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猫一样哭泣着的孩子笑着转头看了钮钴禄一眼,他嘴角的笑意渐渐拉到张开血盆大口,猛的扑向了钮钴禄的肚子,钮钴禄疯狂地挥舞着胳膊,只觉得肚子一阵绞痛,那孩子的声音含糊又粘腻:“…给我…做伴…”

额尔瑾睡的并不踏实,似乎总能看见大红色团花地毡上躺着的苏荷诡异又安详的神情,一声短促又尖锐的饱含了难以言喻的恐惧的声音将她惊醒,她猛的坐了起来,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心怦怦的剧烈跳动,守夜的福儿大抵是听见了动静披着衣裳起身:“主子…”

又给她捧了一杯温茶,额尔瑾捧着热茶,手心里渐渐有了温度才觉得踏实了一些:“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福儿轻声道:“仿佛是钮钴禄那边传来的…”

“去看看,别真让出了什么事情。”

福儿应了一声,正院里点上了灯火,被惊醒的二格格哭哭啼啼的在也睡不着,额尔瑾就将孩子带在了自己身边。

李嬷嬷提着灯笼推开钮钴禄屋门,进了里间,见床上的钮钴禄跌在地上,隐隐还能闻见血腥味,她将灯笼往跟前放了放,头发散乱表情狰狞的钮钴禄已经晕死了过去,身下留了一滩血,众人都到吸了一口冷气,忽然觉得这屋子里阴森的恐怖。

前三日殊兰给十八阿哥每日里都行一次针,十八阿哥渐渐的清醒的时候多了,知道是殊兰救了他,只要殊兰看他,他就总是要咧着嘴笑,也难过康熙喜欢这个小儿子,确实是个懂事可爱的孩子,大病初愈他总是饿的时候多,又只能吃些清淡的粥,想吃别的殊兰又不允许,他就眼巴巴的看着殊兰,看的殊兰心软了,就用骨头汤给他煮粥喝,他这才高兴了些。

安顿了十八睡下,殊兰又去见了康熙跟他汇报了十八的情形:“已经没有大碍了,明儿就给他换套针法,五日一次,总共三次,若无大的意外十八阿哥便痊愈了,只是毕竟这一次是亏了身子,以后还要好好的调养才不至于落下病根。”

康熙刚刚见了蒙古来的使臣,听见殊兰的话点了点头,示意她在榻上坐下:“陪朕下盘棋。”

殊兰有些不好意思:“妾身的棋艺一般,实在不敢献丑。”

“还没下如何知道好还是不好,坐下吧。”康熙道。

帝王的吩咐总是这么不容置疑,殊兰行了礼,在康熙的斜下首坐下,李德全端了棋盘出来,康熙执白棋,殊兰就执黑棋。

康熙到是大度让了殊兰三子,看棋路就能多少能看出人的品性,康熙是存了要看殊兰品性的意思,也好决定给立了大功的殊兰什么赏赐,还有一个,殊兰在医术上有天赋有造诣,康熙多少寄希望在殊兰身上,以后好好研习医术能将他的病医治一二,他如今批奏折都用的是左手,右手抖的写不成字。

殊兰下棋从不屑于眼前的小利,老爷子放了破绽出去,殊兰根本看都不看一下,她的棋局又稳又恢弘,赢一次就是实打实的让老爷子惨败一次,手法光明磊落的让人咬牙切齿,第一局老爷子只以三子的结果显胜。

殊兰好久都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跟人下过棋,棋逢对手,不知不觉的就下的时间长了,康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让胤禛进来的,端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才看见站在一旁的胤禛正看着棋局,老爷子心里高兴,说起话来也亲切:“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朕都不知道,你这媳妇了不得,棋下的好!”

胤禛面上的神情也很松缓:“儿臣到是没有真二八经的跟她下过棋。”

康熙起了身:“你在这下,朕在一旁看,你可不许输了,给朕丢脸。”

殊兰抿嘴笑着看胤禛:“还请爷手下留情!”

胤禛只是点了点头,在殊兰对面坐下。

老爷子背着手看的兴致勃勃,听见马齐张廷玉求见,眼里的精光一闪而过,一点都不像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他出了里间,在外面见了两人。

马齐惊慌道:“皇上,大事不好了,太子起兵造反,人马已经到了驻地三里之外的马家店!”

里面的胤禛听见这话眼眸一深,殊兰握住手里的棋子抬头看了一眼胤禛。

九月的塞外寒风呼呼的刮着,到了夜里尤为寒冷,康熙冷笑一声:“造反,他还得要有这能耐!”

但他显然是烦躁气愤的,在地上来回走动:“李德全,去将太子和所有阿哥都传过来!朕倒要看看太子要怎么造反!”

“喳!”

帐篷外地几百亲兵侍卫穿着铠甲,手里按着朴刀将康熙的帐篷围了起来,李德全带着侍卫将尚且还在军中的太子强行压到了康熙帐前,凡是随行的阿哥都到了,却独独十三阿哥没有找到。

太子挣扎着要反抗,康熙将他一脚踹到在地上:“逆子,你不是要造反吗?!”

外头又传来一阵报声,侍卫在帐篷外朗声道:“反贼已被图海将军尽数控制!”

跪在外头的阿哥们都松了一口气。

太子一听见这话一愣,又大哭了起来,抱住康熙的脚:“皇阿玛!皇阿玛要明鉴啊!儿臣怎么可能有反心,这都是别人在栽赃陷害儿臣啊,儿臣要是真想反怎么可能还待在自己的帐篷里等着皇阿玛来抓,皇阿玛明鉴,这都是别人在陷害儿臣!”

康熙怒其不争:“那你说是谁陷害了你,只要有证据,朕替你做主!”

太子慌乱的一会说是大阿哥一会又说是八阿哥,康熙疲惫的闭了闭眼,这就是他养了一辈子的好儿子,毫无一点担当可言,明明是想造反,临到关头又退缩害怕,太子要是真的造反成了,他到还觉得欣慰,只可惜,只可惜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混账玩意儿!

康熙踹开他,看他那张脸上鼻涕眼泪一大把,只觉得心酸失望,什么都有,连自己都老泪纵横,右手又抖了起来:“朕养育你三十三载,你幼时出痘朕陪你出宫养病,身边太监宫女朕亲自为你挑选生怕你被怠慢一丝一毫,手把手教导你识文断字,教导你做学问做人,你读了那么多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太子大哭道:“皇阿玛对儿子的恩情儿子自然记得,既然说起陈年往事,儿臣一直想问皇阿玛,皇阿玛为什么要活活饿死索额图,饿了整整十二天!索额图在有不是也曾辅佐皇阿玛,也是儿臣的外公!”他想到难过之处,哽咽的难以成调:“他何罪之有?何罪之有?他就是对儿臣太好了!儿臣的这个太子之位反正是皇阿玛给的,皇阿玛要就拿回去好了!拿回去!儿臣要不起!”

太子的话里含满了怨气,康熙被气得眼前发黑,李德全看情形不对吓的扶住康熙:“皇上?皇上您怎么了?传太医!”

里面的胤禛和殊兰早没了兴致下棋,胤禛听见康熙不好大步走了出去,殊兰却有些发怔,原来太子真的怨恨康熙的,只是想想,康熙确实做的会让太子怨恨,太子自幼跟索额图亲厚,即便有再大的错处康熙也不当折磨死索额图,给个痛快难道不行?他难道就没有考虑过儿子的感受,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是太子怨恨他了怎么办?这样想又觉得,也许四十二年的时候康熙的心已经动摇了,太子强势了康熙不高兴,软弱了康熙更不高兴,也只能说是生不逢时罢了。

整个营地里被火把照的一片通明,外头跪着的阿哥冻得嘴唇青紫却没有一个人敢吭一声,看着太医匆匆进了帐篷一会太子就被侍卫拖了下去,越发低着头跪的恭敬。

康熙头晕目眩躺在榻上,几个大臣看着太医给康熙行了针,康熙才勉强醒过来,喝了参茶缓了一会:“胤禛,去让外头跪着的人都进来。”

“是。”

阿哥们见胤禛竟是在里面的都有些吃惊,忙又收敛起情绪,跟着他进去,康熙在下头扫了一遍,没有看见十三,厉声道:“十三呢?”

李德全忙道:“刚去传旨并没有见到十三阿哥。”

康熙显然还是在气头上,摔了手里茶碗:“混账!这个不忠不孝的畜生,这个时候还不见人影!”

胤禛立时跪了下去,被骂不忠不孝,十三这辈子就毁了:“皇阿玛息怒,十三弟定是有缘故才不在的…”

康熙猛的咳嗽了几声:“你不必在说了!”

胤禛便沉默了下去。

夜已经过去了一半,康熙沉默的躺在榻上,他不说话下头的阿哥们都跪着,殊兰也不能总是在里面跟等着,于是出来跟一旁的宫女侍候康熙,沉闷的空气中好像有一点就着得火药,谁都不敢轻易开口,殊兰接了宫女端上来的药嗅了嗅,才捧给康熙:“皇上喝药…”

老爷子沉默不语,殊兰轻声慢语的说话,像是这寒冷的夜晚里的一股暖流,慢慢的就能让人放松身体:“我们家排四的阿哥纳穆还不到一岁,自打还在妾身肚子里的时候妾身就想尽千万种的法子想要他好,生怕他有一丝的不好,他不到一岁就有自己的喜好,妾身怕那只小香猪身上不干净不让它进屋子,纳穆却喜欢,一看见就依依呀呀的要抱着,若不给他就哭,哭的撕心裂肺,妾身又是心疼又是好气,难道妾身做额娘还会害他,做什么不是为了他好?后来妾身就想,儿女都是债,儿大不由娘…”

老爷子疲惫的摆了摆手:“罢了,不说了,药给朕吧。”

见康熙说话了,众人都才舒了一口气,虽不敢抬头,都瞄了几眼胤禛,没想到这个侧福晋到是有几分真本事的,看样子是劝进了皇上的心里。

康熙喝了药,就让跪着的儿子都下去了,殊兰也就随着胤禛一起退下,胤禛四顾,又低声跟殊兰说话:“十三弟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看样子十三还是没有摆脱历史的漩涡,但这个时候的他被囚禁,又仿佛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夜里寒风四起,殊兰偎依在胤禛怀里,几个阿哥在看见殊兰话里明显就多了恭敬和郑重,还明着抱拳谢了谢殊兰,谢她劝着康熙喝下了药。

这一夜谁都睡不着,温暖的床帐里,胤禛揽了殊兰在怀里,下意识的摸着她的脊背,却深深的陷进了自己的思绪里。

69

康熙四十七年九月丁丑,康熙召诸王、大臣、侍卫、文武官员等、齐集行宫前。命皇太子允礽跪。康熙垂涕训斥太子,言明自己包容太子二十年,而太子“戮辱在廷诸王贝勒、大臣、官员、专擅威权。鸠聚党与。窥伺朕躬。起居动作、无不探听。”又说“从前索额图助伊潜谋大事。朕悉知其情、将索额图处死。今允礽欲为索额图复仇结成党羽,令朕未卜今日。”,并且言明太子是克母之人。回京之后昭告太庙废除太子。

因康熙最后留了大阿哥在跟前护卫,大阿哥有些得意忘形,康熙也不惜言辞的打击了大阿哥,“朕前命直郡王胤禔善护朕躬,并无欲立胤禔为皇太子之意,胤禔秉性躁急愚顽岂可立为皇太子!”

康熙的举措确实震惊了朝野,传回四贝勒府的时候,额尔瑾只是因为胤禛快要回来了觉得没有那么恐慌了。

李嬷嬷低声跟额尔瑾是说话:“钮钴禄的孩子是流了,人也神神叨叨的,总说武氏化成厉鬼在这宅子里,又总说是要武氏害了她,一会说是在这,一会说是在那,要不请个得道高僧在咱们府上驱一下这邪祟,府上的好多小丫头吓的都不太敢进咱们的院子了,传的越来越邪乎。”

额尔瑾也害怕,她总是梦到苏荷,这几日又梦到弘昀,牵着二格格的手要带了去,她每每总会被吓起来,夜里几乎没有睡好的时候,疲惫的应了一声:“就依你,你看看哪一家的好,就请哪一家。”

李嬷嬷其实心里也害怕,如今额尔瑾应了,她到也透着松了一口气。

康熙处置了侍卫内大臣镶白旗护军统领伐喀,说他为人朕甚疑之,不可使居领兵之任,可见当时的反兵是出自这人的麾下,虽没有找到他造反的证据,但他明显犯了康熙的忌讳,又召见了还在京城的三阿哥。

三阿哥快马加鞭的感到康熙的御驾前,吓的却不敢进去,殊兰刚侍候着康熙喝了药,出门遇上三阿哥,行了礼就引着他进去:“诚郡王这边走。”

三阿哥忐忑的看了一眼殊兰,殊兰低声道:“皇上只说要问些事情,诚郡王不必过于紧张。”

三阿哥勉强点了点头,殊兰带了三阿哥进去,低声跟老爷子说了几句,老爷子转头看了一眼三阿哥那青红交加的脸,放缓了神情:“朕只是想跟你问问废太子胤礽的事情,没有要拘禁你的意思,坐下吧。”

得了康熙的保证三阿哥才放心了些,偷吸了一口气坐下。殊兰便就退了出去,又去看了十八,才去看了兰红。

十三那一晚没在,却是出了个大事,等早上找到人的时候他满身的酒气在宫人的帐篷里还昏迷不醒,同前来朝拜康熙的翁牛特多罗杜楞郡王留宿在行宫中的女儿乌日娜,赤身裸体的抱在一起,乌日娜醒来痛哭流涕,说是十三奸污了他,康熙一气之下就将他关了起来。

兰红的精神很不好,殊兰去了见她又在默默的垂泪:“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做不出那样的事情来,我不该跟他怄气,要不然他不会跑出去喝酒,他不喝酒就不会给别人可乘之机,都怪我,都怪我…”

殊兰给她擦了擦眼泪:“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只怕下头那些奉高踩低得奴才们会怠慢了他,你打点了衣裳吃食正该给他送过去,他心里指不定怎么慌的,你安慰他几句比什么都强。”

兰红听了她的话擦了一把眼泪:“你说的是,我是该先去看看他。”又拉着殊兰的手:“亏得你愿意劝我…”

殊兰笑了笑,又想起十三回去之后被关在了养蜂夹道,本就是最冷的冬天,那地方又阴冷潮湿,过堂风能穿透人的骨头,十三大抵就是在那里坏了身子的,此后就留下了病根,殊兰便想着,能帮一把就是一把吧,他好好活着总归是胤禛的助力…

康熙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自见了三阿哥之后就一直说,废太子似乎着了魔怔了一般,举止失常,不但私底下说,还对众大臣都说,说废太子自小就是他亲自教养的,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一下子变成这样了?

康熙大抵还是不舍的。

康熙回京,设氊帷,让废太子住在上驷院旁。又让胤禛和大阿哥一同看守。

殊兰是跟着康熙的车驾一起进了宫的,胤禛留在康熙身边,她去了德妃宫里。孩子小的时候变化总是最大的,将近九个月的纳穆,越发跟胤禛相似,只那双眼睛还跟殊兰像,一个多月不见竟然还认识殊兰,嘎嘎的笑着要殊兰抱。

德妃笑着轻拍了纳穆一下:“你不在的时候他就只粘我,你一回来,便不要他玛嬷了。”

殊兰抱着纳穆靠着德妃:“这些日子可辛苦额娘了,看额娘都累的瘦了。”

纳穆像个小猴子一样在殊兰的怀里上下蹦,殊兰险些抱不住他,才跟德妃说了一句话就说不下去,只好抱着他起来,他小胖手朝外一指,啊啊的说着话,看样子竟是意思殊兰将他抱出去,殊兰亲了儿子几口,这小子也聪明,又回亲了殊兰一口,逗得殊兰直笑。

德妃站起来给纳穆拉了拉衣裳:“说什么累不累的,他在跟前我到觉得高兴。”

殊兰垂了垂眼,德妃又笑转口道:“额娘想养你十四弟的孩子在跟前,就怕你皇阿玛不答应。”

殊兰笑了笑,转而说了些路上的见闻:“一直在马背上颠簸,都好几日了总还觉得在上下颠,在不想受第二回了…”

殊兰救了十八阿哥,这事情并没有隐瞒,庶妃王氏还在德妃跟前磕过头,皇上也只是手上有事耽搁了,之后总要厚赏殊兰的,德妃虽说有些想将纳穆养在跟前,但见着殊兰并不愿意也不想勉强,就顺着她的话说:“也亏的你了,十八那孩子怪可爱的,真要去了谁心里都不高兴…”

纳穆硬要出去,殊兰都顾不上跟德妃多说句话,刚抱着出了屋子,乾清宫的太监李福寿就找了过来:“侧福晋快去看看,皇上不大好!”

德妃听看这话脸色也不大好,忙接过纳穆催促殊兰:“快去看看。”

殊兰应了一声,就匆匆跟着李福寿出了永和宫,还隐隐约约的能听见纳穆不满的声音,殊兰抿了抿嘴,问李福寿:“出了什么事?”

李福寿压低了声音道:“是侧福晋,奴才才肯说的,是直郡王闯祸了,说他愿意替皇上杀了废太子,不用皇上动手,又说张明德相面,说八爷有储君之相,皇上动了怒。”

实在很难明白大阿哥这个时候是在帮八阿哥还是在害八阿哥。

殊兰去的时候大阿哥还跪在外头,李德全见殊兰到了忙迎了上来:“您可来了,快去看看…”

殊兰点了点头,进去见着三阿哥,胤禛和五阿哥几个都在跟前,胡太医见了殊兰松了一口气:“皇上是怒极攻心,但奴才扎了一针并不见起色…”

三阿哥只焦急的道:“弟妹就不要讲虚礼了,赶紧先给皇阿玛看看。”胤禛微微颔首,殊兰便径直走到康熙床边,切了脉,又问了胡太医几句,琢磨了一会就让胡太医下针,两针下去,康熙便醒了过来,众人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开了药方就让人下去煎药,殊兰低声劝着老爷子:“不是都说好了吗?您是不能动气的…”

她跟康熙说话的语气亲切中又透着亲昵,像个真正的晚辈一样哄着老者高兴,三阿哥几个微微诧异。

老爷子疲惫的摆了摆手:“哪有那么容易…”这口气到像是在诉委屈一般,连胤禛都暗暗挑眉。

她便又低声说话:“您别生气了,让我们爷给您捶捶背,松散松散,好好睡一觉,有了精神在想别的事情,殊兰在给您熬上一碗鸭子肉粥,等您起来了刚好喝…”

老爷子叹了一声气:“就按你说的来吧…”又去看胤禛,见胤禛已经洗了手侯在一旁,便微微颔首,又让三阿哥和五阿哥退了下去。

退了下去的三阿哥和五阿哥都若有所思,大阿哥看见他们出来焦急的道:“皇阿玛怎么样呢?”

三阿哥眼神闪烁:“这会是无事了,只是也够吓人的,大哥做事未免太莽撞了些。”

大阿哥便抿着嘴不说话。

三阿哥笑了笑,跟五阿哥渐渐走远。

康熙身子不好殊兰又要在跟前照顾,因此到是一时半会回不了贝勒府,只想着佟如玉的产期也就是这几日,捎话回去让人去看看佟如玉,怜年和吉文也被送了进来照顾殊兰,胤禛到是回了府,回去才知道钮钴禄不但掉了孩子人也疯疯癫癫的,额尔瑾还专门请了得道高僧驱邪,闹得人尽皆知。

额尔瑾的样子也不好,到像是疲劳过度一般,觉得胤禛的眼神冰冷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回话。

胤禛审视了额尔瑾半响,难道她以前也是这样做事的?闹得大家都知道四贝勒府上闹鬼对她就有好处?他虽然厌恶钮钴禄但她流掉的孩子毕竟是个男胎,才一会不再,额尔瑾就能生出事来!

胤禛也不大想跟额尔瑾多说,淡淡的吩咐:“下去吧。”

额尔瑾僵了僵,应了一声慢慢的退了下去,她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胸口深吸了一口气。

苏培盛一边侍候胤禛一边将滞留在京城没有送到胤禛跟前的消息说了说:“…西侧福晋的堂妹格佛荷前几日投缳自尽了…”

胤禛顿了顿:“十阿哥知道了吗?”

“想来是已经知道了…”

殊兰也才从康熙的乾清宫回了德妃的永和宫准备就寝,就听见怜年低声说了格佛荷自尽的事情,愣了半响:“她这孩子怎么这么倔,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怜年一边给她卸了头上的钗环一边低声道:“听那边的下人说,二太太对二格格实在是差了些,羞辱了二格格好几次…”

殊兰便想起,在苏尔氏的目光中总是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的格佛荷,她怕是最不愿的就是在苏尔氏跟前丢脸,也不见得就有什么大错,殊兰叹了一口气:“罢了,有时间去给她烧几张纸,也算是我们姐妹一场的情谊…”

怜年应了一声。

大阿哥做的事传到八阿哥耳中的时候,张明德已经被抓了起来,虽说并没有怎么样了八阿哥,但还是让八阿哥惴惴不安,听说皇上当是都气晕了过去,八阿哥的书房里灯火通明,除过跟他亲近的大臣,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都在列,十四因跟着康熙去了塞外就说了当时的事情,不自觉的就说到了殊兰身上:“这个西侧福晋也是个人物,救了十八一命就得了皇阿玛的看重,她说话比寻常人说话都顶用,皇阿玛说要把十三关在养蜂夹道里,也不知她是怎么劝的,就给改成了在家里禁足,废太子的时候皇阿玛气的药都不想喝,她开口说了几句话,皇阿玛就看着心平气和多了,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鄂岱伦道:“不过她到没有随意插手过别的事情…”

八阿哥嗤笑一声:“她要真敢随便插手别的事情,也不能现在还留着侍候皇阿玛。”

九阿哥皱了皱眉:“她跟八嫂可是有大过节得,会不会故意落井下石?”

他这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八阿哥起了身站在窗前:“也不要太慌乱,如今皇阿玛还没有动咱们,咱们可不能先乱了阵脚。”他眼里又隐隐的透出亮光:“太子被废,终究是个机遇…”

十阿哥却有些出神,怀里还揣着格佛荷临终前写给他的信,她说,我不怪你…他竟然从来都不知道一个女子的爱恋可以炽热到灼伤人的地步,她为他投缳自尽,她还说,我生是你的人,死也只做你的鬼,他摸着有些发疼的心,甚至觉得有几丝茫然…

70

君王的心思总是难以捉摸,康熙气的睡不好吃不好,转身又要大臣推荐储君人选。八阿哥是太沉不住气了,觉得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他自信自己在大臣中间的好名声是旁人所不能比拟的,似乎众人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八阿哥府门庭若市。

殊兰领着宫女端了做好的药膳进了乾清宫的西暖阁,轻移脚步走至了康熙跟前,低声劝着批阅奏折的康熙:“皇阿玛,该用些东西了。”

老爷子看着奏折冷笑了一声,见是殊兰又渐渐收起了帝王的威压,点了点头,转而平和的跟她说些家常:“真听德妃的意思纳穆粘你,你一走必定是要哭闹的?”

殊兰在官窑的甜白瓷小碗里盛了一小碗的汤放在康熙案头,抿嘴笑道:“他总归是个男孩子,总是这样粘着做额娘的也不见得就好,在说他也就哭哭而已…”

她话音才落就隐隐听到了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愣了愣,心里还在想,难道是她太想儿子了,所以已经出现了幻听?

康熙喝了一口汤,笑看着殊兰:“朕看他本事不小,听听,大概是来了。”

殊兰惊讶的起身看,透过窗户,廊下的胤禛尴尬的抱着哭闹不止纳穆,正跟外头的小太监说话,康熙已经扬声说话,声音似乎带了几分笑意:“外头是老四吧,进来。”

纳穆的哭声惊天动地,扯着嗓子使劲的嚎,要说真难过却不见有眼泪,殊兰看胤禛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赶忙上前接住了纳穆,胤禛才向康熙行了礼。

纳穆一进了殊兰的怀里哭声便止了,搂着殊兰的脖子委屈的小声抽泣,又蹭蹭殊兰的脸颊,殊兰的心已经软成了一滩水,轻拍着他的背哄着,听着胤禛尴尬的向康熙请罪:“…实在是没料到气性这么大,好半响都不吃东西,怎么哄都不住声,又怕他年纪小哭坏了,想着抱过来让殊兰哄的睡着了在抱回去,不能耽搁了殊兰照顾您…”

胤禛的声音里透着点不自在,这小子力气大,又不要别人抱,只搂着他哭,实在是没办法。

老爷子到是笑了,又舍不得打孩子,又怕孩子哭坏了,只能厚着脸皮自己抱过来,老四在孩子身上的心思重,他自己也板不起脸:“罢了,朕明白。”

又对殊兰道:“抱过来朕看看这个气性大的孙子…”

纳穆已经不哭了,小脑袋靠在殊兰肩头,小手攀着殊兰的一只耳朵,一双黑亮的眼泪四下里看着,又仿佛摸着额娘的耳朵就能很安心一般,看见康熙又嘎嘎的笑了几声,逗得康熙也跟着笑了笑:“这孩子长的看起来有福气。”

殊兰笑着道:“承您吉言,以后必定是个有福气的。”

殊兰在跟前纳穆就极其乖巧,也没了先前小霸王的样子,康熙让殊兰将纳穆放在自己坐的榻上,纳穆一上去,就先爬着看了一圈,然后稳稳当当的坐下,又看着殊兰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啊啊的叫着,意思是让殊兰过去坐下,康熙笑着问纳穆:“皇玛法也坐好不好?”

孩子还小,但面对的毕竟是君王,胤禛深怕纳穆犯了康熙的忌讳,竟多少有些紧张。纳穆跟殊兰相似的眼睛看看康熙又看看殊兰,最终看着康熙拍了拍自己另一面,也啊啊的叫了几声,老爷子对于孙子的举动自动理解为了孩子的孝顺,龙颜大悦,亲自抱起了纳穆,纳穆实在是个很让人脸上有光的孩子,笑的眉眼都看不见了,搂着康熙的脖子亲昵的蹭了又蹭,殊兰和胤禛对视一眼,眼里都隐隐的带着笑意。

胤禛只待了一会就要走,康熙却亲口将纳穆留了下来,甚至玩心大起,对殊兰道:“你出去送送老四。”

殊兰迟疑的看了一眼坐在康熙身边低头弯着康熙腰上的玉佩的纳穆,迟疑的应了一声,她退到门口还听见康熙逗着纳穆:“抬头看看,你额娘走了…”

殊兰下意识的去看纳穆,纳穆看见她嘎嘎的笑了两声,又低下了头,根本不打算理会殊兰,这下子就是殊兰都诧异了。

出了乾清宫,连胤禛的脸上都隐隐的带出了笑意:“这小子争气!”殊兰好笑:“真是小瞧了这么小点的孩子,也知道跟皇阿玛亲,说是离不得妾身,到了皇阿玛跟前就不算数了。”

一转头见胤禛注视着她,嗔怪道:“爷这是做什么?”

胤禛收回目光笑了笑:“也没什么,前几日还听着你称呼皇阿玛为皇上,这才几天就成了皇阿玛,可真的是一日千里。”

殊兰脸上微红,故意道:“爷是觉得这样不好?”

胤禛握了握她的手,给她里了里耳边的碎发:“听你说的什么话,你的好处爷都知道也都记得,皇阿玛私底下跟爷说了等空闲了才要好好赏赐你。”

殊兰低叹:“赏赐什么的终归是次要的,只要爷好…”

胤禛眉宇间尚有几丝疲惫,也被这句话暖的化了,眼里的柔情几乎要滴出水来。殊兰被他看的窘迫,顺手给他里了里腰上的玉佩,低声道:“皇阿玛看奏折看的很不高兴…”

胤禛眼里的光华一闪,殊兰又朝着他福了福身子,就好像是被羞到了,转身快步回了乾清宫。胤禛的唇边卷着笑意,站在原地好一会才慢慢的向宫外行去。

殊兰进去的时候纳穆正在将自己的点心费力的递给康熙,因为面对的是个心智不全的小人儿,一切都显得极其难能可贵,老爷子高兴的吃了几块点心,纳穆还给他看着还要吃,殊兰只好低声劝:“这些东西您总归不能多吃…”

小纳穆看老爷子不吃委屈的一撅嘴又要殊兰抱,老爷子迟疑道:“在吃一块不妨事的…”

殊兰到好笑了,天大地大皇上最大,若让别人知道皇上还要讨好个话都不会说的小儿会怎么想?但大抵皇上是真的被儿子伤了心了,对成人又总是有防范,对上这么个什么都不懂又极其亲他的孙子,到是放开了心房,殊兰做药膳或是亲自下厨做些吃食,康熙就将纳穆带在自己身边。

殊兰端了热点心向里,听见康熙在跟纳穆说话:“…没有一个省事的…你说可憎不?…”

纳穆真是个小马屁精,或者真的是孩子太早慧了,竟是啊啊的愤怒的应和了几声,抓着康熙的胳膊要起来,殊兰进去的时候就见着榻上的康熙正抱着纳穆,下头就只侍候了一个李德全,纳穆狠狠的亲了一口老爷子,老爷子竟是又伤感又高兴,心里头也软了:“老话说隔辈亲,这话就是有道理…”这话是说给殊兰的,殊兰笑着应了一声:“殊兰做了些点心,你多少用了一些,睡前在让李公公侍候着您喝了还温着的药膳汤,不能多喝,就只半碗…”

老爷子温和的应了,殊兰接过纳穆要抱着走,纳穆趴在殊兰的肩头蔫蔫的看着康熙,可怜巴巴的像只被抛弃的小狗,老爷子一心软差点开口要留下这孩子…

李德全侍候了老爷子洗漱睡下,隐隐约约听见老爷子似乎在念缘分这两个字。

殊兰回了永和宫安顿了纳穆睡下,又要侍候德妃,姜嬷嬷笑着连忙按着她坐下:“您这几日忙着照顾皇上,哪能在费神。”

德妃卸了钗环换了衣裳,面上笑着,声音温和又宠溺:“就听姜嬷嬷的,去吧,早些睡,照顾好皇上的身子才是正经。”

殊兰笑着应了又陪着她说了几句话才退了出去。

德妃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你没看见宜妃今儿看见我那样子,要想挤兑几句又不敢轻易张口,真要说句好话又为难住了她。”这都是因为殊兰不仅救了十八阿哥,如今更是细心照料着康熙的身体,众人明显都能感觉到康熙的气色至少是比以前好了些,宜妃就越发不敢在她面前越簪,都知道如今殊兰在康熙跟前能说上话,说的话也管用,宜妃也有这么忌惮的时候。

姜嬷嬷看德妃难得的这样喜上眉梢的样子,越发要凑趣:“今儿就连纳穆阿哥都得了皇上的喜欢,听着那意思,皇上让西侧福晋明儿过去侍候的时候还带着过去,可见是真入了皇上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