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城好像说的是西瓜,可是……为什么他觉得,他的话却另有深意?

……

晚饭的时候,韦青果然被叫了过来,一看到邱明泉,她也是满眼喜悦,忍不住在饭桌上问东问西。

她其实一向话少,性情也清冷,可是每次见到邱明泉,却总是意外地投缘和喜欢,对邱明泉嘘寒问暖的,直听得向城直翻白眼。

向元涛上次回来后,当然和韦青也详细说了发生的事,就连和李哥斗殴的事也统统说了。韦青听得又惊又不信,邱明泉这孩子,明明腼腆又安静,哪里像是那么凶悍的样子?

“以后遇到这种事啊,还是要忍忍。”她实在忍不住担心,忧心忡忡地道,“上次帮我们向城挡了一酒瓶,就已经重伤了呢。”

刘淑雁帮邱明泉夹了一筷子松鼠鳜鱼,一边笑着道:“明泉啊,吃这个,小睿说你爱吃。”

向城嘴角一撇,露出个极浅的斜睨,瞧了封睿一眼。

封睿恍若未觉,只淡定地听着。

邱明泉赶紧点点头:“嗯嗯,我知道的。实在正巧赶上了。那些人要打断王大哥的胳膊,我总不能看着……下次一定注意,首先保护好自己。”

封睿在一边插嘴:“韦阿姨,明泉要是怕事躲事的人,当时也不会帮我们挡酒瓶了。”

韦青叹了口气,她也知道邱明泉不是好勇斗狠的人,可是一想到那些致命的危险,心里还是说不出地揪心。

餐厅里两个女人,三个少年,气氛倒也热闹。

向城的座位正对着餐厅的窗户,一抬头,忽然眼睛一眯。

有道影影绰绰的黑色在紧闭的窗户玻璃上倏忽一闪,又消失了踪迹。

是野猫吗?好像比野猫大很多?

室内开着空调,璀璨的水晶灯光芒映照在餐厅的落地窗玻璃上,定睛去瞧时,外面黑影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花木重重。

封睿背对着窗,正看见他的表情:“怎么了?”

“睿哥,你家院子里常来野狗什么的吗?”

封睿皱眉:“没有啊,什么事?”

向城犹豫一下,摇摇头:“没什么。”

晚饭后,邱明泉没立刻走,韦青和向城也就留在封家的客厅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消了一会儿食,封睿跑到了井栏边,把吊在大木桶里的西瓜取了一只上来,搬到厨房里切了,果然皮薄瓤细,鲜红的瓜肉被冰凉的深井水镇得清凉可口,格外沙甜。

忽然地,韦青就是一拍脑袋:“哎呀,家里还有元涛的老战友下午托人捎来的一箱荔枝呢,从南边带来的妃子笑,味道很好,我想着吃饭时带来的,怎么就又忘了。”

她站起身:“小城,你跟我一起回家搬过来,大家尝尝鲜。”

向城正要应声,抬眼看见封睿正站在邱明泉身边,忽然眼珠一转:“叫睿哥陪您去吧,我和邱同学有话要聊呢。”

就是不想留下这两个人在一起,可总不好指挥外来的客人吧?

封睿站起了身:“韦阿姨,我跟您去。”

两个人出了院门,向着隔壁去了。

封家的餐厅后窗外,两个黑色的影子匍匐在灌木丛里,忽然,旁边有人蹑手蹑脚地凑了过来:“好了,来做客的那对母子终于走了!我亲眼看见他们出门了!”

埋伏的两人中,有人压低声音,有点焦躁:“屋子里剩下的是封云海的老婆和儿子吧,还有个同学?那个小王八羔子怎么还不走?”

一直默不作声的郑老大死死盯着餐厅,有窗纱遮挡着,看不太清女主人的样貌。只听得见隐约说话和几个人影,大致能推断出来走掉的是那对邻居家的母子。

“再等等,总是要走的。”他低声道,“做大事,要有点耐心。”

两个人只得缩起了脖子,在酷热的夜晚里,忍受着蚊虫的叮咬,心里对那个来做客的少年恼得不行。……

屋子里,邱明泉正和刘淑雁聊天,少年封睿不在,封大总裁难得能够上线,正也在心里絮絮叨叨地感慨。

“我妈这时候真年轻啊,她真漂亮,对不对?”他唏嘘着,有点难过地看着刘淑雁这时年轻温婉的容貌。

前世他们出事的时候,妈妈已经差不多六十岁了,虽然保养得当养尊处优,但是和现在这刚刚四十出头的样子比起来,依旧是苍老了许多。

“对啊,你妈妈真的特好看。”邱明泉真心实意地道,“做菜还特好吃。”

“你这个吃货!”

向城在沙发另一边坐着,有点无聊。他的目光望向窗外,忽然就又是一愣。

是他眼花了吗,怎么好像又看到什么东西一闪?

他站起了身,走到餐厅的落地窗前,疑惑地往外看了看。从明处往暗处看,什么都看不见,一片漆黑。

他打开了落地窗,迈出了北阳台,一个翻身,落到了外面的后花园里。

今晚的月色不太明亮,星辰也稀疏。他的视线稍微适应了一下四周的黑暗,四下打量着黑黢黢的园林灌木。

什么也没有,只有唧唧的虫鸣,还有微风。

不是微风!

脑后的微风忽然变大,变成了一阵极小、却尖锐的破空之声!

后脑一下闷痛,向城身子一软,彻底倒了下去。

“封叔叔要多久才能回家?”邱明泉望了望偌大的客厅,封睿刚刚随着韦青去了隔壁,向城刚刚好像打开窗,去阳台透气去了。

整个客厅里,忽然只剩下了他和刘淑雁两个人,显得有点空荡荡的。

刘淑雁笑道:“总得还有三五天吧,这次有个香江的大集团要来谈内地的地产开发合作,怕是有不少细节要推敲。”

落地钟猝不及防地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整点报时,一只布谷鸟从钟面里的小木巢忽然跳出来,“咕咕”叫了几声。

白天还觉得这报时的布谷鸟可爱,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晚上,小楼里没有什么人,这叫声好像就忽然阴沉了些。

邱明泉看看墙上,时针已经指向了十点,韦青和封睿还没回来。

忽然,心里封大总裁的声音有点凝重:“你和我妈说,过几天,抓紧再花钱请两个专业的保镖常住家里——不不,现在来不及了,你现在就说,今天太晚了,你不回家,想留宿在这里。”

就在这一刻,感知敏锐的他忽然有点奇怪的心底不安,脑海里各种奇奇怪怪的新闻旧事都涌上了心,不知怎么,那个香港巨富李嘉诚的儿子被悍匪绑架的惊天大案就忽然冒了出来。

——也是一样,在初富起来时,没有做到严密异常的安保,导致就算是港府首富,也被这人间恶鬼盯上。

封睿忽然心里一冷,想到了一件事:现在的封家,刚刚到手亿万巨财富,和前世的轨迹,已经有了明显的不同。

那么别的事呢……一切都会照旧吗?会不会在遥远的哪里,已经有只蝴蝶无意中扇动了翅膀?

邱明泉一怔,虽然有点觉得莫名,可是他听出了封睿的郑重,立刻开口,硬着头皮道:“哎呀,封叔叔不在家,你们这里可真有点太大了。干脆我今晚在这里住一晚吧,正好有点计算机程序的事,想和封睿研究一下呢。”

刘淑雁挺高兴,立刻笑眯眯地道:“那好啊,睿儿的床大,睡你们两个人没关系。这天气,连被褥都不用准备。”

窗户开着,邱明泉的话清晰可闻。藏身在阳台附近的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咒骂了一句。

居然还不回家了!

“动手吧,这个小赤佬既然赶着投胎,那就一起收拾了。”刀疤脸凑近郑老大,恶狠狠地低语。

封睿听着邱明泉和妈妈的对话,忽然问:“向城呢?”

落地窗开着,刚刚邱明泉的眼角余光有看到向城曾经打开窗,似乎往外看了看,就纵身跳了出去。

封家一楼的北阳台紧挨着后花园,这时候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恶性案件,大家都没有做封闭阳台的装修习惯,封家这样的独栋别墅,甚至高墙都没有。

邱明泉这才也感到有点奇怪,他站起身,也向着落地窗那边走去。

客厅里开着空调,一逼近大开的窗户,户外的灼热气浪就袭了过来,黑黢黢的灌木似乎也被热气灼得蔫了许多,耷拉着脑袋。

“向城?”邱明泉试探着喊了一声。

没有任何回应。

他皱了皱眉,半边身子探出了北阳台的栏杆,再度叫了一声:“向城,人呢?”

“小心,快回去!”封睿忽然在他心里用力嘶吼,某种巨大的危机感袭来,令他警惕陡升。

本来他的感觉原本比任何人都要敏锐,可惜今天难得少年锋睿不在家,他终于能够又和久违的妈妈见面,所以心情激荡之下,全部心里都放在妈妈身上。完全没有再去注意外界,这个时候感到不对,却已经晚了。

邱明泉寒毛直竖,视线中的前方,他果然看到了什么东西在正对面的灌木丛里一动!

正当他的注意力被前方吸引之际,忽然地,侧面的阳台栅栏下,一边蹿出来一个人影,手里抡着东西,一左一右,向着邱明泉的头和上半身,狠狠砸去!……

第83章 冒死示警

背对着窗户的刘淑雁惊诧地听到了异动, 一回头, 眸子猛然一缩!

几个人影几乎同时从阳台上翻了进来, 脸上蒙着黑布,手里有的拿着棍棒, 有的拿着刀,而为首的人两手空空,可是刘淑雁目光掠过他的腰间, 心里却猛地一凉。

夏天穿的衣物少,遮挡不住太多。那明明是一支枪的轮廓!

她心脏狂跳,不由自主向后倒退几步, 抑制住了唇间的尖叫。

可是,这强忍的冷静, 在她看到那几个男人从身后拖出来两个孩子后, 终于消失无踪, 瞬间泪水模糊了眼眶。

向城被绳索牢牢地捆着,嘴巴里被塞着破布, 正拼命扭动着身体, 眼中充满愤怒。

而邱明泉却安静得多,额头滴着血, 一动不动, 被一个高大的蒙面男人拎着肩膀扯进来, 修长清瘦的身体毫无生气。

“你们别伤害孩子,求你们……有话好说,要钱是吧?我给, 家里的钱都给你们!”她嘶哑着嗓子,想到去隔壁拿荔枝的韦青和儿子封睿,心沉到了谷底。

——上天保佑,叫他们回来时,能发现不对,千万别闯进来啊!

为首的郑老大走近她,挥了挥手,旁边立刻蹿上来两个同伙,首先拉上了所有厚厚的窗帘,拿起早备好的绳索,将刘淑雁和昏迷的邱明泉牢牢绑了起来。

“知道配合,这很好。”他端下身子,平视着刘淑雁明丽娟秀的脸,忽然伸出手,帮她擦了擦眼泪,“识相的人,才能活得长久。”

那热乎乎的手抚摸在刘淑雁光滑的脸上,刘淑雁只觉得就像有爬虫在皮肤上爬过,没有感到热,只感到令人作呕的冰冷。

旁边的向城看到刘淑雁被辱,眼睛蓦然瞪大了,“呜呜”闷叫了一声,他猛地伸出腿,向着前方的郑老大狠狠踩了一脚!

郑老大没防备,被他一下踩个正着,痛得不轻。

他怒极,扭头反手就给了向城一个重重的耳光,旁边的刀疤脸也沉着脸,冲着向城小腹踹了过去。

向城被绑着,立刻就失去了平衡,翻身被踹倒在地,痛苦地蜷缩起了身子,白皙如玉的脸颊上立刻红肿一片。

刘淑雁惊叫了一声,又急又心疼:“别打他!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

郑老大冷冷转头:“不懂事的人,容易短命。”

刘淑雁竭尽全力收回泪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们要的不外是钱。二楼最东边的书房里,有一个带锁的柜子,里面有五万多元现金。然后……然后隔壁主卧的梳妆台里,我常用的首饰全在里面,金银玉石、翡翠珍珠都有。”她的牙齿有点打战,可是声音却清晰,“那些首饰总价值是有数十万的。特别是金饰品,最好变现。”

她充满希冀地看着几个人:“这些钱也不少了。你们蒙着脸,我也看不见你们,你们拿了钱赶紧走人,不要伤害孩子。”

目光掠过依旧一动不动的邱明泉,她的心里更是急得快要发疯。

向城虽然被打得鼻青脸肿,可是人是清醒的。可邱明泉那孩子,额头有血流淌了下来,还昏迷着,不知道到底被伤成了什么样啊!

……

郑老大向着身边的人点头示意,那人立刻转身上楼,不出片刻,就带了一个塑料袋下来,冲着郑老大点点头:“是有五万元,还有不少金银首饰。”

郑老大和那个刀疤脸探头看了看袋子,果然,几叠钞票,还有满眼珠光宝气。

刘淑雁看着他们,恳求道:“你们都拿到东西了,可以走了吗?……”

郑老大微微一笑,被蒙住的脸在黑布下,显出一丝阴森。他看着刘淑雁,伸手把一边的向城拉了过来,手腕一翻,一柄匕首就搁在了向城的脖颈间。

刘淑雁猛然尖叫一声,饶是她心性算是坚韧,这时也方寸大乱。

有人绕到了她背后,伸手狠狠捂住了她的嘴巴。

郑老大满意地看着她惊恐的眼神,用刀在向城脸上拍了拍:“这是你儿子吧,刚才这么着急?听好,我没时间和你绕圈子。把你家的认购证交出来,我们立刻就走。”

他温和地道:“你瞧,抢劫和杀人是两回事,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杀人。”

他的刀,却在这一刻忽然反手一划,瞬间就在向城脖颈上划了一道浅浅的伤痕,殷红的一道立刻血流如注,流淌下来。

向城猛地闷哼了一声,死死咬住了嘴唇,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刀疤脸嘿嘿一笑:“这小子倒硬气得很。”

“可是假如你不懂事,舍不得钱,那你儿子的命,可就难说了。”郑老大淡淡道,“你觉得我们费这么大劲,就是为了这几十万?”

刘淑雁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家里的认购证的确被收在一处隐秘的保险柜里,这群人,竟然是有备而来,专门为了这个!

她深深吸了口气,片刻的慌乱后,就做出了决定。

“好,我给你们。”

……

隔壁向家的车库里,封睿正举着手电,捣鼓着门锁。

荔枝被放在了向家的车库里,可是偏偏韦青忽然找不到了车库的门钥匙。本想就算了的,可是韦青却很想把荔枝带过去给大家尝尝,封睿也就自告奋勇,在那里捣鼓起来。

终于,“咔哒”一声,锁头被撬开了。封睿跑进去,把那箱妃子笑搬了出来:“韦阿姨,好了。”

韦青舒了口气,有点不好意思:“麻烦你了,瞧你忙得一头汗。”

封睿淡淡一笑:“回去吧,他们一定等得急了。”

沿着小路,两个人向着隔壁的封家走去。

……邱明泉只觉得头一阵阵地眩晕,夹杂着疼痛。

耳边,一直有个声音在急促地大声狂叫:“醒醒,快点醒来!”

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可就在这一刻,耳边封睿的声音却更加焦急:“继续闭着眼睛,别睁开!危险!”

邱明泉心里一动,依言不动,眼睛睁开了一条极小的缝隙,悄悄观察着外面。

他的睫毛很长,这样半闭着,看上去和刚刚没有任何两样,所有人也都没有注意到他。

这一看,邱明泉的心,立刻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住了。

整个屋子里,有四个陌生男人分别占据着客厅的几个角落,沙发上,刘淑雁被牢牢捆绑着,她的面前,半蹲着一个男人,看上去是这群劫匪的头领。

而他和向城,都同样被绑着。

“书架第二层……靠窗那一格的书后面,有个保险柜。”刘淑雁声音沙哑,没有太多的犹豫,立刻做了选择,“密码是502500。家里的认购证都在里面……你们、你们去取吧。”

刀疤脸“啧啧”一声:“这有钱人就是不一样,把命看得比什么都重。”

旁边,同样蒙着面的胡波忍不住恨恨道:“那当然,他们可惜命呢!”

他忽然飞起一脚,对着地上的向城狠狠踢了一脚,心里充满怨毒:同样都是富家公子哥,为什么现在他如同丧家之犬,这人却活得光鲜亮丽呢?

两年前的那场斗殴,发生在灯光乱闪的舞厅,他对于具体相貌也对不上号了,向城和封睿都参加了打架,这一刻重见,他只记得眼前这张脸的确是有点印象。

郑老大冲着刀疤脸和胡波挥挥手:“你俩去拿。”

一边,邱明泉一动不动,心里却在焦急地对话。

“你不要睁眼,我来观察。装昏吧,叫敌人放松警惕。”封睿感知着四周的情况,沉声道,“屋子外面还有一个,在前面的院子里放风!”

邱明泉心跳怦怦的,忽然心里警铃大作:“糟糕,韦阿姨和你,也该回来了吧!”

现在封睿还在身边,就说明少年封睿还没靠近这里,可是,那也只是须臾之间的事啊!

封睿显然比他想到得更早,声音也带上了焦躁,心烦意乱下,却也根本没有办法好想:“我随时会消失的,这里的事……只能拜托你了。”

望着沙发上发丝散乱的妈妈和地上鲜血淋漓的向城,他心里犹如有烈火在烧。

重生这么久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灵魂存在状态,可是现在,头一次,他开始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痛恨自己没有身体的激烈情绪。

“假如可以……好好照顾他们,别让他们受到伤害。你更要保护好你自己,明白吗?”他艰难地说了一句。

邱明泉在心里“嗯”了一声:“你放心,我会的。”

可是,刚刚说完这一句,胸口那种熟悉的牵绊感,却忽然消失了,封睿和他的联系,在这一刻,忽然中断!

邱明泉寒毛直竖,几年来的熟悉经验,叫他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少年封睿靠近了!

他再也禁不住焦虑,悄悄睁开眼,向着客厅另一边的院门方向望去。

正如封大总裁说的那样,外面的门廊边,影影绰绰地有个暗影躲在门边,从明处望过去,邱明泉看不到封睿的身影,但是,很显然,就在这一瞬间,时空中的错位发生,少年封睿一定是刚刚出现在小院的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