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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一切全都怪她。是她毁了这个家,她是罪魁祸首,不可饶恕。

钟菱陷入深深的自责,她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希望能麻痹自己的神经,麻木破碎不堪的心。

她也不知喝了多少酒,直到耳中轰鸣,眼前模糊,快支持不住时,她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抓起了提包。

“我送你回家吧。”这个声音有一点耳熟,钟菱眼中看出的是两个交叠的人影,她傻傻地笑一笑,“你是谁?”

“我是Ben啊,你不认识我了。”

钟菱歪着头想了一会,笑道:“好的,我们走。”

走到门口,他们被人拦了下来。

钟菱醉的眼皮都揭不开,只隐隐约约听到两人的对话。

“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什么人和你有关吗?”

“你想带她去哪里?”

“我警告你,你最好少多管闲事。”

“你不放开她,我就报警。”

“臭小子,你找死。”

接下去,双方大打出手。钟菱头痛欲裂,她捂着脑袋,望着眼前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就只会傻笑,仿佛和她没有一点关系。

被打碎的杯子砸在她裸露的小腿上,有一点儿疼,她俯下身,咧着嘴抹掉血珠。

又有桌椅掀翻在地,她躲到角落里,头一抽一抽痛得厉害,根本没精力再管其他事。

之前意图带走钟菱的人落荒而逃,临走前搁下狠话:“臭小子,有种别跑,你等着瞧。”

救下钟菱的青年缓慢走到她跟前,搀扶起她:“你还好吧。”

钟菱凝神细看他,朦胧中辨不清他的长相,她问了同样的问题:“你是谁?”

“我在酒吧打工。”

“哦。”钟菱刚直起身,就感觉胃里翻江倒海,她“哇”的一声,没有任何征兆地吐在年轻人的身上。

“不好意思。”钟菱的神志并未完全失去,她还懂得愧疚,但很快就蹲在地上吐的七荤八素,脸色极其难看。

年轻人低声埋怨了句:“怎么喝那么多酒。”

钟菱吐完,年轻人给她灌了几口清水,嗓子稍微舒服了点,但胃里还是灼烧般难受。

“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年轻人蹲在她旁边,耐心地问。

钟菱点点头,又摇摇头。

“呵呵,”年轻人笑了,“醉成这样。”他寻思片刻,“我先扶你去休息室坐会吧。”他也知道征求她的意见不管用,便径自拉起她的胳膊,打算半拖半拽着她过去。

可能动作大了点,他的手机从长裤口袋里滑落,钟菱眼明手快地捡起,用指腹摩挲着手机挂件发呆,良久问:“你干吗把这个坏了的手机链还当宝贝似的挂在手机上?”

青年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接过手机,小心翼翼地放好,面上划过一抹难言的伤痛。

钟菱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酒吧休息室的沙发上。

昨夜的记忆渐渐清晰,钟菱惊得跳起时,险些咬到了舌头。所幸身上衣服虽沾上点呕吐秽物,却毫发未损。

她长舒口气,幸运之神还是眷顾她的,她躲过了一劫。

“你醒了。”那个清朗好听声音的主人便是唐铮。

很久以后,当钟菱已经成为唐铮的女朋友后,她曾经问起过关于她印象中的手机链一事。

唐铮声称他早已扔掉,并且坦言丢弃掉这件物什,就是真正抛开了从前。

而现在,钟菱却在向晖的办公室里见到了它。

起初钟菱也曾怀疑过她是否弄错了报恩的对象,因为每每她问起那天晚上在酒吧发生之事的细节,唐铮的回答总是模棱两可的。

但唐铮在Claridges酒吧打工的事,确是事实。而且因他帮助钟菱,使得酒吧遭受损失,连累到当晚共有五名侍应生被辞退。

钟菱不是不内疚的,同时也心存感激。

她对唐铮的感情有一半出自于感激,尽管在多年的相处中她早就发觉两人没有共同语言,做不到心平气和,相互体谅,只能以她无休止地迁就来延续这段感情。

她很累,身心俱疲。

“在想什么想到入神?”夏扬敲了好几下门,钟菱都没有反应,他便自己旋开门球,一进门,就看到钟菱两眼虽盯着电脑屏幕,却没有焦距。

钟菱回过神:“没什么,”表情有些许不自然,“坐。”

夏扬依言坐下,放下手中的文件。

“向总希望我和你明天去一次微创,说服他们的采购总监继续履行合同。”

“没问题,”夏扬看了她一眼,“大约几点?”

“一早就过去吧,总要给人家一次摆架子的机会。”钟菱抚额,这不是一趟好差事啊。

夏扬微微一笑:“好的。”

钟菱调出微创的资料:“有些细节我想再和你谈一谈,明天也好做到万无一失。”

“现在?”夏扬抬腕看了看表。

“你有事?”

“哦没有,开始吧。”夏扬轻扯嘴角。

钟菱暂时摒除杂念,专心投入到工作中去。

这一交谈,再抬头时,已是晚上八点。

钟菱抱歉道:“不好意思,没耽误你吧。”

夏扬看了看表:“还来得及,没其他事我先走了。”

“好,”钟菱抿抿唇,“开车小心。”

“我会的,”夏扬顿了一顿,又转过身,“一起走吗?正好顺道送你。”

“不用,我还想再坐一会。”有些问题她还没有理清楚,她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

“那好吧。”夏扬走出去时替她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钟菱咬着笔杆,一坐又是一个钟头。

思绪杂乱无章,一会儿停留在六年前的英国,一会又翻飞到明天该如何应对微创的发难,最后一阵眩晕,几乎不能思考,她烦躁地推开文件,失神地在桌上趴了片刻,心情才慢慢平复。

有人轻轻敲响她办公室的门:“请进。”

门推开后,她微微愕然:“向总。”

“我见你办公室的灯还亮着,就来看看,”向晖淡声道,“这么晚了还没下班?”

钟菱笑笑:“有一点事刚处理完。”

“哦,”向晖神色稍一犹豫,“那么,现在走吗?我送你一程。”

钟菱没有多作考虑:“好,麻烦向总等我一会。”

“嗯。”向晖就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看着她整理办公桌,钟菱心底五味陈杂,不知该庆幸向晖终于改变了对她的态度,还是该抱怨这迟来的真相。

“可以走了。”钟菱声音有些低沉。

向晖微笑:“你锁门,我去按电梯。”

钟菱面无表情地看着车窗外,夜色深沉,有雨滴飘飘洒落。

下了高架桥,她突然发问:“向总也还没吃饭吧?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请你一起吃个饭。”

“不介意,不过是我请你。”向晖欣然应允,他似乎也有话想对钟菱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向晖缓慢开着车,边打量两边林立的餐馆,边问钟菱:“你喜欢吃什么?”

“除了西餐,都可以。”钟菱不无自嘲,“吃了八年,腻了。”

向晖把车停在路边:“喝汤吧,养胃的。”

钟菱没有异议,多年用餐不定时,胃恐怕早就百孔千疮。

姚记瓦罐汤在上海也算几十年的老店,小有名气,向晖点了几道菜,征询钟菱的意见。

她摇摇头,她对吃什么无所谓,何况心里藏了事,食之无味。

“那就先这样吧,不够再点。”向晖礼貌地把菜单还给服务员,让她尽快上菜。

钟菱垂目看着自己的脚尖,神情局促:“向总。”她终于下定决心,要问个究竟。

向晖抬眼看她,四目相接,钟菱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心脏微微紧缩。她深吸口气:“六年前在英国,救我的人是你对吗?”

向晖温和笑笑:“怎么会呢,我在英国时并没有见过你。”

“那你的手机链怎么解释?”钟菱的语气突然凌厉起来,“不要说什么巧合之类的话,我不会相信的。”

向晖笑容温暖:“这条手机链再寻常不过,而且你觉得我会是那种做了好事不留名的人吗?”

“为了朋友也不是没有可能。”

向晖沉默片刻,忽而笑道:“我听不懂你的话。”

钟菱话锋一转:“你认识唐铮吗?”

“不认识。”向晖答得没有半分犹豫。

钟菱倒也没再追问下去,他摆明了不会承认,强求无益。

菜陆续上齐,钟菱吃了几口便放筷子,向晖问:“不合口味?”

“不是,没什么胃口。”

向晖动了动唇,没说话。

钟菱反而宽容地笑笑,语速缓慢:“我不会钻牛角尖的,向总说不认得便不认得吧。我是为微创的事担心,说实话,我没有把握能说服那个采购总监。”

“三年前当你还是名普通的区域销售经理时,你的部门连续三个季度成为销售冠军,你应该不会忘记吧。”向晖弯唇,和颜悦色地说。

钟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向总知道这件事。”

“总部派你来协助我,我总要了解清楚。”向晖嗓音柔和,面带温煦笑意。

“嗯,知已知彼,百战不殆。”说完钟菱才察觉到一丝挑衅的意味,不过说也说出口了,没法收回。

向晖不介意的淡淡一笑:“当初有勇气只身一人闯入AMP公司,听闻还三番两次把老总堵在车库里,只为了介绍显奕的产品,如今倒怕区区一个采购总监?何况,我们还有合约在手。”

钟菱没有因向晖的夸奖而流露任何得意之色,相反她黯然道:“明天的事若不能圆满解决,总部恐怕也不会让我继续留在显奕上海了。”

向晖窒了一窒,哑然无言了半晌,道:“为什么这么想留在上海?”

“我的家人和朋友都在上海,这里是我生长的地方。”忽然之间,她好像想通了,她已然逃避了八年,还不够嘛。她是属于这儿的,叶落归根不是老年人才有的想法。

“我听说,”向晖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你男友还在英国。”

“我们已经分手了,为了他,我曾经放弃了很多,但他却不愿意迁就我一次。”说起唐铮,钟菱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向晖又静默了,一向能言善辩的他,面对钟菱好像办法不多。

钟菱出人意料地笑了起来:“就算明天谈判失败也没什么,大不了离开显奕,上海那么大,总有我立足之处的。”她俏皮地眨眨眼,“辞职信我都打好了。”

向晖心中千头万绪,复杂难言。

“说了这么多,不知为何,我却松了一口气,”钟菱站起身,“大概我人缘不好,和同事们处不来,这样也好,你们也不用处处防着我了。”她微微含笑,“好了,我走了,向总,谢谢您的款待。”

“等等,”向晖用最快的速度埋了单,“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也好,麻烦您了。”钟菱偏过头,眼底隐约带上一丝笑意。

这一夜,钟菱睡的并不安稳,好像才躺下不久,辗转反侧间,天已大亮。

她给自己做了简单的早餐,搬了张椅子坐在露台上慢慢品尝。

晨练的老人们扭腰甩手劈叉,各个红光满面,也有一部分人绕着小区晨跑,其中有一对年轻夫妇格外引人注目。

正是住在钟菱对门的姚千千和沈皓这对小夫妻。

钟菱已经不止一次见到姚千千在清晨被沈皓硬拽出门,美其名曰沐浴清晨的阳光、呼吸新鲜的空气。每当沈皓温柔地替千千拭去额角的汗水时,钟菱的心中也总是暖暖的。

正瞧的高兴,一辆车缓缓驶进小区大门,看型号和车牌都有几分眼熟,钟菱蓦然睁大双目。果然没过几分钟,她的手机就响了。

“菱菱,是爸爸。”

“爸,什么事?”

钟德福沉沉的道:“今天是你妈妈的忌日,我想和你一同去祭拜。”

钟菱身体一颤。

“我已经在你楼下了,你收拾好就下来。”

钟菱脸上划过一抹哀伤,她长睫轻颤,低沉道:“爸,今天我有很重要的事去做,不能陪您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的寂静无声,静到钟菱以为钟德福已然挂断了电话。过了一会,钟德福闷声道:“菱菱,爸爸知道你还在怪我,可今天是你妈妈的忌日,我们父女两可不可以心平气和地去看看你妈妈?”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沉闷低哑。

钟菱眉宇间藏着苦涩:“爸,我没有骗您也不想和您吵架,我真的有重要的事,不能缺席,不信的话您可以向夏扬求证。”

沉默。

钟菱无奈道:“我办完事会尽量赶过去的。”

钟德福终于平静地叹出一口长气:“随便你吧。”

钟菱看着那辆车掉头,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并快速的驶离,疲惫至极的抚了抚额。

钟菱和夏扬在公司带齐了相关资料后,由夏扬驾车前往微创。

倒是被客客气气地迎进了会议室,只不过被晾着的时间未免长了点。

钟菱渐渐焦躁,不停地看表。

“稍安勿躁,”夏扬说,“你也说了,要给他们一个摆架子的机会。”

钟菱张了张嘴,没说话。

终于,微创的采购总监在一干人的簇拥下,姗姗来迟。

老赵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的采购总监Lawrence Wang。”

“王总,您好。”钟菱率先伸出手,Lawrence却神情倨傲,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而对夏扬说:“就你一个人吗?你们市场总监为什么不来?看不起我们小公司?”

钟菱略微有些尴尬,不过她反应极快,马上拿出名片递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