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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温僖贵妃的棺椁移去奉安,宫里原本凝滞的气氛才微微放松了一些。偏巧此时外头却传来赫舍里氏病倒的消息,皇上倒是好意,派遣了院使、院判数人到安郡王府上连番诊治,可毕竟赫舍里氏年纪颇大,这一年里又是几番折腾,最终还是没能熬过十二月。皇上趁机夺了安郡王玛尔浑的差事,打发他回家守孝。

消息传来阿哥所的时候正是琬宁陪着胤禩用膳的时候,琬宁明显见到胤禩手中的动作一顿,便搁下银箸,勺了一碗鲫鱼豆腐汤放在胤禩跟前。她比谁都清楚八爷是有多想得到安郡王家的势力人脉,可这一守孝安郡王没了差事不说,只怕从前熟络的人都会渐渐生分。上辈子赫舍里氏可是活到一废太子的时候,看来这一辈子似乎已经出现了变数。

“最近爷是陪着十阿哥吃斋菜多了,所以看着清减了不少,昨儿去给惠妃娘娘跟贵人请安时都被问起了呢。这鲫鱼豆腐汤最是滋味,爷多喝一碗吧。”琬宁柔声道,“就快到年下了,妾身想着温僖贵妃刚刚故去没多久,也不宜裁制些大红大紫的衣裳,惠妃娘娘又说了皇上不欲大办宴席,故而妾身只让人给爷选了几匹颜色稳重的料子裁成冬衣。”

“你做主便是了。”胤禩有些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汤。汗阿玛放话了,等明天春便叫他跟着四哥先在户部当差,所以现在他还只是光头阿哥一枚,便是有心派人去安郡王府上吊唁都难。陈喜是首领太监,虽有出宫的令牌,但是瞧着汗阿玛的意思对安郡王家似乎没了从前的热忱,若是被汗阿玛知道他派遣陈喜出去,会不会让汗阿玛不悦?可若是托了大阿哥去他也是不放心的,太子哥哥大婚到了瓜尔佳一族的全力支持,这边大阿哥就开始跟太子别苗头,话里话外都要他支持,这趟浑水他怎么可能搅进去?

琬宁自是明白胤禩在想什么,她只是不在这个问题上发表自己的意见。要她说有老夫人在还好,毕竟她是唯一能管教郭络罗氏的人。如今老夫人没了,安郡王福晋又是极疼爱郭络罗氏的,之前太后的一番敲打算是做了白工了,也不知道郭络罗氏的性子会不会比前世更加泼辣霸道。

这一顿饭两人都有些食不知味,因着还在温僖贵妃的百日里,胤禩跟琬宁还是分房而睡,乌孙氏虽然小家子气但也知道这是规矩,总算是安生了一些。

“琥珀,年前你是有见家人的机会,到时候替我传信出去给母亲。”宫女每个月都有机会在宫门处见见家人,琬宁不能常见周氏,一应消息都只能靠这样往外递了。琬宁摘下头上的银簪,“这个年…”

话还没说完,外头便有小宫女匆匆忙忙跑来禀报,只说汪氏没了。她是傍晚的时候去了的,身边的宫女都被她撵了出去,等到被发现没了气儿的时候身子都僵了。

“知道了,该怎么办陈喜心里有数的。”没了一个小小的格格,在宫里头是翻不起任何波浪,汪氏又是犯了忌讳才会被胤禩这样对待,估计也就是一把火烧了的下场。琬宁轻叹一口气,眼下八爷的心思怕是都放在派谁去安郡王府凭吊的事儿上了,便是被皇上这般打压,安郡王府的影响力却依旧还在,也就还是能够成为郭络罗氏的靠山。

好在自己父亲跟堂伯越发得重用,弟弟也不是个纨绔,虽然自己家如今是比不过安郡王府,可瞧着皇上对安郡王府的态度,没了赫舍里氏这个老夫人,只怕安郡王府会比前世更早地衰败也未可知。

另一边厢胤禩也是左思右想,最终还是选择随大流,只派遣了另一个贴身太监冯顺出宫祭奠。冯顺算不上乾东六所的头一把手,可也是深得胤禩重用的,可无奈玛尔浑心高气傲,只觉得胤禩此举并未将安郡王府放在眼里,遂在自己福晋跟前抱怨了几句,却不想叫郭络罗氏听去了。

郭络罗氏本就看不起卫贵人出身,若非有惠妃这个养母,她对这桩婚事肯定是不愿意的。听自己舅舅这样一说,心里更是觉得胤禩不是个良人,虽未出嫁,心里却已生了抵触。

第六章

006章年末之际

踏入十二月天气便越发冷了,琬宁也变得有些懒,整日我在屋子里习字看书,倒也不爱出去走动。

“奴婢跟娘亲打听过了,安郡王府的祭奠办得极其盛大,许多宗亲家的福晋都亲自上门吊唁。不过八爷却是派了冯顺去,听说安郡王见到之后脸色瞬间不好了,没几天便传去安郡王对八爷偶有埋怨的话来。”琥珀往琬宁腿上盖了一张锦被,又塞了一个汤婆子后才道,“也不知道这些闲话是打哪儿传开的。”

“这话在外头可都是传开了?”琬宁放下手中的话本,歪在榻上,手中握着个缠枝莲纹黄铜手炉,纤细如葱白的手指在手炉暗色的衬托下显得更加嫩白。上一辈子八爷跟安郡王府的关系是何其紧密,没想到这一辈子赫舍里氏的病故倒叫外头起了这么多纷飞的流言,也不知道八爷知道后会作何感想。

“奴婢娘亲倒没有细说,只说是因为跟着太太出门做客的时候听了一耳朵。”琥珀细声回道,“要奴婢说安郡王府的人也太猖狂了,八阿哥是皇子,是主子,怎的容许他们随意议论,居然还攀扯上八阿哥对安郡王府不敬的话来。”要她说,安郡王家虽然也是皇室宗亲,可又哪里比得上阿哥们的金贵?从前安亲王在的时候多么谨小慎微,如今却越发不如了。

“他们府上总还记惦着从前的满门荣光,也不想想今时不同往日。”当初岳乐还在的时候事事谨慎,皇上也是在他病逝之后才寻了个错处将世袭罔降的铁帽子亲王的爵位给降为郡王,又夺了一直是安郡王掌管的宗人府差事,若是个聪明的自然知道要小心度日,却不想玛尔浑竟是个如此糊涂的。

“不说他们也罢,省得主子好惦记着。”琥珀又提起一事,“奴婢娘亲还说了,开春之后二爷便要去骁骑营报道了。”虽然是王徽托了关系才寻到这门路子的,可若说王珩没有半点真材实料那也是假的,毕竟要进骁骑营也是得经过考核的。

“知道了。”琬宁道,“之前内务府送来了一些皮子,我还想给爷跟珩儿做各做一件皮褂子。趁着现在无事,你去找出来,我趁着现在有空可以动手。”胤禩的尺寸她一直记着,珩儿跟胤禩身量差不多,要裁制衣服也不难。

“是。”

“主子,”从厨房端来冰糖百合马蹄羹的画眉低眉敛目走了进来,“厨房给炖了甜羹,主子趁热吃一碗吧。”

“外头可是下雪了?”见画眉肩膀上有融雪的痕迹,琬宁便问道。

“是呢,看天色怕是要下一整天的。”画眉回道,“方才奴婢还见到乌孙格格,乌孙格格还说要派人到书房去给八爷送油伞。”

“自作多情,八爷素来不喜欢后宅女子跑外前头去的。再说了,跟着八爷的冯顺跟路贵又是打小伺候八爷的,这些事儿自然也会想到。”琬宁只道了这么一句,“吩咐厨房今晚给八爷准备热锅,这样冷的天气吃热锅最好了。听说厨房晋上来了难得的新鲜的菌类,给爷做个杂菌鸭肉热锅吧。”

“是。”画眉垂眸应道。

“说来明儿也该去给惠妃娘娘请安,你多备些养身丸,我带着一块儿,还能给贵人送上一份。”卫贵人向来深居简出,身子又弱,这样的天气也不知道内务府的奴才会不会克扣贵人的炭,还得去看看才是。

琬宁孝顺卫贵人,不仅仅是因为她是胤禩的生母,更是因为前世她小产后也只有卫贵人派了张嬷嬷来真心劝慰,后来卫贵人升为良嫔晋为良妃,又时不时给她赏赐养身的药材,才让她不至于在后宅倾轧中丢了性命。这份恩情,她自然是要报答的。

“前儿主子不是用兔皮做了两件袖笼么,正好给惠妃娘娘跟贵人送去。”琥珀想到了自己主子前阵子闲来无事做下的绣活,也跟着出主意。

“也好,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到底也是我的一份心意。”琬宁遂吩咐下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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琬宁裹着素锦织镶银丝边纹月白色斗篷,刚刚踏入钟粹宫,便见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也在。怔忡了一下,便赶紧给大福晋问安。大福晋前几年连生四女,生生把身子给弄垮了,好不容易将养了一阵子,眼下大冷天地又跑出来,也不怕冻坏了。

“你怎么过来了?”惠妃笑道。

“有一阵子没来给娘娘请安了,前阵子刚好做了袖笼,想着来孝敬娘娘的,却不想大福晋也在,倒是我不赶巧了。”琬宁浅笑着道,“妾身手工拙劣,希望娘娘不要嫌弃。”

“你真是孝心,我高兴都来不及呢。”瞧着琬宁晋上来的那件兔毛袖笼针脚细密,全然没有她说的这样差,惠妃对自己养子的这个侧室越发满意了。想到自己大儿媳妇来说的关于外头安郡王府对老八的议论,惠妃不觉心有埋怨,觉得皇上给老八挑选的这门婚事着实有些不靠谱。

“媳妇看着这针脚如此细密,想必是花了好些心思才做出来的,眼下又是寒冬腊月,额娘带着暖手最好不过了。”大福晋低低咳嗽了两声才道,“把弟妹既然来了,不如额娘也让她去给卫贵人请安说说话吧,卫贵人最近又犯了咳疾,想必八弟也是心急的。”

知道自己儿媳妇还有话要说,惠妃便点头,笑着打发琬宁去偏殿了。

琬宁倒没有想到自己还有被大福晋称为“弟妹”的时候,上辈子她跟大福晋,而且大福晋似乎更喜欢郭络罗氏多一些,对汉军旗出身的姑娘总带着几分优越感。心里虽然有些诧异,但琬宁还是很好地掩饰了自己的情绪,微微福身后才退了出去。

“侧福晋来得不凑巧,主子刚刚服了药睡下了,只怕暂时没空见侧福晋了。”刚走到偏殿,便见张嬷嬷迎了上来小声回禀道,“原也不知道侧福晋今日会过来,否则主子肯定是满心欢喜的。”

“也是我突兀了。”她是侧室,不比嫡福晋那般自由,想来请安便来请安。琬宁见红漆木门紧闭,便让琥珀将自己准备好的丸药跟袖笼,“听说贵人又犯了咳疾,先前给贵人送的养身丸怕也是吃光了,所以今日又带了些来。这袖笼是我亲手做的,嬷嬷一并交给贵人吧。八爷知道贵人身子虚弱,又格外吩咐送了好些皮子来,让底下的人给贵人做些皮坎肩,也是成全了八爷的一份心意。”

这些皮子都是昨晚胤禩知道她要来钟粹宫后吩咐陈喜找来的,都是极好的料子,便是惠妃那儿也没送去多少,都给卫贵人带来了。

“八爷有心了,只是这样太过醒目,叫人知道又要惹人非议了。”张嬷嬷叹道。

“八爷是孝顺自己额娘,有谁敢胡诌。”琬宁又仔细询问了一番卫贵人的身子状况,得知只是咳疾复发吃几服药便会好起来,才放心地离开。

张嬷嬷目送琬宁走远,才推开门道:“主子怎的连侧福晋都不愿意见呢?”

原来卫贵人并未入睡,只是寻了借口将琬宁打发走罢了。

“有什么好见的,如今胤禩正在风口浪尖上,我这个做额娘的总该避忌一番。”卫贵人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闭上眼拨着手腕上的佛珠,沉默不语。她在宫里这么多年,亲眼看过多少是是非非,早就养成一颗荣辱不惊的心。可安郡王埋汰胤禩的话却是以惊人的速度在宫内外传播开来,如果说幕后没有人推波助澜,她就是到死也不会相信。

“主子且等着吧,皇上断不会容许外头的人这样攀扯八阿哥的。”张嬷嬷又给卫贵人看琬宁带来的礼物,“这些都是八爷跟侧福晋的孝心,主子又何必因为外人的话伤了八阿哥的心呢?这样岂不是得不偿失?”

卫贵人只是起身走到佛前,跪下开始默默诵经。也不知道这回那人是要对付胤禩还是要对付安郡王府,她娘家无人能帮得上忙,只能略尽绵力祈求佛祖庇佑胤禩平安了

第七章

007章 多方推动方成事

胤禩像是什么都不知道那般照常上学下课,仿佛外头对他的议论纷纷都是一场虚幻。琬宁从钟粹宫回来后的第二天便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安郡王埋怨胤禩的事情似乎一夜之间就在后宫传开。满宫里的人半是幸灾乐祸半是存心看戏,倒不是要叫胤禩难看,反倒像是在看惠妃的笑话。

温僖贵妃殁了,管理六宫的便是妃位上的四大天王。之前还算气氛和谐,可如今温僖贵妃没了,宫权四分,四妃都巴不得余下三人出了岔子,好叫自己能够独掌后宫大权,眼下有机会看惠妃为八阿哥焦头烂额,另外三妃虽然明面上都在安慰惠妃放宽心,可实际上心里都写自己的小算盘,恨不得惠妃因此事跟安郡王府交恶,最好便是惹怒圣上被夺走宫权。

于是乎,背地里煽风点火的人便又多了三个。

“皇上,时候不早了,皇上今儿说要去承乾宫陪王贵人用膳的,王贵人已经遣人来问过了。”李德全见康熙看折子看得入神,差点误了时辰用膳,便只好出声提醒道。王贵人如今娇贵着,眼下已经怀有三个多月的身孕,算起来还是在温僖贵妃丧礼后诊出的喜脉呢。

“越发多嘴了你。”康熙抬眸睨了李德全一眼,“宫里最近可都还安分?”

李德全自先帝爷还在时便在康熙身边伺候,康熙的一个眼神一个举动他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却是半分感叹都不显露,只说道:“皇上猜得不错,荣妃娘娘、宜妃娘娘跟德妃娘娘都派人四处传开话去了;另外僖嫔、那贵人跟纳喇贵人都有小动作,奴才看着她们的举措,与其说是针对惠妃娘娘的,倒不如说是针对卫贵人。便是惠妃娘娘,最近也不叫八阿哥常去请安了。”

“朕就猜到。”康熙扯了扯嘴角,“都是闲不下心的人。”

李德全把头垂得更低了。要说率先在宫里散播“八阿哥不尊安郡王府”这样的话的,可不就是眼前这个主儿吗?为了打击安郡王府,皇上可是连八阿哥的名声都顾不上了。李德全回想了一下,八阿哥自小亲爹不疼亲妈疏远的,养母惠妃娘娘虽然尽心,可这宫里的人都是势利眼,出身高的妃嫔看不起卫贵人,出身不高的又嫉妒卫贵人曾经圣宠,她们虽然不敢慢待八阿哥,可这背地里的闲话自是不会少的。

只是皇上对八阿哥也是冷淡的,二十九年借故问罪安和亲王后就为八阿哥跟郭络罗氏指了婚,慢慢地才将八阿哥放在眼里。这桩婚事一是要麻痹安郡王府 ,二来却是要八阿哥将来取代安郡王,接掌安郡王府的势力。只可惜八阿哥这样温和内敛的人,注定要娶一只母老虎为福晋。

“明儿下朝后吩咐王顾致到乾清宫一趟。”

康熙的话打断了李德全的思绪,他连忙应了一声,又见康熙要起身,便赶紧使了个眼色给自己的徒弟李玉,拿来貂皮大氅给康熙披上,备下轿辇跟着康熙一道往承乾宫去。

王顾致是都察院御史,看来皇上又有动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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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的风向没几日便转了。就在康熙召见王顾致的第二天,王顾致便上折一封参奏安郡王玛尔浑口出狂言不尊皇子,接着便是由康熙下旨训斥。玛尔浑本就因为丧母而伤心,又被这样一道旨意砸了下来,差点气病在床,却还得强撑着跪下“谢主隆恩”。岳乐性子谨慎稳重,玛尔浑其实也并非大意之人,当日几句无心之言如今被发酵得脱离现实,仔细一想便知道是着了道。

是谁算计了他?答案自然只有一个,便是当今天子。更甚者他已经怀疑是不是皇上跟八阿哥联手上演了一场好戏,要使他安郡王府的名声一落千丈。若真是如此,那么八阿哥的心思城府也忒重了。深思惶恐,玛尔浑也顾不得别的,便赶紧找来自己福晋商议着自己外甥女的婚事,若是外甥女再这样懵懂耍性子,指不定一进门就要吃亏!

“八爷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天了,送去的膳食半点没用就又端了出来。听说乌孙格格端着参汤去邀宠,也被八爷训斥不安分,将她撵了出去,禁足三个月。”琥珀一边给琬宁梳头一边说道,“奴婢倒觉得这回二老爷一上折子皇上便下旨训斥,事儿也太凑巧了些。”

琥珀尚且觉得事有蹊跷,琬宁自不必说,想来这一个月宫里风言风语只怕都是当今圣上开的“好头”了,否则哪里会引得三妃六嫔个个参与,恨不得就此打落惠妃娘娘的权势。算起来,这宫里最拎得清的,还是卧病在床的太子姨母赫舍里氏跟孝懿皇后之妹佟佳氏。

“八爷心情不好,咱们也别去触霉头。”如果说从前八爷还对皇上有孺慕之情,眼下怕是什么都没了。为了彻底打压安郡王府,皇上居然将自己儿子都算计进去,这份魄力是一个皇上应当有的,却不是一个合格的阿玛该有的。琬宁拿起一支水琉石镂空云烟银钗簪在发髻上,“后日便是除夕了。”

“是呀,往年除夕的时候主子肯定是要领着二爷跟姑娘一起放烟火的,如今入了宫,只怕就不能如从前这样松快了。”琥珀想起随主子入宫前的光景,那时候日子过得多开心呀,自己主子想笑就笑,哪里会像现在这般,越发安静了。

两人俱是无言,琬宁想到自己从前尚在闺阁时的情景,却只能叹一句物是人非。从前模糊的记忆眼下却是越发清晰,慈祥的父亲温婉的母亲,活泼的二弟乖巧的幼妹,也不知道这一辈子能不能再有机会一家子团聚了。

“你们这儿倒是安静。”

琬宁被一把男声惊得回过神来,一瞧,原是胤禩走了进来。只见他面带笑意,眼神却是说不出的坚定,怕是从伤感中走了出来,从此熄了对皇上的一番孺慕之情,便是这样的也好,没了盼头,自然也就不会去争那一口气。琬宁连忙迎上去,帮他解了斗篷,又让人端来热茶,道:“方才在跟琥珀说起从前在家的事儿,倒一时入了迷,也没注意到爷来了。”

“无事,我也没让人通报。”胤禩啖了一口茶,“还是你这儿叫人觉得舒坦。方才你说想起了旧时在家的事儿,说来给我听听。”

琬宁走到胤禩身后替他按摩额角,又挑些了逗趣的往事一一说开。

胤禩闭着眼,心底里却是十分羡慕。琬宁虽不是出身大家,却能得到父母兄弟姐妹的亲情,比起他这个皇家阿哥有福多了。想到因着前阵子闲话而疏远自己的养母,为了他一直隐忍的生母,还有算计了他的名声还有婚姻的汗阿玛,胤禩只觉得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都是棋子罢了。胤禩幽幽叹了一口气,他尚未将郭络罗氏娶进门就跟安郡王府撕破了脸,郭络罗家又是破败的态势,将来入朝怕也是无外力相助,又如何能站稳脚跟。倒是王家,虽然不是简在帝心,但好歹家里也出了深得汗阿玛重用的人,琬宁也是个温婉娴雅,可见王家家教之严。

“你嫁入阿哥所也有好些日子了,等开了春,爷便将阿哥所的事情全都交予你打理。”胤禩伸手将琬宁的手拉了下来,“你为人稳妥,爷也放心。”

琬宁有些错愕,却没有推脱,只是笑着应了下来。上一辈子郭络罗氏是三十五年红妆十里风光嫁进来的,不管这一辈子是否如一,能提前在阿哥所培养自己的势力,对琬宁来说都是一个极佳的选择。

第八章

008章新年新气象

琬宁穿着一件银紫色绣梅花的氅衣,里头是月白色的衬裙跟青色的绸裤,外头罩着一件蜜合色如意纹兔毛坎肩,两把头上簪着一支八宝攥珠飞燕钗与一对赤银佛手提蓝的簪子,笑着接受乾东六所里大大小小奴仆的跪拜。今儿是新年第一天,去给太后、惠妃、卫贵人等请安问好后,她便拒绝了三阿哥侧室田氏、四阿哥侧室李氏等人的邀请,回到阿哥所来。

“姐姐倒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呀。”乌孙氏笑语盈盈地搭着婢女的手走了进来,“却是让我想到了一句话: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不过是叫姐姐代管一下阿哥所的事情,姐姐倒是骄傲自满起来,旁人要是不知道还以为姐姐才是八爷名正言顺的福晋呢。”

乌孙氏也是除夕夜才被胤禩给放了出来的,没想到还是吃不住教训,大年初一的早上就来这儿耀武扬威,也不知道是谁给了她这样的信心。琬宁觑了一眼她那身品红色细碎洒金缕桃花纹锦旗装,架子头的发髻上满是珠翠宝石,像是把压箱底的宝贝都往头上戴,脸上的妆容又厚又重,讲一个十五岁的姑娘活脱脱变成了个二十五岁的。

琬宁让画眉给底下磕头的奴才们都送了个红包,让他们出去后才慢条斯理地啖了一口茶,道:“爷不愿意妹妹孤零零一个人庆贺新年,所以才提前将妹妹放了出来。没想打妹妹还是这样口没遮拦,叫爷知道了指不定又该怎么样惩罚妹妹了。”几句话说的乌孙氏哑口无言,她有上下打量了乌孙氏一下,“虽然是新春佳节,可到底还是温僖贵妃的百日,爷跟十阿哥素来交好,你这身衣裳却是穿不得了。”

乌孙氏被琬宁这样抢白一通脸上肯定是有些过不去的,偏偏此时胤禩却是领着九阿哥胤禟跟十阿哥胤俄一同过来。乌孙氏连忙带着人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去重新梳洗一番,就怕胤禩看到她的装扮后会对她心生不满。

九阿哥跟十阿哥都是二十二年出生的,生母一个是宜妃一个是温僖贵妃,都是宫里满军上三旗家的女子,素来交好,故而九阿哥跟十阿哥也是自小一起玩着长大的。如今宫里处处为庆贺新年而高挂红灯笼,对十阿哥这个刚刚丧母不久的阿哥来说无疑是一个刺激,也不愿意跟别的兄弟虚与委蛇,索性就跟着胤禩一起回到阿哥所来。

琬宁自然是要吩咐人准备吃食的,酒水这一类的东西能尽量少呈上来便尽量不呈,玉田香米粥、白菜卷、红烧黄鱼跟火腿鲜笋汤,还有特别给十阿哥准备的素烩面,简简单单几道菜就吃得三人沟满壕平,饭后歇一歇再喝一杯玫瑰香露,便是最有滋味的享受了。虽然皇上发话说今年除夕新年的家宴不大办,可大鱼大肉这一类的吃食绝不会少,十阿哥又是天生的直肠子,为着这事已经跟皇上怄气了好一阵子,胤禩带他回来也有劝慰的意思。

他们男人家的事儿琬宁是不打算听了,见胤禩谨慎的样子她也知道这些话不该是她听的,便吩咐人准备了热茶跟点心送去书房,便带着画眉、琥珀回到自己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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琬宁不知道那一天三兄弟究竟在书房聊了什么,只是听琥珀说这几日但凡胤禩、九阿哥跟十阿哥见到皇上都是尊敬守礼,规矩一丝不苟,却似乎没了从前敬慕自己阿玛的那种眼神。天家无父子,这话确实不假。皇上的每一个打算,似乎都把自己的儿子往自己的对立面给推了出去。

“主子,内务府送来开春的料子,按着主子的吩咐都选了淡紫、宝蓝、石青等颜色,主子看看该如何分配。”胤禩喜欢颜色稳重一些的,琬宁则喜欢颜色淡雅的,独独乌孙氏喜欢大红大紫,颜色越鲜艳她便越上心。琥珀将册子交给琬宁,“算算时间,乌孙格格也该来找主子‘说说话’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画眉禀告,只是乌孙格格来了。

大概是后来觉悟到自己可能在新年的时候得罪了琬宁,生怕琬宁克扣她的份例,每每到了内务府送东西来的时候乌孙氏都会急匆匆地跑过来,拉着琬宁说些有的没的,来来去去都是刺绣的花样跟针法,眼睛却是巴巴地盯着琬宁手中的册子,唯恐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被琬宁借故扣押住。

琬宁才没有这个闲工夫跟她计较。这是她两辈子以来第一次自己独立料理阿哥所的事情,光是想这个就已经够费精神了,也犯不着对一个空有美貌却口没遮拦的格格予以打击,便只是淡淡的吩咐琥珀将那四匹石青色跟宝蓝色的锦缎收好交给绣娘,让绣娘给胤禩裁几身新衣,才有空腹搭理再次不请自来的乌孙氏。

“姐姐这儿倒是热闹。”乌孙氏眼光都在小宫女捧着的料子上溜了一圈,才福身行礼道,“妹妹整日在屋子里无事可做,又记得爷曾经夸赞姐姐绣工出众,今儿特意带了个扣合如意堆绣荷包,想让姐姐指点一二。”

乌孙氏本身就是志不在此,故而也没发现这个荷包上回已经拿过来跟琬宁“讨论”了整整一个下午,琬宁也是浅浅一笑,也不接过乌孙氏递过来的荷包,只道:“妹妹来得真凑巧,这回内务府刚刚送来了这个月的份例,我还忙着给分配好,确实不得空跟妹妹讨论这些了。”

“那姐姐尽管忙着便是,倒不必理会我。”乌孙氏却是顺势坐下,“能跟在姐姐身边观察学习,也是我的福气呢。”

这乌孙氏不仅脾气大,还挺理所当然的。学习?想要学习什么,莫不是要学习这管家的事情?琬宁拿起笔在册子上勾了几划,把东西先给胤禩送去,然后才将其他的都分好。她是胤禩侧室,自然可以先为自己挑选,所以也不用顾忌乌孙氏的颜面直接将自己喜欢的给勾去,浅紫、香色、粉白的料子都尽收了,余下的桃红、水红、月白料子则全都给了乌孙氏。

乌孙氏暗地里撇了撇嘴,月白色是她顶不喜欢的颜色,这个王氏倒真会拿乔,真以为自己的是爷的嫡福晋么?等郭络罗家的格格进了门,这后宅里哪里还有你王氏立足之地。

乌孙氏是藏不住心思的,琬宁只一眼便看出她心里想的什么。上一辈子乌孙氏在郭络罗氏进门后也去投诚,却不想被郭络罗氏一阵奚落,自己落得丢脸的下场。后来因着郭络罗氏多年无所出,更是在背地里攀扯郭络罗氏是下不了蛋的母鸡,最终被郭络罗氏打压得喘不过气来,连娘家也受到了牵连,全家削成白身,沦落为普通的旗人。旗人是不得经商的,没了活计,乌孙家只得离开京城回到奉天去。

料子都分了下去,接下来的月钱、实行的首饰跟炭便都是按规矩分发的,乌孙氏就是再不满也不能多嘴。

做好这一切琬宁才拿起刚刚乌孙氏一直放在案桌上没拿回去的荷包,摩挲了一下才道:“妹妹拍是惦记别的东西所以一时精神恍惚了,这个荷包上回妹妹才来给我瞧过,怎么这回又拿来了?想来也是,妹妹心不在此,自然也没空绣新的荷包了。”

乌孙氏脸上又红又白,又是气愤又是恼怒,抢过琬宁手中的荷包,礼数也顾不得周全,哼了一声便跑了出去。

“主子把乌孙格格给气跑了,指不定她要在八爷跟前告状了。”琥珀浅笑着道,“方才内务府的人还说了,阿哥所里有些积年的老人到了岁数,今年是要放出去的,故而主子也要跟八爷商量一下,看看哪里需要填补人手。”

“知道了。”琬宁拿过一边放着的手炉。如今已是三十四年,准噶尔部大汗噶尔丹会在未来数月内领兵南下入侵,郭络罗氏又因赫舍里氏病故要为她守孝,这几个月肯定是定不下婚期让胤禩跟郭络罗氏完婚的。郭络罗氏进门越晚,对她便是越有利,等四月小选选一批新的宫女进来时,便是她栽培心腹最好的时机了。

第九章

009章有女张氏

果不其然,刚刚过了十五,前朝便传来准噶尔部挥兵南下的消息。二十九年在乌兰布通之战中阵亡的佟国纲之弟佟国维上折子请战,裕亲王福全、恭亲王常宁也随之请战。经过商议,除两位亲王、佟国维、索额图跟纳兰明珠以外,先帝爷孝献皇后之弟费扬古、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跟五阿哥也都奉命领兵征战。

不仅如此,皇上最后还决定,御驾亲征!

“原是想着三月的时候便跟着四哥入户部当差的,没想到却遇到了这样的事情。”胤禩抿了一口六安茶才说道。他其实心里都清楚,此番几位兄长赴前线,又有几位得力主帅护着,肯定能为自己捞得一笔功劳,将来分府出宫时爵位肯定不会低到哪里去。只可惜自己才十四,这回也没能跟着征战沙场。

“皇上不是说了让爷跟着户部尚书大人么,自然也是能学到东西的。”琬宁浅笑着道,前朝之事到底不是她能够过多议论的,“昨儿去给惠妃娘娘请安时倒是听说大福晋又有了身孕,眼下已经将近二个月了。旁的妾身也不能多说,只是这有孕的日子着实有些…叫十阿哥知道后指不定要怎么闹了。”

眼下正月还未出大福晋便已经有了二个月的身孕,算起来还是温僖贵妃百日里怀上的。温僖贵妃生前便已是高居贵妃之位,比荣宜惠德四妃位分都高,死后的祭奠也是盛大之极,诸位阿哥公主都要为其守孝,尤其是百日热孝,更是规矩极严,哪想到大阿哥竟然在这个时间里让大福晋怀上身孕了?

“说来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胤禩讽刺地勾了勾嘴角。

琬宁立刻明白胤禩说的是何事。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孝庄文皇后病逝,而大阿哥长女却是二十七年十月初六出生,十月怀胎的日子算下来,不正好就是在孝庄文皇后百日里有喜的吗?孝庄文皇后是皇上的祖母,是辅佐皇上稳坐帝位最必不可少的人,皇上那时候尚且斋戒沐浴守孝一年,大阿哥却是明知故犯,故而惹得皇上很不高兴,对大阿哥跟惠妃的疼惜也淡了许多。

好不容易这几年大阿哥勤勤恳恳,总算叫皇上暂时忘记了那事儿,如今又闹出这一茬,不管是皇上还是十阿哥,亦或是宫外的钮祜禄家,只怕又要对大阿哥心生芥蒂了。尤其是钮祜禄家,温僖贵妃的同胞兄长法喀跟纳兰明珠交情极深,这回却是被活活打脸了。不过钮祜禄家最近也没好到哪儿去,法喀跟阿灵阿闹翻了,阿灵阿另外几位庶出的兄长对这位嫡出的幼弟十分不满,眼下已经闹到要分家别居。

“好歹也是一件喜事,我已经命人给大福晋送去贺礼,也算是我们的一番心意了。”琬宁将礼单子给胤禩看了,“不算丰厚,毕竟眼下也不该大肆张扬。”

胤禩见琬宁拟定的礼单都是些寓意十足的寻常物什,便也没说什么。

琬宁又道:“前阵子跟陈喜说了,今年小选的时候是要新进一批人的,除了爷的书房外,厨房、针线房以及几个院子里都得添些人手。妾身想着爷是阿哥,平日做事也是谨慎小心的,这回也该挑些忠厚老实的进来,免得做错事说错话,连累了爷的名声。”

“你看着办就好。”胤禩顿了一下,想了想还是说道,“书房那儿的人交给陈喜去挑,别处的你着眼看着。”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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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五康熙率领清军亲征准噶尔,太子留下监国。前朝的事儿再大后宫的日子还得继续,四月初的时候宫里新一轮小选开始,因着早就给内务府提点了一番,故而这次递补上来的宫女大多都是性子稳重老实的,可就在这批宫女里,还是叫琬宁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张之碧之女张氏。

这个张氏不是别人,正是胤禩第一子弘旺的生母。当初她被胤禩纳为格格时已是十八岁,胤禩对她也不算宠爱,多半是看在郭络罗氏的面子上去她屋里几回,没想到却能够一朝有孕诞下弘旺阿哥,与其交好的毛氏也在后来诞下了大格格。而张氏跟毛氏开脸时都在十八、九岁的年纪,到了二十三、四岁才允许停了避子汤,可见郭络罗氏的手段。男人总是爱颜色,二十多岁的女子就是保养得再好,也敌不过后来的青葱水嫩。

琬宁翻了一下递补上来的名册,脑筋一转便道:“去把乌孙妹妹一并叫来吧。”

乌孙氏最近有些心烦气躁,温僖贵妃百日过去之后,胤禩虽然偶尔也会到后院休息,却始终没有踏入她的屋子一步,倒是常去琬宁那儿。她本就不是个心胸广阔的人,从前也爱跟汪氏争风吃醋,若非琬宁管着阿哥所的事务轻易得罪不得,指不定她又要跑去琬宁那儿说些拈酸吃醋的话。听到琬宁派画眉来请,她自是要好好打扮一番,往脖子上挂了个老大的繁花累累镶红宝银项圈,看也不看画眉一眼便踏出自己的屋子来到琬宁这儿。

“姐姐唤我来有何事?”乌孙氏的视线在琬宁屋子里转了一圈,见她似乎没得到太多胤禩赏赐的摆设,嘴角才微微勾了起来,“瞧着姐姐屋子里的摆设,像是去年的旧东西了,怎么也不换一下?虽说节省是件好事儿,但也不能太过素净了吧,否则岂不是丢了爷的脸面。”

“东西能用就好,何必讲究排场。”琬宁邪睨了乌孙氏一眼,冷着声音道。那眼神透骨寒彻,将乌孙氏直直钉在原地。琬宁原不是脾气暴躁之人可对着乌孙氏这样尖酸刻薄沾沾自喜的性子也着实不喜欢,只道,“你屋子里的云纹、云锦到了六月便要放出去,眼下你先挑两个回去叫人先调丨教着使唤吧。”

乌孙氏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心里自然疑惑琬宁这样做,眼角又扫到打开搁在桌案上的名册,见上头用红笔圈了几个名字,后面缀着“书房”二字,便以为是琬宁挑选好要送往胤禩书房的,便笑着点了那几个人出来。

张氏便是其中之一。

旁的几个倒也罢了,唯独这张氏,着实让乌孙氏皱起了眉。张氏今年不过十三,身量容貌尚未长开,却已经可以看出是个美人胚子,若是将她送到书房去做些笔墨伺候的活儿,保不准让她心生诡计诱惑了爷去。乌孙氏气量小却又喜欢将设定都往坏处想,眼下便是越发看张氏不顺眼,便笑着对琬宁道:“这个丫头看着伶俐,还有另外一个丫头董氏,妹妹就挑这两个走了。”

琬宁心底发笑,脸上却是流露出几分犹豫的神色,更是让乌孙氏确认了这张氏肯定是眼前这个八爷侧室为了笼络八爷所以要放到书房去的,禁不住为自己的聪明才干而得意洋洋。

琬宁见她趾高气拽的样子,差点没笑出声来,便装作为难地点了点头,让乌孙氏领了张氏跟董氏回去。

“主子为何另外假做了这个名册?”让画眉将新进来的宫人都带出去后,琥珀才出声问道,“张氏是内务府说过最是稳重妥当的,怎的主子愿意让乌孙格格给挑走了?”

若是将张氏放在自己眼前,她指不定哪一天心情不好便将张氏活活打死了。琬宁抿了一口茶,只是说道:“你只觉得内务府的人精心挑选了,怎么也不想想这回新进来的奴才共有一十八人,独独这个张氏得了内务府人的称赞,岂不是有些不妥吗?再者,那丫头看着沉稳,可你瞧她今日的梳妆打扮,俱比旁人更精心雅致些,也许是我多心吧,可我总觉得这丫头不像表面这样忠厚老实。”

她如果真的如内务府人说的那样,就不会在郭络罗氏抛出橄榄枝后迫不及待就接住,毛氏是郭络罗氏陪嫁所以必须听从,这个丫头却是几番隐忍最终成功爬床,这份毅力她不得不忌惮。且先让她在乌孙氏身边吃几年苦头,便是将来她还是能成为胤禩的屋里人,乌孙氏也头一个不放过她。

琥珀只当自己主子是听了什么风声,直到里头有些蹊跷,于是便不再多言,只是拿来炭盆将作假的名册一把火烧个精光。内务府送上来的宫女都是不识字的,琥珀是因着在琬宁身边好些年,琬宁待她极好教她念书故而认得几个字,这名册一烧,就是以后乌孙氏觉得不妥想要指责琬宁,也没有证据可寻。

琬宁却是盯着炭盆微微出神。前世她小产后,张氏、毛氏便被郭络罗氏开脸为胤禩的妾侍,张氏长得温婉动人却不甚得胤禩喜欢,归根到底是性子沉闷不会说讨喜的话;毛氏虽然长相比不上张氏,却也是楚楚可怜的姿态,说话带着一股江南女子撒娇的语调,才能哄得了胤禩欢心。若不是她生下大格格后被郭络罗氏灌了绝育药,只怕便是郭络罗氏自己都压制不住这个丫头了。当年郭络罗氏势必自己也想不到,自己一手提拔的妾侍居然有一天能翻身,险些将她这个主母的恩宠都夺光了。

思及此,琬宁也忍不住露出个浅浅的略带讽刺的笑意。

第十章

010章左右为难的胤禩

大阿哥虽然随军出征,可由他引起的话题却始终没有断过。琬宁这阵子既要忙着给胤禩准备入朝当差时送与各位大人的见面礼,又要准备乾东六所里新老宫人的交替,忙过这一茬后才知道,虽然议论之人不多,可这只言片语却叫惠妃以及大福晋脸上无光,更有甚者翻出多年前的老黄历,彻彻底底将惠妃讽刺了一番。

“娘娘先吃口茶。”琬宁双手奉着茶杯送上,“娘娘脸色有些不大好,可是最近累着了,不如请太医过来诊平安脉吧。”

“前儿才诊过,说是无碍,连药都不必吃。”惠妃淡淡说了一声。要说累那都是心累,宫里的女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话儿说得好听漂亮,挤兑人的时候也叫人挑不出错处来。德妃倒还好,到底是包衣抬旗的,根基不稳,倒不敢在她跟前多嘴。偏偏是宜妃、荣妃二人,彼此不相让,再有佟佳氏跟赫舍里氏在一边看好戏,这日子惠妃过得是十分窝火。

琬宁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这事儿偏生还是大阿哥做得不对,被人议论也无可厚非。从前孝庄文皇后病逝时便闹了这么一出,怎么过去这么些年了却仍不知改进呢?听自己额娘说,钮祜禄家跟纳喇家彼此已生不睦,如今钮祜禄家当家人阿灵阿还放言要纳喇家好看。更别提原先跟纳兰明珠交好的法喀,如今也跟纳兰家断了关系。

就是宫里,琬宁也听胤禩说起过,说十阿哥对大阿哥很是不满,如果不是大阿哥居长,眼下又随军征战,也不知道要闹出什么矛盾来。

惠妃心情不好也没多留琬宁,从钟粹宫主殿出来,拐了个弯,琬宁便来到了卫贵人处。自从胤禩入朝当差后,卫贵人的待遇就比从前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内务府的人生怕胤禩记恨他们从前怠慢卫贵人,后宫妃嫔也怕一旦胤禩得势会针对她们娘家作为报复,遂也不敢再针对卫贵人,一应的月俸年例都完完整整地送上,甚至还多添了些,让卫贵人处的摆设装潢比从前好了不知道多少。

春夏交替,担心卫贵人咳疾发作,胤禩便托人重新配了丸药,今日也让琬宁给带了过来。甫一踏入偏殿,琬宁便感受到了屋内阵阵暖意,倒也不闷热,想必是内务府的人给准备好了炭盆,再不像从前那样随意克扣。只见卫贵人穿着一身淡灰紫色绣百合忍冬花缠枝的旗装,两把头上簪着两支碧玉七宝玲珑簪跟几簇红宝石串珠头花,手腕上戴着一串碧玺石的佛珠手串,看上去倒比之前明艳靓丽了些。

胤禩跟卫贵人有几分相像,生得风流倜傥面如冠玉,入朝后又因为手段温和故而被人称赞温文尔雅温润如玉,上一辈子如果不是郭络罗氏从中阻挠,胤禩又为了安郡王府的人脉煞费苦心,府里早就塞满了各个大臣家的女儿了。不过郭络罗氏对卫贵人不算尊敬,卫贵人又嫌郭络罗氏善妒生不出孩子,胤禩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早就听张嬷嬷说你要过来。”卫贵人让人上了茶,“我虽然足不出户,可也听说了宫里最近发生不少事,惠妃娘娘最近心情不佳,你伺候她的时候要小心些,别惹恼了娘娘。”

“贵人的教诲妾身会铭记在心。”琬宁笑道,“因着季节更替担心贵人咳疾发作,八爷特意让人给贵人配的丸药,三日吃一丸,可滋阴润肺调理身子,贵人便可不再受咳疾之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