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阿哥一切都好,比刚出生时重了不少。”沈氏深知在如今贝勒府只有两个阿哥的情况,小阿哥不仅仅是侧福晋的宝贝,更是八阿哥的心头肉,所以任何事情都不敢怠慢。

“我知道你精心照料小阿哥,”琬宁使了个眼色给琥珀,“这是给你的赏赐。只要你尽心尽力照顾小阿哥,赏赐陆续有来。”

“奴婢谢侧福晋赏赐。”沈氏双手接过琥珀递来的赏赐,见到那些精致的首饰跟料子,更加坚定自己要好好照顾小阿哥的想法。

<

可这样平和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很久。当琬宁得知郭络罗氏派人将琥珀捆去主院时,脸色一下子黑了。

来报信的连翘也被琬宁的神色吓了一跳,缩了缩肩膀,才小声道:“主子看该如何是好,总不能叫福晋以莫须有的罪名处置琥珀姐姐吧?”趁着自己主子还在月子里福晋就动手拿人,不就是看着自己主子没办法出面给琥珀姐姐撑腰么?要是让福晋惩治了琥珀姐姐,那无疑就是断了自己主子一条臂膀。

“福晋说琥珀冲撞了她,所以叫人将琥珀捆起来了?”琬宁眼神一暗,问道。

“是。”连翘暗地里撇了撇嘴,“福晋这段时间都没踏出过主院一步,琥珀姐姐也未曾靠近主院,以这样的借口惩治琥珀姐姐,想必也是看着主子还在月子里没办法琥珀姐姐出头罢了,如此作为太不把主子放在眼里。”

琬宁沉吟片刻,吩咐道:“替我梳妆,我倒要亲自去主院看看,福晋凭什么拘了我的人!”

连翘吓了一跳,见琬宁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连忙上前阻拦,嘴上道:“主子身体还未好全,怎么能出去吹风呢?”

“养了二十几天,什么都好了!”琬宁一把掀开被子,“去把我的衣裳拿来!”她不是前世那个无子无宠的侧福晋,琥珀也不是前世那个被郭络罗氏屈打成招无人照应的丫头,郭络罗氏以为她在月子中就能对韶秀院的奴才们为所欲为,想得美!

一头长发用两支宝蓝点翠珠钗挽成了简单的发髻,换成银红色绣海棠花的氅衣,连翘也不敢伺候琬宁换上花盆鞋,遂拿来先前做好的平底绣花鞋给琬宁换上,又悄悄吩咐屋外的丫头去寻管嬷嬷。她劝不住主子,只能请管嬷嬷出面了。若是张嬷嬷在就更好了,只可惜宫里传来良嫔娘娘生病的消息,张嬷嬷已经赶回宫去侍疾。

出了院子,左拐踏上廊道,来到主院门前,便见几个粗使婆子守着大门。琬宁仔细一听,只听见院内传来沉重的击打声,顾不得几个粗使婆子惊诧的目光,一把便推开了闭合的大门。只见琥珀被两个太监压在一条板凳上,一寸宽的板子不停落在她背上臀上,琬宁只觉得胸中似有一团火,恨不得将这板子夺过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小和子、小张子,去把那两个小太监给我拉开!”琬宁冷声道,“连翘、百合,将琥珀扶起来。”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擅闯主院!”说话者正是郭络罗氏。

琬宁这时候才看清郭络罗氏的模样,才几个月不见,原本高挑漂亮的女子如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大红色绣大朵芍药花旗装空荡荡地挂在她身上,全然没有当初艳若桃李的模样,不仅脸色发黄,两颊深深内陷,就连眼底的乌青都清晰可见。看来八爷说的水土不服病重一事并非虚假,可即便如此,琬宁也没有打算给她任何面子。

“福晋半句话不说便命人直闯韶秀院将妾身身边的人带走,妾身不亲自来‘请罪’,怎么对得起福晋这一番心思。”琬宁虽然福身给郭络罗氏行了一礼,可说出来的话却半点尊敬的意思都没有。既然郭络罗氏要跟她斗,那她又何必忍气吞声,“八爷出门前曾经说过,福晋身子抱恙需要静养,琥珀犯了什么事自有妾身处理,不劳福晋费心。连翘、百合,将琥珀扶回去!”

“你们谁敢将琥珀带走,我便将你们以同罪处置!”郭络罗氏显然没想到琬宁这般强硬,微一愣神便拍案怒道,“小贵子、小陈子,将她们拦下!”

还没等两个被点名的小太监动手,管嬷嬷跟陈喜前后脚就踏了进来。郭络罗氏见到管嬷嬷的时候明显瑟缩了一下,可还是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威严,端坐在太师椅上,全然没有要叫起给她请安的陈喜跟管嬷嬷。

“福晋怎么动了这样大的气,身边的奴才们也不知道规劝。”管嬷嬷目光在月季跟豆蔻身上滑过,看得二人背后直冒冷汗。直起身子,她才道,“贝勒爷出门前曾经吩咐奴婢跟陈喜要好生管理府内事务,不叫福晋为此事分心,以免影响福晋修养身体。琥珀既然有冲撞福晋的嫌疑,那奴婢便斗胆将琥珀带下去好生管教。福晋也该好好调养身子,别为了一些小事动怒,免得加重病情,倒显得是奴才们的不是了。”

这一番话说得头头是道,郭络罗氏愣是找不出原因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琬宁将琥珀带走,临走前连半点礼数都没有。郭络罗氏气得向后一翻,竟是晕死过去。

<

两个行刑的小太监是往死里打的,琥珀虽然只捱了不到十板子,可伤势却十分严重。琬宁叫来小和子,到京中回春堂请来擅长外伤的大夫过来专门为琥珀疗伤。

“福晋真是欺人太甚!”琬宁看着琥珀背上淤青发紫的伤痕,恨得咬牙切齿。

“侧福晋不要生气,您的身子还没调理好。连翘,给侧福晋倒一杯参茶来。”管嬷嬷连忙劝说,“侧福晋也真是的,此事有奴婢跟陈喜出面便可,您又何必不顾自己的身子跑出去吹风。若是落下什么病根,那可如何是好?”

“琥珀自小就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若我不出面,岂不是寒了她的心。”琬宁冷静道,“福晋本就看我不顺眼,这回不过是要彻底将我们的矛盾揭开罢了。既然她要对我下手,我又为何要坐以待毙!”今天是琥珀,说不定明天就是她自己了。

管嬷嬷亦是觉得福晋此举很不妥,像是魔怔了那般,难不成在蒙古发生了什么事?

一直在一边旁观的陈喜斟酌了片刻才道:“奴才打听了一些消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听说福晋这回大病难愈是事出有因的。御驾经过科尔沁蒙古的时候,八爷跟福晋偶遇科尔沁部的萨满祭司。萨满祭司为福晋做了批命,说福晋注定命中无子,怕是受了这样的刺激,福晋才病了一场。”

命中无子。

真真是应验两世的批命。

第五十六章

056章阴谋败露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陈喜能打听出来的,管嬷嬷自然也能。晚些时候,琬宁便听到更多消息。胤禩生得跟良嫔有几分相似,在蒙古格格们看来无疑是好夫婿的人选,就算郭络罗氏反对又如何,只要蒙古各部跟康熙谈及联姻之事,为了拉拢蒙古巩固大清与蒙古的关系,便是做不了嫡福晋,也能稳稳当当做个侧福晋。

郭络罗氏在蒙古憋了一肚子气,偏生跟去的朗氏也不知为何得了胤禩青睐,十天有六天胤禩都要宿在朗氏那儿。郭络罗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偷偷让人惊了朗氏的马,叫朗氏狠狠地摔了下来。此事胤禩亦知道,只是瞒了下来并未追究。郭络罗氏沾沾自喜,以为朗氏再得宠也不过是一个格格,奈何不了她。

可自从在科尔沁遇到萨满祭司之后,郭络罗氏就明显感受到胤禩对她的日渐疏远,祭司不仅仅说她此生注定命中无子,就是连抱养到她身边的孩子都会被她身上的煞气所染,若步早日阻止让他人抚养,便只能落得早夭的命运。从那一天起,胤禩索性再也不去理会她,康熙没回见到她也是黑着脸,想必萨满祭司的批命已经传到了康熙耳中。

一来二去,虽然没人落井下石,可郭络罗氏还是因为内心焦虑无法排挤而病倒。

“你是说,皇上也知道了福晋的批命?”琬宁捧着茶盅的手微微一顿,“皇上没别的表示了吗?”

“皇上日理万机无暇分心,可心中肯定是有不满的。”到底是自己赐的婚,给自己儿子指了个命中无子的福晋,康熙怎么可能好受?安郡王府眼下不过是强弩之末,郭络罗家家世式微,就是不说琬宁也知道,康熙肯定会在明年选秀给胤禩指人。再者九阿哥、十阿哥跟十二阿哥都到了指婚的年纪,这回太后回京身边还带了两个蒙古格格,想来是准备指给某两位阿哥,明年选秀想必是要大办的。

琬宁记得上一辈子十阿哥娶了乌尔锦噶喇普郡王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可跟在太后身边那位博尔济吉特氏到底是何许人也,她却一点印象都没有。要不是管嬷嬷跟她提起,她也想不到这一辈子又出了这么一个分岔点。

“圣驾不日入京,福晋势必是要进宫请安的。她的身子可好些了?”那日琬宁硬闯主院带走琥珀,加上管嬷嬷出面帮助琬宁,郭络罗氏怒极攻心晕厥过去,引得唐太医每日准时请脉。唐太医说她主要是心病,解不开心结,早晚会拖垮自己的身子。

“还是老样子,汤汤水水灌了不少,却依旧不见起色。”琥珀养伤,连翘便成为琬宁身边第一得意人,连着新提拔上来的百合也得到了重用。连翘给琬宁端来冰糖炖血燕,回道,“倒是有力气叫嚣着要给主子跟管嬷嬷还有陈喜好看。”

胤禩出门前曾经三申五令要众人看好郭络罗氏,不许“打扰”她休养生息,却不想他前脚才出门,郭络罗氏后脚就在府中抓人动私刑。陈喜不敢软禁郭络罗氏,却可以借着调整人手将主院周围的奴才都换成新面孔,只留下几个郭络罗氏素日使唤惯的依旧留在郭络罗氏身边。郭络罗氏大怒却无可奈何,只能终日在自己的屋子里咒骂。

“原本安郡王福晋还想进府看望福晋的,”连翘又摆开几道点心,“只是没想到安郡王旧疾复发来势汹汹,安郡王福晋也不能两头都顾及得了,只能放弃这个想法。”

“便是安郡王福晋来了怕也没法跟福晋见面。”百合接着道,“八爷出门前就说了,不管是谁来看望福晋都一律回绝,就是安郡王府来也一样。”

看来胤禩是越发不放心郭络罗氏了。琬宁勺了一勺燕窝送进嘴里,轻轻摇了摇头。

<

出了月子,陈喜跟管嬷嬷便将管家的权力都交给了琬宁。郭络罗氏尚在“养病”,府内的事务一应交给了琬宁打理,这对于查探郭络罗氏吩咐合欢去做什么事就更容易,不消一个月,小和子便将合欢购买的药材单子给琬宁送来。

“甘草、孩儿参、藜芦?”琬宁扫了一眼,“她这几月就只买了这些东西?”

“是,奴才不敢瞒着福晋,就只有这些。”小和子也是不解,甘草跟孩儿参都是常见的药物,像他们贝勒府这样的人家,上好的野山参跟御赐的西洋参多着,根本就不需要吃孩儿参。“这些药都是合欢给送到贝勒府交给四侧福晋身边的桑叶的。”

琬宁眉头一动,问道:“听说弘晖阿哥身子还不见好转?”

“正是,病情反反复复,也不知道是不是药不对症…”小和子随口说着,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主子是怀疑这几味药用在四贝勒府大阿哥身上了?”

“还不好说,毕竟咱们不知道弘晖阿哥吃的什么药方。”琬宁装作无意地说了一句,小和子心知肚明,连忙退下去打探。

琬宁将小和子送来的单子锁在锦盒里,靠坐在身后的大迎枕上吹膜深思。再往下挖下去,挖出来的秘密肯定不止这些,胤禩不在京中,她跟四福晋虽没什么交集,但弘晖阿哥毕竟只是个无辜的孩子,郭络罗氏就是再不喜欢四贝勒,也不该向孩子下毒手。对四贝勒府上的孩子尚且如此,如果叫她得势,自己跟瑚图里还有小阿哥指不定什么时候也会被算计。

“额娘!”瑚图里兴冲冲地跑进来,手中抓着个长命锁,“嬷嬷说这是我小时候戴过的,我现在长大了戴不了,给弟弟吧。”

从宫里回来,瑚图里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去看望弟弟,然后便是在自己的宝贝中翻来找去,塞了不少东西到小阿哥屋子,美曰其名为给“弟弟把玩的”。

“这是你乌库妈妈赏你的,你也舍得?”从深思中回过神来,琬宁笑着将瑚图里抱进自己怀里,打趣道。

“自然舍得,弟弟那样小,我做姐姐的自然得让着他。”瑚图里笑嘻嘻地道,“不过弟弟实在太小了,每天都是吃吃睡睡的,我想让他陪我玩儿都不行。”

“等他再大些,就能陪你玩儿了。”琬宁让人拿来冰□□,“你爱吃这个,我叫连翘给你做了。可有一点,不许多吃。”

“额娘对我最好了。”瑚图里欢呼一声,也不叫嬷嬷喂,自己拿着勺子小心翼翼地吃着。虽说夏末依旧炎热,可小孩子脾胃弱,这些吃食琬宁虽然没有禁,但也从来不让瑚图里多吃,就怕她管不住嘴吃坏了肚子。

瑚图里得宫里人喜欢,不仅太后跟良嫔,佟贵妃、惠妃、宜妃跟德妃见着她都是笑脸相迎,吃的喝的玩的样样不缺,不是没有人背地里想要生事,可自从那年查出瑚图里身边的嬷嬷嚼舌根被琬宁打发出去之后,想要生事的人都得自个儿掂量掂量。

“格格来了。”连翘撩开珠帘便见到瑚图里,连忙行礼问安,而后才笑着跟琬宁道,“方才陈喜接到报信,说山东水患已平,皇上派了大贝勒、三贝勒南下接替四贝勒跟八爷,八爷不日便要启程归京了。”

“那便好!”小阿哥出生后胤禩也没见过几回,她又时常听闻山东灾区民怨沸腾,便是钦差大臣也有遭到暴民围攻的可能。琬宁面上不显,可心里总归是担心的,“吩咐陈喜,将书院好生打扫好。另外如今也快入秋,秋衣棉被等都该准备了。”

“奴婢知道,这就吩咐下去。”连翘点点头,“今儿来给琥珀姐姐治伤的大夫说,琥珀姐姐的伤势已经好全了,再静养几日便无大碍,这也是一桩好消息了。”虽说有她在侧福晋身边伺候也一样,可琥珀到底是跟在侧福晋身边多年的老人,有些事情由琥珀去做她在一边看着,说不定可以学得更多。

“那就好。”胤禩归京琥珀好转,对琬宁来说,这无疑是她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

要弄来弘晖的药方并不难,就在胤禩回京后的第四天,小和子便将弘晖一直服用的药方给送了过来。那日胤禩也在,琬宁便叫小和子将药方呈上。胤禩狐疑地看了一眼,见过一看,并未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

“这是什么?”胤禩问道。

“你们先退下,小和子跟琥珀留下来。”琬宁让琥珀去取来之前小和子打探了的药单,“八爷看,若是这些药一起服用,可会对人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第一个方子上有大枣跟人参,第二个上却有甘草跟藜芦,本是药性相反的东西,怎可放在一起服用。少量虽然无害,可长此以往下去,对身子肯定是有亏损的。”见琬宁脸色严肃,胤禩也收起了调笑的意思,“你从来不做这些无聊的事情,可是发生了什么?”

“妾身也不愿意瞒着八爷,第二个我偷偷吩咐小和子跟着府里一个丫头发现的。”琬宁示意小和子上前说明。

小和子领悟到琬宁的眼神,遂上前半步,躬身道:“这原是在侧福晋有孕时候的事情。前阵子府里放出不少奴才,又添了不少新人,其中有个在采办处当差的名叫合欢的丫头。自她当差之后,账本上的数目便跟从前有出入,侧福晋不放心,又听闻合欢借故常常出府,便疑心合欢是不是中饱私囊,遂叫奴才去看着,却不想牵连出四贝勒府的事情来…”

小和子这张嘴利索,不消片刻便将合欢买药、将药交给四侧福晋身边的桑叶的事情娓娓道来,末了又道,“第一张药方是奴才打听来的四贝勒大阿哥如今服用的药方,第二张则是合欢这些天采购的药材。侧福晋怀疑合欢图谋不轨,遂将此事告诉贝勒爷。”

“合欢?”胤禩微微眯起了眼,“是安郡王府出来的丫头吧?”

“爷知道?”琬宁尚不知道胤禩知晓合欢的出身,“爷一早就知道了吗?”

“福晋跟我说起过。”还说自己在府中到底没多少帮手,所以才将合欢安排进来。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福晋了,“你是怀疑此事是福晋主使的?”

“妾身怀疑什么都不要紧,”琬宁承受住了胤禩打量的眼神,“要紧的是,如果这几味药服食后对弘晖阿哥身子有害,那八爷应该快点告诉四贝勒。毕竟合欢是咱们府的,若是有人借此挑唆,八爷不仅仅会跟四贝勒反目成仇,皇上那儿只怕也不好交代。”

“小和子爷带走了,此事你不必再管。”这是头一回胤禩用这样冰冷的声音跟琬宁说话,“这段时间,你好好在韶秀院照顾两个孩子吧。”

“妾身知道。”琬宁早就料到胤禩会有这样的反应,送了胤禩离开后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胤禩怕是疑她构陷郭络罗氏,但是是非曲直都摆在那儿,她行得正坐得正,就等着胤禩自己调查完毕后真相大白那一日吧。

第五十七章

057章皇家不能有这样的儿媳妇

合欢瘫软着身子蜷缩在地上,衣衫上血迹斑斑,身躯时不时颤抖几下,喘着粗气,眼看着快要晕厥过去。这是她被陈喜命人拿下的第三天,关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屋子里,为了挖出秘辛,某些狠辣的手段都要用上,嘴巴再硬的人也要吐出些东西来。

暗房的门被人推开,几道亮光透了进来。屋内的小太监抬头一看,连忙收敛了脸上恶狠狠的表情,谄媚地半弓着身子,跨过躺在地上的合欢,笑眯眯地道:“哎呦陈公公,这地儿脏得很,怎么劳烦您亲自来了?”

陈喜捏着帕子放在鼻子前挥了挥,鄙夷地看了一眼蜷缩在地上的合欢,才道:“都问出什么了吗?”

“不过是个丫头,能嘴硬到哪里去,都招了。”小太监拿来一份供词,“陈公公看,这丫头该怎么处置?”

像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原是不能识字的,不过跟在胤禩身边这么多年,陈喜好歹也能辨认出几个字来。将供词折好捏在手心,说道:“先留她一条小命,等八爷看到供词之后再决定。好生看着,别叫她轻易死了。还有,福晋那儿你们知道怎么回话的吧?”

“小的自然知道。”小太监笑眯眯地回道,“陈公公放心便是。”

“那就好。”

陈喜带着供词离开,小太监直起身来,脸上已经没了方才谄媚的模样,转过身来便道:“带下去关起来。”

陈喜步出暗房,外头明亮的光线让眼睛有些受不了。他微微眯起了眼,见到院子外头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不屑地笑了笑,怒了努嘴示意跟着自己的小太监将那人拘下,问了才知道是福晋派来的。合欢的失踪看来是让福晋着急上火了,偏偏身边能用的人不多,月季跟豆蔻福晋舍不得派出去,才收买了一个小丫头来。不过可惜了,叫他给发现了。

这算不算偷鸡不成蚀把米呢?

“一块儿带上,走吧。”八爷还等着看结果呢。

被带走的小丫头一脸惶恐,跪在胤禩跟前瑟瑟发抖,慌慌张张地将郭络罗氏说的话重复说给胤禩知道。她有些后悔,不该这么贪心接过福晋递来的那支花簪,就算没有抬头看向上头坐着的主子,她心里也明白,自己这条小命怕要保不住了。

“将这个丫头押下去。”胤禩逐字逐句地看着供词,仿佛要将这些字一个一个吞进肚子里。他的好福晋,竟然是为了给安郡王出头,所以联合四哥侧福晋谋害弘晖,如此胆大妄为的事情做得心思缜密不慌不忙,真是好手段!他的手狠狠捏住公众的供词,仿佛扼住某人的脖子,眼前的杀意快要溢出来。

“主子消消气。”陈喜连忙端来茶水,“当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挽救此事。”

他跟四哥本来就不熟,四哥是孝懿皇后养大的,生母是四妃之一的德妃,跟太子相熟,深得汗阿玛喜爱;自己呢?固然得到汗阿玛信任,可比出身比地位,终究还是敌不过的。此事由他亲自揭发倒还好,如果四哥从别人处知道此事,那么四贝勒府跟八贝勒府自此就会陷入不死不休的局面。费扬古虽然已经乞骸骨,可他在留下的人脉势力却不容忽视,跟四哥比起来,他什么都不是。

“去,将我的帖子拿来,明天请四贝勒过府一趟。”

陈喜见胤禩一脸疲惫的样子,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到了句“是”,推门出去,将整个空间留个胤禩。

他觉得,自己主子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应对明天可能来自四贝勒的发难。

<

“主子,奴婢听说八爷今儿将四贝勒请过府来了。”琥珀端来一杯养生茶放在琬宁手边,小声说道。

“查了这么久问了这么久,也该查出些眉目来了。”琬宁放下手中的棋谱,叹了一声,“可这样直接请四贝勒上门开诚布公,我就怕爷为难。”一边是自己的兄长,一边却是自己的福晋,要说四贝勒不怀疑胤禩于谋害弘晖的事情有关那都是假的。没有当家的主使,一个小小的后宅女人能翻出什么花样?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由八爷出面也总好过四贝勒在弘晖阿哥厨师后再得知情况要好。”琥珀说道,“只是此事一了,也不知道八爷会怎么处置福晋。”

郭络罗氏如何处置,只怕还不到胤禩一个人置喙。谋害皇孙的罪名就算是皇室宗亲都担当不起,更何况只是郭络罗氏跟李氏两人的勾当。琬宁垂下眼眸,吩咐道:“府里现在气氛压抑,吩咐下边的人警醒点,这个时候别犯糊涂了。还有詹氏跟齐佳氏,大阿哥跟二格格都得照料好,朗氏的腿伤虽然痊愈,可后续保养还得进行,叫底下的人仔细伺候着。”

“奴婢省得。”琥珀看了一下屋内的西洋钟,“待会儿大格格该过来了,奴婢先…”

话还没说完,便见瑚图里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蓄起的头发用缀着几颗南珠编成的头绳扎成一个小辫,手里还拿着两本字帖,笑眯眯地凑到琬宁跟前,撒娇道:“额娘,瑚图里今儿把字都写好了。额娘昨儿说要是瑚图里练好字就可以去找弟弟玩的,不能耍赖哦。”

“你弟弟刚刚睡着,现在先陪陪额娘,等一下额娘叫乳母将你弟弟抱过来。”琬宁笑着将她抱起来。等过了年瑚图里就该满四岁,到时候便要请师傅教书写字,想到如今府里乱成一团,也不知道明年胤禩还记不记得这件事。

“又睡了,弟弟真是小猪!”瑚图里嘟着嘴道,“好吧,阿玛不来陪额娘,那就由我来陪。”

琬宁心头一颤,笑着摸了摸瑚图里的小脑袋。说起来,胤禩不踏入韶秀院已经有半个月了吧,自从那日她跟他揭发郭络罗氏的算计之后,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过胤禩了。连瑚图里这个小丫头都记在心上了。

“你阿玛忙着呢。”琬宁说道。

“我知道。”瑚图里鬼灵精怪地掰着手指说,“玛嬷跟我说过,阿玛如今事儿多,有时候还要陪弟弟妹妹。我是长姐,要给弟弟妹妹做表率,不能老是霸占着阿玛不放。”

良嫔…即便身处皇宫,还是惦记着自己儿子的。大概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的心态,琬宁笑了笑,让琥珀端来膳食,让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就只剩下她们母女俩在屋里,享受属于自己的时光。

而前院里,胤禩最终还是将自己调查的真相原原本本复述给四阿哥知晓。

<

没人知道胤禩跟四阿哥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第二天下朝回来,胤禩便将府里众人召集过来,说道:“福晋身子抱恙,这段时间一直休养都不见好。惠额娘跟额娘心中牵挂,特意派了四位嬷嬷来专门伺候福晋。另外汗阿玛特意派了宋太医过来为福晋调理,这段时间你们都不要来叨扰福晋,若是让爷发现谁违抗爷的命令,一律禁足。”

这是琬宁第一次见到胤禩以这样强硬的方式下达命令,见他眼底下都是乌青,满脸疲惫,便知道这些日子他心中肯定不好受。这是四贝勒既已知道,想必也瞒不过皇上,虽说那四个嬷嬷是惠妃跟良嫔之手送来的,但未必不是皇上借着她们的身份安□□府的。这样的丑闻皇家不可以公之于世,只能将郭络罗氏软禁起来,再不要她随便踏出主院一步。

“这都是什么事呀?”郎氏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的腿伤虽然好了,可这段时间还是遵循太医的话在自己屋子静养,就算知道郭络罗氏病着,也没想到竟然“严重”到这个地步。

“别人说生病的人长久好不起来,身子会逐渐亏损。也许八爷担心福晋,所以才这样紧张吧。”詹氏听到郎氏的话后搭了一嘴,“左右都是爷的吩咐,你好生遵守就是了。”

要她说,哪里有这么简单,福晋绝对是犯了什么事叫爷给软禁起来。可这些明显爷不愿意府里的人知道,她就乖乖地当做什么都不明白,心里巴不得福晋一直休养,她好把小阿哥一直养在自己身边。

胤禩没说别的话,只是将这个决定告诉府内众人便遣散了大家。琬宁落后一步,便见陈喜走上来,给她行了一礼之后便小声道:“侧福晋,主子说今晚到您那儿用膳。”

琬宁回首跟胤禩对视一眼,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终究,胤禩还是相信自己的。

晚上用过膳,琬宁跪坐在榻上,挪到胤禩身后,伸出手替他按摩穴位。便揉便道:“爷看着很累。”

“主要是心累。”胤禩闭着眼,“汗阿玛知道此事之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指着爷只说,皇家不能有这样的儿媳妇。郭络罗氏不能‘暴毙’,但也不能再任由她肆意妄为,四位嬷嬷跟宋太医都是汗阿玛派来的,我别无他法。”

“既然皇上已经做了决定,爷也不要再想了。”不让郭络罗氏暴毙,却有的是法子让她生不如死。琬宁并不在乎郭络罗氏的生死,只是胤禩将此事完全披露给四贝勒知道,就不怕兄弟阋墙,四贝勒心生怨恨吗?

可见到胤禩这样疲倦不堪的样子,这话到嘴边,琬宁却没法问出口。

不多久,便听到四贝勒府中传来李侧福晋顶撞福晋不敬四贝勒的消息。四贝勒一怒之下,上奏请旨撤了李氏侧福晋之位贬为格格,连二阿哥弘昀也被抱走,放在格格宋氏身边教养。李氏身边的奴才一律打发出去,却无人晓得几个平日深得李氏重用的心腹,俨然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第五十八章

058章历史走向的岔路

等马佳氏知道郭络罗氏“病重静养”的消息时,八贝勒府已经全面贯彻了胤禩所下达的命令,便是马佳氏拿着安郡王府的帖子上门都没用。马佳氏觉得此事颇有蹊跷,但到底不算是郭络罗氏证实娘家的人,也没有法子硬闯八贝勒府,只得讪讪而归,也不敢在大病初愈的玛尔浑前随意提起这件事。

“主子最近也累了,不如今儿早点歇了吧。”茯苓替齐佳氏摘下发髻上的金镶玉蝶翅步摇簪,说道,“八爷今天又去了韶秀院,说是要陪侧福晋、大格格跟二阿哥用膳,想必今天也不会来了。”

因为有郭络罗氏的事情在先,贝勒府里的下人早就换了一批,茯苓便是那个时候靠着喜塔腊氏运作送进府来,分到齐佳氏身边伺候的。短短几个月她便挤走了麦冬,成为齐佳氏最信任的心腹。

“这段日子八爷什么时候来过。”齐佳氏拿起白玉梳对着铜镜梳头,“陪大格格用膳?二格格难道就不是爷的女儿么,这么也不见爷来陪陪我,或者去陪陪詹氏,詹氏那儿还养着大阿哥呢。”

“庶福晋此生再没办法生育,大阿哥身子也就那样,八爷去有什么意义呢。”茯苓垂下眼眸不动生息地挑拨道,“到底还是因为侧福晋那儿儿女双全,八爷心里欢喜。主子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看看,调理好身子,也好为八爷开枝散叶?”

“确实,有个阿哥在身边总是好的。”齐佳氏手中的动作慢慢迟了下来,“可八爷总不来,我又有什么法子?”

“八爷不来,主子可以主动出击的。”茯苓说道,“太太说了,主子有了小格格,以后在贝勒府肯定就不能再低调隐忍下去。趁着现在福晋静养腾不出手来,侧福晋又素来标榜自己贤良淑德,庶福晋身子不好,郎格格如今还在调养腿伤,主子更应该好好把握机会才是。明年又是大选年,如今府里这样的状况,指不定皇上又要给八爷指两个新人,奴婢听说,太后这回带了两个蒙古格格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指给某个阿哥的。”

“让我想想。”齐佳氏叹了一口气。茯苓是喜塔腊氏给送进府的,心自然向着她,可就算茯苓一心帮助自己又有什么用,她到底只是个格格,在府里也没多少话事权,有什么法子跟如日中天的侧福晋争呢?

“主子不要再犹豫了,再犹豫就迟了。”茯苓劝道,“现在福晋这样,八爷有偏爱侧福晋,说不定以后贝勒府就是侧福晋的天下。主子跟侧福晋有隙,万一以后侧福晋起了要对付主子的心思,主子该如何是好?主子不想想自个儿,还得想想小格格呀。”

齐佳氏垂下眼眸,似乎已经把茯苓的话都听进去。

<

“八爷昨儿又宿在齐佳氏那儿了?”琬宁拿起眉笔轻轻勾画着眉,向一边的琥珀问道。

“是。”琥珀打开一盒桃花胭脂送到琬宁跟前,“这段时间八爷总能在府中偶遇齐佳格格跟小格格,大概是觉得这段时间冷落了齐佳格格跟小格格,所以便多陪陪她们。听说不独独去了齐佳格格那儿,连庶福晋那儿也常去坐坐。”

“没了福晋压制,她们都要起了别的心思了。”琬宁了然于心,“听麦冬说齐佳氏身边来了个挺厉害的丫头?”

“是,叫茯苓的,奴婢只知道她跟齐佳格格娘家关系颇深,保不齐是齐佳家给运作送进府来的。”琥珀绞了帕子给琬宁净手,“齐佳太太奴婢见过一面,看着是个慈眉善目的人,可能把持齐佳家这么多年,叫齐佳大人膝下孩子除了她所出的以外再无他人,想必手段也不差。茯苓如果真的是齐佳太太弄进府来的,主子看要不要…”琥珀手上做了一个动作。

琬宁透过铜镜跟琥珀对视了一下,笑着道:“一个丫头而已,齐佳太太爱送进来便送进来,你以为爷会不知道吗?”有了郭络罗氏指使合欢联合李格格谋害弘晖阿哥的事情,每一个进来贝勒府伺候的奴才都被陈喜查得清清楚楚,茯苓之所以能安然去到齐佳氏身边伺候,也是胤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结果。

“原来主子心里早就有数了。”

“也不算心里有数。”琬宁将帕子递回给琥珀,“自从福晋‘静养’以后,府里这几个女人谁不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就连詹氏这样以后再也没法生育的女子也要为将来好好筹谋。不为别的,明年就是有一年选秀,福晋若是久病未愈,贝勒府里不担保不会进新的女人,她们心里有了危机感,自然就要牟足劲去争。”

“那主子就不担心吗?”

“担心又如何,能改变得了皇上的心意吗?”琬宁拿起手边的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戴上,“叫沈氏把小阿哥抱过来,看着也该是时候进宫去了。”

这是琬宁生产后头一回进宫,就是要将孩子抱去给惠妃还有良嫔看看。太后从蒙古回来后身子便有些不舒服,身边就留着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跟博尔济吉特氏两个小丫头伺候,连佟贵妃等人的请安都免了,大概也无暇接见她。外边的日头还有些毒辣,连翘撑着油纸伞举过琬宁头顶,扶着琬宁上了车,转身便见茯苓缩在门口偷偷摸摸往外瞧。

连翘撇了撇嘴,居然敢出来窥视自己主子的行踪,真以为齐佳格格得宠今日就能这样肆无忌惮吗?

“别把心里的想法都搁在脸上,”小和子撞了撞连翘的肩膀,“不要管她就是了。”

“我晓得的。”连翘说道,“我就是看不过她那副样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