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老爷,请你来的,是在下,苑夫人并不知情。”旁边坐着的年轻人站起身,对着景言德说道。他转头一看,那亦是一个眉眼清冷的年轻男子,样貌不逊于景流觞,他就那么随便地一站,自有一种气势,他的目中似有一种魔力,看久了,仿佛要把人的灵魂给吸了进去,令人不敢直视。

“你是?”景言德自问没有见过这样一号人物,如此出色的人物,他如果见过,一定有印象。

“我是苑荣的朋友!”他淡淡地说道,“他临终前,嘱咐了我一些事情,也许,景老爷有兴趣听听!”

“荣儿真的…不在了?”景言德顿觉心酸。

“若不是你那好夫人,还有你那好外甥,他又怎会…”玄衣看了无影一眼,还以为他坚持要她来听潮阁,是想让她散散心,原来竟是有别样的安排,只不过景言德却是她不想见的人。

她站起身要走,被无影拦住:“孩子的蛊毒还未解,要取得巫勐的血,你做不了,我做不了,但是,景老爷有可能!”

玄衣站住了,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她没想到,怀孕会令她的灵力消减了至少五成,而那个巫勐,人越傻却越强,她试过夜探重楼,只为找到他,取血解蛊,未曾想那个傻子听从陆婉秋之言,设了好多道结界,玄衣竟然突破不了。无影也曾试过闯入,均是无功而返,傻了的巫勐,比不傻时还要厉害。于是她决定南下,到驻扎在三国边境的亶国大军中寻访巫江,想请他助自己一臂之力,血蛊的宿主一定是巫勐,这一点不容置疑,他们是同门师兄弟,他与玄衣合力的话,应该能破解得了巫勐的法术。从种种迹象看来,陆婉秋也是最近才找到了他,之前她说的噬心蛊无人可解,并不是撒谎,因为那时候,她并不知道巫勐尚在人间。

“究竟是怎么回事,荣儿他…他是如何不在的?”景言德沉声问道。有巫玄衣在,一切由不得他不信!

无影缓缓道出整个事情的缘由,当他听到陆婉秋能解噬心蛊之毒,苑荣本来有救,却被李康熙派人杀了,不禁目眦欲裂,挥掌一击,这一怒之下力道甚巨,身边的石凳竟被他生生拍出一个掌印来。

“荣儿…”景言德语不成调,怒火与悲伤在他眼中交织,她心中不觉得可怜,反倒有些幸灾乐祸,若不是他,苑荣不会死了爹娘,不会中这该死的蛊!

“你是说,重楼中藏着三十年前失踪的瑶国国师巫勐,那人的血可以解苑荣所中的蛊毒?觞…流觞,是那人之子?”他犹疑地说道,“前面的话我可以相信,但是陆氏是以清白之身嫁入景家的,觞儿是我与陆氏婚后十月所生,巫勐却是在我与陆氏结婚前一个月就失踪的,她怎么可能会是瑶王的玉妃?”

“若是景老爷相信你的夫人,便不会有此一问了。想必你也听说过蛊术的厉害吧,要知道你夫人并不是普通人,不像她对你说的,对蛊术只会皮毛,她是西罗族族长之女,蛊术之精湛,天下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伪装处子、延期产子这种事,对精通蛊术的人来说,是再容易不过的。”无影说道。

“事实胜于雄辩,景老爷回家,倘若你夫人让你见巫勐,一切真相便知,怕的是她根本不敢让你见到,要知道巫勐与景流觞长得一般无二,看上去比景流觞还要年轻,你那位夫人其实也是一点也不显老,巫勐的驻颜术看来还真是有效,他两人倒真是一对璧人!”要说景流觞不是巫勐的儿子,打死她都不信,那两个人根本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况且巫勐一生未婚,却逢人便说,他儿子要做皇帝…

景言德当日便辞别,向北而去。

“你一直知道景言德在这里?”她问无影。无影点了点头。她看着他,微微皱了皱眉,既然知道景言德在这里,为何不早说,还要对她南下。

像是知道她怎么想,无影说道:“我并没有把握让他相信,你亲自对他说,要好得多。此外,我离开得久了,有些事,也需要回去交待一下。”

“那么,接下来我该去哪里?是北上等着景言德找来巫勐的血,还是继续南下,找巫江?”她问道。

“菊笙护你北上,我去找巫江,你们行得慢,寻到了他,我自会告知他,他随后会赶上。”无影说道。

她不过怔忡了那么一秒,神色已恢复了正常。

“如此多谢!菊笙姑娘,劳你受累了!”她微微弯腰,向两人施礼道。

“苑夫人,哦不!盟主,快不可如此,保护您,乃是属下的职责所在!”菊笙急忙搀起她。

无影一路护着她,不知是因为对苑荣的承诺,还好因为她是玄火盟的盟主?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事便是他的江山吧,他能陪她这段日子,还找到了景言德,想出了这个法子帮她,不管如何,这一声感谢玄衣是发自内心的。

一路行来,日日面对无影的这张脸,总会与记忆中的那人重叠。有时候无影看向她的目光,令玄衣恍然觉得面前的人与记忆中的似乎就是同一个人,她甚至有种错觉,苑荣去了她来的地方,会不会筠也到了这里,不过很快她就否认了自己的想法,无影与筠虽然有很多地方相像,但是本质还是有着极大的不同,尤其是他杀人的时候,那嗜血的目光,是永远不可能出现在筠的脸上的!

抛开那些杂乱的想法,她仰望天空,想到了苑荣。她知道,苑荣一定会好好地活着,活在另一个时空,此生两人虽再不会相见,但是他一定会记挂着她和孩子,轻抚腹部,她不孤单,至少,她还有苑荣和她的孩子!这一生,她至少爱过,也被爱过,足矣!

无影雇了一辆豪华的车驾,由菊笙伴玄衣入京,车夫是一名哑巴,伸手敏捷,见到玄衣,倒头便拜,行的是盟中大礼,想必也是玄火盟的人。

“菊笙的武功、医术都不差,还知道盟中的一切暗语和联络方式,我就不另派人护送你们了,”无影深深地看了玄衣一眼,“一路保重!”

玄衣点了点头,放下了车帘,听到他嘱咐菊笙要好好保护盟主,不禁哑然失笑,她这个玄火盟盟主,当得可真够便宜,别人争得头破血流也得不到,她却是随随便便就拿来了。低头看了看双手,她轻叹,为了替苑荣报仇而加入亶国的阵营,这双手上也染了血腥,她不知道是对还是错。或者,这一次回京就把一切都了断吧,速战速决,免得拖累更多的人!这一次,一定要顺利解了胎儿的蛊毒,然后…她抬起了头,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菊笙进了马车,意外地看到她一脸笑容,虽是淡淡的,却仍是夺人心魄!

“盟主!”她叫了一声,不解地看着玄衣。

“菊笙姑娘,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或者叫我苑夫人也行,叫盟主,让人听见了显得唐突。”玄衣说道。

“是,夫人!”她立马改了口。

十日后,京都。玄衣下了马车,巫江并没有跟来,她微微一笑,无影的话也当不得真呢,巫江在那边的事,想对她个人的事来说更重要吧!一路上无惊无险,倒还平安。下车后她照例住在平安客栈,掌柜的见到她,甚为恭敬。

“苑夫人来了,小六子,快带夫人到房中休息!”他冲着里面大喊一声,转头笑道,“夫人,饭菜要不要马上给您准备?”

玄衣一面随着那精灵的小六子往楼上走,一面说道:“好,送到房里来吧,准备清淡些的。”

她才一落脚,便有人寻了上门。来人她见过,景言德的四大护卫之一,景空!

90、死亡瞬间

“我的故乡在雪莲山,那里有广袤的草原,有圣洁的雪莲…”

玄衣记得慕容欣说过的话,本来她是要回忘忧谷的,可是还有一件事需要她去做,她答应了那个人。尽管他曾经做过不少错事,但对玄衣,他确实不曾有过实质性的伤害,相反,他爱她,他用生命作了证明,最后的关头,是他成全了她!其实他也很可怜,一辈子被母亲操纵着人生,一辈子没有得到所爱的人…而另一个人,更加可怜,她的人生,从来就是一场悲剧!

每每想起他们,玄衣就忍不住泪湿眼眶。她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泪,轻抚一下腹部,感受着腹中小生命的跃动,微微勾起了唇角。逝者已矣,来者可追!生命总是循环不息的,上天对她很是眷顾了,她还有孩子,不是吗?

玄衣没有想到,人性会有如此阴暗的一面,那天景空告诉她,景言德要见她,她去了,没想到景言德并不是要救她腹中的胎儿,反倒用孩子的事来威胁玄衣,让她将玄火令交出来,只因为他看到了巫勐是个傻子,而陆婉秋坚持景流觞与巫勐没有半点关系,尽管那两张脸看起来是那么相像,景言德却还是选择了相信陆婉秋。依玄衣分析,他实际上相信的是陆婉秋的预言,因为她对他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景家,景家对李家再忠心又怎样,再是亲戚又怎样,皇帝防的还是他这个娘舅,景家权势与财富均太大,这是皇帝最为忌讳的,杀苑荣,不过是李康熙的开始,他的矛头是整个景氏,以李康熙的精明,将来无论如何都会找借口灭了景氏一族,与其如此,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有几个男人是没有野心的?陆婉秋的话,揭开了景言德蛰伏在内心深处的欲望,他选择了与之合作,儿子算什么,孙子算什么,只要他做了皇帝,一切都不用愁,流觞有可能是巫勐的儿子,这件事,等他上了位再追究也不迟!

玄衣怎么可能把玄火令和玄火盟的秘密交给他,她当然是拒绝。原先她认为陆婉秋太毒,还有些同情景言德被骗了这么多年,如此玄衣才知道,相比起景言德的没有人性,陆婉秋的毒,根本算不了什么。她倒要看看,这两夫妻能拿她怎样!玄火令不在她身上,她不说,他们根本找不到。而菊笙发现她没回去,定然会通知人手来救她。

她终于看到了真实的巫勐,与她在幻象中所见的差不多,眉眼与景流觞像到了极致,不过还是可以一眼看出两人的区别,他比景流觞多了一份飘逸出尘,那眼神空明纯净,配上一张俊颜,如同世外仙人,站在陆婉秋身边,却像个听话的孩子,她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陆婉秋让巫勐对玄衣施术,想逼迫玄衣说出玄火令的下落,巫勐的灵力很强,玄衣设的结界被他轻易就打破,无奈之下,她只得与之硬拼。如果光是巫勐一个,也未必没有胜算,可是还有陆婉秋和景言德,这两人见巫勐那不下她,便让他专门破解玄衣的灵力,欺身向前,向玄衣擒来,看来他们是要将她抓住,再慢慢拷问。

玄衣左右手同时曲起,一道道符咒飞快画出,额中的紫冉光芒大盛,她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一面要破解巫勐的符咒,一面要用灵力对付偷袭的两人,还要防着腹中胎儿不要受到伤害,她拼尽了全力,应付得很是吃力。

她的额上渗出了汗,菊笙怎么还不来,她出来这么久了…

就在她快要支持不住时候,菊笙带人来了,随着而来的,竟然还有景流觞,他护在玄衣身前,看向巫勐,满面震惊。

“娘,你让他住手!不要伤害玄衣!”景流觞冲着陆婉秋叫道。

“觞儿,让开!”陆婉秋斥责着儿子,“这妖女多次戏弄你,害你还不够么,为什么还要护着她?”

景流觞见求情不成,咬了咬牙,拔剑隔在两拨人的中间:“娘,若是你要动她,就先杀了我!”

“觞儿你…”陆婉秋无奈跺脚。

“杀?”谁也没想到一直安静地对付玄衣的巫勐会突然被这句话触动,他停下来想了想,忽然大笑道:“肉体不灭,精神何聚!哈哈哈,既然你如此,我就成全你!”

他快如闪电,在空中划了一道圆形的符咒,左手蓦然暴涨三尺,向着景流觞的胸前抓来。

“小心!”玄衣不防,来不及阻止,只得大叫了一声,可是晚了,景流觞的胸口生生地被他抓开,鲜血淋漓。景流觞痛得满头大汗,可是他突然死死地抓住了胸前的那只手,掌心翻动间,一柄飞刀扎入了那只手的手心。

“不!”陆婉秋大叫着扑了过来,一掌拍在巫勐的手上,巫勐缩回了手,手心被划了一道大大的伤口,皮开肉绽。

“玉歌,你为何打我?你放开,他划破了我的手,我要杀了他!”巫勐说道。

景言德听他如此唤陆婉秋,双目如电,像两把箭,一下射在陆婉秋的脸上,陆婉秋感受到他眼中的冷意,可是她顾不得了。

“巫勐,你不能杀他,你快救救他,他是你的儿子。”

“我的儿子?你不是说过,我的儿子是皇帝么?他又不是皇帝!怎么会是他?”巫勐不解地问道。

“你没看见他和你长得很像么?他是!他会做皇帝的,他很快就是皇帝了…”

“是吗?他是皇帝,那朕是什么?”

四周墙头忽然闪出一排排手持弓箭的御林军,李康熙身着明黄的袍子,背着手从涌入的黑甲卫士中闪出。菊笙带领七个姐妹,形成一个圈,将玄衣与景流觞围在了中央。

“玄衣,这里有他的血,你和苑兄弟的宝宝会没事的…”景流觞伸出满是鲜血的左手向玄衣递过来,那上面有着巫勐的血。玄衣咬破手指,启动灵力,属于巫勐的血便自动聚集成珠,沿着破损的伤口渗进了她的血液中。景流觞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做完这一切,玄衣刚让伤口凝结,他的手便无力地从玄衣的掌中滑开,倒了下去。

“景流觞,你怎么样?你不能死,若云还等着你们一家团聚呢,你快醒醒!”雾气迷漫着玄衣的眼,鼻尖酸酸的。

景流觞在她的摇晃下,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眼中的水雾聚集,坠落,他笑了。

“我以为,这一生你都不会为我流泪,总算…”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就猜到,你一定知道若云的下落!苑兄弟的死,归根结底是我爹娘造成的,他们欠的债,我这个儿子来还,请你…放他们一条生路!”

玄衣瞥了一眼被李康熙的人团团围住的陆婉秋,她愣愣地盯着这边,喃喃地叫着景流觞的小名,泪水润湿了她的脸。

“只怕我能放过他们,别的人也不一定放过!”玄衣叹了口气。

“我只问…你!”

“她害了我,你救了我,咱们两清了。好,我答应你!”玄衣说道。

“若云…她好吗?”景流觞松了口气,身上越来越冷,别的他管不了,可是玄衣答应放过他的父母,她就一定会做到,只要她不追究,他相信他们能够逃离,以前玄衣与苑荣不也遭遇过同样的环境,仍旧逃开了吗?

“她很好,伊诺族的人们都好客而善良,何况慕容欣本来就是他们的族人,她会得到很好的照顾。”

“谢谢…你!玄衣,如果可以,请你…帮我照顾她们母子!”

玄衣点头:“你放心,若云是我的弟子,我会将一身所学传授予她,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让她受委屈。”

景流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嘴角浮起了一丝微笑,随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闭上了眼。

“觞儿…”陆婉秋大恸,指甲深深地陷进了巫勐的手臂,痛得他大叫出声。

李康熙的卫士以为他要发难,一排雨箭射出,被他挥袖一扫,尽皆转头,向着射出的方向而去,几名卫士当场倒地,引来一阵惊呼。

李康熙挥手制止了手下的动作,更多的士兵冲过来,将陆婉秋和巫勐包围得水泄不通,阴沉地对着场中的景言德说道:“景言德,你可知罪?”

景言德早在他进来时就跪到了地上,此时一脸泪水,将悲伤演绎得入骨十分:“臣知罪,误信陆氏,养虎为患,竟不知其混淆景氏血脉,还令亲子被陆氏下蛊害死,求皇上降罪!”

李康熙的嘴角勾起一丝浅笑:“原来舅父也被这女人蒙骗了…不知者不罪,放心吧,朕定会为苑夫人讨个公道!”

他看向玄衣,玄衣没有睬他,呆呆地看着围在她四周的女子中有一人走了出来,跪在了景流觞面前。

“流觞…”她轻轻地叫了一声,拉下了蒙面巾。一张熟悉的脸孔出现在玄衣面前。

“南紫宁!”玄衣蓦然一愣。

南紫宁似乎没有听见玄衣的叫唤,她执起景流觞的手,将脸贴在上面,她没有流泪,反带着笑看着他。

“我活着就是为了能见到你,我还想着总有一天要让你后悔,要让你求着娶我进景家的门…你既然就这么走了,景流觞,你别想逃开我,上天入地,我南紫宁跟定了你!”

“噗”的一声轻响,她含笑扑倒在景流觞身上,与他紧紧相依。玄衣反应过来伸手去拉她,终是慢了一步,掀起她的手臂,只见掌心握了一柄匕首,深深地刺穿了腹部的大动脉,鲜血喷涌而出。

玄衣要给她止血,她用仅有的一点力气,恶狠狠地看着她:“巫玄衣,你的本事别在这里显,你若是救我,我会恨死你!”

玄衣的手在半空顿住,终于垂了下来,她可以止住她的血,却无法治好她心头的伤,她已生无可恋,救了也是惘然!

亲生子死在丈夫的手中,这对陆婉秋来说,是怎样的报应!玄衣忍不住想笑,她害苑荣母子时,可想过会有这一天,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当是如此了!但是面对着景流觞的死,她更多的是想哭。

“妖女!妖女!你害死了我的儿子!我定然不会放过你!”陆婉秋在身后切齿痛恨的怒喝着。

玄衣冷冷地说道:“你根本就不配做一个母亲!”

她转身面对着李康熙,娇娇弱弱地福下了身:“皇上,景言德与陆婉秋夫妻勾结谋反,意欲逼问民女说出玄火盟前盟主祝天舟所藏宝藏下落,民女愿将玄火令中所得宝藏图献于皇上,以解国家之危。”

“巫玄衣,你血口喷人!”景言德颤抖着伸出手指指向玄衣,随后转向李康熙,“皇上,你莫要信她,这妖女一派胡言,我景家对皇室,历来忠心耿耿…”

“你连我腹中的孩儿都要害,那可是你的亲孙子,皇上不过只是你的外甥!”玄衣冷笑道。

李康熙脸色一沉,喝令左右将景言德与陆婉秋拿下,景言德的脸已成死灰。巫勐却护在陆婉秋身边,他是巫师,众侍卫奈何不得,李康熙递了个颜色,手下人只将景言德押了下去。

“巫玄衣,你所说可是实情?”李康熙不动声色地问道,玄衣却看到了他眼中的急切与贪婪。

纪国因为他们兄弟相争,国库已被挥霍一空,如今亶国对其宣战,对手的兵丁装备精良,全部身着优质的天衣。天衣山庄已毁,天衣的配方却流落到了一神秘人之手,仍旧在千溪镇生产售卖,却与皇家再无关联,李康熙现在非常急切地需要一笔财富,好巩固他的皇位,他的江山!江湖上人人想要玄火令,不得不说宝藏图是个很大的诱惑,只不过是玄火令历经几世,无人参详得透其中奥秘。巫玄衣成了玄火盟的盟主,这一点虽然玄火盟的人没有可以宣扬,甚至是隐瞒着,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已传遍天下,她既然是玄火盟盟主,当然打开了玄火令,其中若真有财宝,她肯定也得了!

“当然!”玄衣从随身的绣囊中掏出一颗夜明珠,所有人的眼光都被那罕见的明珠所吸引,那是她夜里照明用的,“比这还大的明珠就有千颗万颗,那个宝藏在大山之中,祝天舟当年可能将全天下的财宝皆聚集在了一处。民女原想兹事体大,干脆等孩子出生后再亲自带路前去,现如今国难当头,事情紧迫,索性想将宝藏地点告诉皇上,为纪国尽些绵薄之力!”

玄衣偷眼看去,陆婉秋紧拽着巫勐,暂时忘记了丧子之痛,听得入神。她微微勾起嘴角,从怀中取出了一方黄绢,呈到李康熙面前。

“这就是藏宝图?为何无片言只字?”李康熙诧异地问道。

“我怕给人夺了去,用巫术封了图像,皇上请看!”玄衣手一挥,黄绢上缓缓露出一副山脉图。

“哈哈哈!天助我纪国!”李康熙收了图,对玄衣说道,“爱卿为国如此,朕在此下旨,将来你所生之子,即为纪国贤王!”

王的母亲,当是为后为妃,可巫玄衣是个寡妇,还怀着身孕!随同李康熙而来的手下众臣脸色各异,俱为恸动。

玄衣淡淡一笑:“现下民女不敢受赏,一切等皇上取出宝藏再说吧!宝藏民女亲自去看过,若是图上有不明白之处,皇上只管差人来问,民女就住在平安客栈。”

李康熙了解她是不愿随自己进宫,这时心下欢喜,也就随了她的心愿,满意地点了点头,颇有深意地说道:“好,朕会派人将平安客栈保护起来,你尽管放心!”

玄衣低头浅笑:是你不放心我吧!这次她却没有半句假话。

陆婉秋低声说了声“走”,巫勐便与她突破重重包围,绝尘而去,李康熙的兵士待追,被巫勐的巫咒定住了身,动弹不得。

“臣失职,臣该死!”李康熙的御林军统领上前,跪下惶急奏道。

李康熙笑道:“起吧!唐锦,朕不怪你,要知道巫勐是当年瑶国帝师,是世间著名的大巫师,你的手下,那不下他,朕早料定他会逃走的。”

听到这个名字,玄衣眯起了眼。唐锦,苑荣就是死在他的剑下!

“我看唐统领身手不粗,亦是忠心之人,皇上取宝,可带他前往!”玄衣笑道。

唐锦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对与寻宝之人,定会捞到不少好处!

“玄衣的眼光,朕相信!唐统领,朕就恩准你随驾同行,三日后准备启程,去掘宝藏。”

他以为宝藏是在地下,要挖出来的!

“皇上,宝藏藏在一处山洞之中,有个计较,不必工具就可取出,只需带够车去装上就可以了。”玄衣说道。

“竟有这等好事?”李康熙疑惑道。

“那宝藏藏得巧,若不是民女无意中发现了其中机关,可能这世上无人能够启出!”玄衣说道。

“是怎样的机关?”李康熙问道。

“亶国与纪国的交界处,有个地方叫做洗墨山,山中又怪石,半黑半白,沿怪石往里走,中有深洞,深不可测,间或有黑水冒出,传说那黑水是石上被洗去的墨色,于是山因此得名,名曰洗墨…宝藏就藏在这洞中,被天然的石壁挡住,只要…”她娓娓道来,说得仔细,李康熙及一众将领,听得入神。

91、渐行渐远(结局)

玄衣离开京都时才初见黄叶,到了曲罗城,已是大雪纷飞。西北的寒冷总是来得早些,她紧了紧身上宽大的黑氅,将整个身形包裹在其间,掩饰了高高隆起的腹部,头上戴了一顶渔婆勒子。外面薄纱盖头,她可以清晰地看到眼前的景物,外人却瞧不见她的容颜。

这一路上均是马车代步,为了不影响身体,走走停停,行得较慢,也许等她找到雪莲山下时,孩子都快出生了。她虽然知道生孩子是怎么一回事,并且还帮穆想云接过生,但那毕竟是发生在别人身上,换作自己,总是有些害怕,她的身边如今又没个帮手的人,倘若寻到慕容欣,有她照顾,好过自己一个人手忙脚乱。

看样子这雪一时之间住不了,顶风沐雪而行,对常人都是辛苦,何况是个孕妇,玄衣打发了车夫,找了家还算干净的小客栈,长途跋涉久了,虽说走走停停,中途也曾在风景秀丽的地方歇过那么一段日子,毕竟还是累人,她揉了揉酸胀的腰,打算在曲罗城住下来,修养一段日子,等雪住了再重新雇辆车前行。曲罗城已经看到不少做生意的伊诺族人,这里离雪莲山,已经不是太远。

玄衣一个人孤身上路,并没有惊动任何人,所有的一切,她的计划,无影给她的东西,包括那枚玉扣,都被她留在了京都,放在了菊笙身旁,只除了玄火令,那是她自家的东西,舍不得留给他人。她不见了,菊笙发现后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通知无影,而他提供的信息对无影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玄衣想,聪明如他,定然不会放过。对玄衣再好,毕竟他不是苑荣,有自己的事要做,不可能放下一切陪伴玄衣身边。人生总是有聚有散,虽然苑荣将她的手交到了无影的手心,而他也握住了,但是有些承诺,不是非得兑现,有些行为,也许只是为了安慰。

离开他,还有一个原因,每日面对着那张和筠一样的脸孔,对于她,是一种折磨。她从来就没有忘记过筠,这一点,她知道,苑荣也知道。与筠的感情,是一见钟情,那份爱轰轰烈烈,记录了她绚丽如火的青春;与苑荣的感情,则是在他的包容与关爱中慢慢积累,经过了患难,更显珍贵。很难说爱谁更多一些,如果筠和苑荣是同时出现,玄衣当然会有抉择,可事实不是,拿两段不同时期的感情去作比较,本来就失了公平,换个角度,如果先遇上的是另一个,结果还会不会一样呢?谁也说不清楚!

玄衣认为,苑荣的担心是多余的,她相信不用靠任何人,自己也能活得很好,慕容欣不也是一个人吗》也许未来,她们两个正好作伴!她希望能生个女儿,像若云一样的漂亮,虽然她不怎么会做针线,但是如果有个漂亮的女儿,她想她会学着女儿做可爱的小衣服,每天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

她给玄风、玄木、玄听三人留下了一封书信,信中提到玄火盟暂时交给左使曲寒柳打理,左右使都是亶国人,玄火盟实质上有大半的势力落入了无影手中,除了暗部的人马,明面上的玄火盟盟主不过是个空架子,她只是做了个顺水人情。暗部是玄火盟的底牌,也是玄衣最后的老本,不能轻易泄露在人前,经历了百年的安定,也许暗部的人们已经习惯了平静的生活,不是万不得已,玄衣不想打破他们的和平。

客栈虽小,服务却很周到,小儿送了热水上来,看到拿下渔婆勒子的客人竟是个美貌的单身女子,惊了一下。这年头正逢乱世,敢单身行走西道的男人都没几个,何况是女子!他偷偷瞟了一下玄衣宽厚的大氅,暗自揣测着来客的身份,虽说是满面风霜,却难掩她的美丽,这样出色的女子,没准是哪个门派的女弟子,否则哪敢行走江湖。

玄衣就着铜盆里的水浸了浸脸,周身轻松了不少,她冲小二笑道:“小二哥,一个时辰后你拣两个清淡点的菜送到我屋里来,两菜一汤足矣。”

小二对着那笑容愣了愣,结结巴巴地应声出去了,他想着快些下去告诉掌柜的,店里来了个绝代佳人。

玄衣只觉浑身倦意,闩上了门,躺下小憩。

迷迷糊糊间见到苑荣依旧是那身白衣,站在身前:“玄衣,怎么没盖被褥,这样会着凉的!”

“大哥,不回来了!”他投身他的怀里,心中欢喜。

苑荣抬手摸了摸她披散的长发:“你瘦了,他答应过我,我走了,会好好照顾你,怎么还让你这般憔悴?”

“哪个他?有你照顾我就好,为什么要拜托别人?”玄衣抬头,疑惑不解地问道。

“有些事是老天注定,我总是要走的…”苑荣看着远处,眼神迷离。

玄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雾色茫茫,什么也没有,远处却有个声音在呼唤:“别睡了,快醒来吧,你睡了很久了…”那么轻柔的女声,玄衣觉得很是熟悉。

“我要走了,”苑荣握着玄衣的手紧了紧,“玄衣,别为难自己,你一定要幸福,你和孩子过得好,我才会好过。”

“你要去哪里?”

玄衣想要抓紧他,不让他离开,手指却穿过了他的身体,那身体渐渐变得透明,循着那雾气消散了,玄衣环顾四野,没了他的踪迹。

彷徨间,无影的脸出现在前方,他看起来是那么的疲惫,眉宇间尽是忧色,眉心皱起了一条深深的竖纹,他的眼光寂寞而空洞,玄衣就在他的面前,他却视而不见。

玄衣张口等叫唤,眼前面面一变,无影忽然变成了景流觞,他指尖颤抖着,使劲地向玄衣狗过来,掌心里是艳红的血,玄衣急步上前,伸手握住,他的手尤如在冰雪中浸过,她将避寒咒念了一遍又一遍,却暖不了他的身子!

“砰砰砰,砰砰砰…”敲门声将玄衣惊醒。她张开眼,看清了四周,方知是黄粱一梦,胸腹间的抽疼却是实实在在的,她小心翼翼地侧身下床,拭了拭额上的冷汗,打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