是起来时太饿,所以忍不住先吃了些东西,现在吃不下了。苑荣观察她的起色,并未发现有哪里不对,觉得有些奇怪。

晚间的时候,他延续着这几日的习惯,让玄衣先睡,他则拿了一本医书,在灯下慢慢翻着,其实思绪根本就没在书上,不知飘向了何方。

“对了,大哥,景流觞今日来过。”玄衣说道。

“他来做什么?”苑荣放下了书,皱眉道。

“他来找你,不知何事,我让他明日午时再来。”想到吐了景流觞一身,走时只得借了一件苑荣的衣裳穿出去,玄衣就忍不住想笑。

“他和你说什么了,这么开心?”苑荣有些吃味,他知道景流觞对玄衣念念不忘。

玄衣摇了摇头,景流觞得知她怀孕时,表情真的很是精彩,朋友妻不可欺,兄弟妻更不可欺了,她想,这次景流觞该绝了对她的年头了吧!

她坐到苑荣身边,正色说道:“大哥,我想和你谈谈。”

苑荣愣了愣:“谈什么?”

“这段时间,我觉得你总是躲着我,夫妻间有什么事就该坦诚相告,我希望你能告诉我原因。”

“没有!”苑荣否任,偏移的视线却掩盖不了他的心虚。

玄衣站到他面前,拉出了他的手放在心口,苑荣震动了一下,想要抽回,却被她紧紧握住:“看着我!今天我一定要听你说实话,我知道我不温柔,爱使小性子,不会女红,甚至连饭也做不好,一直以来,都是你在包容我,现在时间长了,你是不是觉得厌烦了,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娶了我?”

“没有,我怎么会后悔呢,娶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份!”苑荣张惶地瞪大了眼,急急否认。

“可我觉得你讨厌见到我,你不爱我了。”玄衣眼波如水,盈盈地看着他。

“我怎么会不爱你,别胡思乱想!”苑荣摸了摸她的头发,压抑着心头汹涌的波涛,他不是不爱她啊,正因为爱她,所以他宁肯委屈自己,只为了她好。

“爱我,就证明给我看!”玄衣仰头看着他。

她的脸似花儿一般地娇嫩,眼如秋水,唇如点了朱砂,泛着晶莹的光泽,微微张开,等着他去品尝。苑荣心中悸动,多日来的坚持彻底瓦解,低下了头,吻了上去,这一吻饱含了无尽的相思,销魂蚀骨,他紧紧地搂着她,像要将她揉到自己的身体里面去。喘息间,两人不知何时移到了床前,他将她抱起,放在床上,解开了她的衣襟。

屋外忽然传来阵阵捣衣声,他一惊,松开了手。不能,他不能这么自私!迅速拉过衣衫披在身上,他坐了起来。玄衣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颤抖着声音问道:“为什么?”她才得知怀了他的孩子,本想和他分享这份喜悦,但是他的态度,如此疏离,她的心一时凉了下来。

转过头来,看到了她的泪,他不可能无动于衷。手忙脚乱地为她擦着泪,苑荣无奈地说出了理由:“对不起,玄衣,对不起!我不是不爱你,而是不想害了你,如果我不在了,我们还没有孩子,你可以再找个爱你的男人…”

“你就是为了这个理由,一直不肯与我同房?”玄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是!如果有孩子,会拖累你…”他诧异地见到玄衣慢慢绽开了一抹笑颜,她的眼中还含着泪,那笑容无比动人。

“怎么了,玄衣…”他愣愣地看着她。

玄衣拉过他的手,缓缓地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苑荣,已经晚了,把你那些顾虑都抛开吧,无论如何你都不能丧失信心,我们的孩子,不能没有爹!”

这是玄衣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与叫大哥不同,她这么一叫,他不觉得唐突,反倒觉得亲切。他一下蹦了起来,脸上有着惊喜,有着感动,有着不信,有着慌张,随后他跪在床前,拉着玄衣的手一叠声地问道:“真的吗?是真的吗?我要做爹了?你没有骗我吧?”

“我去看过大夫了,已经两个月了,”她微微嗔怪道,“虽然你也是大夫,却一点都指望不上,这些日子,你都不管我!”

“对不起,玄衣,怪我怪我都怪我!”苑荣喃喃地说道,“可是,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而且,而且也看不出来啊!”

“现在还早,而且我比较瘦,所以还没显出来。何况你都不碰我,又怎么会看得出来变化!”玄衣笑着说道,“要说反应,今日才吐了景流觞一身,所以你的蓝袍借了给他。”

苑荣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中,欣喜若狂。“怪不得你不吃饭,你没吃吧,是不是?还骗我说吃过了!这样可不行啊,想吃什么,我叫小儿弄来,要不我亲自去做!”

“不了,太晚了,今天真的吃不下,一吃就吐,明儿再说吧。”玄衣拉住了他。

苑荣心疼地看着她:“明日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玄衣,谢谢你!”

中蛊的阴霾此刻全部化为乌有,苑荣的心中全是喜悦,原来血脉的延续是如此地神奇,一个新生命即将到来,那个孩子的身上将流着他和玄衣的血,他情不自禁地开始揣想着孩子的样貌会像谁。这一夜,小两口躲在被窝里耳鬓厮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三更鼓敲过了才倦极睡去。

景流觞来访时,苑荣正在喂玄衣吃饭。前些日子一点反应也没有,好像全集中在这段时间爆发了,玄衣吃什么都觉得恶心,于是摇头不肯吃,苑荣就像哄孩子一样,说半天,又喂她一口。玄衣不忍拂逆他的好意,只得皱眉小口小口地吃着,见到景流觞来了,如同大赦,忙不迭地坐在了一旁开心笑道:“有客人来了!”

客人?景流觞听她如是说,心中微微痛了一下,如今她已为人妇,将为人母,还是荣兄弟的妻子,他于她,还真的只能是客人了!而他的荣兄弟呢,从小他就将他视作兄弟,没想到他还真是他的亲兄弟!

“你找我,有何事?”苑荣亦听玄衣说了,知道景流觞已经明白两人的关系,所以面对着他时,有些别扭。这个他从小伴着长大的景家大少爷,居然是他的亲哥哥!得知此事,他们之间却仿佛隔了一道鸿沟,还没有以往来得亲近。

景流觞“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惊得苑荣与玄衣一齐站起,不解其意。

“荣兄弟,我代我母亲向你赔罪!”

82、祸心深藏

一切都是景老夫人所为,她为何要这么做?就因为嫉恨丈夫娶了个小老婆么?她的这份恨意,难免埋得太深了,居然深藏了三十年!是景言德背叛了对她的爱,是景言德辜负了她付出的情,可是她把一切都算在了阿蓉和她的孩子身上,原来温柔善良的外表下,埋藏着罪恶,她才是一切灾难的根源。

景流觞无意间听到了父母的争吵,知晓了这段尘封的往事。原来多年前,景老夫人并不像现在这么恶温柔,她的眸光犀利,为人聪明,将一切都算得死死的,是她将景家的小姑送到了宫中,引起了皇上的注意,景氏一族在她的掌管下,跃然成为了京都第一望族。

她本是景言德在瑶国附近遇上的女子,初时震慑于她的美貌,娶了进门,恩爱无比,日子长了,她整日忙于外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对丈夫关心渐少,于是在景流觞两岁的时候,景言德遇到了温柔如水的江南女子阿蓉,立刻被她吸引,。当年娶陆婉秋,景言德曾对天发誓,一生只娶她一人,再不纳妾,只是男人的誓言是当不得真的,不过两年,辛苦为他操持家务的结发之妻便被他抛在了脑后,温情缱绻的对象换了他人。

他不敢让陆婉秋知道阿蓉的存在,因为他知道她绝对容不下和另一个女人分享丈夫的爱,不会武功的阿蓉在她的手下,走不出一招!他也不敢让阿蓉知道他已娶妻生子,因为温柔善良的阿蓉,也是个聪明的女子,有着自己的骄傲,她说过不求富贵荣华,只求能得一有情郎,携手一世,白首不相离。景言德以为自己瞒得天衣无缝,在两个女人中间周旋,日子过得甚是滋润,他哪里想到,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终是给陆婉秋知晓。

当景言德娶她时,陆婉秋就警告过他,如果娶她,就只能一生一世对她好,不能再想有别的女人,她是瑶国西罗族的女子,西罗族以女为尊,一夫一妻,是这一族人的规矩。未婚前他们生性自由,可以任意择偶,但婚后许下誓言,就再不会违背对方,直到老死!

陆婉秋找到了一个人,一个天下最厉害的用毒之人。

“有没有一种能让人失去记忆的药?”她问。

“有!夫人要对付什么人吗?在下自当效劳!”

“一个女人!”陆婉秋附耳过去,一个计谋慢慢形成。

苑岚轩见到了那个女子,她一袭白衣盛雪,身材单薄,长发如瀑,眼如墨漆,她站在一树梅花下,痴痴地盯着管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她长得不是很美,却我见犹怜,初见她,苑岚轩的心差点停止了跳动,似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他的呼吸。世间有一见钟情,不需要知道对方爱不爱你,也不需要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只一眼,爱便爱了,没有理由!

他看着那女子一日日地向北凝望,一直等下去,他知道她在等谁,他出发来此的当天,那个男人正与妻儿围炉夜话,其乐融融。

他在自己身上弄了个假伤口,以一个落难者的身份,借住她家,那善良的女子接纳了他,她不是一个人住,还有个老家人与一个厨娘跟着她。从厨娘的碎碎细语中,他知道她怀了那个男人的骨肉。想到景家那个眼神如利剑的女主人,他知道她不可能等到那个男人了,再如此下去,她亦有危险。他将一切告诉了她,顺便也说出了他对她的倾慕。她当然不会信他,一个陌生人的话,就让她否定了她的景郎吗?

“你若不信,随我到京都就知晓,景家乃京中望族,你的丈夫并非普通人。”苑岚轩说道。

也好,去找他,告诉他自己有了他的骨肉!阿蓉带了老家人和厨娘上路,她的肚子眼看着一天天大起来,家里没有男人确实不行。到了京都,她见到了景言德,远远地看着他,身旁娇妻温柔,麟儿活泼。他抬手为妻子系着风扣,眉目含情,阿蓉如遭雷击,那神色,她无限熟悉。

苑岚轩站在她身后:“我没有骗你,现在你知道了吧!”

她转身,决绝地离去,热泪才将涌出,被北风吹成冰屑。苑岚轩追了上去,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景言德身边的陆婉秋眼光看向这边,寒光乍现!

当晚苑岚轩被邀到一处僻静之地,陆婉秋出来,叹息道:“若不是我手下之人见到了你,苑先生,你是不是不准备出来见我?”

“夫人,你交代的事已办妥,那个女人从今后,不会再出现你们面前。”他没有给阿蓉服下令人失忆的药,但他知道,她不会再出现在景言德面前。

“是吗?”陆婉秋笑靥如花,绝美的脸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有劳先生了!其实想想,亦是家夫不该招惹了人家,哎!她忘了一切也好,将来还可以开始新的生活。我亦是无奈才出此下策,我这里有些银两和补品,还请先生代为给她的家人,让他们好生照顾她。”

苑岚轩收了,心想也难为她了,这景夫人看来不坏,女人啊,有几个不争风吃醋的,终究是景言德的错,家中有如此美眷,还要去照惹人,只可怜了阿蓉姑娘!不过,从今往后,他会照顾她!

他擅毒,却不知道世上有一种东西比毒还可怕,它叫做蛊!事后多年,苑岚轩不止一次后悔相信了那个女人,将那些东西带给了阿蓉。他原本想,带给她,好歹也算作一点补偿,那个男人该付出的,没想到…

陆婉秋是西罗族人,她不仅会武功,她还会蛊术,而且是此中高手。

苑岚轩不知道,他带回去的东西,每一样都被人下了蛊,这种蛊很奇特,它不是直接下在人的身上,而是下在食物上,通过食用带入人体,只对孕妇有效,但孕妇只是宿主,还不是最终受害者,它伤害的,是孕妇腹中的胎儿!

听到派去跟踪的手下密报,阿蓉病了一场,苑岚轩将她送去的补品熬了汤药,已给她服下。那时陆婉秋的心情无比欢畅,她搂着两岁的儿子,轻轻地说道:“景家的继承人,只有我的觞儿一个!你放心,乖孩子,这辈子,永远不会有人和你争!阿蓉阿蓉,你夺我丈夫,我毁你孩儿,这下咱们谁也不欠谁了!”

她想到了景言德期期艾艾地说起,觞儿一个人,只怕有些孤独时的表情,她知道,他是在试探,想让她松口,让他娶小,因为她自生下觞儿后,已不能再育。她的脸上浮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景言德,你不能爱上别人,只能爱我!你不能有别的孩子,有觞儿一个就够了!”她喃喃自语。

噬心之蛊,除了蛊主,无人能解!她要让那个孩子生下来,但是他会活不了多久,他的母亲会看着自己的孩子时时遭受噬心之疼,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力可施。

陆婉秋没想到,那个阿蓉到底有什么魔力,竟然连一贯散漫毒王苑岚轩也爱她成痴。孩子生下了,是个男孩儿,不过苑岚轩马上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他不愧是毒王,虽解不了蛊,却想法压制住了毒性,那个孩子照样活得很好。

他找到陆婉秋,问她是不是对阿蓉做了什么手脚,让她交出解毒之法。陆婉秋睁着纯净宛如一汪秋水的眼睛,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况且,我不懂毒。”她说,“你若是不信我,大可杀了我!”

苑岚轩对这个女人无计可施,杀了她有什么用,关键的是解了孩子的毒。景言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面前的女人狡黠一笑,忽然大呼:“相公,别进来,有人要杀你,你快带觞儿离开。”

苑岚轩一愣神间,景言德带着家人杀入,使出家传的七绝剑法,招招直逼他的要害,他边打边问:“婉秋,你怎么了?”

“我中毒了,此人是毒王苑岚轩,他口口声声说相公夺了他的女人,你要小心!”

苑岚轩愤恨扑向她,他根本没有下过毒,这女人在说谎!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的武功,竟比景言德还要高,她拔出头上金钗,一招斜燕掠水,刺入他的心口。还好他身上带有迷烟,扬手撒出,急急逃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