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因为之前已经有过了军训，同学之间虽然还称不上有多熟悉,但至少也已经不算陌生了。寝室的条件很不错，四人一间，有空调，也有每个寝室独立的浴室和卫生间。四个小姑娘从前都没有住过校，对即将到来的高中生活多少都带着些期待和新鲜感，第一天晚上兴奋得有些睡不着，躺在床上偷偷摸摸地聊了好一阵子，直到听见宿管来查房的脚步声在走道里有节奏地响起，这才一起止了话头、安安静静地入了睡。
然后时音在几天后体锻课的操场上，遇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时音，你也上体锻课啊！”高大的少年穿着一身篮球背心和运动短裤，怀里抱着篮球、顶着满头的大汗，却是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挠了挠自己的板寸头，笑得一脸灿烂，“这么巧！”
时音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笑着应了一声。
——学校的体锻课都是一个年级统一上的，大家都是高一，当都是同时上体锻课，哪有什么巧合呢？
少年似乎是在时音的笑里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脸色更红，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却像是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似的，定定地看着她、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
“我上次经过看到墙上贴的分班表，你是在九班是不是？”
见时音点了点头，少年脸上的笑意越发爽朗，飞快地又加了一句：“我现在在三班！”
时音也不应承些什么，只是笑了笑，忽然间伸了手指向对面的篮球场：“任驰，你同学好像在叫你呢！”
——自从换了座位以后，任驰一下子就用功了许多，再加上体育特长生的身份，中考时分数虽然还是没到一中的分数线，却也差得不多，到底还是也顺利的进了一中。
高大的少年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就见同学们正在对着自己招手，有些依依不舍地又多看了笑盈盈的小姑娘一眼，到底还是道了别回了篮球场。
时音站在原地，微微拧着眉往少年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神色间微有些苦恼，然后忽然就觉得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把。
“看什么呢这么不舍得？”搭着她肩膀的少女摇头晃脑地轻轻“啧”了一声，干净利落的双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同样轻轻晃着。
——学校的宿舍是四人一间，时音和室友相处得都不错，只是另外两个女生都有些安静内向，几天下来她反倒是和这个性子活泼、叫做沈怡的姑娘飞快地建立起了友谊。
时音愣了愣，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看我这样像是舍不得吗？”
沈怡眨了眨眼睛、倒是真的凑过去盯着她的脸认真看了看，就见眼前的女孩子一双秀气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精致娇俏的脸上略带困扰和苦恼的意味——爽朗的少女笑了笑，也不再去调侃她，只拉着她的手把她往操场上带：
“走了走了，我们去打排球！”
“可是我不会啊…”时音总算是把先前有些苦恼的思绪稍稍放下，却很快就再一次蹙起了秀气的眉头。
拉着她跑的少女摇了摇头，满脸的不以为意：“没事，我教你！”
其实时音哪里是怕自己不会呢？其实根本就是自己懒、运动天赋又惨不忍睹，对一切体育运动都是敬而远之，这时候听见沈怡说要教自己，一下子更紧张了，赶紧拽着她的手摇头：
“凡是体育运动，我就没有能学好的…你去打球吧，我在旁边给你端端水加加油——嗯，就这么决定了！”
小姑娘的声音本就软糯，说话间不自觉地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沈怡比她略高一些，她这时就微微仰着脸、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又是心虚紧张又是讨好——饶是自己是个女生，沈怡也有些招架不住，只觉得心一下子就软了，满心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拉着她继续往排球场走：
“那你就等着看吧，我一定赢的！”
时音眨了眨眼睛，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
虽然好不容易终于又能在同一个学校、甚至是同一幢教学楼里上课，但其实时音和裴殷见面的机会比起从前反而是少之又少——一中的学生人数并不多，一个年级也不过是四百人左右，教学楼一共三层，每个年级一层，高一在一楼，高三在三楼。
低年级的学生除非有事，否则通常不会往楼上跑；高三的学生有时上下楼倒是会经过高一，可高三这会儿正是最关键的时候，来来往往都是步履匆匆——时音有时候甚至会一整个星期都没有见过裴殷一次。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朝夕相对，这样时常好久都见不到面的情形让时音有些不习惯，但她清楚高三有多重要，也只把这些小小的不习惯偷偷放在心里、不去缠着裴殷——一直到这天中午。
中午是有午休时间的，这时候才刚开学不久，同学们心情都还是颇为放松的，吃完午饭后多半都会回寝室休息一会儿，等到下午上课前再来教室。学校的设施很好很齐全，时音刚开学的时候就在学校租用了一间琴房。因为每天下午下课后要去琴房练琴的缘故，生怕来不及完成每天的作业，时音的中午通常都是不回寝室休息的，吃完饭后就直接回了教室开始做作业。
教室里只有零零星星的三五个人，时音正做着数学作业，忽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自己——小姑娘愣了愣，有些意外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一边满脸期盼地抬了头往门口去看，果然就看见了少年熟悉的身影。
小姑娘的脸上一下子就带上了欢喜的笑意，放下笔赶紧站起来跑到了门口，习惯性地抓住了他的衣袖，仰着脸软声喊她：
“哥哥，你怎么来了？”
“阿弦。”少年应了一声，一向老成的脸上终于也露出了几分笑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而后另一只手却是递了一个保温杯过来。
时音接过保温杯，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下，然后拧开杯盖——立时就看到了蒸腾的热气，一股甜味同时窜入鼻尖。
小姑娘愣了愣，一张精致俏丽的小脸刷的一下涨得通红。
“你…就在这几天了，多喝点红糖水，”少年见她明白了，似乎是也有些不好意思，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却到底还是没有忘记体贴地提醒着，“不许吃冷的辣的东西，不然过几天又要疼了。”
小姑娘通红着脸抱着怀里装着红糖水的保温杯，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扑闪了几下，到底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小小声地应了一声，神色间微微有些羞恼，心里却到底还是暖洋洋的，又觉得好像有点小而隐秘的甜蜜。
时音不好意思了一会儿，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终于再次抬了头，仰着脸看他：
“哥哥怎么会有红糖？”
如果是从家里带出来的，那周日来学校的时候就该把整包红糖都给她了；如果是买的…一中管理严苛，平时都是不准学生出校门的。
“我有同学走读，让他昨晚回家之后顺路去超市买、今天早上带过来的。”裴殷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耐心地解释着。
那岂不是…有人知道哥哥给她送红糖水了？时音越发不好意思，仰头去看裴殷，就见他虽然耳根微红，神色却是一派镇定、似乎对此并不在意。时音也说不清楚心里到底是松了口气还是觉得失落，只是眨了眨眼睛，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见原本安静的走廊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两人齐齐转头，就见是高一的年级组长正往这里走来，大概是想要回走廊另一头的办公室去。
老师的目光有些奇怪，时音愣了愣，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就看了自己还扯着裴殷衣袖的手——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有些心虚，悄悄缩回了手，礼貌地跟老师打招呼：
“杨老师好。”
年级组长点了点头，一张脸仍是板着、看起来很是严肃的样子，走过两人跟前时却是微微顿了一下，视线又动了动、落在了少年正摸着小姑娘头顶的手上。
“杨老师。”裴殷跟他打招呼，神色间居然颇为自然熟稔。
——他现在是时音的年级组长，也是裴殷班级高一和高二时候的数学老师。当然，现在也是时音的数学老师。
果然，杨老师的目光微微柔和了些，对着他也点了点头，顿了顿，居然主动开口问他：
“高三怎么样？”
——裴殷成绩好，自然一向都是倍受老师们青眼的。
裴殷点点头：“还可以。”
杨老师目光微顿，看了时音一样：“你也不用太紧张，只要还和以前一样、不出什么意外，我是不担心的。”
饶是时音刚开学不久、和杨老师并不太熟悉，也能一下子听出他话里的意有所指——她和裴殷这样举止亲密地站在一起，老师恐怕是想歪了。只不过她和裴殷的成绩都很不错，老师也不想说破、就只这么隐晦地提一提、给他们留些面子。
小姑娘一下子又涨红了脸，心里有些委屈，却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有些心虚，微微垂了眼帘，小声解释道：
“哥哥来给我送水的…”
作者有话要说：啊老师，你的脑洞为何辣么大！
第35章 愿同尘与灰（四）
第三十五章
愿同尘与灰（四）
能考入一中的都是原本各初中的尖子生,大家都是好学生，心里都自有分寸。对于早恋这样的事，一中的老师们其实多半都是怀着一种“不赞同、不提倡,却也并不过度干涉”的态度——所以见两人举止亲昵,杨老师也不点破,只是隐晦地提上那么一两句,倒也不是要追究两人、或是拆散小情侣，不过是提醒一句不要影响学习罢了。
只是当小姑娘有些委屈地解释了缘由，那一声“哥哥”却是让杨老师微微一愣,随即有些意外地再一次将两人打量了一遍，神色到底是又柔和了些，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对着两个学生对着两人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
其实他本来就没有明说什么，这时候发现了是个误会也根本就不必道歉，但他这话说得爽快又诚心、没有半点勉强，倒是让时音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小姑娘捧着手里的杯子仰起了脸、对着笑了起来、动作小小地摇了摇头。
裴殷摸了摸她的头发，下意识地微微松了口气，心底却不知为什么竟像是有些莫名的失落。
——他好像…已经有些不满足于只听她叫“哥哥”了，总觉得有什么像是伸了爪子在自己的心上一下一下挠着，痒得厉害。
…
一中放学的时间是下午四点，不过因为绝大部分学生都是住宿生，放学后也没有“家”可回，多半都是仍然留在教室里自修和做作业的。裴殷这天没有待在教室，而是去了活动中心——高三正是最关键的时候，学生会的成员们到了这个时候也该退居二线、专心冲刺了，他这天是过来交接的，把手头的事情和材料整理了一下、一起都交给高二的学弟。
学生会的办公室在三楼，一楼就是学校的琴房和跳舞的练功房。结束的时候还早，裴殷在一楼的楼梯处微微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却是往着和活动中心大门相反的方向转了身，然后推开了一扇琴房的门。
小姑娘正坐在床边，认认真真地练着琴。
裴殷轻手轻脚地关上门，也不去喊她，只是找了个宽敞的地方就这么靠着墙在地上坐了下来，随手翻着自己手里的书。
两人就这么一个弹琴一个看书，安安静静互不干扰，却又都有一种莫名的心安。
时音弹完一首曲子、用笔在琴谱上做了些标注，然后一下子拉开凳子站了起来，小跑着就往裴殷这里过来了——这周除了周日的时候来学校的路上，她还没有见过哥哥呢！
少年没有动，只是放下了手里的书抬头去看她，虽然没有说话，向来老成平静的脸上却到底还是露出了几分柔和的笑意。
然后下一刻就响起了一阵小姑娘的惊呼声——琴房的地面大概是才刚打扫过不久，光洁如新，可却也就是因为太过光滑、时音又跑得急，一个不小心冷不防就滑了一跤、直直地跌了下来。
裴殷伸手想去扶，却发现已经是晚了，只来得伸手拉了她一把，小姑娘就这么顺势摔进了他的怀里。
“阿弦，摔疼了没有？”少年抱住怀里的小姑娘，皱着眉低声追问，俊朗英气的脸上满是紧张和心疼。
刚刚摔了一跤的小姑娘起初还有些晕乎乎的，有些茫然地眨巴了一下眼睛、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然后那双乌溜溜的杏眼才终于慢慢变得再一次清亮了起来，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很快就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手忙脚乱地从少年怀里退出去、急急问他：
“哥哥我磕到你了吗？”
时音看着身形纤细，其实却不是削瘦得过分的那种身材，抱在怀里就是一阵柔软的触感。怀里的温软退了开去，少年有一瞬间的失落在心头莫名地一闪而过，但他这些年越发成熟从容，面上也没有半点异常，只是摇了摇头，放柔了声音哄她：
“我没事，以后走路别急，慢慢走。”
时音有些心虚地吐了吐舌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然后又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曲起了双腿——小姑娘这天穿了一身灰色的连衣裙，这么一曲双腿，原本只在膝上一点点的裙摆就顺势往下落了落，露出了小姑娘一小半修长白皙的大腿。时音却似乎是浑然没有察觉，只是和他肩碰着肩坐定、探着身子满是好奇地去看他手里的那本书：
“你在看什么？”
少年有些艰难地把自己的目光从小姑娘的裙摆上移开，深深吸了口气，低声解释着：
“高考志愿填报的指导手册。”
时音似乎是有些意外、微微愣了一下，却马上就意识到裴殷确实已经是到了要填志愿的时候了，脸上的意外一下子又变成了恍然。裴殷却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似乎是不经意间随口一问、视线却是直直地盯着她：
“阿弦以后想去什么学校？”
——本市的高考政策，是先填报志愿然后再进行高考。高三这时候已经经过了一模，确实是该考虑填志愿的时候了。
时音这时候才高一，对大学的事虽然考虑得不多，不过到底也还是有些向往的，歪着头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
“C大吧？妈妈说不想让我去外地念大学，不放心我…而且C大的物理系很好。”
说来也奇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倒似乎一直对物理情有独钟。
时音的话音一落，身旁的少年几乎是第一时间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小姑娘对此却是浑然不觉，只是眨了眨眼睛，然后像是一下子想起了些什么，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少年看了许久，然后才有些试探性地小心翼翼问：
“哥哥要去首都念大学吗？”
首都的那两所大学，无疑是国内最顶尖的两所学府。以裴殷的成绩，几乎已经可以说是十拿九稳的了。
小姑娘想到这里，心里一下子有些沮丧起来，没什么精神地耷拉下了脑袋、微微鼓了鼓腮帮子：“那以后上了大学，我们不是要很久才能见一次？”
小姑娘脸上明显的不舍和失落让少年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但却又像是仍然有些不满足，揉着她的头发低声问：
“不想我去？”
时音抬头看了看他，微微犹豫了一下，却到底还是慢慢地摇了摇头。
裴殷一时间弄不懂她摇头到底是不希望他去还是没有不希望，正想再追问一句，就听见小姑娘软软地嗓音在自己耳边响了起来：
“你去了外地我肯定会想你的，不过那是国内最好的学校了，你还是去吧，虽然很远，但是放假了我们也能见面的。”
——她虽然娇气，却并不是不讲道理、任性妄为的女孩子，她不舍得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年，却也希望他将来的路能够越走越远、越走越平坦。
只是到底是一起相伴了十多年的“哥哥”，时音这时候简直像是他已经决定了要走，耷拉着脑袋沮丧得厉害，却还是认真地劝着他。片刻后又像是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小心翼翼地问他：
“你毕业以后会回来的吧？”
裴殷正想毫不犹豫地回答，一对上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陡然止住了话头，不答反问：
“如果不回来呢？”
时音怔了怔，像是整个人都蔫儿了下去，低着头咬了咬嘴唇，小声道：
“那、那你也去吧。”
明明是已经难过得连话都不想说了，却还是非要逞着强劝他去。
少年只觉得心口一下子柔软得有些不可思议，见她神情沮丧低落，心里又心疼得厉害，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尽可能放柔了声音：
“我不去首都。”
“哦…”小姑娘有些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却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对，猛地抬了头、睁大了一双乌溜溜的杏眼盯着他，急急追问，“为什么？”
以为他要走的时候明明那么舍不得，现在听说他不走了，反倒是又急了。
“C大的金融系也很好。”少年用手指代替梳子、一下一下梳理着她那一头柔软顺滑的长发，低声解释着，“爸爸的生意在这里，我在C大念书，各方面都比去首都有利。”
C大虽然还不如首都那两所顶尖的学府，在国内却也是最好的学校之一了。H市是全国的经济、金融和贸易中心，又是沿海城市，贸易开放并且经济发达。裴殷将来必然是要接受父亲的生意的，在本地学金融显然更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对他日后建立人脉也很有好处。
他一早就决定是要去C大的，他只是不知道时音会怎么选择——他甚至想着如果小姑娘选择去首都，他是不是也应该和她一起，却又止不住担心着接下来的两年——他如果去了外地，时音的高二和高三就只有一个人了、再没有他了。
小姑娘的生活里足有两年、甚至还会有更久没有自己——只是现在想象着，他就已经觉得根本无法忍受、几乎能把他逼疯了。
幸好，他还能继续在她身边。
“我不走，”少年摸了摸她的头顶，低声道，“以后都不会见不到。”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开窍倒计时
第36章 愿同尘与灰（五）
第三十六章
愿同尘与灰（五）
少年一句“我不走,以后都不会见不到”让时音微微怔了怔，随即小姑娘那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定定地盯着少年,慢慢地弯起了眉眼。而后稍稍犹豫了片刻,小姑娘似乎是不经意间又往少年身边凑了凑，和他肩碰着肩坐在一起。
裴殷微微垂了眼帘，看着小姑娘自以为不动声色、悄悄地往自己身边又靠了靠、和自己紧紧挨在一起，心里一时间柔软得一塌糊涂，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神色间一片柔和。
两人又凑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眼见着快要到晚饭的时间了,裴殷合上书、拉着小姑娘站了起来准备一起去吃晚饭。裴殷才刚推开门，就有人迎面过来——刚一照面，那人明显也微有些意外，随即却是一下子就笑了起来：
“我说你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人影了，原来是过来看小姑娘了。”
说话的是个阳光爽朗的大男生，语气间满是熟稔，却又透着显而易见的调侃和揶揄。裴殷还没来得及否认，就见那人已经转头看向了他身边的时音，而后脸上居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来，对着小姑娘微微扬了扬眉：
“怎么是你？这么巧！”
“学长好。”时音回了他一个甜甜的笑容，礼貌地和他打招呼，然后在裴殷微微蹙起的眉头里轻轻拉了拉他的手，小声解释着，“上次小怡打排球不小心摔伤了，是徐学长正好经过、送我们去医务室的。”
时音口中的“小怡”裴殷也见过几次，依稀记得大概是个很活泼好动的女孩子，打球时摔着了，倒也并不是什么太过意外的事。
裴殷拧起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开了一些，不动声色地把小姑娘往自己身后护了护，然后一抬头就看见了对面原本俊秀的少年正对着自己挤眉弄眼：
“小女朋友？”
徐超和他一样今年高三，不过并不是他的同班同学。这人是他们这一届的学生会主席，因为学生会工作时经常有接触的原因，倒是难得和他相处得不错——他今天当然也是来交接工作的。
裴殷微微怔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居然没有开口否认，却见身侧的小姑娘已经有些紧张地猛摇起了脑袋：“学长别误会，哥哥正好经过，所以才来看看我的！”
徐超也没想到两个人居然是“兄妹”，一时间倒是也微微意外了一下，但随即却是马上就无所谓地挥了挥手，随手一搭裴殷的肩膀，低着头去看时音：
“那当我没说——走，吃饭去！再不去就只能吃残羹剩菜了。”
一中的食堂伙食相当不错，校长信奉着“只有吃好睡好了，学生才能有精力和心思好好学习”的道理，食堂向来价廉物美。时音站在打饭的窗口，要了一个荤菜一个半荤之后，终于在裴殷的“注视”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又点了一份青菜，这才端着餐盘找了个空位坐下。
时音一向偏爱肉类，对蔬菜实在是没有太大的食欲，青菜好歹还尚在可接受的范畴内，但另一样就实在让她下不了口了——时音打的半荤是胡萝卜炒虾仁，小姑娘仔仔细细地把虾仁一个一个挑了出来心满意足地吃了，却是不动声色地悄悄巴胡萝卜全都拨到一边。
然后她就听见对面的少年低低咳嗽了一声：
“阿弦。”
——少年的声音微沉，明显带着不赞同和警告的意味。
小姑娘拿着筷子拨胡萝卜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抬起了头来，有些无辜地扑闪了一下那双乌溜溜的杏眼，拖长了声音撒着娇软软喊他：
“哥哥…”
裴殷每每一对上她这模样，心里就软得一塌糊涂，险些就要下意识地点头答应了，却到底还是在点头前猛地反映了过来，硬是逼着自己狠狠心、板起了脸看她：
“对身体好。”
见小姑娘当即就撇了撇嘴、显然是很委屈的模样，少年到底是没能把心肠硬到底，语气很快就又软了下来、轻柔得近乎诱哄：
“就吃一半。”
裴殷一向老成也寡言，倒是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坐在同一桌的徐超看得有趣，又见小姑娘鼓着腮帮子硬着头皮去吃胡萝卜的样子着实可爱，忍不住也有些心软，见她似乎很爱吃荤菜，干脆就也凑过去、笑着问她：
“不喜欢就别吃了——食堂的红烧肉很不错，我还没吃，你夹一块尝尝？”
话音刚落，小姑娘还没有什么反应，徐超就见裴殷一瞬间转头看了过来，脸色微有些沉、紧紧地盯着自己，活像是一只浑身上下都炸了毛的大型犬。
徐超只当他是紧张妹妹，忍不住在心里嘲笑了他一句“看不出来还是个妹控，紧张得活像是他要吃了他妹妹似的”，就见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对着自己甜甜地笑了笑：
“谢谢学长。”
小姑娘笑得礼貌，却也很客气，显然已经完全不是刚才对着裴殷撒娇闹委屈时候的模样。时音笑过了，然后却是摇了摇头：
“我的菜已经够了，再吃就胖了！谢谢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