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瞧着宝树手里这枝更俊些,你们几个说是也不是』

大老爷二老爷见老太爷高兴,也忙附和:

『宝树这枝开的比三丫头那枝更好些』

宝树遂得意了起来,冲着谢桥挑挑眉道:

『三妹妹这次可输了我,明儿的九九消寒图,可别忘了给我送来』

谢桥嘟嘟嘴,心里不怎么服气。众人这才知道原来两人竟然用这个赌了彩头,不禁都笑了起来。老太太拉过谢桥靠在自己身边哄道:

『输便输了,有什么打紧的』

仔细端详了几眼谢桥折的梅花笑道:

『怎么偏折了这么一枝半开的老梅来,怪不得你输呢』

谢桥听了这话,振振有词的道:

『这梅花当越老越好呢,所谓有诗曾云:老梅愈老愈精神,水店山楼若有人。 清到十分寒满把,如知明月是前身。』

老太爷和那边的大老爷二老爷听了,都不禁有些讶异,虽说外面都传说他们家三丫头是个好的,先生也说难得,可是信口沾来就是一首生僻应景的诗,也颇感意外。

老太爷虽说屡屡听谢道瑄说自己的四个孙女中,这三丫头是个少见聪明的,瞧着字和画都还不错,却也没怎么在意。如今却不禁暗暗点头,这书的确是念到了心里去的。脸上颇为罕见的露出一个笑容,温和的道:

『三丫头说的有道理,刚才竟是祖父说差了,你的这枝更好些』

谢桥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转机,一时大喜,歪着头看着宝树笑道:

『大哥哥,你架子上那套折枝花果马蹄碗,可是我的了,不许耍赖』

老太爷也撑不住,哧一声笑道:

『三丫头倒是个识货的,你大哥哥那套却是他最喜欢的物件。即是祖父一开始评判差了,回头把我书房里的那只窑变釉蒜头口得梅瓶给了你吧,正好装你的梅花,这样可好』

谢桥哪里想到一向中规中矩的祖父,今儿这样的好说话,忙站起来规矩的一福,谢了祖父下赐。

老太爷摸摸自己的胡子,暗暗点头,进退有据,稳重而不失灵动,的确是个难得的女孩儿,倒怨不得,底下这几个孙女中,老太太独独偏疼她了。

老太太拉着谢桥坐在身边,摸了摸她的手,笑咪咪的低声道:

『这回可和心意了吧』

谢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偷着冲谢宝树眨眨眼。目光扫过对面的谢雅谢珠眼中一闪而过的嫉妒,不禁暗生警惕。不想大节下的有麻烦寻上门来。谢贤却没仿佛有些心不在焉的,望着窗外,心里头不知道琢磨什么呢。

一时下面的婆子来示下,何时上菜,老太太摆摆手道:

『左右都是一家子,哪里这么多规矩,酒菜都上来吧』

管事婆子应声下去了,不大会儿功夫,十几个丫头提着大红漆描金的食盒子上来,把精致的酒菜一一摆在了桌子上。

谢宝树与两个堂兄弟性情不相投,故此没什么话说。就顺着老太太的意,留在了女眷这边,陪着祖母吃酒。因着老太太老太爷今儿分外高兴,酒宴过了未时三刻才散了。

闹了一场,又吃了不少酒,老太太遂有些撑不住,一回了屋里就躺下了。

谢桥看着祖母睡熟了,才回了自己的抱月轩,刚换了衣裳,外头何妈妈的声音传了进来:

『绿玉姑娘怎么今儿有空闲,倒上我们这院子里头来了,可是平日里见不着的稀客呢,快屋里请,外头怪冷的』

谢桥一听,忙亲自迎了出去。

这绿玉却不是旁的人,乃是老太爷身边外书房管事的,跟着老太爷这三两年了,管着老太爷身边的琐事,并不是通房丫头之流可比的,是个府里头有名儿能干的大丫头。即便老太太见了也要给些体面,何况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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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腊月姑母进京

绿玉手里头捧着一大一小两个精致的木盒子,进了屋里头。

先给谢桥规矩的行了礼,才道:

『这是老太爷让我给姑娘送过来的,除开那个答应了姑娘的梅瓶,还有一套徽州的香墨』

谢桥忙谢了,笑着说:

『姐姐确是少见的稀客,即来了我这里,若是没什么急事,也别忙着走,大冷的天儿,吃盏热茶暖和暖和』

那绿玉见推辞不过,便应了。何妈妈搬了个杌凳放在下首,巧兰亲自下去沏了香茶捧上来。

绿玉坐下吃了半盏茶,和谢桥有一搭无一搭说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才起身走了。

出了抱月轩,绿玉不禁暗想,别瞧着这三姑娘如今年纪小,却真是个不错的,一举一动都透着那么大方合宜,得了老太太的意不难,让老太爷也看重,却不怎么容易的,加上又是嫡出的小姐,这份尊贵体面,却不是其他几位姑娘可以比肩的。

忽然想到刚才何妈妈的和气,不禁心里头放了些心。说话自己一年比一年大了,也到了许人的年纪。与其让主子们做主盲婚哑嫁的,倒不如自己先看好了。她倒是瞧上了一个人,也不是别人,便是这何妈妈的大小子,外院里谢大管家的儿子谢大龙,瞧着甚是能干,听说也识得几个字,非是那寻常粗莽下人们可比。

只不过自己比那谢大龙大上一岁,也不知道他嫌不嫌。若是能如自己的心意,成了婚也不用就丢了这个清闲差事,仍留在老太爷这里混个管事的婆子,倒也有些体面。

因心里存了这个注意,才接了小丫头这个活,亲自跑了这一趟。原是想提前瞧瞧,何妈妈这个人好不好相处。

她前脚一走,巧兰就低声道:

『姑娘觉不觉的,绿玉的眼睛仿佛总是暗暗打量何妈妈,难道竟是为了何妈妈来的』

谢桥也点点头道:

『我也有些疑惑,算了,劳神猜这些作甚,听说这绿玉是个极稳妥的,必然不会有什么不着调的事情』

一边嘱咐巧兰:以后她若再来,却要比旁人更精心些,莫要怠慢了才好『

巧兰嘟嘟嘴不满的道:

『这个还用姑娘巴巴的嘱咐吗,我省的。』

谢桥打开盒子,把里面的梅瓶拿出来摆弄了半响,真是爱不释手,这可比宝树那套马蹄碗值钱多了。亲自放在博古架上,又端详了一会儿。才吩咐巧兰研磨,提笔去画那九九消寒图,虽说谢宝树赌输了,这消寒图还是送他好了,也谢他让自己得了这个外财。

冬至连着谢宝树谢桥的生辰,谢府里头忙乱了足有五日,到了第六日才消停了。可巧初八这日,谢桥正陪着祖母在屋子里头说笑呢,外头谢妈妈欢喜的进来回道:

『老太太大喜,前面来了提前报信的,说姑太太已然进了城门,前面大老爷二老爷领着大爷二爷三爷已经在前面候着咱们家姑老爷了,说话就到了呢』

老太太脸上荡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道:

『可是说的,我天天念着竟是念回来了,你去带了人去外面迎着,一来了赶紧让进来,这大冷天,赶了这么长的路,不知道可经受的住。』

说话的功夫,谢桥就听见外头说话伴着脚步声音,渐行渐近,听着仿佛已经到了廊下。谢桥站起来。悄悄整理整理自己的衣裳头发,立在一边好奇的望着外头。

帘子打起,谢妈妈扶着一个妇人率先走了进来,身上披着一件黑色水貂皮的斗篷,头上的风帽还未放下,后面跟着进来一对少年男女,俱都是大毛的斗篷,男也是黑色的,女的却是大红的,带进来一股子寒气。

下面的丫头忙上前服侍几位主子脱了外面的大衣裳,谢桥才瞧清楚这位久违的亲姑姑,五官可以瞧见老太太的影儿,富贵体面,神色激动跪下便磕头,抬起头来已经是满脸的泪。

老太太也是含着泪,端详了片刻,一把抱住妇人,母女抱头痛哭起来。

四周的人都跟着红了眼睛,大太太二太太忙上前搀扶起妇人道:

『姑太太回来了,本是喜事,大节下的,莫要难过了才是』

老太太也抹抹眼泪道:

『是啊!如今我们母女还能见上这一面,已经是造化了,来,起来让我仔细瞧瞧,这些年可是胖了瘦了』

谢杨氏笑道:

『胖了瘦了倒在其次,只是这一晃七八年,如今都老了是真的』

老太太白了一眼道:

『如今你娘我还好好的活着呢,你怎么敢说老,该打』

谢杨氏忙笑说:

『可是我说差了话,的确该打』

众人一阵笑,气氛才活络起来。老太太松开女儿的手,却向后看了看:

『我那外孙子外孙女呢,怎么不见』

二太太笑道:

『您和姑太太一见面,就跟发了洪水一样,那里还顾得上外孙子外孙女,都在这里候了半天了』

谢杨氏忙道:

『季琰、芷柔、快过来拜见你们的外祖母』

后面一对男女跪下磕头,老太太忙叫扶起来,却一手拉着一个,细细打量半响,点点头道:

『这一晃七八年,确与小时候不一样了,我都快认不出了』

扭身对谢桥道:

『三丫头快来见过你姑姑和哥哥姐姐,小时候你也见过,想来早就不记得了』

谢张氏早就知道三弟妹去后,母亲把三弟膝下的侄女接进京来抚养,听说甚为得宠。她仔细回忆了,旧年间见过的样子,眉眼都记不真了,只记得这个侄女,从小和个小病猫崽子一样虚弱瘦小,见天都是病着的,都说养不大,不知道怎么弟妹一去,这孩子倒康健起来了,心里十分讶异。

遂不等谢桥拜下去,就扶住她起来道:

『好了,好了』

拉着她的手到近前,从上到下的端详打量,又拉着自己的闺女瞧了瞧笑道:

『在四川的时候,各府里头的夫人们,都说我这丫头生的好,如今瞧见三丫头,我可不敢说了,真是好个模样,这是你姐姐,那是你哥哥,以后兄弟姊妹们在一起多亲近才是』

谢桥忙蹲身行礼。谢雅谢贤谢珠也分别过来见礼。

谢桥瞧着这位新来的表姐,不禁暗暗赞叹,姑姑刚才却太谦虚了,即便自己算长的不赖,可是和眼前这位表姐一比,也显得太过青涩了,所谓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正是说的这样的女子吧!

这杨芷柔家里并无其他姊妹相伴,乃是家中的独女,即便上有一个嫡亲的兄长,下有姨娘出的两个庶弟,闺中却也寂寞。况父亲官高爵显,地方上寻常官宦人家的女孩儿子多不能交心,心里一直盼着有几个能说上私密话的姐妹。

记得小时候外祖母家里有几个女孩子,倒是盼着念着赶紧进京来的,可是这见着了,却不免有几分失望。

和自己年龄相若的两个,一个甚是冷淡,一个虽冲她笑了笑,说了几句话,却也不算多亲热。仿佛有些谨小慎微的,最小的一个,竟是连头都没怎么抬,只那位三姑娘虽和她没说什么,但是歪头瞧着她笑,倒是分外的大方和善,况且生的明眸皓齿,十分出色,心里不禁亲近了几分,也冲谢桥笑了笑。

老太太看在眼里,倒是放了些心。杨季琰给谢桥的印象也好,虽不如子谦宝树乃至秦思明俊美,却有一股子难得的伟岸男子气。想来他父亲是个带兵武将出身的缘故吧。

姑姑一家安置在了挨着临街西角门的清幽小院里暂住,倒是分外便利。老太太把抱月轩旁边的蕉棠院拨给了杨芷柔,早已打点的十分妥当,只等着一来搬进去就能住了。

话说自打芷柔表姐来了,谢桥倒是有了个亲密的伴,这杨芷柔和她的名字一样,是个最温柔随和的好性子,且教导的极好,竟是琴棋书画都通的,那针线活计也极拿的出手,即便何妈妈看了都说好。

每日里两人陪着祖母吃了饭,或是去谢桥的抱月轩,或是去杨芷柔的蕉棠院里,一起做画画看书或写字下棋,或围着熏炉做针线,说些闺中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密话,倒是分外亲近和睦。即便如玉出不来,谢桥有了这个伴,也不觉得大冬天寂寞难熬了。

何妈妈和巧兰见了,都暗暗念佛,有姑太太家这位姑娘在,自家姑娘倒是认真的去学那针线绣花的女工了,也不整日里只看书画画的,倒是进步飞快。

说话过了老太太的生日,眼瞅着就过年了。谢府里头又忙忙乱乱的收拾起来,各处里外擦洗打扫,院子里花木的枯枝上,都用彩纸剪了花,缀在上面,远远看去倒平添了几分春色。

至大年二十九,里外的福字对联都贴好了,廊间的大红灯笼也都换了新的,至晚间远远看去,从里到外都是一片红彤彤明亮的喜气。

外面的事情无论多忙乱,也碍不着谢桥她们的事,她们只管在屋里头试那刚做出来的新衣裳。

大年三十这日,一早天上就飘起了雪花。吃了晌午饭,地上已是薄薄的一层。

谢桥正在自己屋子里和杨芷柔两人,一边一个坐在炕上下棋呢。何妈妈一掀帘子匆匆进来道:

『姑娘快过去吧,咱们家老爷回来了,如今已然在老太太的屋子里头磕头请安呢』

谢桥手里的棋子啪一声落在棋盘上,蹭站起来,定定的瞅着何妈妈,以为自己听错了。

何妈妈看她愣愣的,以为喜欢的傻了,忙拿了外头的大衣裳,上前伺候她穿上,催着她赶紧过去。

谢桥出了屋里心里头还纳闷呢,父亲的家书里说,至少要到明年初才有望回京的,怎的今儿就到了,却不知是个什么缘故。

除夕夜一家庆团圆

杨芷柔也随后跟了出来,这位三舅日常听母亲提起过,却不与前两个舅舅一样,是个最正经规矩的性子,外祖父和外祖母最喜。非靠祖上余荫,而是从科举出仕的。因这些日子和谢桥甚为相合,故此心里也觉的比旁人亲些。

杨芷柔心里喜欢谢桥,也怜惜她丧母,虽说如今事事如意,身边毕竟没有个亲娘知冷着热的在意着。兼自己比她大上好几岁呢,因此看的和自己的小妹妹一般,平日里若有事也多会让着谢桥,只恨相见的晚了几年。

每每想到明年进宫去阅选,还不知道回不回的来,却更是分外珍惜和谢桥相处的光阴。谢桥倒是运气甚好,既秦如玉之后,又得了这么一位温柔体贴的大姐姐,比之其他谢家姐妹不可同日而语。

两人穿过相连的小门,就见东正院里一片热闹,廊下的婆子丫头们都挨次站着。时不时小声的说笑几句。大房二房加上老太太院子里头的丫头婆子们,足足站了廊下的两大溜。

一个个都穿着簇新过年的棉衣裳,瞧着分外鲜亮好看。

谢桥打眼就瞧见了自己的两位姨娘,也站在顶头的廊下,身边跟着丫头婆子俱都是杭州家里头的,不禁心思一转。难道父亲这次回来竟不回去了吗。

谢桥的两个姨娘一个姓周,一个姓刘,周姨娘原是父亲房里的丫头,伺候了一场,就抬成了姨娘。刘姨娘却是在杭州时新娶的,故此也年轻,如今也才二十出头,生的虽不是国色天香,倒也白皙动人。

两位姨娘父亲虽看待的差不多,毕竟在刘姨娘房里的时候略多些。当初谢桥在旁见了,都替父亲觉得累,既然娶都娶回来了,还要顾及这顾及那的,明明心里喜欢这个,却还要表面上一碗水端平,岂不是自找最受。

不过也甚是奇怪,怎么这么些年,两位姨娘竟是一无所出,有的时候谢桥也怀疑,是不是她那位死了的娘亲,使了什么手段,为的是保着她今后的安生。也话里话外的试探过何妈妈,每每都被何妈妈几句话就岔了开去。

何妈妈表面上温和,心里却是极有计较和准头的,想来丫头都如此,何况她那位亲娘呢,况在何府里头,不止一挺事情上知道她娘,绝不是个平常的女人。姨母算少有的能干,可她自己还常说不及姐姐的一半,可想而知谢桥她娘的厉害程度了。

周姨娘是谢府里头出去的老人,脸上倒也平常安稳。那个刘姨娘手里头绞着帕子,看上去明显有几分局促不安的。

一路上丫头们纷纷蹲身行礼,两位姨娘瞧见了谢桥,都楞了一下,谢桥微微颔首道:

『两位姨娘一向安好』

两人忙客气道:

『有劳大姑娘惦记了』

小丫头打起帘子,谢桥遂抬脚进了里面。周姨娘和刘姨娘两人不约而同对了个眼色,不禁暗暗惊疑。若说她们家这位大小姐,从小就是个病秧子一样的丫头,三头两头的生病。原来两人也有些别样的心思,想着这位大小姐那一天夭折了,她们生个一儿半女的可不就金贵了。

可是何氏夫人表面上瞧着温和,却是个最有手段的,几件事情过来,两人都暂时歇了心思。

何氏夫人一死,两人又都有了些念头,尤其刘姨娘,周姨娘如今毕竟年纪不小了,即便想生,恐怕也不容易生出来了。刘姨娘却不然,正是青春,所以存了些心。

后来谢桥一场大病过后,被老太太接回京去,杭州的府里只剩下她和周姨娘两个,竟成了当家的主母,好不痛快,

遂越发下心思的服侍老爷,谁知道肚子里还是无一点消息。偷偷寻了娘家的哥哥,去打听了个专擅女脉的大夫瞧了瞧,说体虚气寒恐不容易生养,需当悉心调养几年方有望得子,正抓了药来,见天的吃呢,不想朝廷上忽然来了公文,让老爷尽快进京述职。

刘姨娘也知道谢府上头有老太太老太爷坐镇,虽说是深堂大院富贵已极的人家,却那里及得上天高皇帝远,在杭州里自在。心里头虽不愿意,却也没法子,遂一路上有些闷闷不乐的。

赶在大年三十进了谢府,在大门外一下了马车,她心里头就更加不安起来,随着来迎接的婆子过了一进进的院子,越往里头走,心里越没底。那些个婆子们扫过来的目光,刺在她心里头,不免越发忐忑。心里头原先抱着的热火罐也冷了几分。

况且来了大半天,也没见着一个正经的主子,更别提老太太了。只让在廊下里头立着,如今大冬底下,正冷的时节,虽说穿的暖和,可在外面站久了,也觉得浑身冰凉刺骨。

迎面瞧见谢桥却不由得暗讶,还不到小一年的功夫,竟仿佛变了个人一般。瞧着珠圆玉润容光焕发不说,身上穿的,头上戴的可,都是值钱稀罕的好东西,看得出来在这府里头甚为得宠。

现在想来,自从这丫头大病醒了,就和旧时不怎么一样了,那面上虽温和,只是那双眼睛却变得灿灿清透的,真如两面镜子一般,令人不敢直视,仿佛能照到你心里头去。加上仍然忌惮何氏夫人的余威,倒也不敢放肆,即便谢桥只是个十岁多的孩子。

如今这一照面,更是从心里头发憷,竟是活脱脱一个她娘当年的影子,心里头有什么计量,等闲你也猜不着一二的。

周姨娘也颇有些意外,没有人比她更知道谢府里头的情形,除去老太太老太爷,上头还有两位主子太太,下面几位小爷和姑娘。

老太太出身世族阀门,又当了几十年的家,如今虽说老了,那眼光可是个极高的,等闲的人也入不了她的眼去,况且是个心里头清楚,看的极明白的。当年几个孙子孙女辈的也独独对嫡长孙谢宝树不同,几个孙女却看的一般,即便谢桥也是一样,却不知道怎么才一年的功夫,就变了个样儿了。

只看那些丫头婆子们对谢桥恭敬巴结的样儿,就知道谢桥何止受宠,说不得就是老太太心里头的一块肉了。心里头想着,不觉侧首瞧了瞧边上的刘姨娘。暗暗冷哼一声,打量谁不知道她私底下捣鼓的那点事儿,不过是白费心思。在杭州时也倒罢了,这谢府里头若是你敢生事,从老太太那里就先办了你。

不过又一想,说不得过了年老爷还要外放,却不知道这一次要去什么地儿。虽说在外头毕竟自在些,可总如那水中的浮萍一般,飘来荡去没个根,心里头也不踏实。

不说两位姨娘各有各的心思,却说谢桥一脚迈进了屋里,见屋里头今儿更是热闹,里里外外竟都是人,连外祖父大伯二伯都赫然在座。

上首的罗汉榻上,老太爷和老太太分别做在两侧。谢桥忙上前行礼,刚站起来,边上一个低沉带着惊喜的声音叫了声:

『囡囡』

谢桥一怔,好半响才回过味来,这原是她的乳名,在杭州的时候,只有她父亲私底下这样称呼过她,奶娘如今都只叫她姑娘了,只偶尔念她的时候会带出一两次,却真有些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