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晓兰理直气壮,“茅老师,我第一次上门,怎么好空手来?这里面有给您的拜师礼,也有给师母的见面礼。”

拜师礼怎么能往外面丢。

夏晓兰说了,还有给宋大娘的见面礼。

趁着茅康山发愣的功夫,夏晓兰已经指挥着把东西搬到了屋里。

隔出来的客厅本来就小,被她的东西堆着,那就更小了。

夏晓兰皱眉,宁彦凡有个那么大的工作室,和他齐名的茅康山居然住这样小的地方。省建院不仅给茅康山分配了六楼的房子,还如此简陋…夏晓兰看着简朴的茅家,心里不太舒服。

当然,第一次上门她也没说什么。

宋大娘在厨房里做饭,听见动静出来,夏晓兰把东西都搬进来完了。

宋大娘也没遇到过这种事。

是有人上门来求茅康山办事的,但也没谁带这么多东西。

“老茅,这是怎么回事啊?”

茅康山自己都还没回过神来。

夏晓兰是个自来熟,叫的亲亲热热:“师娘,我是晓兰,茅老师新收的徒弟,这不第一次上门吗,给您和茅老师带点家乡土特产。”

客厅这一堆东西是土特产?

宋大娘也认识几个字,地上有两个箱子,一个写的是特供茅台,一个是中华香烟。

其他纸箱和袋子,捂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什么东西。

宋大娘的鼻子灵呀,虽然看不见,她闻到了甜丝丝的果香,还有海产干货的味道。水果和干货不说了,茅台是黔省产的,中华香烟是沪市产的,这两个土地,怎么也称不上家乡土特产啊。

谁的家乡,是横跨了黔省和沪市的?

夏晓兰笑嘻嘻的,“师娘,您做了什么好吃的?让您受累了,这么热的天还下厨。”

厨房里香味飘出来了,宋大娘猛然想起来锅里煎着鱼呢!

“晓兰是吧,你先坐坐,一路过来饿了吧,很快就开饭了。”

宋大娘转移了注意力。

茅康山可不好糊弄。

左邻右舍都是一个单位的,茅康山压低声音:

“夏晓兰,你是不是故意的?”

夏晓兰点头,“您真是慧眼如炬,我还真是故意的,这不大张旗鼓把拜师礼送上门,您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嘛,谁都知道我是您徒弟了。”

茅康山看了夏晓兰一会儿,才叹气:

“不能后悔,是你吃亏,你知不知道我得罪了多少人,拜了我当老师,你以后…”

算了,良才美玉也罢,财神爷也好,茅康山一时没有兴致。

看重夏晓兰,就不该祸害夏晓兰。

夏晓兰要拜师,早就衡量过了。

既然宁雪妈瞧不起她,夏晓兰是死也不会拜入宁彦凡门下。

北宁南茅,茅康山和宁彦凡齐名,是有真本事的。只是脾气不如宁彦凡圆滑,一张嘴像炮仗一样得罪了不少人,夏晓兰却不在乎。

拜师茅康山,她能得到大佬指点。

拜师茅康山,能解决她眼下的困扰。

得到多少好处,承担相应的麻烦,夏晓兰认为理所当然:

“茅老师,我都想好了,这人哪有光占便宜不付出代价的。您现在能帮上我忙,对我来说就是及时雨,是雪中送炭,以后您有什么麻烦,我都一力承担了!”

夏晓兰说的就是这样直白粗暴。

茅康山都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生气。

夏晓兰没有说很仰慕他。

没有装模作样的展现诚意…不,她展现诚意的方式,就是客厅里的一堆礼物。

她就是这样一个俗气的人,茅康山看上的,还偏偏就是这一份不掩饰的真实!

因为他被口蜜腹剑的伪君子害惨了。

哪怕夏晓兰是个真小人呢,起码没伪装,能叫茅康山看的明明白白。

这一回,他总不会有看错人了吧?

茅康山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好!你都不怕,我姓茅的也不会瞻前顾后,答应你的事我肯定能办到,你当我徒弟没有什么规矩,现在你磕头敬茶,喝了你的师傅茶,咱俩的师徒关系就确定了!”

975:都是徒弟孝敬您的(2更)

达者为师。

尊师重道是华国的传统。

磕头敬茶这必须要走的环节,夏晓兰也不觉得是侮辱。

就当给长辈拜年了呗。

她高高兴兴的跪下磕头,把桌上的茶捧到茅康山面前,一点迟疑都没有。

夏晓兰连磕三个头,茅康山连喝三口。

“行了,赶紧起来吧!”

“哎,谢谢师傅体谅!”

夏晓兰爬起来,冲葛剑招手,“葛剑,以后这就是我老师了,茅老师有什么事儿吩咐,你就当是我的意见,一定要给茅老师办好了!”

“好的,夏小姐。茅老师,有事您就吩咐一声。”

葛剑话不多,规矩够。

他心里其实有数,夏小姐要开新公司盖房子卖,自己和师兄李栋梁多半就要分开,李栋梁跟着刘勇,他还是跟着夏晓兰。

葛剑也没异议,反正他最初就是跟着夏小姐的。

夏小姐教他和师兄办事,然后暂时把他安置在远辉罢了。葛剑对跟着刘勇没意见,刘勇非常器重他和李栋梁,但他内心深处,还是想跟着夏晓兰。

夏小姐的新公司能不能搞好,眼前这个黑瘦的茅康山是关键。

夏小姐说过,要想得到,就要先付出。不能太计较,指望着先得到再付出,顺序颠倒了办事会事倍功半。要讨好茅康山,葛剑也义不容辞。

就夏晓兰到来这一小会儿,茅康山受到的惊吓,比一整年都多。

本来冷清的屋子,就多了两个人,一个还是沉默少言的葛剑,叽叽喳喳的只有个夏晓兰。

她一来,就像在茅康山屋里关了只百灵鸟。

说话好听,声音又甜,就算知道她在拍马屁,架不住马屁拍的恰到好处,叫人没法拒绝。

茅康山看着客厅里一堆东西,多的让他不自在。

“拜师礼贵精不贵多,你这乱七八糟的,都买了些什么?”

夏晓兰从背包里掏出一张大红帖子。

“您自己看。”

茅康山没想到她搞这种花样。

有啥受不起的,他都已经要给夏晓兰帮忙了。

茅康山把帖子翻开:

“严州雪梨一箱,萧山沙地瓜一箱,干鲍三斤,干虾五斤,瑶柱五斤,猴头菇两斤,竹荪两斤,木耳两斤,红枣五斤,蜂王浆两斤,蜂蜜五斤…特供黔省茅台一箱,特供中华香烟十条。”

难怪要三个人一起动手才能搬上来。

零零总总的,得有一两百斤东西。

越念到后面,茅康山越是咬牙切齿。

“你是把杂货店都搬来了!”

这些东西得值多少钱?

贵的有,便宜的有。

具体价值多少钱不好说,就说一箱茅台和十条中华烟,就不是一般人能搞到。

小厨房里,宋大娘的菜做好了,不敢往外面端。抠门的茅康山难得大方一回,割了两斤肉买了一条鱼,宋大娘倒是一见面就喜欢夏晓兰,人好看嘴巴甜,谁会讨厌呢。

就是茅康山把礼单念完,厨房里宋大娘就眼皮跳啊。

这得花多少钱?

送这么重的礼,老茅收这么个徒弟,外面的人会怎么议论?

什么两斤肉一条鱼,用来招待夏晓兰,寒酸的像讲笑话。

客厅里,夏晓兰还是笑嘻嘻的,“那我也刚拜师,不知道您和师娘喜欢吃什么,一样买点,您看着有什么合口味的,再和我说。”

礼多人不怪。

伸手不打笑脸人。

茅康山的炮仗脾气,到了夏晓兰这样的厚脸皮面前,竟一点都发作不出来。

夏晓兰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比她更谄媚更肉麻的,也不容易找到。

就是住三楼的茅国胜,也没这样和茅康山说过话啊!

当然,茅国胜是拿死工资的,经济条件和夏晓兰不能比。

可茅国胜夫妻,知道老两口每天白水煮面条,也没说给爹妈送点蛋肉奶之类的营养品来。

茅康山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小厨房里,宋大娘眼窝子发酸。

不知道谁有福气养出夏晓兰这样的闺女。

宋大娘把菜端出来:

“可以开饭了,小夏啊,你别嫌吃的简陋。”

夏晓兰瞪大眼睛,“有鱼有肉,还叫简陋啊,师娘你累不累?一会儿吃完我帮您洗碗,本来想帮您煮饭的,不过我做菜特别难吃,实在不敢献丑。”

水葱一样的丫头,那双手瞧着也不像是洗碗的。

只怕在家里连凉水都没碰过吧?

宋大娘只当夏晓兰说笑,做不做是一回事,话听着舒服呀。

夏晓兰帮着把饭菜摆上,宋大娘做的红烧肉和糖醋鱼,还炒了两盘素菜,有一盘凉拌海带。

其实还真的挺丰盛,夏晓兰也不是顿顿大鱼大肉,食堂里两毛钱一顿的饭菜她照样能吃。再说宋大娘手艺并不差,夏晓兰一个劲儿赞好吃,把宋大娘哄得眉开眼笑。

气氛好到,茅康山都绷不住严肃的脸。

他要喝点酒,夏晓兰把他家的散酒推到一边,直接从箱子里拽出一瓶茅台。

“以后您就喝这个,和您的姓一样,多有缘分!别的不说,酒您喝好的,烟也抽好的,算我这个徒弟孝敬您的!”

85年的茅台,品质还是很过硬的。

只是难买到,价钱对夏晓兰来说并不贵。她都想囤一批,以后拿出来招待客人,那就是30年的特供茅台,多有面子?

夏晓兰今天虽然拜师成功,心里却不是很舒服。

只觉得省建院很不会办事,没有给茅康山应该有的待遇。拜师成功了,夏晓兰更护短,反正茅康山是她师傅了,那以后就不能寒寒酸酸的。她师傅水平又不比宁彦凡差,宁彦凡能享受的生活,她师傅就该享受同样的嘛!

宋大娘听得耳热,“小夏,有钱也不是这样花的,我们都老了,哪用得上这样的好东西。”

“辛苦了一辈子,为国家贡献了一辈子,怎么不能享享福?师娘,我心里有数,这点东西吃不穷我。”

夏晓兰笑眯眯的,茅康山其实心里也舒坦。

谁不想被人捧着?

何况捧着他的,本来就是他自己看好的徒弟。

夏晓兰目的明确,拜师可以,要帮她搞到公司资质。茅康山哪怕把圈里一半的人都得罪了,不是还剩下另一半没得罪的?

他正想开口和夏晓兰说这事儿,有人在窗户边上鬼鬼祟祟的往里面看。

葛剑一下放了碗筷站起来,“什么人!”

976:如此佳儿佳媳(3更)

大白天的,里面在谈话,外面有人窥视。

只要夏晓兰一个眼神,葛剑能把人给揪进来!

夏晓兰摇摇头,这里是省建院家属院,哪有什么危险呀,想必是好奇的邻居。

茅康山也放下酒杯:

“谁在外面,进来吧!”

虚掩的房门被嘎吱推开,一个女人走进来。

不是别人,正是夏晓兰在楼下问路的。

女人后面还跟着个脸色不太好的男人,和茅康山长得有几分像。

咦,这是茅家人?

茅国胜在家里被老婆怂恿半天,还是决定上楼来看一看。

他老婆说有人送了好多礼物到六楼,茅国胜思来想去,送重礼给家里老爷子,肯定有事求着老爷子。而且茅康山反常的没有把礼物丢出去,茅国胜心惊胆战,生怕茅康山老糊涂收了不该收的礼,又犯什么错误连累到全家人…茅国胜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亏他还是茅康山的亲儿子,胆子特别小。

一上楼,肉香鱼香从屋里飘出来。

茅国胜心里一沉,果然是早有准备,买菜就是有了招待送礼的人。

难怪没把东西丢出去。

老爷子这是要晚节不保啊,茅国胜心里愁的很。

偏偏茅康山不想邻居看热闹,夏晓兰又跪又敬茶的,早把房门关上。

但顶楼闷热,窗户开着透气,茅国胜老婆在窗户那里探头探脑,就被发现了。

“国胜啊,你们上来做什么。”

公公语气不算热切,小儿媳妇飞快看过客厅里的东西,两只眼皮都在狂跳。

茅国胜眼皮没老婆那么浅。

既担心被亲爹连累,也有几分孝心是担心亲爹晚节不保。

看到客厅里重重叠叠往上堆着的许多礼物,茅国胜的一颗心高高提着:

“我听说有人往家里送东西,就和淑琴上楼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茅国胜颇为生硬的补充了最后一句。

结果看起来,他爹妈并不需要帮忙,一桌子丰盛的饭菜,老爷子还在美滋滋喝着酒,再一看,酒还是特供茅台!

茅国胜的脸色太不好了!

茅康山眼皮一抬,“你既然来了,我给你介绍下,这是夏晓兰,我刚刚收下的关门弟子。晓兰,他是国胜,我的小儿子,也在省建院工作,就住对面三楼,这是我小儿媳妇郑淑琴。”

果然是茅老师的家人。

夏晓兰就纳闷儿,郑淑琴是茅老师的儿媳妇,之前问路的时候怎么也不吱声,那感觉就像普通邻居一样。

而且茅家是怎么回事儿,青壮年住三楼,让两个老人住六楼?

瞧瞧茅老师和宋师娘的年纪,也是六十往上的人了,每天爬上爬下的,儿子和儿媳妇瞧着就一点不心疼?

茅家的事有点怪,看来自己打听的还不够透彻。

夏晓兰将不和谐之处看在眼里,嘴上却笑脸迎人: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郑姐也不是外人,我刚才在楼下就遇到了,郑姐还给我指路呢。茅哥、郑姐,你们叫我小夏就行,我今天刚给茅老师行了拜师礼。”

茅国胜和郑淑琴早就听愣住。

什么?

老爷子收了一个徒弟?

这比他收人礼物更叫人吃惊。

茅康山早年就是被一个徒弟告发,蹲了好几年牛棚。

茅家人全被牵连了!

后来茅康山平反回来工作,没几年就到了退休年龄。

现在虽然又退休返聘,却不再管省建院的具体事务。

上个月去江城开研讨会,茅国胜想去,茅康山没带亲儿子去。

这个茅国胜都能忍。

开完研讨会,聂卫国被抓了,关茅康山什么事儿?

偏偏茅康山没忍住脾气,冲着建筑学会的领导们乱骂一通。杭城的省建院,除了茅康山以外,也有建筑学会的成员。消息很快传遍了省建院,茅国胜气得厉害。

他也不指望老爷子提携了,茅康山都六十多的人,也活跃不了几年啦。

就这几年都忍不了吗?

茅国胜在省建院工作十几年,连建筑学会的普通理事都没混上,被亲老子一次又一次的“祸害”,他只是个普通人,要养老婆孩子的,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怀。

他也会伤心。

茅康山在江城骂完人回来,消息传回杭城,茅国胜气得两天没吃饭。

有半个月没上过六楼。

今天要不是夏晓兰声势浩大的送礼上门,茅国胜还不会上来呢。

可上了楼,茅国胜心情更复杂。

他亲爹和别人亲亲热热的吃肉喝酒,指着个年轻小姑娘说是关门弟子。这么个漂亮小丫头,娇滴滴的一看就是富养的,说是学建筑的,还拜了茅康山当师傅…能不能别开玩笑?

茅国胜脸色阴沉沉的,觉得自己亲爹一把年纪了,有老不修的倾向。

郑淑琴的眼睛落到客厅堆着的礼物上,舍不得移开,嘴里喃喃道:

“小夏,你怎么拜了老爷子当老师?”

夏晓兰将茅国胜夫妻的异样看在眼里,脸上却不动声色:

“茅老师是建筑行业的泰斗人物,能拜他老人家为师,是我的荣幸。”

郑淑琴张张嘴。

这丫头怕不是在说胡话。

她公爹那是一般人吗?

得罪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就是省建院返聘他,也是需要茅康山这面招牌,难不成是省建院的领导特别欣赏茅康山的臭脾气么!

拜她公爹当老师,真是昏了头。

茅国胜想的和老婆不一样,“爸,小夏是学建筑的?”

茅康山不知道儿子和儿媳妇想做什么,说不定今天就让刚入门的徒弟看了笑话。不过茅康山也不在乎,夏晓兰当了他徒弟,以后要看的笑话还多着呢。

“是学建筑的,晓兰去年考进了华清建筑系,我在江城时认识她,觉得她很有天赋,我俩脾气也相合,就收了她当关门弟子。”

茅国胜脑子都要炸开了。

华清大学是很难考。

建筑系也很有传承,是比他当初要强。

可去年才考上大学的,哪里看出来有学建筑的天赋?专业课都没接触几门吧,他爸简直是在胡说八道。

更何况,还和他爸脾气相合,岂不是又一个臭脾气!

这样的一老一少凑在一起,茅家真要被炸的尸骨无存。

茅国胜想反对,他好歹是亲儿子,收关门弟子这么大的事也不和他商量。

夏晓兰却截过话头,一边用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说出自己的疑惑:“茅哥,省建院是怎么回事儿,给老师分配住房时,没考虑到老师和师娘年纪吗?六楼又难爬,夏天太阳烤着多热,恐怕冬天也很冷呢!”

977:脸皮是真厚(4更)

一屋子人,谁也没想到夏晓兰忽然提到房子分配上。

这思维跳的这样快,让人怎么接话啊?

茅国胜本来要质问的,听了夏晓兰的疑惑,他脸都红了。

省建院再不待见茅康山,茅康山都是浙省建筑圈子的泰斗级人物。

门生故旧也很多,茅康山不愿意来往,不影响他的江湖地位。

就连建筑学会拿茅康山没办法,还要搞出个“顾问”的位置来安置茅康山,不可能把他赶出建筑学会嘛。夏晓兰这抱怨,真是冤枉省建院了,省建院给茂康山老两口分配的房子,现在就是茅国胜一家在住着…被夏晓兰一个外人说出来,就像在当面骂茅国胜不孝!

郑淑琴本来冲着客厅的拜师礼流口水,顿时被自己的口水呛着。

她怀疑夏晓兰是故意的,一定是公婆在夏晓兰面前抱怨,夏晓兰才拿房子来说事儿。

郑淑琴有点恼羞成怒。

茅家的事,和夏晓兰一个外人有什么关系?

真以为当了关门弟子,就能管茅家的家务事啊!

茅国胜的兄弟姐妹们有意见就算了,夏晓兰这个外人插手,郑淑琴特别生气。

“哟,小夏,可不好背着说领导们的坏话,其实建院给二老分配的房子,是我们现在住的那套,比楼上多了个房间,二老体贴我们,说我们家里人口多,就把两套房子换了下…唉,都怪我和国胜没本事,不能再给二老争取一套新房子。”

好话歹话都被郑淑琴说光了。

夏晓兰心里有数,茅老师家的这个儿媳妇,是个爱占便宜的。

真孝顺的,又怎么会让公婆每天辛苦爬六楼?

不过茅国胜当儿子的都不心疼,也怪不到郑淑琴。

“原来是这样,是我误会省建院的领导了。”

宋大娘神色不太自然,小夏今天第一次上门,提起这么敏感的话题,儿子和儿媳说不定还以为是自己和老伴儿在小夏面前多嘴。

宋大娘既担心,心里也说不出来的妥帖:小夏这个徒弟,倒不止是出手大方,人还特别细心,也是真的关心老茅和她,才会对房子的楼层提出质疑。

但房子都换过了,现在提起来不是闹矛盾吗?

“国胜,你和淑琴再坐下来吃点?”

茅国胜一点都不想吃。

他想反对茅康山收徒弟。

但夏晓兰鬼使神差说了房子,茅国胜有几分羞耻心,顿时又说不出什么。

他用什么反对?

郑淑琴看着桌上的好酒好菜,扯着丈夫衣服坐下:

“正好家里孩子不在,都到姥姥那边去了,那我和国胜就对付着吃两口,正好给小夏庆祝下。小夏当了爸爸的关门弟子,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小夏家境挺不错吧,送了这么多东西来。”

郑淑琴张嘴就瞎打听。

儿媳妇上不了台面,茅康山在新徒弟面前丢了面子。

夏晓兰不可能还落井下石踩师傅两脚,含糊答道:“家境马马虎虎,都是为了孝敬师傅和师娘,二老有了春秋,趁着现在牙口还行手脚利索,得吃好点用好点呀。”

郑淑琴脸皮厚,瞧着一堆好东西眼热。

大部分东西都紧紧捂着看不清楚,中华香烟和茅台酒她可瞧的清楚呢。

茅国胜脸皮稍薄,总觉得夏晓兰是话里有话,隐隐在指责他不孝…家里的钱都是老婆管着,茅国胜对亲爹有意见,对爹妈的日常生活是不够关心。

尽管郑淑琴说的振振有词,什么老爷子不仅拿着退休工资,还有返聘的工资,一个月收入比她和茅国胜加起来还多,节俭惯了,就愿意吃白水煮面条有什么办法!

茅国胜听着也是那么一回事儿。

可为什么,现在夏晓兰一说,他屁股下就像撒了钉子一样坐立不安呢?

都是同样的人。

没道理老人就该过得节俭,肉的香、蛋的滑、奶的醇,这些东西年轻人能享受,老的人就不喜欢吃?

茅国胜的脸颊火辣。

对他爹有意见,不该连亲妈都忽略了。

就是借口,掩盖他不够有本事,顾得了小家就孝顺不了父母。结果他爹妈还要让外人来孝顺,他不要老爷子收小夏当徒弟,又凭什么开口呢?

坐都坐下了,茅康山也没说把人赶回去。

他还给茅国胜倒了杯酒呢。

这顿饭多了两个不速之客,气氛挺怪异。茅国胜一言不吭埋头喝酒,郑淑琴一来就把夏晓兰的风头抢了。话都被郑淑琴说了,夏晓兰干脆闭嘴吃饭。

吃完饭郑淑琴还赖着不走,茅康山想着还要和徒弟谈正事,就开口撵人。

郑淑琴脸皮厚,还振振有词:

“您的关门弟子,那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该多多亲近嘛,您和小夏聊天,我和国胜又不打搅。没道理徒弟能听的,亲儿子不能听吧?国胜也是学建筑的,小夏再怎么有天赋也才刚念大学,国胜干这行都多少年了!至于我,我能帮妈洗碗收拾厨房!”

嘴皮子利索,说话一套一套的。

就是心思太浅,想法都写在脸上,要不茅老师这个儿媳妇,还是个能人呢。

夏晓兰看郑淑琴钻进厨房,茅康山脸色不好,连忙打着圆场:

“老师,我看郑姐说得对,感谢郑姐体贴,我还说帮师娘收拾,这下郑姐把我给解放了。我要说的事不急,我在杭城订了宾馆,要不我们去宾馆谈?”

茅康山一听,颇为动心。

住家属院有家属院的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是几十年的邻居,平时能相互照应。

坏处是谁家有点风吹草动都瞒不住。

说话声音大点邻居都能听到。

吃一顿肉都关不住香味。

“那就听你的!”

葛剑就用茅康山家的电话叫了出租车。郑淑琴在厨房里一边洗碗一边竖着耳朵听,葛剑报的名字是杭城华侨饭店,是杭州比较老牌的一个宾馆,就在西湖边上。

倒不是最贵的。

郑淑琴心里计较一番,还惦记着客厅里一堆拜师礼,就没闹着要去。

等郑淑琴收拾完厨房,出租车也到了楼下按喇叭。

夏晓兰抢先一步,扶着茅康山下楼,扭头对宋大娘笑:

“师娘,晚上您就别做饭了,等吃饭前我叫葛剑来接您,我在延安路订了晚餐。”

978:夏总不太爽了(加45)

宋大娘都来不及拒绝呢,夏晓兰就扶着茅康山走了。

他们一坐上出租车,整个家属楼之前仿佛屏住了呼吸,现在陡然鲜活起来。

宋大娘家门前,陡然围了七八个人。

“您家这是来什么显贵亲戚了?”

“以前从来没见过的呀!”

“大包小箱的,拎了好多东西上门。”

“吃完饭怎么还把茅老师都带走了?”

七嘴八舌的向宋大娘打听,宋大娘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出去像是炫耀一样,这个小夏搞得太高调了!

郑淑琴系着围裙,手上还湿哒哒滴着水。

给茅家当儿媳妇,受了多年气是真,茅康山名气再大,根本没怎么占便宜。

难得今天能炫耀一番,郑淑琴怎么会放过,她尖着嗓子:“哦呦,不是亲戚啦,是我家公收了个关门小弟子,说是华清建筑系的,家里干什么的我还不知道呢,不过这个新徒弟对家公是真孝顺。送东西不说,吃完饭还请家公到西湖边上喝茶去了,又说订了延安路的晚餐…”

郑淑琴说一句,别人奉承一句。

家里地方小,客厅里的礼物还来不及收进去。

茅康山多年独来独往的臭脾气,居然收了个这么孝顺的小徒弟?

华清建筑系又不差。

现在华清收分那么高,很难考的,毕业后根本不愁分配工作。

像省建院这种地方,对华清建筑系的毕业生门槛没那么高。也就是说,对方拜茅康山当老师,并不是想占茅康山什么便宜?

客厅里的特供茅台和中华烟好刺眼。

臭脾气的茅康山不知道哪里拐回来这样一个徒弟,怪叫人羡慕的。

茅康山又不是没本事,以前是死倔,现在想通啦?

打听八卦的邻居若有所思,对宋大娘倒是十分热情,还纷纷奉承了郑淑琴。

好不容易把人都送走了,宋大娘觉得说一会儿话,比买菜做饭还累。

郑淑琴把门关上,要去翻包裹严实的东西,宋大娘像被刺了一下:

“你干什么?”

郑淑琴笑嘻嘻的,“妈,我看看有什么东西,我这鼻子不差,闻到了水果的香味,还有咸腥味,小夏这是送了一堆吃的呢?你和爸也吃不了,放坏了岂不是浪费!”

话说的是有道理。

郑淑琴就算不这样说,楼上楼下住着,还是亲生的儿子,宋大娘也不会吃独食。

可郑淑琴这样多嘴一说,宋大娘就不太舒服。

同样是笑,小夏笑的让人心头舒服,嘴里的话全是对她和老头子的关心。

儿媳郑淑琴也在笑,那笑是算计,虚假的让宋大娘排斥。

宋大娘一脸淡淡拦住郑淑琴:

“你先别动,有什么东西等你爸晚上回来看过,这是人家小夏送来的,你爸说怎么分就怎么分,该你们家的那一份,不会少了你们家的。”

郑淑琴垮着脸:“爸那么抠门…”

宋大娘不为所动。

抠门也没什么不好的。

人老了没积蓄,惹年轻人嫌弃。

久病床前无孝子,茅康山早和她说过,不愿意和儿女走的太近,怕再有个什么意外会连累子女。

其实茅康山看病吃药都不用自己掏钱,百年以后也是省建院掏丧葬费。

他那么抠门干什么?

攒下的钱,说好是留给宋大娘的。

宋大娘一辈子都没工作过,和茅康山是解放前的包办婚姻,茅康山时常说这辈子有起有落让她吃了许多苦,将来他要是走在前面,怕她无人照顾。

手里有钱就不怕了。

万一儿女不孝顺,看在那份积蓄的份上,也要对宋大娘好。

宋大娘眼睛又酸又涩。

吃白水煮面条不是过得苦。

她就是心疼茅康山过得节俭。

这忽然冒出来的徒弟小夏,好像把什么东西打破啦。

是茅家的冷清和沉闷?

是老两口白水煮面条的简朴生活?

宋大娘眼下也说不好。

她就觉得,茅康山念礼单的时候,骂夏晓兰是不是把杂货铺搬家里来了,其实那语调下是高兴!

高兴就好,这徒弟没白收。

茅康山不知道家里老伴儿想了那么多。

不过夏晓兰这样一搞,整个省建院家属院,恐怕都知道他茅康山收了新徒弟。

这样也好,让他没有了反悔的余地。

华侨饭店在解放路,离西湖不远,找个地方喝喝茶谈谈正事,环境还是非常惬意的。

夏晓兰觉得不用避着茅国胜,茅康山也没客气,开门见山就说起了正事:

“我不会让你白跑一趟,你说要搞建筑公司,要什么资质我替你搞定,你自己把注册资金准备好,这个钱老头子可掏不出来。”

夏晓兰也没想让茅康山掏这个钱。

她看重的是茅康山的能力,而不是茅康山有多少钱。

“注册资金100万,我自己会准备好的。老师,我这个公司,最好能在国庆节前搞定所有的前期手续,这方面就需要您多费点心。”

茅国胜在一旁听得糊里糊涂。

怎么谈论的是开公司?

他还以为所谓的正事,是老爷子对新弟子一番勉励,或说是警告,告诫夏晓兰不能干什么。

哪知道茅康山对夏晓兰的态度犹如春风般和煦。

夏晓兰说什么,茅康山都点头称好。

就算对茅国胜这个亲儿子,都没有这样耐心过。

茅国胜心情又复杂了。

夏晓兰也在留心茅国胜的动静。

茅老师的家庭氛围不太和谐啊,儿子媳妇住三楼,把二老换到了六楼小房子。茅老师的脾气那么炸,居然也能忍,肯定是茅老师自己愿意。

为人父母的,在外面再凶,在自己亲生的骨肉面前,总是很“软弱”。

只是想到宁彦凡过得日子,再看自己老师茅康山的日子,夏晓兰不太爽。

扯来扯去,她又扯到了房子上:

“老师,您和师娘年纪大了,我知道您故土难离,但您要是在杭城呆的不顺心,不妨去京城住上一段时间,我想个办法把您在家属院的房子换一换,我看师母的腿脚不是很利索,每天爬楼也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