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宫里都该改称瓜尔佳贵人为和嫔,卫氏为良嫔。可即便封了嫔位,和嫔也只是静心养胎,良嫔依旧足不出户,每日只在钟粹宫偏殿中念经诵佛,让后宫一众女人想要酸她们的机会都没有。长春宫与永寿宫的主殿皆久未住人,如今内务府正派遣最好的工匠修缮整理,摆设越华贵,后宫的妃嫔就越嫉妒,寻不到她们二人,眼刀子便刷刷往新进宫的钮祜禄庶妃身上扎去。

钮祜禄庶妃跟孝昭皇后、温僖贵妃一脉并无血缘关系,但也不代表她是个好欺负的。新人年轻气盛又有皇帝恩宠,自然敢挺直腰板跟那些拈酸吃醋的女人针锋相对,渐渐地就将火力集中到她自个儿身上,倒让后宫众人开始忘了自己最初的想法,准备跟这个新人“一较高下”。

“听说如今宫里热闹得很。”琬宁抱着瑚图里,拿出《千字文》教她识字。也不求瑚图里一学就会,不过是略略留下个印象,左右她如今在府中也无事可做。“良嫔娘娘那儿可是一切妥当?”

“一切都好,内务府的人看在八爷的面子上也不敢随便糊弄,长春宫主殿听说翻新了一遍,等着过一段时间晾晒干之后就可以进行册封礼了。”琥珀回道。

胤禩如今在礼部办差,册封妃嫔之事又是礼部在负责的,他自然尽心尽力。别人看不透以为良嫔不过是沾了和嫔的喜庆借着和嫔的东风才封了嫔,可实际上还不都是因为康熙看在胤禩勤勉办事的份上,才给予这道恩典。母凭子贵,向来是宫中生存的不二法则。

“皇上给八爷赐下的那个格格,三天后就要进门,福晋说将她安排在归澜园。”康熙自己没有纳多少女子,倒是大大方方往每个儿子府里塞上一两个格格。琬宁对三天后便要进府的齐佳氏一丝印象都没有,只知道她世代居住盛京,如果不是为了参加选秀,今年也不会进京来。“见面礼都准备好了吧。”

“都准备好了,按着主子的吩咐,给准备了一套银镶珍珠的头面。”琥珀点头回道。

大阿哥府里多了个格格吴氏,三阿哥府里多了个王氏,四阿哥府里多了个乌雅氏,五阿哥跟七阿哥府里爷分别添了钱佳氏跟富察氏。九阿哥爷除了指了格格刘氏跟兆佳氏外,更是赐下都统七十侄女董鄂氏为妻,来年便完婚。十阿哥指了侧室郭络罗氏,只是嫡福晋人选尚未定下,估摸着也该是下次大选时赐婚了。

琬宁掰着手指算了算,记忆中有印象的人大多按着既定的命数走下去了。

“不过便是大阿哥府中添了新人,似乎也多少人将目光放在她身上。”琥珀叫人端来点心,“大福晋身子越发不好,这一年来卧床的时间比健康的时间多多了。如今大阿哥又不在府里,满府的事务都压在大福晋跟侧福晋肩上,奴婢听说,太医断言大福晋再不好好休养,只怕寿元不长。”

“大福晋是大阿哥府里的主心骨,什么事都离不开她,就是卧病在床也不能全然抛下府中事务不管,身子自然好不起来。”琬宁转头看向窗外头的日光,“如今已是七月了。”

记忆中,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是在八月上旬病殁的,算下来,时间已经不多了。

<

事情的到来总是如此毫无征兆。就在大阿哥还在山东巡视河工、礼部还在准备两位嫔位娘娘的册封礼、后宫女人还在相互争斗的时候,大福晋在某一个平凡的夜里一睡不醒,与世长辞。她仿佛像是平常一样普通地陷在睡梦中,如果不是身边伺候的人见她一直没有起身,也不会发现她在半夜里停止了呼吸。

王府管家自然不敢隐瞒消息,先是打发人进宫给惠妃回禀,而后又亲自上马出京直奔山东。等到大阿哥从山东赶回来时,府里已经设好灵堂,大福晋的棺椁放在灵堂中央,焚香的青烟浓稠,熏得人眼睛发热。

成婚十二年,大福晋为他生了四女一子,持家有道,却不想自己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大阿哥红着眼眶,看着已经懂事的长女二女三女四女,以及还是懵懵懂懂喊着要额娘的长子,眼泪夺眶而出。

生与死是天地间最残酷的事情。

“大阿哥病了?”琬宁坐在梳妆台前,将发髻上的银簪摘了下来,“大阿哥府里现在是谁在管家?”

“是吴雅侧福晋在打理着。”画眉绞了帕子给琬宁净脸,“大阿哥跟大福晋鹣鲽情深,猛地得知这一消息,便是铮铮男儿也接受不了。大阿哥是悲痛过度,又因着连夜从山东赶回来,一时不慎着了风寒所以才会病倒。”

“八爷今日可是过府去看望大阿哥了?”她跟着郭络罗氏去大阿哥府上祭奠,没逗留太久便回来了。胤禩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跟别的几位阿哥去看望大阿哥的,眼下估计还在郡王府里吧。

“是,八爷现在还没回来呢。”画眉又道,“主子今日跟着福晋出门也累了,奴婢已经命人烧了热水,主子等一下先去沐浴更衣再用膳吧。”

“我倒不累,只是看着大福晋留下的孩子,觉得有些可怜。”尤其是弘昱,他如今不过三岁就没了生母,虽说上头还有四位一母同胞的姐姐,可她们本就年幼,又如何能护得住自身跟弟弟呢?那四个格格在大阿哥被圈禁之后便都只落得和亲蒙古的命运,早早就在蒙古香消玉殒。弘昱更是可怜,二十三岁便英年早逝,没有留下子嗣。要说弘昱能平安长大娶妻生子,又怎么可能突然病殁,大阿哥府里的明争暗斗,远比想象中的更可怕。

“主子何必想那么多,左右大福晋留下的孩子还有大阿哥护着呢。”画眉给琬宁捏着肩膀,“主子与其想着大阿哥府里的事情,倒不如想想府里的吧。今儿齐佳格格上门来了。”

“她来做什么?”琬宁闭着眼睛问道。

“说是多谢主子赏赐的头面,特意给主子送来一对自己做的香包。”画眉回道。

齐佳氏进门之后并不得宠,胤禩本身就不是重欲念的人,需要人伺候的日子不多,齐佳氏上门来也就一个原因,投诚表忠心,希望琬宁帮她一把罢了。琬宁捏着齐佳氏送来的香包,送到鼻前嗅了嗅,随手丢到脚边的炭盆里。

接触到火舌的香包猛然烧了起来,空气中瞬间弥漫开一股香气。画眉脸色一变:“主子?”

“雕虫小技。”琬宁冷哼一声。

<

齐佳氏后来来过几遍,可琬宁一直避而不见。因着之前胤禩说过不许人随便踏入韶秀院,她也不好硬闯,碰了几次钉子后便讪讪而归。

“那香包里分明就是麝香,主子怎么也不把这件事告诉八爷呢?”画眉有些不解。

“香包虽然是齐佳氏送来的,可敢往里头放麝香的人却不一定是她。”琬宁翻了一页书,“齐佳氏才刚刚进府根基不稳,不会这么愚蠢就直接对我出手的。自从南巡回来之后咱们韶秀院就出了不少岔子,怕是有人坐不住才出此下策。她打的如意算盘,不管齐佳氏有没有做出这样的事儿都会背上罪名,刚进府便失宠,以后也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齐佳氏虽然是格格,但却是满军旗出身,年轻貌美,往上一步可以成为庶福晋,再往上便可请封侧福晋,不管对谁来说都是一个劲敌。而如果在韶秀院查出齐佳氏图谋不轨,不仅可以将齐佳氏打压下去,顺带着还可以将她拖下水。齐佳氏如果真的做了此事也就罢了,若是没有,便是她故意“陷害”齐佳氏,她自然也会被牵连。

“这一招真是狠辣,怪不得主子不愿意见齐佳格格。”画眉很快就转过来,倒吸了一口气,“要不要派人去给齐佳格格提醒一下。”

“先不必着急,一招不成肯定还有后招,咱们就先等等。”琬宁将手中的书卷放在一边,“我倒要看看谁先沉不住气露出马脚。”

画眉低眉敛目,是把琬宁的话给听进去了,不过这也不妨碍她要给胤禩通传消息。琬宁自然知道,所以才留她在身边跟她说这样一番话。

大福晋的棺椁下葬之后,便是和嫔跟良嫔的册封礼。穿着嫔位的吉服朝冠,良嫔跪在长春宫主殿,接过了宣讲使递来的圣旨,与象征嫔位的金册宝印。从今日起,她便不再是默默无闻的卫贵人,而是长春宫的一宫之主,正经八个的嫔位主子。再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奚落她,更没有人敢嘲笑胤禩的出身了。

银红色的吉服衬得良嫔肤色赛雪,她难得画了个浓妆,看上去竟不像是三十余岁的人,反倒是跟刚刚遇见康熙时没什么两样。焚烧的暖香萦绕在鼻尖,康熙踏入长春宫主殿那一刻,仿佛觉得又见到了当年让他惊为天人的女子。

第三十八章

038章詹氏有喜

康熙并不是一个长情之人,他胸怀天下,儿女私情于他而言不过是闲时无事的调剂。他可以宠幸王嫔长达十年,却吝啬给予她一个名正言顺的嫔位位分;他也可以翻脸无情,东西十二宫里坐等红颜衰老的女子比比皆是。

长春宫的主殿在平妃病逝后就不曾有人入住,住在偏殿的王庶妃诞下一个体弱的公主后便失了宠爱,其他答应常在也是久未能面圣。得知御驾进入了长春宫并摆驾主殿,再麻木的人都起了一份期盼——皇上既然愿意来看失宠已久的良嫔,是不是说明她们还有复宠的一日呢?可还没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听到派出去的人回禀,说良嫔亲自送了康熙去永寿宫。气得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去将康熙的御驾扯回来。

皇上不宿在良嫔处没关系,还有她们呀!君不见荣妃惠妃德妃都是这样,将皇上推到年轻的妃嫔处,既显得自己贤惠又能拉拢人心。这良嫔真是不会做人!

“皇上难得来看主子,主子怎么就将皇上给劝走了呢?”张嬷嬷很是不解。

“皇上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起有我这个人而已。”良嫔换□上颜色鲜艳的吉服,换回平常喜欢的素色衣裳,绞了帕子擦去脸上唇上的胭脂,“就跟他当初南巡前来瞧我一般,不过是想要回忆一下当初我们二人相遇时那份悸动罢了。”

那时孝昭皇后刚刚过世一个月,天气严寒,宫人们都不愿意出去,便将她推出去,要她给乾清宫的嬷嬷送浆洗好的衣服,却不想至此一次,她便遇上了康熙。她是罪人之后,从出生起便记名在册为辛者库婢。又因生得好看,所以宫里虽有不打脸的规矩,可要作践人的法子多着呢。她承认自己有私心,所以才毫不犹豫地追随了康熙。

可现在想想,当初的自己多么愚蠢,一张好看的脸又怎么可能能够长久地吸引皇位上的天子?受宠、有孕、生子、失宠,短短三年多的时间里她经历了后宫妃嫔可能一辈子才会经历完的事情。因为出身低贱,她被人看不起,连带着胤禩也遭人白眼,不得不隐忍度日,受了委屈也不敢让惠妃做主。而如今胤禩长大了出息了,皇上才想起有她这么一个女人,给了她自以为最好的恩典,绫罗绸缎,华仪美器,可她已经一点都不稀罕了。

这条命之所以苟延残喘到现在,不过是为了看到胤禩成家立业,分府封爵罢了。

“主子…”张嬷嬷想劝,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叹了口气,给良嫔递来经书。

“让人告诉长春宫的妃嫔,今儿不必来我这儿请安了。”良嫔跪在蒲垫上,“以后如果没什么事也不必来,我身子不好,也没这个功夫接见她们。”

“这样岂不是与长春宫的人交恶?”

“本就没什么往来,我也不在乎。”良嫔拨着佛珠,“去传话吧。”

“是。”张嬷嬷叹了口气,连忙退了出去,留下良嫔一个人在屋子里。

焚烧的熏香渐渐被贡在佛前的檀香香气掩盖,良嫔翻开经书,开始了每天例行的功课。

<

宫里册立了和嫔、良嫔跟陈贵人,未及,一直妾身未明的佟妃也得到了册封,从跟四妃同等位置却无妃位金册宝印的女子一跃成为宫中位分最高的女人,佟贵妃。掌凤印,统领六宫事,荣妃等人也只能跟在她身后打下手。承乾宫装潢一新,贵妃位分的摆设彰显着佟贵妃独一无二的身份,瞬间吸引住了大部分人的目光。

而此时,八贝勒府也传来好消息,惠妃赐下的格格詹氏,被诊出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詹氏身边的白芍来回话时,琬宁正站在郭络罗氏身后给她布菜。郭络罗氏正为詹氏借口身子不适没来伺候而有些生气,若非胤禩在场,她肯定维持不住脸上贤惠的笑意。这段日子她表现好,胤禩对她的态度也略有回温,倒是让她傲娇蛮横的性子有些死灰复燃,不然也不会叫琬宁跟郎氏为她布菜伺候用膳。

“妾身恭喜爷。”琬宁放下手中的银箸,笑着道。

被琬宁的声音;拉回了思绪,郭络罗氏紧了紧手中的帕子,才朗声张罗道:“这是好事儿!月季,那我的帖子去请太医院最好的太医过来;豆蔻,打开我的私库,将额可出送我的那株人参给詹氏送去。吩咐完颜嬷嬷去詹氏那儿看看,有什么要避忌的地方都一应改过来!”她看似心无芥蒂,可若非指甲狠狠扎在手心中,她当下便要翻脸了。

郎氏在一边黯然神伤,自从被福晋知道她不听话暗地里想要停了避子汤后,福晋待她就不如从前,爷又长久不来,出头之日谈何容易。倒是詹氏,不声不响有了身孕,想必也是瞒过福晋悄悄倒了避子汤吧。不然按着福晋的性子,哪里容许她怀上八爷的孩子呢?不过这样一来詹氏便是得罪了福晋,到时候去母留子,也不是不可能的呀。

思及此,郎氏又有些幸灾乐祸。

胤禩没有注意到在场女人的神色,他朗声大笑,叫来陈喜道:“吩咐下午,府里每个人多赏一个月的月钱。詹氏那儿你亲自去说,若是平安诞下孩子,不管是阿哥还是格格,爷都立她为庶福晋。”

此言一出,不管是琬宁还是郭络罗氏,亦或是一直在一边一言不发的郎氏、齐佳氏都大吃一惊。郎氏跟齐佳氏是正经的八旗秀女,詹氏却是包衣出身,若真是封为庶福晋,以后她们二人还得给詹氏行礼问安,这让从小娇生惯养的郎氏跟齐佳氏如何接受得了?琬宁则是惊讶于胤禩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许下诺言,郭络罗氏心中却是惊涛骇浪,一个王氏还不够,竟然还要封詹氏!

其实庶福晋这身份说白了只是明面上好听而已,实际上既上不了玉牒,也威胁不了侧福晋与福晋的地位,可便是这样一个名义上的身份,郭络罗氏也不愿意胤禩给出去。詹氏那女人看似听话,投靠了她却又能不生不息地避开她的眼线停了避子汤有了身孕,城府不小呀!她倒要看看,这么一个既没家世又没有权势的格格,如何能安稳保住这一胎!

郭络罗氏微微眯起眼,神色阴晴不定。

<

那一顿午膳自然大家都没了心思吃。胤禩丢下筷子便去了詹氏处,郭络罗氏生着闷气打发了人离开。琬宁刚刚走出主院,身后的郎氏便几步赶了上来,浅笑着道:“倒没想到今儿有这么一个好消息传来。若是詹姐姐能为八爷诞下个小阿哥,小格格便能有个弟弟陪着她一起长大了。”

琬宁哪里听不出郎氏话里的挑拨离间,无非是想让她坐不住先出手对付詹氏罢了。不过郎氏似乎忘记了,她既然能生下瑚图里,自然就不怕生不出其他孩子,这样的挑拨对她来说一点效果都没有。琬宁像是没听出来那般,笑着道:“妹妹这话说得好听,方才就该在爷跟前道喜。”

郎氏没想到琬宁看上去风平浪静,挑拨不成只得讪讪一笑,心有不甘地离去。

“侧福晋真是心宽。”齐佳氏莞尔一笑,也不知道是指琬宁不跟郎氏计较,还是指琬宁不在乎詹氏的身孕。

“所求不多,自然心宽。”琬宁意有所指,“齐佳妹妹今儿也是一早出来,赶紧回去吧。”

齐佳氏微微颔首,目送琬宁离开后才从廊道拐弯回到自己院子。她不愿意投靠福晋,是因为看出福晋并非表面上那样和善;侧福晋看着冷清,独自守着韶秀院过日子,却能叫福晋如此忌惮,想必手段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可惜韶秀院的人口风都很紧,她向侧福晋的示好也如水入大海无声无息,刚刚进府又根基未稳,也不能随便打探什么。

“奴婢看,不管是郎格格还是齐佳格格,都不是省心的,一个二个来挑拨,看似巴不得主子出手对付詹格格呢。”琥珀说道。

“别理她们就是。”琬宁喝了一口热茶,“詹氏的脉象是谁请的?”

“是从外头怀仁堂请来的大夫。”琥珀已经打听得一清二楚,“詹格格瞒得紧,连福晋派去监视服用避子汤的人都躲了过去,等脉象初显便立刻请了大夫诊脉,如此一来福晋也不好动手。再者八爷陈喜去内务府挑选两个嬷嬷,准备请回府专门照料詹格格这一胎,福晋就更不好下手了。”

“那倒不一定。”琬宁说道,“怀胎头三个月最重要,这其中要是出了一点差错这一胎很可能就保不住。詹氏亏就亏在此次诊出脉象时才一个月,若养胎期间出了什么‘意外’倒是滑胎小产,也不是不可能的。詹氏再聪明,手中没有管家权,吃食用度还不是掌握在福晋手中。”

眼下已经是九月中旬,正是府中大肆更换秋装锦被的时候,这期间若是叫詹氏惊着了碰着了,罪过的只是底下一群奴仆。她也好奇,到底詹氏能不能护住自己的肚子,平安诞下这个孩子。作壁上观,最适合她不过了。

第三十九章

039章太后寿辰

詹氏的身孕可谓是良嫔升位分后收到的最好的贺礼。长春宫中,上好的绫罗绸缎人参鹿茸源源不断往八贝勒府里送,都是指名道姓要给詹氏的,生生地就给她拉了一把仇恨值。可即便郭络罗氏等人再如何眼红,也无法扭转詹氏如今是是府中第一得意人的身份,更别提胤禩每天下朝后都要到詹氏的院子陪她说说话。

“怀了身孕跟抱了个金鸡蛋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娇贵呢。”郎氏扯着帕子哼道。

“可不就是抱了个金鸡蛋吗?”齐佳氏往绷子上扎了一针,“宫里的惠妃娘娘、良嫔娘娘隔三岔五就给赏下东西,福晋为显贤惠,上好的缎子、吃食、火炭都先往她那儿送去,更别提爷了,天天看望,真是羡煞旁人。”

“你倒是淡然。”郎氏斜睨了齐佳氏一眼。

“不然还能怎样?”齐佳氏拿起剪子剪断丝线,“你瞅瞅人家侧福晋,稳如泰山,压根就没想着跟詹氏计较那么多。咱们在这儿急得跳脚又有什么用,就能让詹氏这一胎不保吗?别说我没提醒你你,蹦跶得越厉害,仔细摔得越惨。”

“你!”郎氏“啪”地一下狠拍桌子,“胡说八道!”

看着郎氏被戳穿了小心思气急败坏离开的样子,齐佳氏不屑地笑了笑,将绷子上绣好的万子千孙图案取下来,随手交给一边的竹茹:“收起来吧,等明儿裁一段大红缎子来,我给做成荷包送去给詹姐姐。”

“主子真的一点都不着急么?”竹茹问道,“八爷说了,詹格格这一胎只要平安诞下孩子,便要请立她为庶福晋。虽说并非能上玉牒的名分,可到底也会压了主子一头呀。詹格格看着温顺,谁能担保她一得势不会仗势欺人呢?”

“那我能怎么样,使计让詹氏这一胎流掉么?”齐佳氏看了竹茹一眼,“正如我跟郎氏说的那样,蹦跶得越厉害的,跌得肯定很惨。你是打小跟在我身边,我知道你为我好,可咱们都知道福晋是什么心思,她现在巴不得有人出面替她料理了詹氏,我要是去做了出头椽子,岂不是正合了福晋的心意?到时候事情败露,受罪的便是我自个儿了。”

“那主子就这样看着?”竹茹还有些不甘心。

“你瞧瞧今日郎氏的做派就知道,肯定有人比我更坐不住的。”齐佳氏抿了一口茶,“等着五个月后太医诊脉能诊出孩子是男是女,到时候就更有戏好看了。”

“主子也是想坐山观虎斗,故而刚刚才激怒郎格格。”竹茹试探道。

“也不说激怒。”齐佳氏哼笑了一声,“就许她来挑拨我,我又为什么不能反击回去?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也得看我入不入这个圈套。”

“主子英明。”竹茹连忙恭维道。

“不是我英明,都是跟着侧福晋学习罢了。没事儿多看看侧福晋的做派,才知道什么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齐佳氏吃了两口点心又拿起绷子,“侧福晋最疼爱就是小格格,听说小格格喜欢布偶,你给我配好绣线,我给小格格缝个布老虎送过去。”

“是。”竹茹连声应道。

<

齐佳氏送来的布偶,琬宁让奶嬷嬷们仔细检查过,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才敢放到瑚图里身边让她耍着玩。眼看着詹氏的院子被护得滴水不漏,郭络罗氏脸上的神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如果不是因为太后的寿辰将近,这段时间不宜动手,只怕早就有人忍不住开始行动了。

“听说太后寿辰那日想见见詹格格,故而特意特意派遣身边的嬷嬷来传话。”琥珀给琬宁倒了一杯茶,“这倒是新鲜。按理说太后寿辰宴席也就只有福晋跟侧福晋可以出席,没想到太后娘娘倒是惦记起了詹格格,破例许她出席。只是如果她要就座,也不知道内务府的人要怎么安排。”

“太后是惦记詹氏肚子里的孩子吧。”琬宁说道,“至于怎么安排她的座位,也不是需要我们操心的问题了。我倒是十分好奇,福晋现在是什么心情的。”关于詹氏是如何怀上这一胎,琬宁略略打听也不难问出来。郭络罗氏跟前世一样给投靠自己的侍妾送去避子汤,每次伺候完胤禩后都必须喝一碗,没想到詹氏倒是胆大心细,居然偷偷停了避子汤怀上这一胎,郭络罗氏不气得炸肺才怪。可明面上还得维持福晋的贤惠,当真是为难她了。

“还能如何,只能带上詹格格一起去罢了。”琥珀笑着道。

十月初三是太后寿辰,郭络罗氏就算再不愿意也只能吩咐人仔细照顾好詹氏,又特意布置了一辆马车,叫詹氏舒舒服服地坐进车中入宫去。原本郭络罗氏还想叫詹氏与琬宁坐在一起,不过被琬宁要照顾瑚图里怕冲撞了詹氏为理由拒绝了。

詹氏这个月虽然一直在养胎,可实际上日子也是过得担心受怕,唯恐郭络罗氏哪一天对她下狠手。虽然有胤禩派来的两个嬷嬷看着,但实际上她心中的担忧却是日渐加深,人看着也比从前憔悴了些。

“你这孩子,是不是身子很是不适,我怎么看着憔悴了许多?”郭络罗氏、琬宁跟詹氏先到钟粹宫给惠妃请安。詹氏是惠妃特意挑给胤禩的,故而惠妃对詹氏倒还算热情,“本宫跟良嫔赐给你的养身药材都没有用吗?”

“太医说奴婢一切安好,暂时不需要吃安胎药。”詹氏不敢用内务府送来的胭脂,只吩咐人取了鲜花榨汁调成胭脂,上了个浅浅的妆容,倒也没办法掩饰眼底的乌青,“只是奴婢第一次参加太后的寿辰,心里紧张,前夜睡不好,所以看着才有些憔悴。”

“那就好。”惠妃笑着打量詹氏还未显怀的肚子,“你这一胎若是个阿哥,本宫跟良嫔就更高兴了。”

郭络罗氏好不容易才压抑住心中的不悦,因为惠妃是长辈,她也不好发怒,只是暗地里撕扯着手中的帕子,似乎要将它当做詹氏一般。

“我也许久没见过小格格了,来,上前叫我看看。”惠妃跟詹氏说完话,又招手将瑚图里招上来,“都这么大了,可会叫人了?”

“已经会说好些话了。”琬宁笑着回道。

“给惠玛嬷请安。”瑚图里眨巴着跟胤禩十分相像的一对大眼,不认生地说道。

“哎,说得真好!”惠妃将瑚图里搂在怀里,“瞧着眼睛,活脱脱就跟胤禩的一样。也有胤禩的聪明相,当初胤禩也是这么大的时候就能说话哄本宫开心了。”

琬宁莞尔一笑倒不搭话,免得郭络罗氏当场爆发,落了她自个儿的面子倒无妨,就怕连累胤禩面上不好看。

“我也不多留你们了,去长春宫给良嫔请安吧。”如今良嫔已经是一宫之主,理应受到自己儿子跟儿媳妇还有孙女的拜见。皇上最近也常去长春宫坐坐,虽然不曾留宿,可也不能轻视良嫔这个女子。惠妃知道良嫔俨然心如死水,可这宫里只要有皇上惦记着,日子就不难过,便是她心里清楚良嫔对皇上的宠幸半点都不在乎,可也得面上做做模样。

“儿媳妇先去给额娘请安,晚些时候再跟惠额娘说话。”郭络罗氏跟良嫔的关系还属于半冷不热的状态,可基于孝道也不得不去请安。她一起身,琬宁跟詹氏也不能坐着,便一起出了钟粹宫转道向长春宫而去。

良嫔今晚的宴席也是托病不出席,但并不代表她不愿意接见郭络罗氏一行人。

“都坐吧。”虽然给詹氏赏赐了不少东西,可比起詹氏腹中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良嫔对瑚图里喜爱之情更深,甫一坐下便叫张嬷嬷端来点心,指名道姓是要给瑚图里吃的。

“额娘总是惯着她,爷说了不许她多吃点心的呢。”琬宁见瑚图里窝在良嫔怀里吃得高兴,又有良嫔看着,也不好直接夺下来,只能笑着跟良嫔“抱怨”道。

“没事,一次两次罢了,往后约束好就是了。”良嫔今日难得穿得鲜艳,坠珍珠流苏金玉步摇簪随着脖子的转动微微摇晃,衬得肤色雪白,气色也比从前要好很多。

郭络罗氏在良嫔跟前素来不怎么说话,说实在的,她还有些怕良嫔。虽然看不起良嫔的出身,可良嫔给她的感觉更像是已经过世的外祖母赫舍里氏,那种一眼就能看穿你心底想法的眼神让她不寒而栗。

“詹氏看着瘦了些,可是怀胎反应太厉害了?太医怎么说?”调整了姿势让瑚图里靠着自己靠得更舒服些,良嫔才抬眸看向詹氏,“胤禩来给我请安时和我说了他的打算,你只管养好胎,到时候平安为胤禩诞下麟儿,往后都有我看着你。”

这话是说给詹氏听,更是说给郭络罗氏听。郭络罗氏脸色瞬间变了变,很快就恢复正常。知道良嫔是在警告自己别轻举妄动,郭络罗氏不敢接话,只是半垂眸挺直腰板,仿佛这样显得更有底气。

这时候有嬷嬷来传话,说太后已经从午睡中醒过来。便叫来人,将郭络罗氏、琬宁跟詹氏领取宁寿宫。

第四十章

040章意外发生

太后凤体康健,鼻梁上架着一副西洋人进献上来的西洋眼镜,眯起眼仔细打量了詹氏一番。不怪她对詹氏这一胎这么看重,在众多已经长大的阿哥里,除了九阿哥跟十阿哥之外,就属胤禩膝下最是空虚。八贝勒府里的女人不少,可除了已经病逝的乌孙氏、诞下瑚图里的琬宁跟眼前这个詹氏以外,别的女人都不见有喜的征兆,这对于讲究多子多福的皇家来说可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看着就像是个有福气的。”太后笑眯眯地点点头,“慧云,将我新得的那串佛珠找来给这个丫头戴上。”

被称作“慧云”的是跟在太后身边几十年的云嬷嬷,她应了一声,离开片刻,回来之后手上便捧着一个锦盒。打开一瞧,只见一条象牙佛珠手串静静躺在红绒布上,云嬷嬷笑道:“还是格格有福气。这串佛珠是西藏活佛诵经百遍后快马加鞭给送进京来的,专门祝贺太后寿辰之喜。如今给了格格也是适当,定能保佑格格平安诞下一位小阿哥的!”

云嬷嬷是捡了太后爱听的话来讲,却不想叫一边的郭络罗氏越发生起了闷气。一个小小的侍妾,不过是个包衣奴才出身,竟然得了太后如此重赏!而她这个孙儿媳妇,自踏入宁寿宫来太后就没跟她说过一句话,从前她可是太后跟前有名的得意人之一呀!

“奴婢多谢太后赏赐。”詹氏性子虽然谨慎,可能得到太后的青睐是多少人巴都巴望不来的福气,脸上自然绽放出最灿烂的笑意,看在郭络罗氏眼中便是更加可恨。她没有留意到郭络罗氏仿佛是要活剐了她的眼神,微笑着伸出手叫云嬷嬷将佛珠戴在她手腕上。

“你如今身子金贵也不能久站,给搬张凳子来坐着。”太后示意竹茹扶着詹氏点,又转过来对琬宁道,“哀家好久没见到老八家的小格格了。来,走上来叫乌库妈妈好生看看。”

瑚图里穿着大红衣裳,跟观音座下的招财童子没啥两样,脸蛋鼓鼓的很是可爱,在老太太心中这样的长相才叫有福气。太后看着更是喜欢,将她叫到身边后便抱着舍不得放手,一边让人去传来点心奶茶一边道:“从前还是在良嫔那儿见过,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看着跟从前胤禩小时候一模一样,长大之后肯定是个美人坯子。”

“太后说得是,八爷也常说小格格长得像他。”郭络罗氏抿了抿唇才笑着搭话,“眼下就盼着詹氏能平安给八爷诞下一个阿哥,这样八爷才叫儿女双全呢。眼看着詹氏这一胎都快满三个月了,到时候太后若是相见便可随时宣召,孙儿媳妇定然带着她来给太后请安的。”

詹氏原本还有些欢喜的心情瞬间冷了下来,得到太后赏赐的喜悦被郭络罗氏的声音惊得全然消散。她不自觉伸手抚在自己的腹部,垂下眼眸不知作何想法。这一胎她是瞒过福晋偷偷怀上的,之前因为胎像未稳所以可以一直躲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可一旦胎像稳固,少不得要请安问礼,到时候面对福晋的日子可就多着了!

思及此,詹氏只觉得如芒在背浑身不舒服,越发坐立不安。

<

寿宴是在宁寿宫中举行的,内务府为着詹氏的座位纠结了许久,到底不能将她安排给侧福晋同坐一桌,想了最终才妥当安排好,左右孕妇的吃食与旁人的略有差别,便安排了一个末座给詹氏,菜单都是经过有经验的嬷嬷相看过才端上来。

“你倒是好脾气,也不劝劝八福晋别将那个格格带进宫来。”福晋们有福晋们自己的交际圈,侧福晋也有侧福晋的交际圈。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刚刚病逝不久,郡王府里格格阿哥今晚也没有来出席宴会。跟着大阿哥来的吴雅氏越发沉默不语,三阿哥侧福晋田氏、四阿哥侧福晋李氏两人正聊着京城里时兴的首饰花样。五阿哥侧福晋瓜尔佳氏眉眼扫到詹氏的存在,便凑过来向琬宁说道。

“太后身边的云嬷嬷亲自来传话,福晋怎么能违抗太后懿旨?”琬宁喝了一口酸梅汤,“到底是御膳房的人厨艺精湛,这酸梅汤好喝得紧,你也尝尝吧。”

瓜尔佳氏是太后亲自挑选给五阿哥的,原因就在于五福晋的出身——他拉拉氏是五品员外郎张保之女,比起其他几位阿哥福晋,这样的出身着实不够看,这让一直照顾五阿哥长大的太后有些不满。不能更改皇帝的旨意,便只能挑几位家世不错的侧福晋,瓜尔佳氏便是这样入了太后的眼。她自己也争气,一入府便一举夺得五阿哥欢心,奠定了她在五贝勒府风光无限的地位。

瓜尔佳氏也不蠢,知道琬宁是转移话题别叫人家觉得她质疑太后旨意,便顺水推舟道:“那是自然,御膳房的厨子厨艺都是一流的。今儿是太后娘娘的寿宴,他们自然更加用心。”

“可不是吗,做得好还能得到皇上的赏赐。”李氏这时候也插话道,“虽然赏赐不多,可好歹也代表着颜面,可不都拼了一身厨艺,只为在今晚出彩。”

“倒是咱们有口福了。”田氏笑着道。她们虽然是侧福晋,可在太后跟前到底没有福晋们那样能说上话来,坐得远受到的关注自然也少,也不必跟阿哥福晋还有宗室福晋那样为着随时应对太后的问话而不敢多吃。

“你倒是贪吃。”说起来她们这几位侧福晋除田氏外各自在府中都算得宠。尤其是李氏,她刚伺候四阿哥时只是一个格格,如今养育了四阿哥唯一的女儿,又接连诞下四贝勒府的二阿哥跟三阿哥,虽然二阿哥娇弱早夭,但也无碍于她圣宠一时的地位,因着得宠又诞育有功而被请立为侧福晋。

可李氏就算再得宠,传奇程度也比不上七阿哥侧福晋纳喇氏。七阿哥第一子第一女均是纳喇氏所出,如今她又怀有九个月的身孕,因着快要临盆所以今日也没法进宫来。

几人正说着话,忽而听到后面传来半声惊呼,转头一看,发现两位嬷嬷正左右驾着詹氏。詹氏身子邪歪,看样子似乎是方才起身时身子不稳,差点摔倒在地。琬宁微微一皱眉,见郭络罗氏派了月季去查看,便吩咐琥珀晚月季半步前去。

“有福气来太后寿宴已是万幸了。”田氏捏着帕子擦了擦嘴角,“明知道自己有孕就该小心谨慎,非要闹出些动静来,做给谁看呢?”

其余几人脸上也是一副赞同的样子,看来对于得宠的妾侍,看来每个人的态度都一样。琬宁倒也不搭话,只是安静坐在那儿,看着月季对詹氏嘘寒问暖。

<

“奴婢方才找詹格格身边的秋菊问过了,说詹格格坐久了觉得腰酸,想要起身出去走走,却不想天黑路滑不知道踩了什么东西才会崴了脚。幸亏身后的两位嬷嬷一直留意詹格格的动静,才没有在太后寿宴上闹出流血的事件来。”从宫中回来,烧了热水沐浴更衣后,琥珀一边伺候琬宁擦干长发一边说道,“后来秋菊跟两位嬷嬷看了一下,不知道是哪个宫女上菜时洒了些汤出来,詹格格怕是踩在汤水上才会滑倒。”

有孕之人本不该穿花盆鞋,可郭络罗氏说今次入宫必须妆容严谨,又有两位嬷嬷看着,詹氏才愿意换上花盆鞋。

“两位嬷嬷也没看见是谁洒了汤吗?”琬宁问道。

“嬷嬷忙着照顾詹格格,说是没看见。”琥珀回道,“奴婢倒觉得奇怪,詹格格虽然坐得远,可毕竟宴席上还是有宫灯烛台的,怎么可能瞧不见呢?秋菊伺候詹格格用膳也就罢了,两位嬷嬷是不是有所懈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