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回头,就见坐在二伯下首的谢宜岳已经站了起来,神情激动的望着她。谢桥忽而忍不住,眼眶一热,眼泪唰的滑了下来,扑通跪在地上哽咽着道:

『女儿给爹爹请安』

结结实实的磕了头,谢宜岳也有些撑不住,但是当着一屋子人,却也不好表现的太过。虽说他们夫妻两个自小就把女儿看的重,人前却还要顾及些的。

强忍着,伸手扶起小女儿,从上到下仔细端详了半响,不禁暗暗点头:

『倒是比那时康健多了』

又粗略问了些琐事,老太太那里抹了抹眼泪道:

『大过年的,你们父女即见了面,以后有的是说话的时候,三丫头的身子好不容易调养的好些了,你莫要再招她难过,三丫头上我身边来,我这里暖和』

谢宜岳早就接到了父亲和岳父捎过去的书信,说让他放心,孩子是个好的,在京里头必会看顾教导,嘱咐他安心做事莫要牵挂才是。

便知道谢桥这是得了两边的好,因此倒是放了些心。也特意去信细细嘱咐了谢巧些事。因谢府里头人多事杂,也怕谢桥一个不经意就错了去。别的倒也不怕,只怕被那些底下的人嚼了舌头,却与女孩儿家的名声不怎么好。

后来接到女儿回信,言辞间忖度着,倒越加老成稳重了,才彻底松了心。却也时刻想着念着,如今好不容易看见了,一时情急有些过头的情绪露出来,也是难免。侧目瞧见两个哥哥的脸色,不免有些赫然。

因一般家里头,女儿只是母亲管着顾着,父亲多不插手。他是因女儿自小身子弱,朝不保夕的,才比旁人更爱重些。

谢宜岳的目光柔和的落在女儿身上,见依着祖母身边,如小女儿一样撒娇。与那些年生生变了个人,很有些大姑娘的样儿了,不禁大为欣慰,如此也对得起泉下的嫡妻了。

应邀约首次进王府

杨芷柔也上来见过三舅舅,便坐在了谢桥身边,拉着谢桥说话儿。

老太太今儿十分的高兴,大除夕的,哪家子不盼着合家团圆呢。原来还一直遗憾着少了三子,如今可不全和了。

彼此见了面,叙了会子话,便到了掌灯十分,谢府里里外外的大红灯笼一盏盏亮了起来,映照着细细飘下的雪花,竟是分外通透。

里里外外均忙乎着,丫头婆子们在廊间来回穿梭着上酒上菜。因一会儿要放花炮,外头守夜值班的,受了嘱咐也不敢怠慢,怕错眼不见,有那火星子落在哪里引了火,可不是玩的。左右等着主子们放了赏钱,后半夜里再聚在一起吃酒也更自在。

杨兆麟乃封疆大吏,又是皇上的宠臣嫡系,自是不同寻常。一向有些目下无尘,虽说妻族是累世鼎盛的家族,心里头却也不以为然。皆因为冷眼瞧着,两个大舅子太过荒唐,却不是什么有出息的子弟。虽系钟鼎之家,不免每况愈下,将来说不准是个什么前景呢。

唯有这个小舅子有些正道,不说别的,只说他膝下的丫头,就比那几个都强了甚多,就是芷柔和她站在一起,也比不下去。因此对这位小舅子倒是看的重些。

两人推杯换盏,间或聊些朝廷里的事,倒是甚为投契,反而把两位大舅子丢在了一边。

大老爷和二老爷也不在意,横竖他们和这个妹夫,也没多少话可讲。带兵出身的,难免有几分粗,加上性子又中正不知变通,不好相合。如今三弟回来了,正好他们能脱开身去。

两人私下里商议着,一会儿这边散了,就速速赶往郊外的庄子上去乐两天去。如今大过年的也无事,便是有亲戚同僚间的来往,也有三弟和妹夫在这里撑着,出不了纰漏。

老太爷在上首扫了这边两眼,儿子女婿的神情都收在眼底,不禁暗暗摇头。自己这两个儿子,却是生来的纨绔,怎么管都管不好的。瞟了眼那边的谢宝树,不禁点点头,谢府的将来,少不得还要压在这个嫡孙子的身上便了。

这一场除夕家宴直闹到打了三更,才各自散了。父亲吃多了酒,被暖月和巧兰一左一右的扶着,尚有些踉跄。谢桥走在前边打着灯笼,一步步照着路,亲自送父亲回去安歇。

三房的院子在二房的东边,是靠近园子的一个院落,两边各挎着两个小院,倒是分外清幽。因父亲回来的匆忙,却是赶着收拾出来的,不很细致,也算过得去眼。

一进了院子,就瞧见在廊下候着的刘姨娘。见他们回来了,刘姨娘忙忙的过来要扶,却被谢宜岳一摆手挥开,皱皱眉道:

『你在这里作甚,回你自己屋里歇着去』

说着竟自进了正中的屋子。平白的吃了这样的难堪,刘姨娘有些上不来下不去的尴尬在那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好半天没动劲儿。

谢桥却也不怎么理会她,略略盯了她一眼。就吩咐下面候着的丫头,去厨房里端了温着的醒酒汤来。

等她迈进了屋里,父亲已然换了衣裳。谢桥看着父亲饮下醒酒汤,安置好了,扫了眼守夜的两个婆子,见是稳妥的人,便放了心。仔细叮嘱她们睡觉警醒着些,听着里头的动静,吃多了酒,恐半夜里头要叫茶喝。

安排妥当了,才回了自己的抱月轩,收拾洗漱躺下,不禁想起刚才刘姨娘的模样,比之一年前有主意多了。谢桥还记得她进京之前,两位姨娘都是不显山漏水的,看来没有主母约束,心里头有了些别样的想头。想了一会儿。朦朦胧胧的睡了过去。

待到初一,各处拜年不提。单说老太太,这个年过的甚是舒心顺意,儿子、闺女、孙子、孙女、齐聚一堂,欢声笑语,倒没有一日不热闹。

老人家素来喜聚不喜散,因此精神头比往年更好些,也不觉得乏,底下的两位太太一瞧,也跟着凑趣,越发每日里都要摆宴,变着法子的寻热闹,一直闹到过了十五,才消停的歇了两天。

谁想安平王府的老王妃又特特下了帖子来请,说是府里头寻了个绝好的戏班子,里面的小旦声腔尤其的好,请老太太过府看戏去,顺便说说话儿。

老太太起了兴致。于是正月十八这日,带着谢桥和芷柔一起上安平王府来凑热闹。

这还是谢桥首一次来安平王府。和杨芷柔一起坐下后面的一停软轿内,跟着老太太的暖轿前行。

转过两条阔朗的长街,走了半刻钟左右,就见街中屹立着的赫赫亲王府邸。正五间的大门,府门外有威严石狮、灯柱、拴马桩、上马石,门的对面有影壁。比之翰林府和谢府又不相同,尊贵气势昭然于尘下。

轿子从角门进去,至仪门外歇了轿。谢桥和芷柔下了轿子,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太。台阶上立着一众衣着鲜艳的丫头婆子们,当前是一个年轻贵重的妇人,外头狐狸斗篷,里面穿着件大红攒金边的衣裳,头上五凤攒珠钗,簪着头上青丝,明晃晃金灿灿的,甚为尊贵,却不知道是哪位主子。

刚走了两步,她已然亲自下了台阶来迎。目光灼灼扫过谢桥和芷柔笑道:

『我们家老王妃还在那里说,怎么这半天了,您老人家还不见影儿,忙忙的差我出来迎,哪知我这才到了门前,老太太的轿子就到了,可真真赶的巧,老太太这一向安好,我这里给您拜个晚年吧』

说着要行礼,老太太却不能受她的礼,略略侧身道:

『可不敢受世子妃的礼,没得折煞老身了』

谢桥和芷柔才知道,眼前这位就是安平王府的世子妃,康乐侯家的嫡女。那世子妃笑道:

『老太太偏喜欢讲这些礼,慢说我们两家世代的交情,便是这老少也要先分清才好,当晚辈的星哥礼也应该』

说着目光一闪,盯着谢桥道:

『想必这是两位妹妹了,真真都是这样体面的好模样,怪不得我们家老王妃见天的夸呢』

老太太客气的说:

『和你们府里头的小姐们是没法子比的,不过比小门小户里头的丫头强些罢了,三丫头、柔丫头、这是安平王府的世子妃,快来见过』

谢桥和芷柔规矩的敛衽一幅说了声:

『参见世子妃。』

不知道是不是谢桥的错觉,总感觉这位世子妃的目光,若有若无的落在她身上打量。不过瞧着倒是个爽利的人,突然想起宝树和她说过,安平王府的这位世子爷,是个荒唐胡来,又胜过宝松宝杉两位堂兄的,倒不禁暗暗一叹。

纵然嫁的尊贵又有什么好处,且这位世子妃看起来姿色倒不算太出色。若是嫁了别人还罢了,偏嫁了个酒色之徒,想来必是不怎么如意的,常日里倒也耳闻过一二。

方碧青倒是放了些心,因老王妃寻了空,就要夸两句谢桥如何如何可人疼,心里不免有些别扭,这还没和小叔子定下呢,就如此得老王妃的意,将来若真进了门,她这个嫂子可往那里摆,说不得更不待见她了,也未可知。

每每想寻个机会见上一见,先度量度量对方的性子究竟如何再说,却苦无机会。可巧这日有了机缘,遂自告奋勇的出来接迎老太太,就是想见见这位谢府里三小姐,究竟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丫头。

这一见心里头那点忐忑,倒是落了下来。即便生的明眸皓齿,可毕竟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和她堂妹正当韶华的少女,如何相提并论。想来不过是老王妃的一厢情愿,小叔子一个大男人,必不乐顺心乐意的。

况,退一步说,即便小叔子真娶了这小丫头进门,她小小的年纪能有什么心计,再说自己世子妃的地位,在那里摆着,她一进门已经低了一头,别的也休想争了去。

想到此,心下大定。

一行人跟着世子妃一路穿廊而过,远处园子里的景致尽收眼底,谢桥和芷柔心里头不禁暗赞,好个齐整的府邸,即便如今花木凋败的时节,也能看出些许繁盛时的美丽,比之谢府却又大气威严的多了。不亏是亲王府邸,那种气势不是公侯府比的上的。

过了一处垂花门,就进了一个中正的院落,中间有池塘,侧面植了一丛修竹,虽如今隆冬,却也是竿竿青翠,给这个庄严的院子,平添了几分疏落的雅致。另一侧有一颗西府海棠,如今枯枝上装饰了浅淡粉色的花,若不仔细瞧,还疑惑是春日正当时呢。

廊下的丫头婆子均规矩的立着,一声咳嗽不闻,有几个十一二的小丫头,大约年纪小,却偷着抬眼看过来,眸子中透着好奇和天真。

老王妃身边的管事婆子早在外头候着了,见来了,才笑道:

『老太太可真是贵人事忙,想来府里头有事耽搁住了,怎么这样晚,老王妃那里都问了几回了』

扭脸瞅了谢桥两眼道:

『大姑娘这一向可好,这一晃有半年不见面儿,瞧着倒是长高了些,也更俊俏了』

谢桥忙蹲身一礼,里头传来老王妃的声音:

『大冷的天,在外头说什么话儿,仔细冻着了,还不快着进来吧』

小丫头打起帘子,一干人走了进去。不止老王妃,郡王妃和秦思明也在。

彼此见过礼,老王妃才笑着冲谢桥招招手:

『前月里,我约着你们家老太太过来说话儿解闷,倒是没见着你的影儿,问你们老太太,说是病了,我这里还悬了几日的心,说着大年根底下,怎就病了呢,过来我瞧瞧可大好了』

谢桥还没答话,那边秦思明倒是似笑非笑的瞥了谢桥一眼,戏谑的道:

『这个祖母不用问她,我就是知道的。原是前月里下了大雪,她和宝树两个凑在一起,去园子里去堆雪人玩,不想着了寒气,两人在床上躺了几天才好呢,桥妹妹,我说的可是』

谢桥心说,就你是个舌头长,耳朵长的,有那么些正经的差事忙着,还有空闲打听这些有的没得。这时候偏说出来,倒让别人笑话她。待要说两句顶回去,又想这里毕竟不是谢府,遂只偷偷白了他一眼。

私下里琢磨着,回头和如玉好生商量个刁钻的主意,捉弄捉弄他,这上面如玉可是个大内行。

秦二爷巧语探真心

安平王府的戏楼建在水边上,底下通了地龙,又有脚炉、手炉、炭盆等色色安排的妥当,虽说是大正月里头,可也不觉得冷。

老王妃携着老太太的手坐在当间儿,秦思明的母亲郡王妃一旁作陪。说起这位郡王妃,谢桥首一次见面,只觉雍容华贵气韵逼人,时候略长些,又觉的慈祥和善,是个少有的宽泛主子,却也极有规矩的。

皇后娘娘的亲妹子,如玉的嫡亲姨母。身份尊贵自不必说了。倒是不明白有这样的母亲,怎么教养出了世子那样的荒唐儿子来。

谢桥这里纳罕,那边郡王妃也正侧目暗暗打量她,这个久闻其名未见其人的谢府三小姐。见虽年貌尚小,举止言谈却从容非常,倒是个大姑那娘的模样,不像个才十一岁的小丫头,看上去也不像自己的大儿媳妇,表面上瞧着爽利,那个心眼比针鼻大不了多少,加上她又和如玉那丫头交好,能入了如玉的眼去,想来必是不差的。

郡王妃的目光一闪,落在她头上那朵蜜蜡雕刻而成的大朵芍药花上,不禁微微一怔,是一大块蜜蜡抠雕而成的,戴在头上栩栩如生,好看非常,使得这小丫头虽说穿的比别人素净些,却也显不出一丝寒酸来,听说她如今还在为母守孝,如此装扮却也算巧思得当了,只这件东西她却有些眼熟的。

前两个月她瞧见思明不知从那里寻了这么一块难得的蜜蜡料来,因成色比日常见的好,所以倒是记在了心里,后来听说巴巴的送到宫里的造办处去,烦了工匠去雕成了一朵芍药花,心里就不禁起了疑心,在一旁不动声色暗瞧着。

后来因年根底下,府里头的事情实在多,就忘了这停事情,如今看到谢桥头上这朵花才恍然,原来儿子花了这么多心思却是给了她。看起来,府里头传的可也不完全是风言风语,老王妃那里还罢了,只思明恐怕就已经入了心。

想到此,扫了眼坐在楼下的思明,正瞧见秦思明微微侧首抬头去瞧那边的谢桥,不禁暗暗点头。自己料的再不差的。

下面的管事婆子端了盘子里的戏牌上来,请老王妃点戏。老王妃随手把戏牌递到老太太手里道:

『今儿是我的东道,你来点才是道理』

老太太推脱不下便说:

『如今还没出正月里呢,不如唱个喜庆大团圆的来听』

那底下的婆子一听这话儿,忙说:

『有一处《奇双会》倒是个大团圆的』

老王妃笑道:

『那就唱这个,唱完了这个,下面再唱一出《金钵记》我喜欢那个小旦唱的白蛇,嗓音清亮听着舒服』

管事婆子忙下去了。一时前面戏台上锣鼓点一响,依依呀呀的唱了起来。

谢桥最是厌烦看戏来着,可是这个却是古代里女眷们仅有的消遣。谢桥对于昆曲的了解,仅仅知道牡丹亭和西厢记,可是到了这里这么长的时间,陪着看了几次戏,没有一次见唱过的,尽都是些生僻的戏文,她听都没听过。无趣之极。

她和杨芷柔坐的地方又暖和,不一会儿就有些困倦,台上唱的简直媲美催眠曲,遂有些瞌睡起来。身后站着的巧兰,低头瞧见姑娘的形容,不禁暗暗好笑,却也知道如果真睡过去,可不好,毕竟这里不是谢府里头。

遂让下面伺候的丫头重新换了新茶来,递到谢桥手里轻声提醒道:

『姑娘吃口茶吧』

谢桥那里眼睛都快合上了,听见巧兰的声音,抬眼瞧了她一眼,巧兰向中间打了个眼风,谢桥微微叹口气,接了茶来提神。

一边的杨芷柔瞧见这情形,用帕子掩了嘴在那里轻轻笑两声。谢桥嘟嘟嘴白了她一眼,打起精神扫了台上一眼,唱了这大半天了,竟然还是这两个人,依依呀呀你来我往不知道唱什么劲儿,不禁有些耐不住烦,寻了个借口悄悄下了戏楼。

一出了戏楼,迎面就是一阵寒气扑过来,谢桥精神一振。她的白狐氅衣披在肩上,巧兰小声道:

『出来醒醒神也使得,只这外头冷的紧,这大衣服要穿上才好,以免着了凉又病了,可是我的罪过了』

谢桥不理会她的唠叨,自己系上带子,顺着回廊走了出去。侧面的一大片湖水如今都冻的结结实实的,岸边的垂柳,都只剩下干枯的枝干,哪里还有春日里丝绦垂坠的万种风情,只那苍松翠柏依然傲然挺立着,铮铮铁骨毫不畏寒。

谢桥沿着湖边慢慢逛了一会儿,抬眼便瞧见前面一座木桥,直接通到湖边的一个水榭里头,遂迈步走了过去,靠坐在围栏边上,去瞧那远处的景致。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竟是看不到尽头,比谢府的园子不知道大了多少去。

巧兰原在后面跟着,见她坐在这里,不免担心她被寒风吹的病了,待要劝,又知道姑娘虽说表面看着好说话,那心里头的主意却正,若是她真想干什么,你就是拦也拦不住的。瞥眼见姑娘空空的手,暗叫糟,出来的匆忙竟是连那手炉都没带出来。

想着这就回去拿,又怕谢桥转眼就去别处了。这园子大,又不是自己熟悉的地方,恐难寻。正在那里踌躇,便听见后面脚步声传来,回头正见到秦府二爷缓步前来。

巧兰忙蹲身一福,秦思明挥挥手,似笑非笑的瞧了谢桥一眼道:

『桥妹妹怎的不在里头看戏,却来这个凉地方做什么』

谢桥回过头来见是秦思明,想起刚才的那桩公案,遂没什么好气的道:

『我来这里凉快凉快,那里头热的紧』

口气有些冲,秦思明略一想,就知道是刚头自己当着那么多人说她淘气的事情,她这里还恼着自己呢,不禁摇头失笑。

迈步走过来坐到她身边,瞧了她头上一眼道:

『戴在头上倒真好看,原本我寻人雕了来,是给妹妹平日里把玩的,即是喜欢,回头再寻几块别样颜色的雕几朵来,给妹妹戴着玩可好』

秦思明的声音极低沉,却仿佛带着层熏然的暖意,谢桥撑不住,脸上有些淡淡的粉色莹润而起,看在秦思明眼里,倒越加的灼艳。

两人坐着近,一阵风吹过来,带着股子若有若无的浅淡香气飘进秦思明的鼻端,忽而觉得有些面热心跳起来,即便两人已经挨着坐了,心里头还是觉得远,恨不得再近些才好,遂微微前倾身子。

谢桥微微皱眉不着痕迹的向后面的挪了挪,开口道:

『你怎么也不再前头看戏了,却来这里作甚』

秦思明回神,知道自己有些莽撞了,遂向后坐好,也不答她的话,只把手里握着的手炉递给谢桥:

『即出来,这些东西要记得带上,你的身子原就不怎么好,处处便要精心些,我也不喜欢看这些软绵无力的戏,便出来了』

谢桥手里摩挲着手炉,温温暖意丝丝传进心里,低头瞧了瞧,炉盖上雕着五福捧寿的花纹,比自己常用的那个更精巧些,只是握在手里有些大。抬头瞧了一眼,巧兰已经远远的躲在那边回廊处候着了,遂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的芍药花,挑眉一笑:

『谢谢你的生辰礼,虽是收了你的礼,却一直没得空当面谢你,劳你费心了』

秦思明牵起嘴角看着她道:

『这样的谢我可不收,下个月便是我的生辰,你也送我一件寿礼,咱们就算扯平了怎样』

谢桥哪里想到一向正经的秦思明,会说出这样无赖的话来,不禁怔了怔,无意识的道:

『什么寿礼』

秦思明笑了:

『不拘什么东西,你打的络子,或是绣得小玩意都可,前几月里瞧见子谦那个扇套子甚为雅致,不若妹妹也按着那样儿给我做一个来吧』

谢桥回神,脸腾一下就红了,这古代里闺中女子的规矩极大,那些绣的东西玩意,只在自己闺中使唤,或是得了闲暇,给兄弟姐妹们做上一两件也没什么。只这秦思明虽说与自己走的近些,毕竟是不沾一点亲的,自己绣的东西送了他,却不妥之极。即便知道如此不妥,他还张口来要,却是个什么心思,已经不用怎样猜了。

谢桥心里慌了一阵,却沉下心来琢磨,是自己会错了意,还是这个秦思明真的对自己一个十一岁多点的小孩子动了心。这要是在现代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可是在这里,却也不算什么新鲜的事。

定了定神,谢桥抬头,却正好落进一双深黑的眸中,明光闪动间,仿佛含着千言万语要倾诉,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一般,紧紧缠住自己,不容挣扎。

只这一刻,谢桥突然领悟到秦思明是霸道的,非是她平日里认为的温柔平和,眼前的男孩不知不觉中,已经长成了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一个认准目标,便不会轻言放弃的男人。这样的人不是她能招惹的起的。

想到此,错开眸光,垂下头去。秦思明心里明白,她感知到了自己的心思,这是令他狂喜雀跃的事情,可是见她闪避,却又有些忐忑起来。

他也是最近两个月才想通的,平常日里夜里总会不时想起谢桥来,几日不见,竟然就有些坐立不安,这种情绪陌生而新奇,也使得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后来这几个月他才想通了,虽然自己也觉得奇怪,但是他确确实实的喜欢她,想见她,和她坐在一起哪怕说说话儿也是欢喜的。

理清了自己的心,却又迫不及待的来试探谢桥,本来还怕她年龄小不懂这些,可刚才那一瞬,他就知道了,她是明白这些的,只是她的闪避又让秦思明想不通,待要再说些话,却不防那边一个声音道:

『好啊!你们两个躲到这里来了,说什么呢,趁早来告诉我,不然看我不饶了你们』

定心思谢桥装糊涂

听到这个声音,谢桥不禁惊喜回头:

『如玉来了』

秦如玉一脚迈进水榭里,歪着头瞧了两人几眼狐疑的道:

『你两个在这里说什么悄悄话呢,快告诉我知道,不然我可不依』

秦思明却笑眯眯的瞟了一眼谢桥刁钻的道:

『你问她,我可说了什么?』

不想他这样惫懒,谢桥脸一红白了他一眼,拉着如玉的手坐下来,含糊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