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囚禁了第四天,魏忻见到了一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的人。

徐颜夕浓妆淡抹的眉眼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魏忻心神一动,忽然想起秦易所说的报复——一开始是詹遇宸么……

她身后跟着一个男人,打开房门见到她后,徐颜夕的双眼瞪大了些,似乎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她。

她身后的那个男人眉目含笑,居然是一派宠溺的笑容。

徐颜夕低声和他说了什么,那个男人也只是摇摇头,然后用手轻轻揉了一下徐颜夕的脑袋,就丢下她一个人走了。

魏忻抿唇,看着徐颜夕走近。

那曾经她所羡慕的光芒,在那个少女的眼中也泯灭了,死寂中的笑容,让人一看就觉得难受。

“魏忻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徐颜夕一关上门,就忍不住得皱眉,拉过魏忻的手环视了一下房间,“是秦易捉你来的?”

魏忻点点头:“你……怎么会认识秦易?”

魏忻的眼神有点奇怪,徐颜夕苦笑:“一言难尽。”

这时魏忻才注意到她脖子上挂着的绿翡翠,近距离看,那绿色的翡翠光泽通透,悬挂在徐颜夕白皙的脖子上居然相得益彰显得愈发温润。

“我会带你出去。”徐颜夕低头往手机上按了按,魏忻估计她是要找刚才那个男人,“萧大哥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弄得自己受伤了不说,连你都被牵连进来。”

魏忻的手一顿:“受伤?”

徐颜夕诧异得抬起头:“你不知道?”

魏忻摇摇头。

“魏忻姐,你和萧大哥……还没和好吗?”

徐颜夕不清楚这几年魏忻和萧桓发生过的事,只隐隐约约向陈绍打听过魏忻的近况,通过一些手段知道魏忻的宝宝没了,心底一阵遗憾和苦涩。

但是她以为,萧桓哪会放过魏忻这样的女人呢?

那样明烈,像阳光一样敢爱敢恨的女人,是她徐颜夕一辈子都做不到的,是她一辈子的奢想。

所以她羡慕魏忻,能够什么都放下离开萧桓的身边,而她,连心都丢在那个男人那里,就算走得再远,也是失去了自由。

“你呢?当年那么喜欢詹家那匹种马,现在呢?”魏忻伸手,怜惜得勾起徐颜夕及耳的短发固定在耳边,言语中的透析和呵护,让徐颜夕浑身一僵,“曾经那么得喜欢过,现在放下了吗?”

“魏忻姐……”

徐颜夕的眼似乎蒙了一层雾气。

她把头伏在魏忻的膝头,沉默半响,最终出口的只有一句低叹。

“我放不下,但是却已经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留在他身边了。”徐颜夕仿佛是在笑,“魏忻姐,是我亲手……断了我们之间的路。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徐颜夕在想,当年魏忻到底是以什么心情离开C市的呢?

她不过是退后一步心里就那么痛,C市到F市,那么远,估计轮到她,心都死了。

徐颜夕觉得自己现在就是生不如死的。

魏忻抚摸着她的头发,语气平稳,像是最慈爱的长辈,言语中透露的,是不符合这个年龄的成熟。

“傻丫头,不会死的。”魏忻的眼睛平静得毫无波澜,“当年我也以为我会死,但是四年了,我依旧活得好好的,没了他萧桓,我也还是能继续生存……只是心少了一块而已,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会因为谁而活不下去的。”

并非是不爱了,而是在爱别人的时候,先学会了爱自己。

门外,陈绍依靠着门静静地站着,最终悄然离去。

“魏忻姐,你等我,我会想办法把消息告诉郑氏那边的。”两个女人聊了一下午,心情都似乎轻松不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徐颜夕低声地朝着魏忻道,“郑大哥那么厉害,一定能不惊动萧大哥来救你。”

她也知道依靠陈绍是不行的,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秦易和陈绍联手的,短信发出去那么久都没有回信,那个男人不会拒绝和欺骗她,所以沉默就是拒绝。

她不懂为什么魏忻会掺合在这件事里头,秦易的为人太深沉,就算她跟着陈绍和他偶有接触,也搞不明白那个男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魏忻点点头,心情却很平静。

以这样的方式离开那个男人身边,虽然有点可笑,但是她却能独自思考他们现在的关系。

于她而言,也并非没有好处。

陈绍下午就来接走了徐颜夕,徐颜夕也表现得很顺从,但是魏忻知道,那不过是心死后的无畏,正如此刻的她自己。

夜晚悄然降临,魏忻才惊觉自己竟然坐在地毯上看着窗户,就这样发呆了几个小时。

秦易这个时间依然如往常一般准时得带来饭食,一开始她还担心饭菜里有什么脏东西,但是后来想了想,他要伤害自己早就伤害了,又何必拐弯抹角得做这些小动作,而且……就这几日她的观察,秦易虽然危险,但是他却不会屑于这么做。

果然没一会儿门就从外面被打开,魏忻没有回头,等秦易一手把自己带起来,温柔而不失强势得把她拉到床上,手往旁边的小餐桌一拖,就把托盘放在桌子上,送到魏忻面前。

魏忻看了看菜色,道:“我不想吃。”

秦易嘴角是温温的笑:“今天不是他乡遇故知了吗?怎么会没有胃口?”

她知道他值的是徐颜夕,默默握紧了拳头,她淡然回视:“小夕弄成这样,也是你安排计划的?”

秦易嘴角更深:“我只是帮她看清了那个男人罢了。”他随意得往后靠,双手交叠在修长的大腿上,宛如一个优秀的谈判者,“更何况我并没有做什么。”

“那我呢?你想对我做什么?”魏忻抬头看看天花板,“用尽方法让我恨他,让我恨不得杀了他,还是离开他,让他继续痛苦下去?”秦易的手指停了停,继而又听见她说,“秦易,你是有什么心理隐疾?你以为这就是惩罚吗?让他看着自己爱的人离开,让他痛失挚爱,这就是你所谓的‘报复’?”

秦易嘴角的笑意消失了。

魏忻这时才看着他,缓缓一笑:“你还真是比我想象中的要幼稚。”

秦易的脸,已经完全沉了下来。

忽然他身形一动,整个人带着侵略的气息覆上来,魏忻躲闪不及,被他擒住下巴压在身后软绵绵的大床上,他的目光在夜色中如冰般阴鸷,她的瞳孔却甚至连收缩也不曾有。

“伶牙俐齿的女人,”秦易危险得笑了,拇指指腹微微摩挲她的下唇,“作为奖励,你把饭吃了,明天我会给你一份小礼物。”他低声笑道,却毫无感情,听得人心里一颤,“我保证这个礼物你会喜欢的。”

魏忻看着他的眼,居然真的思索片刻,点头。

秦易这时却没有放开她,把她抱起来后困在自己怀里,拿起汤勺就喂她。

魏忻皱眉,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抗拒的气息,秦易却不为所动。

“吃吧,如果太晚了,礼物就兑现不了了。”他的声音已经微冷了,虽然还在笑着,但是魏忻却能清晰的感觉到。

于是她只是沉默了半刻,就顺着他的手吃了起来。

秦易一直在观察她,直到她喝尽最后一口汤。

他这才放开她,站了起来,半边脸隐没在黑暗里辨不出喜怒:“你真是个会让人意外的女人。”似乎是叹息,也仿佛是在叹惋。

“我等你兑现礼物。”

秦易头也不回得出去了。

魏忻这才浑身一软,瘫软在床上。

双臂不由自主得紧紧抱着自己,刚才那种清晰的,细微的森寒仿佛还黏在皮肤里久久不散。

冷汗不知不觉得打湿了自己的背,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一子到底是下没下对,但是她只能这样一试。

从一开始,她就对秦易心生惧意。

或许是因为,他身上有比自己还要深的死过一次的气息。

而这种男人,往往是最可怕的。刚才他变脸的时候她有想过或许他会这么恼羞成怒得杀了自己,也想过各种能让她痛不欲生的法子或许下一秒就要施加在自己身上,但是她既然这样走了,就不会允许自己有退路。

魏忻想,她或许救不了别人,但是她最起码得要能保护自己。

这并非全都是因为萧桓,这也是因为,她不想让秦易这样称心如意。

她想告诉他,爱情哪有那么简单,说伤害了就伤害了?

倒在床上的魏忻,这时抬起右臂,轻轻盖在了自己的双眼上。

就在这个胆战心惊的夜晚里,萧桓派人办好了出院手续。

就在这个缱绻的夜里,有人因为不安而失眠,望着海边的星星月亮,第一次思索这么些年来她度过的年华的含义;也是在这个安静的夜里,有人独自坐在病房内,左手紧紧攥住的已经被握得带了人气的戒指,放在自己的左胸膛上,感受着心跳的微微停顿和窒息。

只是痛也要紧紧把对方绑在一起,他们两人都不能想象,此刻深爱着彼此的他们,如果再一次丢失了某一方,会有多么严重。

是再也寻找不到未来的方向,从此行尸走肉;还是再也无法看到黎明时的光芒,从此人生一片黑暗寂寞。作者有话要说:好不容易因为有考试所以放一天的假就连忙滚回家了微微更一点,估计回学校前还会有一章。下一章简洁得概括——破镜重圆。是我的镜子,我的圆满。

第六十九章(出书版)

第二天所谓的“礼物”让魏忻眼神一暗。

秦易拿着手机悠悠得走进来的时候,魏忻就察觉到了他一边在说话,眼神却是在看着她。

几乎就是在那一刻,魏忻就知道了电话的那头是谁。

萧桓坐在病床上,坐在他不远处的萧家奶奶一脸阴沉,萧家妈妈则是一脸担忧得望着他。

不知道家里人为什么会得到消息,一得知他要出院,萧家太太立刻就一副要揍他的阵仗赶到了医院,萧庭这时候不在,萧母又怕闹出什么事来,才连忙跟过来。

眼看着两人说了几句就要吵起来,但是这会儿萧桓的特助却在此刻神色匆匆得拿着一个手机走了进来,萧桓见状看也不看萧家奶奶就接过手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脸一点点阴沉下来。

明明是阳光高照的早晨,萧桓却仿佛整个人都浸在了冰窟里,脸色难看得吓人。

这时秦易的低笑透过手机传来:“萧少,欠别人的,总是要还的,你认为呢?”

然后人的呼吸逐渐远离,萧桓握着机身的手指一紧,静静等待着。

魏忻慢慢得接过手机。

机身贴在耳边的时候还带着温热,那一头的呼吸深深浅浅,和自己呼吸的频率一模一样。

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头萧桓的声音低低得传来,比那音波更加让人敏感的,是他平静却已经泄露了情绪的低音:“我会来接你,别怕。”

魏忻眨眨眼,默默深呼吸了片刻,但是话一说出来,却如他一般压抑不住,泪水慢慢涌上眼眶:“萧桓,我不怕。”指尖的轻颤,蓦地让她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但是这一次,我不会再陪下地狱。”

话未说完,泪已决堤。

一生的时间,她用了三分之一的时间去爱他,爱到丢弃自尊,放弃梦想,遗失本能,孑然一身,她曾经是那么勇敢,义无反顾得踏进去他在的那片黑暗里,明知道是混沌无光,明知道是寥寥无望,但是她却依然毫不畏惧。但是这样的勇气,一生就只有那么一次,她曾经为他走进去,好不容易九死一生得逃出来,今生今生,怕是再也没有勇气踏进去第二次。

所以她在给他选择,倘若他不懂,她也会依然深爱,但是那片深爱会沉淀为心底最深处的一块痕迹,她不会再拿出来看,不会再怀念,她也不会怪他,但是生时她也再不会见他,然后带着这样的爱过完人生剩余的三分之二的时光。

萧桓在手机的那头紧紧攥住手机,眼底是波涛汹涌的痛意,那一刻,她的伤心,她的无奈,悲痛,他都能察觉。

他到底一直都在把她置于什么处境?

萧桓缓缓抬头,看着床边不远处的窗户,阳光徐徐而上,灿烂而温暖。

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目光一愣,只因为萧桓脸上的那抹笑是他们从未见过的——那样得深情,坚定,缱绻。

“不用陪我进来,”一开口才惊觉声音已经嘶哑到这个地步,“只需要等我。”

不需要陪我下地狱,只需要等我,等我来救你。

不需要进来,只需要等我为了你走出去。

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天堂地狱,因为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他都会在。

是爱情让人学会了奋不顾身,也学会了保护自己,学会了适当的舍弃。

但是他的爱永远都能在最炽热的时候。

为了那个因为他而一次次由生入死的女子,他怎么能让她再继续为自己放弃更多?

所以这次就由他来慨然割舍。

魏忻早已咬着自己的手背哭得无声无息,却又剧烈无比。

这时手机被人抽走,挂断,秦易阴霾的眼近在眼前,居高临下得看着她似乎匍匐着的身躯,眼神冰冷。

“是他让你本来顺风顺遂的人生变成现在这个模样,连女人生而来的本能都丧失了,居然就因为一两句话而原谅了么?”秦易嘲讽得笑。

这时候魏忻已经止住了眼泪,她的脆弱,不容其他人觊觎。

“像你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懂。”她冷冷的,毫无感情得转头,看向窗户。

碧蓝的天,灿烂的阳光。

恨吗?那个男人打破了自己本来能够顺风顺遂的人生,甚至每一次都因他身处最危险的境地,她曾经恨过。但是又怎么敌得上他费尽四年时光寻找她,爱她怜她惜她护她,痛她之所痛,甚至为了她所受过的伤害而默默惩罚着自己。

对于他这种人,黑暗的地方就是归宿,背弃黑暗,一身无物得走向光明或许就是灰飞烟灭。

但是他居然说,等我。

这是这辈子她听过的最重的誓言。

所以再无失望,再也懒得挣扎,她是逃不过他的穷追苦打的,顺风顺遂又何妨?顺风顺遂也包括幸福美满吗?对于她来说,除了萧桓,再也不会有人配给自己一个幸福美满。

唯一让她遗憾的,就是他们不是相爱在彼此最好的年华。

“你这是要气死我吗?!”萧家奶奶气得红了眼,一支拐杖敲得地面咚咚作响,像是要恨不得把那实木的拐杖敲到这个孙子的头上去,“为了她那么个女人,你连命都不要了?!”

萧桓穿上外套,仔细整理了下,闻言,他淡淡转头,看着这位从小教导他,呵护他,如今却已经鹤发苍苍的老人。

“赔上我所拥有的一切,是我替整个萧家还给她的;赔上我自己,是我在替自己还债。”他高大的身影隔出了光和影,身后是黑暗,身前是光明,“奶奶,你小的时候告诉过我:一生一世一双人。那时候我从来没有在乎过,但是现在,我不得不懂,在她为了我怀上孩子却又失去,在我知道她失去了什么,在我居然因为这些而痛不欲生的时候,我就知道,除了她,我谁也不会要。”

这个世界上妙颜青春的女子那么得多,可以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那么得多,但是都不是她,都不是那个愿意深深爱着自己的她。

后继无人又有何妨?是他造的孽,害了自己,苦了她。

他不关心这些,他只为她心痛。

那一刻萧家奶奶看着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孙子眼底的那份浓重的情意,顿时双眼仿佛白驹过隙,不过是那么一瞬,她整个人都似乎苍老了许多。

布置过的人跟着自己一起出动,如电话里秦易要求的那样,他没有带上其他人,但那只是假象,老二和老五会随后来接应,像秦易那样的老狐狸,不入虎穴他是不会相信的,他需要以身犯险。

无论如何他都要把她带回身边。

秦易回到卧室,刚躺下不久,身上一双纤弱无骨的手就熟悉得在自己胸口游走。

秦易眼都没有睁开,一把扯过阮丝皖让她枕在自己身上,手指撩动着她的发,哑声道:“恨我吗?”

阮丝皖的眼底平静如无波澜的水:“我自愿的。”

秦易缓缓睁开眼。

“我知道你恨,恨就恨吧,有恨在我身上,也是好的。”秦易看着天花板,优雅的五官此刻舒展,眉目的疲累让他看起来像是茫然,“我知道,我和当初的詹遇宸,萧桓没什么两样。”

“那个时候,我的妹妹才19岁,花一样的年纪,因为我的身份,放弃了大学,跟着我到了美国。我很愧疚,但是认为那才是最安全的,只有在我身边我才没有后顾之忧,才能毫无余力得去做我想做的事,我告诉自己我一定会让她比同龄人得到的更多,我也给了她很多。”秦易的声音很低,阮丝皖伏在他怀里听着,就像是在听故事,“但是后来……她喜欢上了一个詹遇宸,她居然喜欢上了我最大的对头,但是我却还不知道。以为对方是一个能够给她我给不了的幸福的男人,却不知道我居然大意得,让自己的妹妹成了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