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韦青站起身下了楼,在临睡前又去看了看二楼病房的向城。

韩立那个孩子这些天一直晚上陪床,刚刚帮向城擦了擦澡睡下,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韦青的时候,他的神色有点讷讷的奇怪。

韦青心里模糊意识到了什么,只是装作不懂。今天受到的冲击太大,可是就连封睿的事她都顺利接受了,再看眼前这一对同样出色的男孩子,她也没有了任何窥探和深究的心。

连天累夜地翻阅脑科英文资料、联系海外朋友,再加上对邱明泉的牵挂和焦虑,使得韦青比以往更加心力交瘁。躺在旁边的陪护床上,她沉沉地睡着了。

而就在这时,床上昏迷多日的邱明泉,眼珠却飞快地转动起来,就像是陷入了深梦中的人,他呼吸变得微微粗重了点,旁边连接着的心率监控仪器上的心跳次数,也变得加了速。

……

午夜时分。

睡在二楼病房的陪护床上的韩立醒了。他临睡前多喝了点水,此刻只觉得小腹憋得紧,于是爬了起来。

病房的小夜灯开着,向城睡着了,呼吸浅浅的。

韩立上完了厕所,打着哈欠路过向城的病床,听着他的呼吸,心里格外地安心。

记得前些日子在灾区时,他终于找到了这家伙,短短十多天,晚上也是这样一人一张行军床紧挨着睡,可他记得清楚,那时候的向城的鼾声格外响亮。

实在太累了。……

当时他还悄悄发过愁呢,明明样子这么秀气精致,谁知道打呼这么响!这以后要是在一起了,自己真能受得了,睡得着?

现在总算是放心了,平时很正常,一旦不累了,打呼也就不响了嘛!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嘴角噙着偷偷摸摸的甜蜜笑意。忽然的,他的目光就落到了窗外。

私立医院的设施很好,就算是晚上,外面通向大门的幽静小径上也亮着路灯,照耀着静谧的夜景。

韩立猛地揉了揉眼睛,那下面,通往外面的小路上,那个人的背影?……他呆呆地看着那个挺立修长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走着,就从小路的尽头到了门口,然后跨出了门。

那身影出现的时间很短,韩立看到时他已经靠近了门。这么惊鸿一瞥之下,他就猛地瞪大了眼睛——这个身影,怎么这么像是邱明泉呢?!

再一细看,门口已经没了人。韩立呆呆地跑到了窗前看着安静的外面,终于摇了摇头。

自己这是睡迷糊了,竟然眼花成这样。

这大半夜的,就算真有人出去,那也不会是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明泉啊!

……

清晨到了。

三楼的重症贵宾病房的一声惊叫,把护士站的值班护士引了过来。

小护士呆呆地看着空无一人的病床,再看着满脸惊惶的女教授,完全糊涂了:“病人呢?”:

韦青快要发了疯,她尚未梳洗,急得在房间里团团转:“我还想问你们呢,明泉呢?我们家明泉在哪里?我一觉醒来床上就是空的,我又惊又喜,以为他醒了!”

她急得快要语无伦次:“可是卫生间里没有,走廊上也没有!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小护士也急了,这怎么可能?明明昨晚十二点她还来查过床,那个年轻俊美的病人不是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依旧沉睡着吗?

闻讯赶来的医生护士都乱了套,这病人不仅身份重要,而且也是花了那么高的诊费进来的,本来一群专家束手无策就够不安了,现在竟然在医院里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给弄丢了,这可怎么是好?

整个病区的兵荒马乱终于也吵醒了二楼的韩立。

他站在邱明泉的病房门口,好不容易才听明白了韦青混乱的叙述。忽然之间,他就浑身一个激灵。

“我操!……”他情急之下脱口爆了一句粗,看到韦青抬头看他,也顾不得道歉了,急切地叫,“我昨晚看到明泉了!”

韦青大震,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臂:“在哪?!你为什么不叫住他?”

韩立被她的指甲快要掐到了肉里,也顾不得疼,忙不迭地叫:“昨晚,我起夜的时候往窗户外面望了一眼,看到一个人影!”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当时我就觉得,这背影好像明泉啊。可是那个人影很快就出了门,我想着绝不可能是他,当然也就接着睡了……这、这,难道真的是他?!”

所有的医生护士和韦青全都傻了,呆了。

韩立的话实在匪夷所思,叫人无法置信,可是不信的话,又怎么解释一个人凭空消失了?!

“快快,在整个医院内部先找,再去附近的街区!”医生急得满头是汗,“韦教授,您丈夫身份特殊,要不赶紧知会他一声,看看能不能提前报案寻人?”

……

东申市郊外,玉佛寺。

和平时每一个清晨一样,幽静的寺庙里传来僧侣做早课的声音。

诵经声绕梁不散,隔着寺庙高高的外墙飘出来,和着晨光的清辉。不知名的鸟雀在寺庙中的大树枝桠间跳跃吟唱,声音欢快。

而后院的主持大师独居的禅房里,却坐着一个面目俊朗、神态安宁的年轻人。

他的面容仿佛很年轻,光洁如玉的肌肤上有着一丝病态的苍白,但是眼神却幽远沉静,仔细看进去,似乎带着和年纪完全不符合的沧桑。

“大师,您记得我吗?”他轻声问,举目望着面前这个熟悉的、前世今生都见过好几次的老禅师。

远慧大师细细地端详了他很久,才微微颔首:“记得啊,年轻人。十年前匆匆一见,我曾问你,孩子你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他面前的年轻人微微一笑,怅然道:“大师果真好记性。那么不知您可还记得,我当时替我朋友问过一句,灵魂受禁锢,可有脱离计?……”

远慧大师喟叹一声,似悲似怜:“自然记得。我当时回你;人人皆有桎梏,到了时间,自会脱去。”

他深沉睿智的目光别有深意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你看,十年匆匆,转瞬即逝。那具受困的灵魂,现在不是已经脱困了吗?”

封睿浑身一震,他漆黑眸子一改方才的平静悲伤,变得警惕而锐利:“大师看出什么了?”

远慧大师垂下长长白眉:“阿弥陀佛。我看到什么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没有看到真正的十年前的故人,却看到了一道鸠占鹊巢的残魂。”

禅室内檀香袅袅,一时安静了。

远慧大师面前的封睿沉默许久,方轻声道:“鸠占鹊巢。大师这个词……叫我心如刀割啊。”

他眼中没有羞惭,更没有被识破什么的惊惧,只有浓浓的苦涩:“今日此境,非我所愿,更非我强求。大师……您是真正的得道高人,我前来只为求助,不为解惑。”

远慧大师看着他,半晌眼中慢慢浮起疑惑:“求我什么,说来一听。”

封睿半跪坐在蒲团上,恭恭敬敬鞠躬下去:“求大师指点,当年问话的那个小男孩的魂魄,该如何唤回?任何办法,我都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远慧大师望着面前这年轻人俊秀面庞上的坚定神情,长叹一声:“你们都不愿意要这身体,想必有你们各自的理由,可无论如何,这花花世界、这大好人生,难道不让你们贪恋流连?”

封睿笑了笑,那笑意隐约有点伤感,可更多的是淡然。

“大师,繁华世间,我所欲也;情爱贪痴,亦我所欲也。可是还有些事,在这些之上,比我自己的一切都更珍贵。还请大师成全。”

“既然他是心甘情愿,你又何必强求?”

“不是的。哪有人真的愿意舍弃生命?不过是无计可施的下策而已。”封睿低声道,仿佛想到了多年来的一些美好记忆,嘴角浮起温柔笑意,“他不过是太善良、太为别人着想。他从来都这样,宁可苦的是自己。”

“不能总是叫他一个人受苦,总是他成全别人。”他凝视着眼前盘旋而上的袅袅檀香烟雾,看着它们升高,变淡。

然后他轻轻向着眼前的香烟吹了口气,看着它消散不见:“这一次,让我来。”

远慧大师终于微微动容。

他看着封睿的脸,仿佛想要找出一点动摇:“施主当真舍得?”

“舍得。”封睿点点头,面色平静,“且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远慧大师闭上了眼睛,手中的小叶紫檀佛珠慢悠悠地转动,良久后,他深沉若千年古潭般的眼睛睁开,充满慈悲和怜悯。

“你不属于这个世界啊,年轻人。”他目光落在封睿胸前的那枚玉石吊坠上,“你只要在这里,他的执念就是你。”

……

封睿静静跪坐在那里。

外面僧侣们吟诵经文的声音悠远清朗,他的坐姿宛如老僧入定。外面的太阳已经慢慢升了起来,宁静的禅房内,阳光慢慢照上了他的侧脸。

那张清俊又温柔的脸上,属于封睿的眸光微微一闪,终于抬了起来。

“大师,我懂了。那么可否留我在这里书信一封,并且帮我转交给一个人?”他的笑容带着下定了决心的从容,“信封上会有收信人的名字,大师一定知道,在什么时候给对的人。”

远慧大师起身离去,宽敞明亮的禅室内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封睿拿起案上的毛笔,安安静静地开始研墨、试笔。

微黄的上好宣纸薄如蝉翼,他自小练就的小楷落上去的时候,字迹端方大气,洒脱遒劲。

“明泉吾爱:见字如面。”

他提着笔,怔怔凝视着第一行字,却良久无法再下笔。不知道过了多久,悬在笔尖上的浓墨终于不堪重负,一滴坠落,弄污了纸面。

他辗转再三,终于落下笔,划掉了“吾爱”两个字,又轻轻叹了口气,将那张宣纸揉起来扔进纸篓,重新换了一张。

“明泉:见字如面。”

第195章 看不见的信

安静的禅房里,身材挺拔端正的年轻人每一次下笔,都思忖良久,时光仿佛快要停滞了,只有他笔下一行行墨汁淋漓的楷书一字字成形时,才能感到时光的细微流动。宛如时间沙漏中落下点点细沙。

“时光如电,白驹过隙,距离我们一起回来这一世,整整过去了十年。可是回想起来,似乎这十年也就是弹指一挥间。是吗,明泉?

“现在坐在这间禅房里,很多事都一一浮上眼前,好像都就在昨日一般。从一起意外坠下楼,从互相不信和防备,到被迫接受共存,我承认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刚刚回来时,我甚至对你这个小民工充满愤怒和厌弃——假如不是你滥好心胡乱救人时扯掉了我的玉坠,没准我就会和小时候遇车祸一样,轻易化险为夷、转危为安呢?

“可是人心啊,是真的很善变。

“十年前,我引诱你前去卖金笔给我妈妈,接着又教你在这座玉佛寺里装神弄鬼,其实是因为发现,可笑的夺舍根本就不可行,于是又

开始琢磨别的途径:说不定有一天我会回到我自己的身体,这一切不就成了为我自己谋福利了吗?呵呵,你啊明泉,不过是我一枚小小的棋子,被我利用却不自知,愚笨又可笑。

“那时我对你既无尊重,又没牵挂,有的只是觊觎窥探,冷眼讥讽。

“那么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我变了呢?

“我开始觉得在你面前指点江山、教训显摆变得有趣;然后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想把你和我自己的人生捆绑起来。

“是第一次震动地发现你的惊人数学天赋,还是刚刚被向城打了一拳,听了他的身世后依旧会满怀同情地说一声‘他好可怜’,又或者是在江湾体育馆里,你在人群里摔倒了又爬起来,拼死也要去救那些陌生人呢?

“我也不知道。我记不清,也分辨不来。

“我只知道,好像慢慢的我开始喜欢为你着想,开始想看到你真心的笑脸,想看到你惊喜地叫‘你快看,我们又赚了这么多钱’,想看到你忙碌又快乐地奔波在这繁华世间。”

封睿停下笔,重新开始研了一会儿墨,眉宇间有丝因为回忆带来的悠远甘甜。

好半晌,他才重新提起笔。

“明泉,昨夜梦里,你说你重新活了这十年,已经足够开心,足够精彩,所以你知足了,其实,我也是。

“最初的时候,我偶然还会有短暂的迷惘和不甘,假如你重新回来这一世是为了揭开身世、重享父母亲恩、重获美好人生,那我呢?我这样的一番机遇,又是为了什么?

“前世的我看上去风光无两、富贵滔天,可是现在想起来,却活得那么糟糕又无聊。面对陌生人的困苦灾难,我向来习惯冷眼旁观,完全没有任何同理心,我认为钱可通天,贫穷是命中注定,不该抱怨;面对身边曾经出现过的短暂恋爱对象,我都口是心非、冷心冷面,无论对方是为了我的钱,还是为了真爱;甚至对深爱我的向城,我也因为他打乱了我的生活就对他厌弃和不耐,从没设身处地想一想他的绝望悲伤。

“在那一生中,我既没爱过人,更没有和任何人两情相悦过。——我傲慢地觉得爱情可笑又廉价,比起工作和财富不值一提,应该被踩在脚下。

“可是重活一世,我才恍然发现我错了。爱情从来都不卑微,更不廉价,它那么高贵又美丽,不过是因为稀缺,才显得如同空中楼阁,可遇而不可求罢了。

“我想来想去,现在我终于可以确定地明白,我回来这一趟,唯一的理由就是要让年轻的我变得更好,遇见光芒绽放的你,然后谈一场真正甜蜜的恋爱。

“明泉,我这重新回来的十年,比我以前活过的三四十年还要跌宕起伏,还要收获良多。

“而现在的我,更深深觉得,这一切精彩纷呈中,最重要、最浓墨重彩的,是这一世年轻的我终于爱上了你,这才是上天最好最美的安排。……”

封睿再度停下了笔,抬头望向了雕花四格窗外。

禅室内没有时钟,从空中的太阳的高度看,外面应该已经有八九点多了,而医院里的那些亲人和爱人们,发现明泉的失踪。他们应该也心急如焚了?

……

“明泉,你说你累了,所以你想把身体给我。可是你啊,一直都是个傻瓜,甚至不明白自己的心。

“相爱本就是很累的,需要用尽力气付出,需要旺盛的精力和体力,需要每一分钟都消耗能量来维持加速的心跳。可是比起得到的甜美和快乐,那些又算什么?

“相处十年,我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你,不接受反驳。

“你不愿意醒来,一来是受了伤真累了,二来是觉得我境况委实可怜,可你内心真正的羁绊和为难,应该不是这些。

“你是因为,不知道醒来该怎么面对两个人,对吗?

“你终究还是爱上了年轻的我啊。……”

书案前的人嘴角一翘,那笑意有三分苦涩,三分得意,还有几分骄傲。

“瞧,原来那个糟糕的不可一世的我,在这一生里,因为提前遇到你而变得这么勇敢这么好,这么有情义有担当,假如还不能让你心动,不能叫你死心塌地的爱上,那我封睿也太没用、太无可救药了。我会失望的,真的。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生命是什么?有什么能证明这个世界上,曾有一个人来过?那一定是记忆了?。

“就算是我的父母,就算是曾经深爱过我的向城,他们这一世的记忆里都没有这个我,所以对于他们来说,既然没有任何关于我的记忆,那么这个我就从来都不存在。

“但是你知道,你记得。

“一想到要离开这个世界,切断这段奇妙又深刻的旅程,我也会有一点不舍,可是我不后悔。

“因为我知道你的记忆里有我,你会记得未来的那个我,曾经来过。

“明泉,不要为我难过。在即将离开的这一刻,我唯一想叫你知道的,就是我很高兴年轻的自己爱上了你,也很高兴你愿意接受那个更加优秀的我。

“我们胸腔里勃勃跳动的是同一颗心脏,我们这一生深爱的是同一个人,我们有着共同的亲人和朋友,还有我们有着前面十多年完全一样的人生。

“不要觉得那是另一个人,那明明就是用尽力气、重活一世来寻找你的、年轻一点的我啊。……”

始终没有人来打扰这间禅室里的年轻贵客,封睿坐在那里,一句句地斟酌着,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良久。

“明泉,相遇以来,都是我威胁利诱、发号施令居多,恳求甚少。那么现在,我请求你答应最后一件事,好吗?……”

反反复复,再三斟字酌句,他又拿出新的宣纸,重现誊写了一遍。

再也没有错字,再看不出反复修改、心思辗转。

他凝视着慢慢变干的墨迹,唇间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这么快啊,还以为可以踯躅得再久一点。

……

私立医院里,兵荒马乱不仅没有停止,反而因为封睿的到来而更加混乱。

“你为什么不拦住他?你明明看见他了的!”封睿揪住韩立的衣领,几乎勒得他喘不过来气,嘶声地叫,“他既然醒了,不留下来却跑出去,一定是脑部出了问题,比如失忆了啊!”

他越想越觉得这是真相,心里绝望到了极点:一定是这样,所以明泉才会深夜醒来茫然出走,浑浑噩噩地走丢了!

韩立衣领被他揪着,脸憋红了,艰难地喘着气,自己心里也后悔万分:“对、对不起……”

他怎么就这么蠢、这么粗心呢?当时要是警惕点,追出去看一眼也是好的啊!

万一真的像封睿猜的这样,明泉一个人醒了,又不记得什么,甚至认不得身边的妈妈,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跑了出去,这大半夜的足够他走出去很远了,刚刚向局长和刘东风调动了一大堆哥们和同事出去找人,可是各路人马陆续回报的消息,却都找不到人。

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起码这附近的公园和马路都翻了个遍,都毫无头绪。再扩大搜寻的辐射半径,就更加艰难——谁知道一个失忆的病人,会胡乱走往哪个方向呢?

韦青虽然同样急得快要发疯,可是毕竟还没失去理智,看到韩立的可怜模样,后赶紧过来拉开了封睿:“孩子,你松开他。”

她哽咽地道:“你向叔叔已经派了足够多的人手去找了,你先坐下来。”

旁边的夜班护士心里害怕,赶紧在一边讷讷地安慰:“大家先别急,他这么大的一个人,就算有点糊涂,可是又能走多远呢?对了,他穿着我们医院的病服呢,总会有好心人发现不对,会联系我们医院的。”

封睿双眼通红,猛地嘶吼一声:“万一他走得太远呢?万一他在马路上乱撞呢?万一被坏人伤到呢?……他一定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他一个人在外面肯定又怕又孤单,我、我……”

他说不下去了,忽然转过身,就往外面跑,韩立赶紧一把拉住他:“你干什么,去哪儿?”

封睿眼里闪着叫人看了不忍的绝望的光,他沉痛嘶声道:“我不知道。可是这样等着,我会疯的!”

韩立狠着心把他死死拉住:“你这个样子,还是别出去了。我怕明泉好好的回来了,你先出了事!”

这样浑浑噩噩地跑出去找人,万一在马路对面看到个长得像明泉的,这人还顾得上看红绿灯吗?还不得飞奔着一头撞上汽车?

门口,忽然响起了向城的声音,他瘸着腿,在一名男护士的搀扶下站在那里:“睿哥,你清醒点!”

他竭力在一群慌乱的人中保持着冷静:“你好好想想,万一明泉哥过一会儿清醒了点,还保留一点记忆的话,他可能会去哪里呢?”

“能去哪儿?”封睿急得猛揪自己的头发,“爷爷奶奶那边没人,明丽姐那边也没见他去,向家、封家都没有他的踪影,公司里也没有,他还能去哪儿?!”

“睿哥你再想想,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向城蹙着眉,“总该会有一些的,比如对你们很重要的场所,或者……一起去游玩过的地方?”

韩立赶紧跑了过去,小心地从男护士手中扶过他,小声道:“你小心点,别到处乱跑。”

封睿终于颓然坐在了病床边,呆呆地茫然道:“是啊,我想想,我来想想。”

韦青的手机响了,她接起丈夫的电话:“元涛?好……我知道,我知道,你们继续找,我会坚持住的。”

韩立有心也出去找人,可是看着这一屋子人,腿瘸的腿瘸,发疯的发疯,韦青也是情绪不稳定,终究还是不敢离开,只急得团团乱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