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响额尔瑾才舒了一口气,累了一整天,又受了气只觉得胸口的位置闷闷的作痛,咳嗽了两声,福儿忙将痰盂捧过来,额尔瑾觉得嘴里有些腥味,吐了一口在痰盂里,对福儿道:“端了灯过来,我仔细瞧瞧。”

福儿捧了灯过来,凑到跟前看,看见一抹殷红,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去看额尔瑾,额尔瑾也是一愣,接着就觉得心里霎时透凉,古话说“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纵然长命,终是废人”,她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又涌起深深的疲惫,最终只是怔怔的出神。

福儿强笑道:“主子身子底子好,明儿找了太医来,只要好好调养,主子的身子又会好起来的。”

额尔瑾靠在迎枕上,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脸色一片惨白,闭着眼连神情都模糊了:“你下去吧,谁都不要说…”

福儿应了是,在屋子里站了一会才默默的退了下去….

李氏听得如今连钮钴禄都得了宠爱,叫了武氏过来在她身上摔打了几下:“没出息的东西!”武氏只是越加沉默。

钮钴禄对胤禛总有一股莫名的惧怕,其实后院里除过殊兰都有这样的感觉,只是钮钴禄的感觉更为明显强烈一些而已,她虽然欣喜但也极其紧张,侍候着胤禛洗漱躺下,自己从脚底下爬了过去…

胤禛闭着眼动作了几下就没了兴致,草草收场,丫头们进来侍候着胤禛换洗之后又退下,钮钴禄蜷缩在角落里一夜难眠。

这寻常的一夜很多人难以入眠…

早起胤禛去上了朝,一会殊兰给钮钴禄的东西就送到了,额尔瑾看了看都是些人参首乌肉桂之类滋补的东西,笑着让人给钮钴禄送去,看着人走,她的脸色就越发不好。

小梅将东西送进钮钴禄的屋子,见万儿正端了一碗汤要钮钴禄喝,她多看了几眼:“这汤看着眼生。”

万儿笑着看了她一眼:“你懂什么,这都是补身子的好东西。”又对钮钴禄道:“格格快用吧,凉了就不好了。”

对于殊兰忽然的示好钮钴禄心里没底,就跟小梅多说了几句:“你才见过多少东西,自然见了眼生。”

小梅却不赞成:“格格说的这话就偏颇了,我们主子擅长药膳,有时候不但自己做了喝,就是下人们也能得一些,主子喝了那么多,奴婢都没见过格格这样的,说眼生也情有可原。”

钮钴禄自然不信小梅的话,但她也没有信额尔瑾,转眼之间捕捉到了万儿眼里一闪而过的焦躁,她心里就多了几分警醒,笑着伸手去接小梅手里的东西,“不留神打翻”了万儿手里的碗。

万儿眉头一皱,听钮钴禄道:“这可如何是好,只怕要让姐姐在费事了,不若今儿就不喝了,少喝一次当没有什么。”

万儿看了她一眼,笑着道:“这可是福晋的一片心意,要格格养好身子好早日给爷开枝散叶,格格可不能辜负了福晋的一片好意。”

钮钴禄垂眼笑了笑:“那就劳烦姐姐了。”

万儿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钮钴禄又对着小梅向殊兰谢了恩,收了东西,人都散了,她好半响都没有回过神…

51

往常极有体面的万儿亲自端着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盘子,里面盛着一盖碗的汤药,说是送给钮钴禄格格的,众人心里便觉得,钮钴禄格格果然受福晋的宠爱。

钮钴禄坐在炕上低头在做针线,听到万儿来了忙下了炕,一脸的笑意:“怎么又让你送了过来,可是小丫头又偷懒了?”

万儿淡笑:“福晋怕格格不爱惜身子,特意让我看着,毕竟福晋也盼着格格能早日为爷开枝散叶。”

钮钴禄笑的很羞涩:“福晋的好我都记着。”

万儿多看了她几眼,换了一声衣裳,脖子上也添了一个围脖,她也不在意,看着钮钴禄当着她的面端起碗,用帕子一挡,喝掉了小半碗,她嘴角带了笑意垂下了眼道:“想来福晋那里还有事,我先过去了,格格慢用。”

钮钴禄笑着将她送出了门,回身将门关上,立时解下了围脖,脖子已经被到进来的汤药烫的发红,好在药并不太烫,也不大要紧,她端了药碗将里面剩下的倒进了花盆里,又将碗放回原地。

她不过一个格格,福晋对她好的过了些,福晋即不信她,她也当好好为自己筹谋一番了…

佟如玉有了身孕刚刚查出来,殊兰没一会就知道了,因为李卫特地让小丫头金缕进来给她报喜,殊兰怀里抱着纳穆笑着对怜年道:“当我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他知道我知道如玉有了身孕必定会特意派人去照看的,所以才这么着紧的告诉我。”

吉文掀起炭盆上的铜罩,拿灰锹将熟炭埋了埋复又盖上:“那两位主也有意思,听金缕说,请大夫前哭的嗨天怨地的,还当他们奶奶是得了什么绝症,请了去才知道是有了身孕,大夫走了又坐在屋子里笑。”

殊兰听了直笑,好一会又叹了一口气:“他们的心酸谁知道?什么都不懂可不就是这样,让蒋嬷嬷来。”

叫了蒋嬷嬷进来嘱咐她好好照看佟如玉,又让人将药材衣物收拾了一大包,用包袱包了,让怜年跟着也去看看,若有缺的派了小丫头回来在拿。

夜里胤禛过来跟她说说话逗逗总是睡觉的纳穆才去前院大约是很忙,也不常在后院过夜。

胤禛给李卫找了个山西平遥的县官做,三月就要上任,定的二月初八出门,差事毕竟不能怠慢,最终也只迟了两日二月初十上了路,佟如玉喝了些药,吐的到不如先前厉害,强打起精神送走了李卫,精神就有些萎靡,殊兰就让怜年特意过去陪着开解了两日,两人的关系到越发好了。

二月十五是纳穆的满月礼,这一次自然是比洗三办的要大,早上的时候宫里又来了一拨赏赐,皇上取好的名字也一并由太监送了过来,这一次到是康熙的贴身太监李德全,听得纳穆的大名为弘历,她自己有些恍惚,见李德全特意要看纳穆,让吴嬷嬷将孩子抱了上来,李德全说了几句吉祥话,又道:“小阿哥长的像四贝勒,看着身子也结实。”

胤禛微微颔首:“承公公吉言。”

阿哥们或是羡慕或是嫉妒神情不一,若没有老爷子的受意,李德全一个奴才特意看皇孙做什么?

一时送了李德全出去,众人才又说笑了起来。

与掩盖在浓重的妆容和华贵端庄的衣裳首饰下的额尔瑾不同,殊兰永远是第一眼让人看到她这个人,即便她有柔弱之姿,但站在额尔瑾身边气度依旧无法让人忽视,甚至她所特有的才情和容貌更显得别致突出,她若回眸一笑,这满园的女子都成了陪衬,其风华容貌难以用言语赘述,人人都暗自赞叹,也难怪会受宠,如今阿哥也有了,只怕这正室福晋也不过如此。

有些上了年纪的老福晋爱她的容貌,特意拉了她在跟前说几句话,过后又是连声称赞,额尔瑾虽也在列,但却实实在在的成了陪衬。

纳穆的满月礼也成就了殊兰,见过她的人提起来都要赞一声,虽然她并未多做什么。

给纳穆的奶娘最终定下了一个曹姓的和一个鲁姓的,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纪刚刚生了孩子不久,奶水充裕知根知底,只是殊兰喂了他一个多月,小家伙就认定了殊兰,别人的奶一概不吃,胤禛进来的时候一屋子的丫头嬷嬷忙的出了一身汗,纳穆在殊兰的怀里哭的委屈又可怜。

胤禛脸上一黑:“怎么侍候小阿哥的,都哭成这样了还要你们主子来哄,要你们做什么?!”

众人吓的忙都跪下。

殊兰一面哄着纳穆一面给胤禛解释:“爷可错怪他们了,本是想要奶嬷嬷喂纳穆吃奶,只是这小子死活不肯,稍微使了些力气他就开始大哭,一屋子的人怎么也哄不回来。”

胤禛缓和了脸色叫了众人起,自己在殊兰身旁坐下,看孩子哭的小脸涨红也有些心疼:“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殊兰皱着眉头道:“可不是,如今看来只有妾身先喂着,就只怕爷说不合规矩。”

胤禛摸了摸她的脊背:“爷是觉得委屈了你,别人生个孩子都胖了,只你还是这样瘦。”

殊兰抿嘴笑了笑:“给自己的孩子喂奶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爷若不说妾身不懂规矩,纳穆还是妾身给喂奶。”一面说着就让奶嬷嬷退下,自己解了扣子喂纳穆。

小家伙有了吃的果然就不哭了,只是黑亮的眼睛里还噙着泪水,小鼻子还一抽一抽的极其可怜,殊兰看着又爱又怜:“看把小弘历委屈的。”

娘俩的眼睛就是像,一露出这委屈难过的样子,第一个受不住的就是胤禛,心软的一塌糊涂,看着殊兰喂了奶自己接过来抱着在屋子里走了走才让奶嬷嬷抱下去在隔间去安置,丫头们又进来侍候两人梳洗。

殊兰虽是正经出了月子,但身子还有些虚,胤禛因为知道,夜里也不敢闹她,只躺下了抱在怀里说话,屋角的小灯散发着柔和温暖的光,透过芙蓉色的纱帐落在拔步床上,又抹了一层胭脂一样的粉嫩散发着几缕暧昧。

“辛苦你了。”胤禛一面说着,手在她腰身上慢慢的摩挲,虽是生了孩子,但腰身依旧纤细,不同的只是身上的皮肤越发细腻光滑,让人流连忘返。

殊兰在他怀里动了动:“你总是说些见外的话,得有纳穆难道不是殊兰的幸事?”

胤禛低头在她嘴角亲了亲,一只手伸进她的衣裳里揉捏那圆润,声音低沉又透着无尽的暧昧:“果然是你的幸事爷的幸事,这地方可大了不少。”

殊兰又气又羞:“爷在说什么胡话?”

胤禛手上的力道一大,殊兰忍不住哼了一声,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含羞带怯的斜睨了他一眼,胤禛眼里带着笑意,吻着她的唇瓣:“…别这样看爷…当心爷忍不住办了你…”

殊兰伸手搂住他脖子,埋首在他怀里,在不言语,胤禛手还放在她的胸上也渐渐停止了动作,两人又低声说了几句就渐渐睡去…

半夜里纳穆醒来要吃奶。曹嬷嬷将纳穆抱了进来,垂手侍立在一旁,等着殊兰喂完了奶才将纳穆又抱了下去。

早上起来侍候着胤禛走了,怜年和吉文才侍候着殊兰穿戴,喜丫一边帮着殊兰挑选收拾一面道:“主子气色真好,又好看了。”

吴嬷嬷笑着嗔怪了喜丫一眼,过了一夜气色就好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主子爷的宠爱,这样的话也就喜丫敢说出口。

喜丫见吴嬷嬷看她忙吐了吐舌头。殊兰对着清晰的西洋镜,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抿嘴笑了笑,扶了扶头上的发钗起了身对吴嬷嬷道:“如今纳穆的事情正要嬷嬷多费些心思,只要纳穆好我一直都记着嬷嬷的恩情,就是纳穆大了也绝不敢忘了嬷嬷。”她一个人总有分心的时候,吴嬷嬷仔细又谨慎让她照看纳穆,她心里也能放心几分。

吴嬷嬷应了是,又笑着道:“奴婢说句掏心窝的话,如今能跟着主子是奴婢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奴婢照顾纳穆阿哥是本分,万不敢当主子的话。”

殊兰拍了拍她的手:“他如今是我的命根子,他好自然就是我好,记着嬷嬷的恩情是应该的。”

吉文笑着对吴嬷嬷道:“主子的话嬷嬷就受了吧,纳穆阿哥好不单单是主子记着嬷嬷的恩情,就是咱们也记着,我还给嬷嬷做了一双鞋子,等一会就孝敬给嬷嬷。”

吴嬷嬷才笑着应了是。

殊兰要侍候胤禛上早朝,去正院晚一些也说得过去,额尔瑾,李氏,宋氏,钮钴禄氏,武氏都坐在一处说笑气氛颇为和谐,见着殊兰到了本也都还是脸上挂着笑意,只是等看到殊兰的样子,脸上的笑意便都有些挂不住。

依旧是不施脂粉,素面朝天美貌无人能及,只是今天她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勃发的生机,眉目舒展难以言明的好气色,面庞鲜活的明媚动人,众人都跟吴嬷嬷想的一样,若不是爷的宠爱,她哪里能就有了这样的变化?

胤禛三十,额尔瑾和李氏都只比他小一岁,二十九岁的女子虽是保养的好,但少了宠爱就像是少了养料的花朵虽还好看,到底失了颜色,更因容貌不及殊兰,跟她一起越发显得暗淡无光,心里又嫉妒,也难怪脸上的笑意都挂不住。

如今她又生了阿哥,孩子身体健壮,她身份比李氏又高贵,便当之无愧的成了四贝勒府上的独一份,丫头们侍候她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铺设了椅搭垫子,侍候她坐下又上了茶水,殊兰照例只是端起来闻闻,并不喝,她悠然自处,好像屋子里沉默尴尬的气氛跟她无关,还是额尔瑾先了开了口笑着问了胤禛的起居。

额尔瑾脸上的妆容依旧很厚,衣裳首饰雍容贵重,笑着端详殊兰:“妹妹的气色一日好过一日,真让咱们姐妹羡慕。”

李氏一下一下撕扯着手里的帕子,酸声酸气的道:“妹妹如今宠爱是独一份,样貌也是独一份,府上都比不上,就是外头的人提起来也要夸赞几句,连宫里的太后,皇上和娘娘们都要厚看几分,和妹妹一比,只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早知道妹妹会进这后院,姐姐当日就不要被生下来才好,省的来被妹妹比着,只觉得没颜面。”

李氏的宠爱一日淡过一日,说话就越来越口无遮拦,这几句说的不伦不类,殊兰先掩嘴轻笑了起来,她一笑满室生香,众人顿时又暗了下去:“姐姐真是越发诙谐了,把妹妹夸的天上地下少有,别人或可以这么埋汰妹妹,独独福晋和李姐姐不行,谁都知道爷敬重福晋,后院的大小事情一概都是福晋说了算,外人说起福晋那个不赞叹一声贤惠,在说李姐姐如今跟前两个阿哥,二阿哥都八岁的年纪,三阿哥也已经三岁的年纪,这哪一样不把妹妹比了下去?因此别人说,我只当没听见,福晋和李姐姐这样说,我便不依了。”

殊兰就有这样的能耐,她从不吝啬与说好话,不管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人,她只几句话就说的额尔瑾和李氏脸上光彩了几分,虽是心里还不高兴,但到底没了那么浓的抵触情绪,众人在说话气氛就缓和了很多,殊兰又笑闹着要了额尔瑾二两的碧螺春,才算揭过了这几句话,众人又打了一会牌才各自散了。

殊兰走着,还在想在额尔瑾那里见到的情形,那个珊瑚看着已经不是少女的样子了,难不成已经被胤禛收用?只是为何没有听说过?沉默的缩在角落里的武莹莲的身形也有些不对,竟是有了身孕的样子,殊兰低声问怜年,怜年摇了摇头:“奴婢没有看来,只是看着武格格胖了一点。”

殊兰能看见别人轻易觉察不到的,她便不再问别人,只是觉得这后院只怕用不了多久就又要热闹起来了。

胤禛现在一心都用在了修建小汤山行宫上,说是闲却是极其的忙,跟眼窝还是青黑色的十三比,精神饱满的胤禛好像还要年轻一点似的,下了朝要去看看德妃,德妃前些日子就让人传了话要他过去,一直不得空,叫十三一起去,十三指了指眼睛,低声道:“弟弟后宅失火,兰红这会还在额娘那,我不敢去,等她气消一点在说。”又道:“要是今儿晚上弟弟去找四哥,四哥好歹收留弟弟一晚上。”

难不成竟是被兰红给打的,胤禛拉住他沉声道:“你后院的事情四哥不多问,只是有一样,别失了自己的身份。”

十三连连应是,但看样子未必就听了进去,又说了几句就转身去了衙门。

德妃宫里很热闹,十四和十四福晋,侧福晋舒舒觉罗氏,以及十四大大小小七个孩子都在列,最小的那个还抱在奶嬷嬷的怀里,十三福晋兰红和十三家里的三个孩子也都在列,挤满了屋子,虽说都还守规矩,但毕竟是是孩子,又是热闹又有些乱,德妃却异常高兴,一会哄哄这个,一会逗逗那个,见着胤禛到了又是热热闹闹的见礼,好一会才坐下。

胤禛三十的年纪跟二十岁的十四相比,孩子就显得单薄了,即便是不说一眼都能看清楚,胤禛三个阿哥两个女儿,大一些的两个阿哥娘胎里就有些弱症,以后也不好说,小一些的虽说现在身子还壮实,但毕竟才刚刚满月,德妃显然也想来了,就觉得额尔瑾不大好,毕竟人多她也并不明说,只道:“你福晋看着身子似乎不大爽利,后宅不景气。”

十四有些得意洋洋,笑着道:“四嫂身子不好?也当请了太医去好好看看。”

德妃显然对小儿子幸灾乐祸的样子不满意,瞪了他一眼:“孩子们我也看了,知道你差事忙,你带了你福晋先回去,有空在过来陪着额娘说话。”

又对兰红道:“你也带着孩子们回去吧,你一个人带着这么多孩子也不方便,早些回去也安心。”

兰红应了是,带着家里的孩子先退了下去。

十四却不走:“四哥一来额娘就要赶儿子,难道现在只惦记四哥了?”

德妃对他吃醋的样子显然是高兴的,推着他道:“这么多孩子跟前也不害臊,快回去,吵的我老太婆头疼。”

十四才笑嘻嘻的应了一声又朝着胤禛抱了抱拳,带着老婆孩子挤挤嚷嚷一堆人退了下去。

众人都散了,德妃笑着推了推桌子上的点心,才缓缓的道:“一直说跟你说道说道就是没有时间,想问问殊兰的事情,她那会早产是怎么回事?连稳婆都暴毙了一个?”

胤禛跟邬思道商议的结果是,殊兰的事情后宅有没有人插手先不论,后宫里必定是有人伸手了,胤禛斟酌了半响,将事情说了一遍,德妃在宫中多年,胤禛就是一个字都不多说只说事实,她也能猜到一二,她听得冷笑了一声:“如今有些人真是越发的小家子气了,一个晚辈得了太后的宠,她心里也不乐意了,竟然使出这样的手段难道以为咱们没人了?”

德妃口气听着是心里有人选的,十有八九怕是宜妃吧。

殊兰得太后的喜欢使得德妃胤禛都受益匪浅,有人眼红也说的过去,况且太后一心要殊兰安安稳稳的生下孩子,若是殊兰偏偏没有安稳的生下孩子还最终一尸两命,太后大怒,难道胤禛和德妃就不会跟着遭殃?

德妃拍了拍胤禛的手:“宫里的事情你放心交给额娘,必定要让那些人知道些厉害,殊兰的委屈不会白受的,外面的事情就要靠你自己。”

她高贵温和,高高在上,刹那之间只让觉得那些兴风作浪的人不过都是些跳梁小丑,翻不出如来佛的掌心,胤禛第一次真切的感觉到有额娘在后宫坐镇,事情确实轻松容易了很多。

他点了点头:“额娘不要勉强,这些事情本当儿子来做的。”

德妃笑了笑:“你不知道,如今好好的把你跟十四比一比,便觉得那孩子还是孩子气了些,是额娘宠的过了,如今额娘到是真心觉得,以后额娘动不了了,还要靠你这个大儿子。”

她第一次言明了对胤禛的支持,胤禛对上德妃的眼睛,最终眼里的幽深散尽,也笑着点头称是:“儿子照顾额娘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便是十四弟,他是儿子的亲弟弟,儿子只有多教导的份,若他哪里做的不好儿子会多帮着他的。”

德妃轻笑:“他那样子,若是哪里做的不好你只管说,若说不动你告诉额娘,额娘用板子抽他。”

一会又道:“差点忘了个事情,殊兰还有个叫格佛荷的堂妹,岁数刚够选秀?”

胤禛想了想,最终点头。

德妃理了理衣裳,叹气道:“这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事情,额娘听得老十竟然特意到宜妃那里求宜妃在今年选秀的时候将这孩子指给他,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胤禛眼里的讶异一闪而过,这事情又从何说起:“他们难道见过?”

“这个就不好说了,指不定就是在你府上见到,毕竟是过了洗三之后的事情。怕只怕这里头存着别的什么事情。”

格佛荷是殊兰的堂妹,而殊兰是胤禛的侧福晋,十阿哥却跟八阿哥极其亲厚,宜妃也是不会同意的,胤禛这边防着八阿哥,八阿哥那边必定也防着胤禛,只是老十一向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他要真钻了牛角尖,事情只怕就棘手了。

德妃也只跟胤禛透过信,脸上又换上笑意,叮嘱道:“明儿把你府上的孩子也带过来,让殊兰也跟着,额娘看看。”

胤禛笑着应是。

殊兰看了一会书,打发了人下去,自己歇觉,醒来没一会胤禛就回来了,笑着迎上去,要给他换衣裳他却道:“不必了,一会还要出去,只是回来看看。”

洗了手逗了逗孩子,将德妃的话也给殊兰带到:“明儿额娘的意思是你带着纳穆跟福晋还有李氏带着家里的孩子一起进宫去看看额娘,怕是太后也想见见的。”

又把格佛荷的事情给她提了提,让人给额尔瑾和李氏分别带了话,自己才出了府,带着太监侍卫,上马去了小汤山,不出意外是要待上两三日的。

他走了,殊兰却因为格佛荷的事情意外了好半响,叫了怜年进来让她去了西林觉罗府上一次,传话让苏尔氏让她带着格佛荷明日到四贝勒府上来一次,她要仔细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52

胤禛虽不在家,但因为德妃召见还是显出几分忙碌,额尔瑾和二格格一辆马车,李氏和大格格一辆马车,殊兰和纳穆一辆马车,后面二阿哥和三阿哥又是一辆马车,等了进了宫德妃早早的就让人候着,见是额尔瑾几人忙接了进去,德妃坐在上首受了众人的礼,叫了起又让依次坐下,笑着打量了几眼殊兰让把纳穆抱给她,曹嬷嬷忙起身抱给了德妃。

孩子还小,最怕的是一进了生人的怀就哭,幸而纳穆乖巧,便是不认识不熟悉的怀抱里依旧只记得吃自己的小手,睡的饱饱的他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德妃就让德妃的心也软的一塌糊涂:“玛嬷的小弘历长的可真漂亮,这眼睛像殊兰,眉毛鼻子和嘴巴都像胤禛!”

姜嬷嬷也凑趣道:“奴婢看着也是,四贝勒的和西侧福晋这样的人物,生的阿哥自然好看。”

德妃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欢,额尔瑾想起那个时候她看弘晖,脸上也只是一如往常的温和又不显得疏离的浅笑。

李氏看了看对面坐着的自己的几个孩子,德妃娘娘还没有正经跟她的孩子说过一句话。

殊兰掩嘴轻笑:“嬷嬷却是少说了一样。”

姜嬷嬷看她的样子知道她大约又是凑趣要逗德妃高兴,自己先笑了起来:“那侧福晋说少说了什么?”

“没有貌美如仙的额娘,哪来的我们爷的丰神俊朗,爷若不丰神俊朗,纳穆也好看不起来,到底他最像的还是他阿玛。”

一席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德妃将孩子放在榻上,笑着指着她:“你过来,好些日子没收拾你,越发蹬鼻子上脸了。”

殊兰装着胆怯的样子,德妃抓住她的手,果真就轻拍了几下:“还敢不敢编排你额娘了?”殊兰笑软了伏在德妃身上:“好额娘,在也不敢了,好歹饶了殊兰这一遭吧。”

众人都跟着笑,额尔瑾和李氏的脸上都带了笑意,却酸的在滴水,哪一家的婆婆对个媳妇这么亲热,到底是该佩服殊兰的好手段还是该佩服她的好运气?自进宫侍了一次疾,从此就成了德妃的宠儿,额尔瑾甚至后悔为什么当时去的不是她?

被忽视的纳穆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殊兰不紧不慢的抱起孩子,手在襁褓里摸了摸他的小屁股,果然是湿了,笑着一面道:“是尿了。”一面接过曹嬷嬷递上来的尿布给他换了,又将纳穆包好,在怀里轻哄着,果然一会就不哭了,她如此熟练可见是常做的,又想起她特意给她弟弟家开了铺子,简直送钱一般,就是曹氏都是满口夸赞,德妃的神情就越发柔和。

又一会太后宫里的王嬷嬷来道:“太后要见见四贝勒府上的四阿哥。”

只单单要看看孩子,殊兰便让两个奶嬷嬷和吴嬷嬷一并跟着过去。

殊兰的孩子一直是太后的一块心病,从开始听到她有了孩子就一直在盼着,如今终于知道孩子平安落地了,便放了心,但毕竟是一直期盼着的孩子,听说是如何的漂亮乖巧,就一直想要见见,直到德妃让殊兰抱了孩子进宫,等了一会就让人抱了孩子过去看。

小家伙依旧是不哭不闹,头发乌黑,眼睛明亮,白嫩嫩的好看,太后心便先软了:“这孩子长的好看,也壮实。”

吴嬷嬷道:“也是侧福晋上心,所以孩子养的好。”

太后笑看着她道:“才去了几日心就长在人家那里了,她拿什么收买的你?”

吴嬷嬷笑着道:“西侧福晋人是真好,奴婢也是就事论事。”

王嬷嬷笑着打趣她:“还说没偏心,听听这哪一句不是偏心的话?”

太后笑着轻哄着怀里的孩子,用手指逗他,纳穆紧紧的攥在手里就往自己的嘴里送,太后笑着道:“小纳穆可是饿了?这可吃不得。”

又让人找不少好东西,赏给了纳穆,虽是看着不舍怀里的孩子还是让人抱了下去。

曹嬷嬷抱着纳穆,后面跟了不少慈宁宫的宫女拿着太后给的赏赐,殊兰接过纳穆又谢了太后的赏赐,听吴嬷嬷道:“太后喜欢的不行,又怕主子这边惦记,抱了抱夸赞了几句就让抱了回来。”

额尔瑾和李氏带着自己的孩子陪衬一样坐在一旁,一面还要听着太后和德妃对殊兰以及纳穆的夸赞,时间就显得特别难熬了起来。

大格格的年纪已经够指婚了,德妃特意叫她到跟前问了几句,往常看着还算大方得体的孩子,就显得沉默了很多,大格格心里最不想去的就是蒙古,嫁给蒙古的公主很少能逃脱英年早逝的命运,德妃大抵也能想来,也只说了几句就让她坐了回去,到是没一会跟殊兰说起了保养之道,众人看殊兰气色如此好,听她又是说给德妃的便都信了,竟是难得的好气氛。

直到快晌午的时候,才辞别德妃出了宫,回了贝勒府,各自用膳。

殊兰带着儿子睡了午觉起来,就听得小丫头道:“二夫人和二格格还有祈五爷来给主子请安了。”

“快请了进来,我换了衣裳就出来。”

殊兰重新梳了头发又换了衣裳才出了里间,外面的苏尔氏带着格佛荷还有鄂祈一道行礼,鄂祈这孩子才几日没见身上就少了几分跳脱,透出了沉稳,殊兰忙扶起了苏尔氏,两人一起坐下,又让格佛荷和鄂祈也坐下,寒暄了几句,先叫了鄂祈到跟前,摸了摸他的脑袋:“还打算跟着邬先生读书?”

鄂祈应了一声:“以后还跟着邬先生读书,又要打搅姐姐了。”

到还学会说客套话了,殊兰抿嘴笑了笑:“跟姐姐就不必这么见外了。”一会又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身上穿的衣裳:“看着比以前懂事了,也长进了,这样就好,人不怕犯错,就怕错了还不知道,你以后可是干大事的人,姐姐要靠着你挣体面。”

她是给鄂祈说的,鄂祈听着郑重的点了点头,但格佛荷却觉得也是说给她的,她心里先一虚,低下头在不敢看殊兰,殊兰交代了几句就让鄂祈去了,才和苏尔氏低声说话:“让婶娘见笑了。”

苏尔氏轻笑:“你也是见外,他是咱们家的孩子,出了那么大的乱子四贝勒也没说一句重话,咱们心里感激还来不及,哪里还敢说什么见笑不见笑。”

她仔细端详殊兰的样貌气度,心里又赞叹了几声,西林觉罗家不知道做了多少好事才得了这样一个人物。

殊兰压低了声音:“婶娘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到底是我害的鄂祈还是鄂祈害的我这还说不定的,一旦跟这‘天’沾上,事情就不能光看表面,总要往深里想一层。”

苏尔氏听她话里有话,就认真地应了一声,格佛荷只觉得心里乱哄哄的,手里的帕子揉来揉去。

殊兰让苏尔氏吃果子,慢慢的道:“因为有个事想当面跟婶娘还有二妹妹说说,我又不方便出去,所以才请了婶娘和二妹妹过来。”

她见苏尔氏看着她,格佛荷一如既往的低着头,顿了顿才道:“是有几句话想先要问问二妹妹。”

格佛荷猛的抬起了头,她反应太过激烈,众人都诧异的看向了她,她自己才反应过来,脸上一红,又垂下头细声细气的道:“不知道侧福晋要问什么?”

殊兰浅笑着道:“妹妹可见过十阿哥?”见格佛荷要开口她又接着道:“妹妹最好想好在说,否则一步错,步步错,到最后就是想反悔都不能,咱们毕竟是姊妹,你要信姐姐。”

格佛荷的嘴艰难的张了张,对上苏尔氏漆黑的眼睛她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是见过,但只是远远的见过一眼,后来听见旁人说,是十阿哥,所以记下了。”

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

殊兰眼里的失望一闪而过:“你想好就是这样回答我?”

“自然…自然就是这样。”格佛荷剧烈跳动的心几乎要挣脱她的身体蹦出嗓子眼,紧紧握着的手也出了一层的汗

这个妹妹自她认识的时候就显出了她对权势地位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