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盘道:“‘三色心法’能勾出人心最隐秘的欲念,只要你不是石头,就一定能炼出心魔。”

刘念脸色煞白,很快地摇头。

袁盘拉下脸来:“你违背我的命令,放了那个老妇人,我还未追求,还为你寻求功法,你竟不领情?难道真的想敬酒不吃吃罚酒?”

海大川和岳崇飞见势不对,怕留下来让两人尴尬,若这个年轻人以后真的成了自己的徒弟,自己此时袖手旁观,怕是会在他心里留下疙瘩,日后遭恨,忙找了个借口出门。

屋里剩下三个人,袁盘反倒和颜悦色起来:“你入魔或他受烈焰焚烧之苦,你选吧。”

第85章 十二门,廿五屋(四)

刘念道:“看在阿惜曾叫你师叔祖的份上,请你放过他。”

袁盘道:“这么说来,你愿意入魔?”

刘念道:“我不愿意。”

袁盘脸上浮现一层薄怒:“这也不愿,那也不肯,你当真以为我不会对他动手?”

刘念道:“为何一定要威逼我们入魔?你已成道修,何不在道修一途上长长久久地走下去,直至飞升。”

袁盘放声大笑道:“说的不错!我今日要做的,正是在道修一途上长长久久地走下去,直至飞升!只是这其中,还需你们出力。”顿了顿,似觉得自己透露了太多,又道,“让你修炼魔功也是为你着想。你天资平平,若不是我,海门主和岳门主根本不会收你亲传弟子,这样难得的机会,你可要自己好好把握。”

刘念道:“我心中唯有炼制之道。”

“走魔道一样可以炼制!”袁盘道,“以你的天资走正道,就算修个千年万年也未必有成就,可是魔道不同。炼魂、炼血、炼怨气…多的是途径让你青云直上!而且,你以为你现在走的就是正道吗?你可知道你的师父袭明也算得上是半个魔修?”他见刘念仍是冥顽不灵,耐心告罄,“好!你若是不肯修魔,我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能在五天内炼制出隐息石,我就放过你。”

刘念道:“光是采集材料也不止五天。”

“我说过,你若是能炼制出隐息石,一切材料自有我来提供。”

刘念眼睛一亮:“一言为定?”

袁盘狐疑地看着他信心十足的模样。

刘念从玲珑囊里取出纸笔,放在桌上,飞快地写了起来。

袁盘瞄了一眼,立刻收起了漫不经心,凝重起来。

刘念写好清单,递给他。

袁盘扫了眼道:“万年艳阳木…在木录中,它算得上是尊品,你在耍我?”

刘念未料他对炼制的材料也有研究,呆了呆道:“它能激发畔婆猴血,若是没有,唯有用火性的其他树木替代了,只是不可用紫焰树,它与峭粉相克。”

袁盘拿着清单,道:“若是你五天之内炼制不出来,就要心甘情愿地修炼魔功。”

刘念心头微颤。

对隐息石的炼制材料,他只是猜测,十全把握自然是没有的。只是他知道,眼下的局面容不得他退缩,唯有放手一搏。

“好,我答应你。”

海大川和岳崇飞看袁盘自己出来,都有些奇怪。

海大川道:“我们的好徒弟呢?难不成袁院主又反悔了?”

袁盘笑道:“小孩子闹脾气。过两天就好了,大会在即,暂时顾不上他了。”

岳崇飞道:“正是正是。十二门的人来得差不多了,我们不如早早地将会开了吧。”

袁盘迟疑道:“二十五屋才来了一半…”

海大川道:“二十五屋加起来也不过百人,全来了又有什么用?真正出力的时候,靠的又是我们十二门的人。”

袁盘道:“我听说有沙源八屋的人去了不弃谷。”

海大川拉下来脸来:“这群不要脸的!当年说好的将袭明逐出二十五屋,今日见我们势大,竟又要将他拉回来。”

袁盘道:“放心,对袭明,我自有安排。”

岳崇飞笑道:“袁院主做事我们当然放心得很,可容我们先听为快否?我实在好奇,袁院主到底用了何等高超的手段,将袭明那般油盐不进的人拿捏在手里。”

袁盘道:“当年袭明离开二十五屋,凭的是孑然一身,两袖清风,而如今,他有了牵挂,自然不能像以往那般潇洒来去。实不相瞒,屋里的小朋友是袭明的弟子之一。”

海大川和岳崇飞大吃一惊,既震惊于袁盘的手段,心中胆寒,又暗喜自己与他一边,眼光不俗。

三人在院子里讲话,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刘念在房中听得一清二楚,虽知他们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心里仍为袭明出身魔道二十五屋而感到震惊。

他走到靳重焰身边,抱着他的胳膊,自言自语地说:“你的平兰师叔祖被浑天院主袁盘夺舍,我的师父却出身魔道二十五屋。这世上,究竟谁人可信,谁人不可信呢?”

靳重焰举起垂在身侧的手,缓缓地搭住了刘念的腰肢。

刘念顺势靠在他的怀里,幽幽地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我们总在一起的。”

如果,这次他炼制失败,就兑现诺言吧。

阿惜已入魔,他又何必坚持?

只要两人在一起,便是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又如何?

袁盘倒守诺言,晚上就将他要的东西送过来了。刘念有些不敢置信,就算袁盘手下众多,要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这么快收集起这么多东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除非,他本身就有。

这么一想,刘念精神一振。

从袁盘指出万年艳阳木难得的那一刻起,他就暗暗怀疑袁盘本身也会炼制之术,若是如此,他能这么快拿出这些东西,就说明自己大体的方向并没有错。

袁盘道:“我已为你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这五日你就待在那里,免得你炼制失败怪房子歪。”

刘念道:“不必,这里就很好。”

袁盘道:“我不是与你商量。”说罢,伸手去抓刘念的胳膊,刘念没有闪开,人被他拉了过去,刚走两步,另一只胳膊被靳重焰抓住,两人竟像是将刘念当做绳子拔河。

刘念见袁盘眼中凶光一闪,也顾不得自己了,惊叫道:“阿惜,放手。”

靳重焰置若罔闻。

袁盘皱眉,右手突然戴了个手套,屋舍间魔气诡异地涌动。

靳重焰脸色一变,眼中红光大盛,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脸色微微扭曲,仰起脖子往后倒去。

刘念连忙去扶他。

身边的墙壁猛然坍塌,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珠子飞射了过来,擦过他的手背,让他浑身一激灵,被擦过的地方先是一阵冰寒刺骨的阴冷,随即火辣辣的疼,且顺着胳膊一路往上。

袁盘收起魔珠,见刘念也脸色不对,笑了笑:“吃点苦头也好。”

刘念痛得说不出话来,扶着靳重焰的手微微发抖。

靳重焰痛得浑身冒冷汗,人突然扑向刘念。

刘念没站稳,倒了下去。

袁盘往后一退,刘念倒在地上。对靳重焰的担心占据上风,让他暂时忘记了身体的疼痛,扶着靳重焰的肩膀,颤声道:“哪里疼?”

靳重焰一低头,额头的汗珠一滴滴地往下掉。

袁盘有点受不了刘念缠缠绵绵的眼神,甩袖往外走:“等你他日修魔,就会知道今日受的苦完全多余!”

他走后,刘念躺了会儿,感觉手背火辣辣的疼痛慢慢地消了下去,才松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靳重焰额头的冷汗,扶着他坐起来:“没事没事。”

靳重焰伸手抱住他,鼻子嗅着他的发鬓,用极轻的声音道:“阿念。”

刘念鼻子一酸,眼泪几乎瞬间从眼眶里落了下来。

多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呼唤了?

一天两天?

一个月两个月?

为何他感觉已经过去了大半辈子。

前半生颠沛流离,但每天都过得很温暖,很温馨,后半生惊险离奇,每天都在提心吊胆。

“阿念,不哭。我没事。”靳重焰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背。

刘念吸了口气道:“你现在…”

“嘘。”靳重焰摸摸他的头发,“听我说,不必管我,找到机会就离开这里,回通天宫,找师祖救我。我会想办法逃走的。”

刘念小声道:“你的心魔…”

靳重焰道:“我已经想到办法了,你留在这里帮不了我。”

刘念还想说什么,靳重焰的手已经垂落下来,放在地上不动了。

刘念警惕地看向大门。

门口没有人影。

但是他不敢大意,以袁盘的修为,想要偷听,自己是绝对难以发现的。

袁盘过了会儿才来,带他去了炼制的地点。

刘念拿出了靳重焰从打铁铺那里买来送他的炉子,将袁盘给他的材料一个个检查了一遍。袁盘看到炉子,有些不屑,却也没有出声,见他的全神贯注不是作伪,才点了点头,在门口下了个禁制离开。

他一走,刘念的速度顿时比刚刚快了好几倍。

他算过了,袁盘给他的材料足够炼制两份半的隐息石,自己只要抓紧时间,就可以先拿着材料练手。

“先试试这块火凤木能不能替代万年艳阳木…”

他自言自语着进入了忘我之境。

半份的材料是用来检验材料与材料之间是否相克,或融合度如何。第一次炼制隐息石时,已经是六个时辰之后,他起身,对着墙壁站了会儿,直到心情平静才正式开始动手。

他不知道隐息石是多高的级别,所以从一开始就是用了越级炼制的窍门,灵宝压制。

这是他在一次炼制中发现的,他的三味心火可以对炼制的灵宝进行等级压制,使它无法在炼制过程中展现真正的等级,只要把握好时间,确保它在最后出炉前的一刻松开压制,灵宝的品级就不会受到影响。

一开始,一起都是很顺利的。

但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快要出炉的时候,他的境界…突破了!

第86章 十二门,廿五屋(五)

这是他第二次向元婴突破,一切顺利成长地好似在村里晃了一圈回家。

等刘念睁开眼睛,清晰地感觉到体内多了一颗金丹,元气也比起之前充盈了许多。他摊开手,一朵心火在手心成形,尽管还要耗心头血,用量却更少。

还来不及喜悦,面前被烧得黑漆漆炉子就让他的心情跌倒谷底。

刘念打开炉子,发现里面的丹药已经被烧成了灰。炉子也失了温度,显然已经烧坏了很久。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怕误了时间惹袁盘不悦,害了靳重焰,可是刚抬脚走了几步又停下里。自己现下两手空空,就算到了袁盘跟前,也没有任何筹码,倒不如将隐息石炼制出来…

袁盘千辛万苦地引阿惜入魔,想来不会轻易让他出事。

以前的刘念,事事都以靳重焰为先,为他可以奋不顾身,不管不顾,如今却懂的权衡轻重,不再想个护崽的老妈子一样头脑发热。

他端坐下来,定了定心神,才将最后一份材料拿出来。虽然是最后一份,却也没有刻意的小心翼翼,炼制术除了材料、分量、火候、时间把握之外,气运也很是重要。越是小心翼翼的刻意,越是不容易抓住气运,使前功尽弃。这个道理也是他经受了无数次失败,无师自通地摸索出来的。

洞外天亮又天暗,天暗又天亮。

终于到了出炉的时候,他双眼圆睁,一眨不眨地盯着炉子,感受到的灵宝成形时,强忍着激动,保持火候减小的同时,撤掉压制。

炉盖被顶了一下,光华从中溢了出来。

竟然是地阶灵宝!

灵宝的分发众说纷纭,有的按照赤橙红绿青蓝紫的颜色排列,有的按低级、中级、高级、圣品、至尊圣品排列,也有的干脆以一二三四分个高下,刘念看的第一本书是按照天、地、玄、黄、不入流分的,比一般的分法更严苛,以它的观点,大多数的灵宝都要算在不入流里,连靳重焰那个可以装一座天梯山大的玲珑囊在它的分类里,也不过是个黄阶上品。

所以,刘念发现自己炼制出来的隐息石竟然算得玄阶中品时,心情之激动可想而知。

他将隐息石取出,发现它是凝练了众兽的血液,外表是暗红色的,但是闻起来一点气味也没有。刘念拿着它半天,也没有发现有何改变,想了想,试着将元气灌输到它里面,然后——

自己,消失了。

不但气息消失,连身体也一并消失了。

他一吃惊,元气输送中断,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地露出来,这一幕刚好落入自己震惊的眼睛里。

这…

这…

这何止是隐息石,根本就是隐身石?!

怪不得它比靳重焰的玲珑囊要高两品,这颗石头简直是“潜”类的至宝!

唯一遗憾的是它需要人不断给灌输元气,不然,冲上地阶也未可知!

刘念刚刚按捺住激动,就感到丹田处元气涌动,竟似又有一颗金丹要成形!

他自知三灵根的资质无论在哪里都只能算平平,用封辨达的话说,勉强可修炼罢了,注定日后修炼进展缓慢,与单灵根的靳重焰不可同日而语。可是,就算是靳重焰也没有几日内接连突破过。

要知道,他们修炼的《圣元无极》乃是通天宫第一心法,虽然它的初、中、后和巅峰四级没有阻滞,无需像境界突破一样一级级地上去,但也要靠平日里的积累。像他这样,丹田内刚刚结成了一颗金丹,又以极快的速度结成第二个,他不管说绝无仅有,却也没有从任何记载中看到过。

只是突破在即,纵然他心情激荡,也不敢分心,很快坐下,专心致志地突破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突破出窍,却不似元婴那般顺利,起先还能一鼓作气,到后来,金丹成形就越来越慢,刘念明显感觉到体内的元气不足,已经无法供养金丹,且经脉被他无节制地需索元气,渐渐出现干涸之状,再下去,只怕是…

刘念“看”着体内已经结成半颗的金丹,遗憾地叹了口气,放弃了对元气的索取,成形了二分之一的金丹一下土崩瓦解,消失在丹田内。

丹田有些发胀发痛。

刘念知道,自己还是操之过急了。

换做别人,突破的大好机缘摆在眼前没有抓住,定然要懊恼郁闷上一段时间,他却很是知足。尽管突破失败,也给了他不少好处,至少,他已经是元婴中期了。

他收起隐身石,将东西往玲珑囊里一丢,人飞快地从洞里出来,往龙吟院赶去。一路上,竟也有不少人与他一道赶路,其中大多数是魔修和散修。

刘念认出几个还是当年“逼死”自己的罪魁祸首,当下用隐身石跟在了他们后面。

其中一个胖修士一边赶路还一边抱怨:“若我们早下决定,何至于赶得这般着急?大会都已经开始了两日,若有好东西,也都被其他人抢去了。”在他心里,但凡是好东西落在别人手里,甭管是怎么落的,都是抢。

他嘀嘀咕咕个没完,让身边稍瘦的修士不耐烦起来:“你有主见,自己早早地来吧,何必一定要拉上我们?”

胖修士说:“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其他人心里都想:若真有好东西,你巴不得独吞,别说分一点半点的,哪怕是叫我们看一眼,怕也要心疼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了。

他们知道胖子心胸狭窄,一个不高兴就可能在背后暗算他们,却因自己是靠着他的关系才能混入大会,只能隐忍不发。

胖修士自觉占了上方,越发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倒是便宜了跟在后面的刘念知道了不少消息。

原来,离他入洞炼制隐息石,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袁盘的魔盟大会已经召开了两日,那些海外魔修都归来参加。声势之盛,惊动了不少散修。他们听说魔修们为了联合一切可联合的力量,并不阻止道修前往,而且,若是与那些魔修大派看对了眼,还可以获赠灵宝法器。

散修与那些门派弟子不同,没有师门庇护,平日里过得结结巴巴的,或有气运绝佳的高深散修,平日修炼还来不及,是绝不会出来闲逛的。

所以,赶来的散修大多数是不在意道修魔修的“正邪之见”,又想在会上捞点好处的低阶散修。

刘念见他们嘴里说快,走得却像蜗牛爬,心中着急,干脆弃了他们自己往他们口中说的魔盟大会会场跑去。

会场离龙吟院不远,就在海滩上。

刘念赶到时,正好夕阳西下。

太阳落山,只剩下一点彩霞在天上飘,蔚蓝海面上的光隐隐约约,慢慢地被黑暗吞噬了。海滩上一堆堆地站了不少人,站在头往尾看,约莫有数白丈长。

他们各自为营,彼此保持距离,也有人时不时地在他们中间流窜。

刘念原本就奇怪什么大会竟然开了两天还没有结束,等凑近了才知道他们办得哪里是魔盟大会,根本就是魔修市集。魔修们将自己收集的不要的灵宝放在面前,任由其他参观,若有中意的,买家与卖家就进行交易。

这也是袁盘想出来的计策之一。要是一开始就告诉所有人,拜阳教不是个好东西,准备复活大魔头,踩在我们头上,很多人可能连听都不要听的。

本来嘛,加入六院的只有他们几个。加入了之后也没见他们为十二门、二十五屋谋福利,如今拜阳教死灰复燃,他们日子难过了才想起在海外的自己,这分明就是利用。

十二门、二十五屋只有有头脑,就不会接这个茬。

所以袁盘另辟蹊径,先搞个市集,让他们这些长期在海外的游子体会一下团结的好处。为了这场市集,袁盘下了不少工夫,还豁出老脸,与一些大灵宝行联系,向他们租借灵宝,在这里销售。

刘念并不知道这里的道道,他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靳重焰在哪里。他顺着人群走了一圈,没有看到袁盘,就回到了龙吟院。但是龙吟院里只有涂老弟和老黄在做那云雨之事,他稍微瞄了一眼,就羞涩跑路。

哪知里面的人极其敏锐,他这边一动,门就破了,涂老弟赤身裸体地冲出来,一双眼睛杀意盈盈,可是看到空荡荡的院子时,脸上的愤怒就化作了错愕。

老黄不耐烦地问道:“是谁?”

涂老弟在院子里转了一圈,里里外外地勘察了一遍,草丛也没有放过,确认没有人才回答:“跑了。”

刘念跟在他屁股后面,却是一点都没有被发现。

老黄光溜溜地走出来:“怕是你听错了吧。”

涂老弟道:“袁院主不是说了吗?那些人不得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还是小心点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