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薇静静地站在那里,神情很是黯然,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会站到唐安琪的面前,她咬了咬唇,目光忽然坚定起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学校附近的咖啡厅,唐安琪有些好奇地望着眼前这个略显窘迫的女孩,“找我,是什么事?”

梁薇没有说话,似乎是因为紧张,也可能是纠结,她只是一个劲地往口中灌着饮料,过了好半晌才抬起头来,“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唐安琪睫毛闪动,眉头微挑,“好。”

梁薇一愣,“你不问问是什么交易?”

唐安琪摊了摊手,“你我之间,原本立场分明,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也知道我和谁不对付,所以,不必说那些有的没的。你是个聪明人,既然敢跑来见我,自然是有足够的筹码,你的底牌是我想要知道的,而你要得到的,也一定是我给得起的。”

她嘴角翘起,“不是吗?”

梁薇怔忪片刻,随即苦笑起来,“是。如果你答应给我一笔钱再派人尽快把我安全地送到加国,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第126章 安赐像谁

唐安琪没有想到那样容易就能撬开梁薇的嘴,她目光微动着点头,“成交。”

对于梁薇,其实她并没有那样深恶痛绝,虽然这个心计深沉的女孩在枫林高中时曾数次向她和季心洁下绊,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总是没有办法痛恨起这个为了生存不折手段的女孩。

说到底,梁薇也不过只是个可怜人罢了。

梁薇轻轻呼出口气,又喝了口水平复了心情,然后才开口说道,“姑姑入狱之后,我就向学校请了长病假,其实不是我不想上学,而是我表哥他……他是个不服输的人,眼前这点暂时的困境并不能阻碍他,他一直想要找机会扳回一城,为此……不择手段。”

她咬了咬唇,眉间闪过几分愤恨和厌弃,“S市即将到任的市长姓林,颇受上头看重,将来仕途不可限齤量,他家老爷子的来头也不简单,年轻时在京里也曾官居高位,政坛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他的徒子徒孙。却偏偏喜欢年轻的女孩子,这些事摆不上台面,所以林家为了林市长的仕途,媒体那边封得紧。”

她幽幽叹道,“这些高官显宦家的秘闻,本不足为外人道,可表哥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些,一门心思就想利用这点走通林老爷子的门路。”

唐安琪有些震惊,林书记的任命已经下达,约莫下个月就能走马上任,因此这几天媒体报纸对这位即将掌权S市的一把手,都有很大篇幅的报道,按照他的年龄来推算,这位林老太爷,至少也要六十开外,照梁薇这说话的神情语态,莫非江子桓是想让她去勾搭这位六旬老翁?

这听上去简直太荒唐了!

梁薇眼里的悲凉越加明显,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林老爷子小时候在S市长大,这回儿子荣升,他正好退了,就打算以后在S市长居养老,前两月得到消息他就搬了过来,现在就住在南郊的一所别墅里,表哥通过别人引荐去拜见过林老爷子几次,上月还带了我去……”

她的脸紧紧纠结起来,“我自问不是什么美人,可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林老爷子对我却有几分……表哥急着要巴结上林老爷子,从而和林市长攀上交情,竟然逼着我去……”

唐安琪心里顿生警觉,江振威的态度那样明确,江齤氏集团的六成股权也在江飒手中稳稳当当地握着,江子桓仅仅倚仗着江伯伦私生子这一身份,妄图想要争夺江齤氏的财产,是绝无胜算的,可他在梁静蓉入狱之后,不仅没有偃旗息鼓,反倒还在暗地积极筹谋,甚至急切地想要和政界搭上关系,这态度绝不像在孤军奋战。

她眉间深皱,沉声说道,“你若不肯,可以拒绝。”

梁薇苦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有父母兄弟倚仗,没有朋友相帮,没有为我出头的人,我拿什么去拒绝?这些日子,我等同被表哥软齤禁,轻易没有办法出门,今天要不是借口回学校拿东西,又甩开了跟着我的人,根本就不可能见到你!”

她脸色认真且凝重,目光里带着恳求,“我如果留下来,以后的日子没有办法过下去,求你,一定要想办法帮我离开,我要去加国,越快越好!”

加国,徐彦斐在那……

唐安琪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这要取决于你告诉我的内容的份量,越重要,你去加国的速度就越快,现在,说吧。”

梁薇垂头想了想,刚待开口,忽然脸色巨变,她匆忙站起说道,“他们找到我了,三天后,明泰百货七楼的美容会馆,还是这个时间,我们再见。”

她正要转身离去,却为时已晚,两个看上去不太面善的男人已经看到了她,正向她走来。

她想到江子桓的残忍暴烈,如果被他知道,她逃脱看守她的人却和唐安琪在一起说话,回去必然是要受好一顿盘问斥责,这倒还罢了,江子桓性子敏感多疑,一旦他起了疑心,那以后想要出来就难上加难了。

梁薇内心焦灼,一时手足无措,忽然她感到手臂被仅仅攥齤住,身体踉跄地往回倒,刚待站稳一些,脸上却被结结实实地扇了个巴掌,她张口欲要发问,却看到唐安琪正对她眨眼,当即明白过来,想到这些日子过得辛苦折磨,前路又渺茫无定,她忍不住流下眼泪,嘤嘤啜泣起来。

唐安琪面沉如水,厉声喝道,“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好自为之吧。”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币压在茶杯之下,再不瞧梁薇一眼,便从容离去。

从咖啡厅出来,她在门口顿住脚步,回头往里面看过去,只见梁薇一边拿纸巾擦脸,一边不断对着那两个男人解释着什么,她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正要往前离开,不料却结结实实地撞到一堵人墙。

江飒自然地牵住唐安琪的手,“想什么那么入神?”

唐安琪一时不知道要从何说起,瞥见梁薇从另外那个门口被两个男人紧密跟随着上了车,这才无奈地回答,“梁静蓉的侄女,想要跟我做个交易,这个等回去再谈。”

她自然地牵住了江飒的手,“你怎么来这里了?”

这动作令江飒一愣,随即他有些不解地抬头问道,“不怕被人拍到乱写吗?”

在这之前,唐安琪很注意保护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在公共场合从没有亲密举止,甚至很刻意地避免单独相处。

唐安琪踮起脚尖轻轻拨齤弄了一下他的头发,笑着说,“从前我太弱,怕敌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后拿我作挟,钳制你,而且我年纪太小,也怕人说风言风语对你不好,你不也是因为这个理由才想要和我隐婚的吗?”

她昂起头,“现在不同了,我有安瑞。所以,我们该牵手就牵手,该拥抱就拥抱,婚讯可以暂时不公开,但我们在一起的事,让全世界都知道也没有关系。你说呢?”

江飒目光闪动,忽然轻轻笑起,将她揽在怀中,“求之不得。”

唐安瑞是由江仲伦养大的,曾参与过江齤氏集团的决策,江振威的鼎力支持,光是这两点就已经深深地把江齤氏集团和唐氏国际捆绑在了一起,当初决定隐藏关系时的那些考量在如今已经都不再是羁绊,是时候向全世界宣告他江飒对于唐安琪的主齤权,也免得总有人垂涎着他的女

这感觉令人不爽。

没错,蛛形纲绑架案过后,他派人彻底清查此事终于查清,在他赶往郊外仓库途中,在他出手之前就和蛛形纲对上的那队训练有素的人马到底属于谁,知道得越多,他心里不舒服的感觉便越甚。

他有些庆幸自己顺从心底深处的召唤果断出手了,倘若没有,现下定会追悔莫及。

唐宅,唐七秀笑着将周哲春送到了门外,“晚上我有个同学会要参加,以前关系不错的几个同学约好了一起回来,都二十几年没有见过了说好了要聚一聚,如果闹得玩,可能要通宵。”

她一边替他整了整衣襟,一边说道,“大哥那里,就又要辛苦你一晚上了。”

一个常年蛮横任性的女人,一旦显露出她温柔体贴的一面,会更令男人觉得可贵,周哲春便是如此,自从和唐七秀和好之后,他几乎每天都有新的惊喜,这会见唐七秀略施粉黛的脸上满是笑意,他心中一荡,见四下无人,便欺身上前轻轻在她脸上啄了下,“你玩得尽兴点,我走了。”

话音刚落,便像是个偷着了蜜的老鼠般,忙不迭地离开。

唐七秀又是羞涩又是甜蜜地望着他背影,回头朝后院喊了一声,“小朱,我要用车。”

陆雪琴站在二楼房间内的窗口,眼看着唐七秀上了车,车子缓缓地驶出唐宅,拐了个弯,便消失在了街角,她的右腿仍绑着厚厚的石膏,便只能用左腿跳着走到床边,坐下沉思。

良久,也不知道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站了起来,跳到衣柜前方,从柜子深处某件从没有穿过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拨通号码,“东虎,那件事到底安排地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陆东虎低声安慰,“正在进行中,姐,稍安勿躁。”

陆雪琴显得有些焦躁,“我昨天去看了青青,她越来越瘦了,精神也不好,我跟典狱长商谈过想要给她挪一个单人间,可对方却总是推诿,再这样拖下去,我怕还没等我们这边成功,青青她就先倒下了。”

她语气微顿,忽然狠戾起来,“东虎,抓紧一些,早点把唐四海处理了,接下来行齤事才更方便。安赐越来越大了,长得更那人越来越像,现下那人不常在国内财阀圈子出现还没人联想起来,可他再过几个月就要回来了,到时候难免会有有心人……”

这时,房门忽然开了,唐七秀的脸上震惊过后便是深深的愤怒,她怒不可遏地望着陆雪琴,“你刚才说什么?安赐长得和谁越来越像?”

第127章 一不做二不休

陆雪琴一惊,手中的电话便顺势掉落在地上,她强自令自己平静下来,勉强挤出几分笑意,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七秀,你不是说要去同学会吗?怎么还没出发?”

她和唐七秀是中学同学,却并不在一个班,这次聚会并没有在邀请行列,但唐七秀这几天当着她的面接了好几通电话,所谈几乎都是商量聚会的行程,她想不知道也难。

唐七秀没有回答,仍旧步步紧逼,“你刚才说了什么,安赐到底和谁长得越来越像?”

她的确已经出发,但车子开到碧波街附近时,接到这次同学聚会的组织者韦女士的电话,韦女士和陆雪琴曾同在学生会社服务,算得上有几分交情,听人说陆雪琴嫁给了七秀的大哥的当继室,便打电话拜托七秀将陆雪琴一并带上。

唐七秀已经言明陆雪琴脚腕骨折,脚上还绑着石膏,但韦女士却很坚持,二十几年未见的朋友嘱托,她不好拒绝,便是对陆雪琴有诸多不满,仍旧硬着头皮令小朱返转。

可刚走到陆雪琴半掩的房门口,便让她听到了这些??????前面的话语焉不详,她没有听得十分清楚,但最后那句“安赐越来越大了,长得更那人越来越像”,她却是明明白白地记下了的,她不是傻子,这话中的含义不过转念就能猜到,这令她出离愤怒。

这通身上下的气势,像是要把人一口吞下去般,陆雪琴终于有些慌了,她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是说,安赐和东虎长得越来越像了,外甥像舅,安瑞细细看也有几分像承浩的。”

唐七秀怎么肯信,她又上前了一步, “再过几个月就要回国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安赐莫非……”

她语气微颤,再出声时已经怒无可遏,“陆雪琴,你这个贱货,亏我一直把你当成朋友!”

唐七秀心中越想越是不平,她一边推搡着陆雪琴,一边气愤骂道,“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还有个读大学的弟弟要培养,我看你生活艰难困苦,我帮你;大嫂去世时你说大嫂的遗言是想让大哥娶你好照顾两个孩子,我信你;大哥不想娶你董事局人人反对你成为唐太太,我挺你,继母不好当,每每看着你被安琪骂得掉眼泪觉得你不容易,我替你教训安琪!可你呢?你告诉我你都做了什么?”

她手下的力道越来越大,陆雪琴的上衣都快要被她撕裂,“你做的那些小动作,我不跟你计较,可是安赐的事,你必须要给我说个清楚,他到底是不是我哥的骨肉,你说!”

陆雪琴到底脚部还打着石膏行动不便,因此被唐七秀一再逼退,如今已经退无可退,她倚着墙壁,瞥见了床头的单拐,便有意识地将脚步往床头处挪过去,一边勉力应付着,“七秀,你听我解释,刚才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我没有说那样的话!”

她继续说道,“安赐会是别人的孩子呢,他当然是我和你哥的亲生骨肉了,你忘记了啊,从怀上他到出生,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这个宅子里,哪里有机会去见别的男人?七秀,别误会了,不要这样!”

唐七秀猛力摇头,“不要拿这些话来骗我,你又不是被囚禁在这里,有的是出去的机会,谁知道你到底做过什么?如果安赐没什么问题,你刚才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不信!我不信!”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不敢置信地瞪着陆雪琴说道,“一直在国外,过几个月要回来的男人……安赐长得越来越像他……难不成,难不成那个男人是他!”

再话音刚落,身子却在“啪”一声后软软倒地,太阳穴处有殷殷血渍。

陆雪琴慌忙扔掉手中的占了血的拐杖,蹲下身子去探唐七秀的鼻息,却一把被唐七秀抓住手臂,她额头流着血,双目通红,看上去很是骇人,却依旧不依不挠地说道,“你……你常去郁金香俱乐部,原来是因为他……那我哥他岂不是也是受你所害?”

唐七秀的手握得越发紧了,她怒声骂道,“贱人!我要开记者发布会,要求DNA亲子鉴定,我要让你们这对狗男女付出代价!我要让你们一个个地都进牢里去!”

陆雪琴竭力想要挣脱她的钳制,慌乱之中差点又要夺过拐杖再向她身上挥去,这时,唐七秀卯起来的身子却又径直栽倒下去,陆雪琴跌坐地上,又是后怕又是紧张又是焦虑,瞥见唐七秀胸口仍有起伏,料定她只是昏迷,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她捡起刚才掉落地上的手机,重又拨通了陆虎的电话,仓惶害怕地求助,“东虎,怎么办,我们刚才的被唐七秀听到了,她似乎猜到了安赐的亲生父亲是谁,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又急又怕之下,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我拿拐杖打到了她的太阳穴,她昏了过去,我该怎么办,她要是醒过来,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东虎,我该怎么办?”

她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原本可以直接将躺在地上昏迷过去的人直接弄死,为了达到目的,面对无辜的叶淑娴,她也曾狠下心做过,但唐七秀却有些不同,从前在中学时别的同学都欺负她,唯独唐七秀肯挺身而出为她打抱不平,这十多年来,她固然是虚情假意,但在今年之前,唐七秀对她确实是极尽照顾的。

想到她晦暗人生里,唐七秀曾是这样一抹亮色,陆雪琴便有些下不了狠手,可若是什么都不做,以唐七秀的性子,绝不肯善罢甘休,一旦取了唐安赐的毛发去和唐四海做DNA鉴定,那么一切就都完了。

这十几年来的筹谋不能功亏一篑,所以唐七秀必须要死,但她偏偏又有些下不了手,只能求助于陆东虎。

陆东虎沉默半晌,“唐七秀猜到了这些她一定会坏了我们的事,所以一不做二不休,姐,必须要立刻做掉她才行。我在郊区,赶回来要一个小时,如果你真的下不了手,就把她绑好藏起来,等我来了再说。”

他似乎完全看穿了陆雪琴的心思,语气微转,忽然严厉起来,“但是姐,不要忘记了,唐七秀也姓唐,当年的罪孽,她也是有份的。”

陆雪琴一窒,当年那件事,埋藏在她记忆深处,她从不愿提起,便是听到或者偶尔联想起来,都会觉得浑身的血脉都冻结了一般痛苦冰冷,假若不是因为那个,她不会堕入地狱成为魔鬼,为了报仇不择手段,而她现在已经是魔鬼了,还在乎什么敢不敢肯不肯下手吗?

她眼神一下子冷淡下来,语气冰得像数九寒天,“我会解决她。你要尽快赶过来,替我把后面的事处理干净。”

挂上电话,陆雪琴爬到门口听了听楼下的动静,好在唐宅很大,现在也没有到晚饭的时间,厨娘和帮佣都在后头的小楼里休息,刚才唐七秀闹出那样大的动静都没有人发觉。

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是下午两点,东虎如果能赶得足够快,三点就能来把事情解决,厨娘四点半上工,安赐要五点半才放学回家,唐安琪和唐安瑞是不会过来的,周哲春今晚当值要到明天上午才回这里,倘若手脚干净,一切能够做得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陆雪琴把房门锁住,爬到唐七秀的身边,从洗手间里将毛巾沾湿,然后覆在唐七秀的口鼻之上,许是因为窒息难受,起初唐七秀还有略微的挣扎,不一会儿之后,便彻底软了下来。

一滴清泪从陆雪琴的眼角划过滚落,没入湿毛巾之中,她颤抖着嘴唇低声说道,“对不起。”

身体是冰冷的,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凄冷无助的夜,她抚着腹内那刚刚孕育上的小生命,跌坐在冰冷的棺木前,那时她没有哭,因为眼泪早就已经流干,她像一具被抽干了灵魂的木偶,整个世界都充满绝望。

陆东虎比想象中来得更快,他心思缜密,将整个房间都处理干净后,把没有气息的唐七秀装进了事先准备好的大旅行箱,拖入汽车后备箱后,便匆忙离开。

陆雪琴望着车子离去,深深呼了口气,空气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她低头闻了闻身上的衣服,也正如此,她挪步打开衣柜,换了件干净的衣裳,换下的那件原本想要放进洗衣篮,却终究还是不愿意别的衣服上也沾染了那气味。

她想了想,便把衣服团起扔进了垃圾桶。

窗户已经开到最大,空气清新剂和香水喷上良多,房间里的空气明明已经干净了,可陆雪琴却总觉得手上的血腥气越来越浓,她窝在洗手间里一遍又一遍地洗手,却怎么也搓不去手上的味道,直到手指在水中浸泡时间过长皮肤收缩起皱,她才终于肯罢休。

睡一觉吧,一觉起来,也许什么都会变好。

陆雪琴将窗帘全部拉上,屋子里顿时变得黑暗起来,她坐到床上,缓缓躺下,没过一会,便沉沉地陷入无底沉渊般的梦境。

她离万劫不复,又近了一步。

第128章 先走一步

装修豪华的本帮餐厅门口,唐安琪停下脚步,低头整了整衣衫,浅蓝色的无袖连衣裙,剪裁合身,显得她发育良好的身材更有曲线,外面只搭一件白色的镂空针织开衫,看上去既清爽又大方。

她拉着江飒的手问道,“早知道要陪你来见客户,我就该换套正装,这样会不会有些太随意了?”

江飒轻轻搂过她肩膀,“不随意,很漂亮。”

他抚在她手臂上,一边进入大厅一边说道,“法国埃尔顿家族虽然财力雄厚,但子嗣单薄,如今这支嫡脉只剩下一名小姐,才不过十岁。和江氏的卫星租续合作案向来都是由爱丽丝小姐的监护人罗伯特经手的,但这回续约不知道为什么却是爱丽丝小姐亲来谈判。这位爱丽丝小姐,听说人小鬼大,有些难缠。”

原来是怕自己跟十岁的小女孩无法沟通。

唐安琪摊了摊手,“如果是阿好这样乖巧的女孩子,我或许还能应付上一阵,若是那种刁蛮小姐,恐怕就有些为难了……”

她小心翼翼地探过脑袋,“要是等会我没法应付,你不介意我借口去洗手间遁走吧?”

前世的火爆性子虽然历经磨练变得内敛,几乎算得上是截然不同判若两人,但唯独面对小孩子,唐安琪的耐心始终比较缺乏,乖巧如江好,每次见面时被纠缠,她也总是期盼着能够早一点脱身,不是不喜欢小孩子,而是不懂该怎样和小孩子相处。

江飒冲她宠溺一笑,“她要是无礼,我和你一起遁,怎样?”

他轻抚她的长发,不过一年的时间,那头齐耳短发已经长过肩膀,柔顺地垂在脑后?在莹莹灯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亮,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埃尔顿集团的确是个大客户,但目前全球市场上,能够完全符合他们要求的卫星系统只有我们江氏能够做到,所以不必委屈求全。”

包厢里,爱丽丝笑容狡黠地向身后恭敬垂立的管家问道,“你猜表哥会不会来?”

管家轻轻摇头,“来不来凭借蒋少爷的心意,但小姐您又何必非要为难他呢?您耿耿于怀的那座古堡,他愿意双手奉上?这还不够吗?他毕竟是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他低声地叹了口气,“罗伯特知道了,一定会不高兴的。”

爱丽丝撇了撇嘴,“你就知道扫兴。

她目光微垂,眼里露出的深沉和世故与她的年龄实在太不相符,”我听你的,表哥的事与我无关,我不该管太多,等这个合作案谈妥我就回去,但在这里发生过的事,你不许对罗伯特多嘴一个字。“

爱丽丝对蒋元君的确有心结,但那其实与他无关,无非是固执的少女的一种迁怒。

埃尔顿家族曾经在法国繁盛一时,连王室都要对他们另眼相待,但近百年来由于子嗣不丰,嫡脉单薄,家声大有所降,直到爱丽丝祖父这一辈便只得了一对儿女,为了重振家威,老埃尔顿便与当时法国的后起之秀理查家族联姻,想把劳拉嫁给了理查家族家主最看重的儿子?婚约都已经立下。

理查家看上的是埃尔顿家源远流长的醇厚历史和勋爵加身的高贵门第,想要以此来为嫡系后代的出身增添光环和筹码,埃尔顿家则希望这个新晋的法国财阀能够将家族带离没落沼泽,这次联姻看起来各取所需,也皆大欢喜。

但劳拉却并没有令他们如愿,她爱上了当时的同学,在法国留学的华夏财阀二世蒋文俊,又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瞒过了老埃尔顿顺利地与蒋文俊成为法律上的夫妻。

木已成舟,老埃尔顿无力改变什么,只能忍痛将视若明珠的女儿逐出家门,连同蒋文俊一起驱离法国,同时再向理查家族奉上不少有来历的珍宝,以期他们能够息怒。但这番努力几乎算是白费,理查家族从此与埃尔顿家势不两立,在各个方面竭力打压着埃尔顿家族的生意,埃尔顿家族从此彻底地陷入了泥沼。

理查家族的报复,一直到劳拉和蒋文俊车祸双亡后才算停止,而埃尔顿家族却因此付出了二十年的代价,这几年才总算在罗伯特的管理下缓和过来,并且变得更强。

爱丽丝自从出生起,家里就从来没有人提起过劳拉,如果不是父亲和祖父相继过世后,她在清点遗产时发现了那份将古堡留给蒋元君的遗嘱,她甚至都不知道这位姑姑的存在,她向罗伯特追问,罗伯特才将从前那些事告诉了她。

她知道了这段故事后,难免就会对劳拉产生心结,甚至将自己的父亲年纪轻轻就过劳而死的原因也都归结到劳拉身上,恨屋及乌,她年幼的心里也一并将蒋元君给记恨上了。

爱丽丝这回来到华夏,除了想要从蒋元君手中取回属于埃尔顿家族的古堡,另外也想看看这位从未见过面的表哥到底是个怎样的物,正如管家所说,他毕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亲人了倘若并不讨厌,她便考虑遵从父亲临终的遗愿认回这个表哥。

蒋元君没有令她失望,甚至是让人惊喜的,唯独在感情上拖泥带水,不够果断,她喜欢干脆利落,看不惯这样的扭捏,所以才会向罗伯特要求亲自和江飒谈这次的续约案,并且以她年幼怕被人骗这个借口来请蒋元君同行,目的是想让他们情敌相见,尽快分出胜负。

是要竭力去将心爱的女孩夺回,还是干脆放弃,不管是那一个结局,都要比逃避拖延来得好。

侍者将包厢的门打开,躬身说道,”两位请。“

管家适时地上前相迎,”江先生,请坐!“

江飒谨慎有礼和爱丽丝互相打过招呼,绅士地拉开椅子,转头对着唐安琪温柔说道,”坐下吧!“

唐安琪微笑着坐下,一抬头却对上一双探究的眼眸,那眸子里显露的神色复杂多变,有困惑有惋惜甚至还有戏谑,她微愣,心里有莫名的感觉淌过,她想了想问道,”我们曾经见过?“

爱丽丝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神情像是个饱经风雨的大人,”我知道你叫唐安琪,我知道你,在明泰百货的VIP会员休息厅,我们见过一次的。“

她瞥了一眼江飒,”当时江先生也在呢。“

江飒和唐安琪同时出现在明泰百货,只有沈阅被困洗手间的那一次,爱丽丝不必将话说得明白,这两个人心里便已经有数,但那天整个VIP会员休息厅里,分明只有他们三个人……

唐安琪微笑说道,”原来爱丽丝小姐那天也在。“

说话那样地凌厉,她已经无法将眼前这张童颜当作一个孩子来看待,也对,能够独立支撑起一个老牌世家的孩子,她的见识心智想法都绝非同龄的孩子所能够比及的。

江飒眼神一深,沉着声音问道,”关于卫星续租的计划案,根据贵方的要求,江氏已经进行了调整,方案应该已经派人送到爱丽丝小姐的手上,不知道爱丽丝小姐有什么其他意见?如果没有的话,还请定个方便的时间签约。“

他补充了一句,”价格方面,罗伯特先生……“

爱丽丝打断了他的话,”江先生,我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谈公事。“

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料定蒋元君是打定了主意不肯来,忽然有些懊恼,她耷拉着脸对管家吩咐道,”让他们上菜吧。“

菜品都是本地的特色,但爱丽丝却吃得有些意兴阑珊。

对面的这一对情侣看起来十分相配,两个人的举手投足都透着亲昵和甜蜜,这画面原本该是和谐美好的,可一想到唐安琪遭到绑架的那个夜里,蒋元君浑身湿透双眼无神地从外面回来,而后就连续三天高烧不退,说糊话时还念念不忘的是唐安琪的名字,她就觉得眼前这画面刺目极了。

她恨蒋元君的不干脆,也替他感到委屈,报废一辆法拉利跑车或许算不上什么,但那座古堡却市值几亿英镑,他都能毫不在意地说给就给,可这番努力和关爱,对面这个女孩却丝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