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李氏也太嚣张了吧。”瓜尔佳氏低声在婉宁耳边说道。

纳喇氏显然被李四儿这一番话气得够呛,捏着帕子的手指指节发白,脸色变换了好几番。吴雅氏却像是看不见那般,只顾着自己吃茶。

婉宁却有些担心纳喇氏会不会被气得动了胎气,倒不是她对纳喇氏心无芥蒂,只是这毕竟是老福晋的寿辰,出了事就不好看了。她虽然对李四儿有所耳闻,却不知道这个女人居然这样伶牙俐齿,还敢直接跟纳喇氏呛声,难道她以为她有隆科多的宠爱就能目空一切吗?

“你别生气了,仔细肚子里的孩子。”一边一直沉默的年氏给纳喇氏倒了一杯茶,“跟个奴才秧子置气只会伤了你自个儿的身子,作践人的法子多了去了。我听说这个李氏家里还有一个老父亲跟两个弟妹呢。”

一段时间没见,年氏倒比从前瘦了一些,这一开口却叫人生生打了个冷战:这分明是怂恿纳喇氏去找李四儿家人的麻烦!听说先前年氏因为跟府里的刘氏吵了一架而被九贝勒禁了足,想来是那段禁足期想通了什么,如今的性子看着更为收敛,打扮也低调了很多,没有了以前那样明媚动人的姿态。

纳喇氏深深呼吸了几下才勉强忍住要爆发的脾气,她毫不客气地接过年氏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忽略掉腹部传来的轻微的疼痛感,纳喇氏暗恨,决定回去之后要狠狠报复回来。

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百零八章闹剧

李四儿当然知道自己得罪了直亲王的侧福晋,那侧福晋回去之后少不得会向直亲王告状。不过她想到自己有隆科多的宠爱,而隆科多既是孝懿皇后跟佟贵妃的胞弟,又是当今皇上的表弟,算起来便是直亲王的表舅,按着身份她还是直亲王的表婶呢,直亲王无论如何也会给几分薄面。

只是李四儿万万没想到,当晚回去纳喇氏便见了红,请了数位太医过府就诊都没能保住纳喇氏这一胎。其实纳喇氏原本身子就不大好,每次来月事都会疼痛难忍,请了不少擅长妇科的太医调理都不见效;这一胎也是怀得艰难,养了两个多月才总算将胎像稳固下来,没想到才去参加了一次寿宴,回来便小产了。胤褆自然怒不可赦,吴雅氏为了避免被迁怒,便将李四儿对纳喇氏说的话添油加醋地告知胤褆。

胤褆对隆科多本身就没什么好感,在他看来,隆科多不过是因为他阿玛佟国维对江山社稷有功才能有今天的高官厚禄,如今他的小妾害得自己的孩子没能来到这个世上,杀子之仇不共戴天!隆科多宠妾灭妻,派个小妾去裕亲王府给老福晋贺寿,分明是不把裕亲王府放在眼里。他不上折子参奏,也对不起他这个亲王的头衔!

安抚过因为失子而痛哭的纳喇氏,又吩咐张佳氏仔细照料之后,胤褆才带着人回书房,洋洋洒洒写了一封陈情书,势要将隆科多参成白身!

“福晋,妹妹毕竟刚刚没了孩子,这屋里的摆设还是换一轮吧,免得触景伤情。”吴雅氏一直在纳喇氏院子里候着,等胤褆离开之后才不急不缓地对张佳氏说道。自从纳喇氏被诊出有孕之后,她屋子里的摆设就换了百子千孙、石榴花开等好意头的花样,如今看着难免有些讽刺。

“这个自然,等一下我便吩咐人去办。”张佳氏浅笑着回了一句,那笑意意味深长。

吴雅氏微微福身:“那妾身便先回去了。”

张佳氏颔首,说道:“今儿也是辛苦你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吴雅氏回到自己的院子,对着铜镜缓缓摘下发髻上那支卷须翅三尾点翠衔单滴流苏凤钗,许久方才露出一丝胜利的笑意。纳喇氏能这么快小产,真是多谢那个李氏的一臂之力,顺带着还将爷的怒气转移了出去,不叫别人怀疑是她跟福晋一起动的手脚。纳喇氏再得宠都不要紧,可是她不能允许纳喇氏诞下爷的孩子!膝下无子时已经将她们的宠爱夺得一干二净,要是再生下一儿半女,这府里岂不是连她们站的位置都没有了?不要怪她心狠手辣,要怪就只能怪纳喇氏自己不知收敛处处树立敌人,才让她跟福晋化干戈为玉帛共同出手。那一批沁了药的瓷器,过了今晚估计就要被下人“不小心”打碎了。

“青釉,去把颜色清淡的衣裳给取出来。爷刚刚没了一个孩子,也不适宜穿大红大紫的惹爷不高兴。”吴雅氏拿着用温水浸过的帕子擦去脸上的胭脂,吩咐一边伺候的丫头道。纳喇氏小产,接下来都得坐小月子,借着这个时候,她更应该努力一把,把爷的心思给扭转回来。

“是。”

<

纳喇氏小产的消息婉宁是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才知晓的。虽然早就知道纳喇氏身子不好,这一胎怀得不算稳妥,却不想昨天被李四儿这么一刺激,孩子居然没了。依照直亲王那样的火爆性子,估计就要跟隆科多撕破脸面了。

“随我去见见福晋吧。”婉宁往手腕上套了只赤金掐丝的手镯,对琥珀说道。

富察氏显然比婉宁早一步得知消息,正在跟赵嬷嬷商议该送些什么到直亲王府作为慰问,见到婉宁过来便说道:“想来你也知道消息了。直亲王家的侧福晋小产了。”

“妾身方才听说了。”婉宁在富察氏赐座后才坐了下来,“妾身来也是想跟福晋说说此事。昨儿在裕亲王府老福晋的寿辰上,直亲王侧福晋跟隆科多家的小妾发生了口角,也许是被那个小妾气着了,所以才动了胎气见了红。那个小妾说话实在无理,只是妾身听闻隆科多对她及其宠爱,若是往后宫里的娘娘问起,妾身该如何回答呢?”毕竟纳喇氏是跟婉宁她们坐一块儿的,要是宫里问起来,她也要给一套说辞。

“这本就与你无关,若是有人问起,你照实说便是了。”富察氏也略有耳闻,“我昨儿听四嫂说,雍亲王对隆科多这样的行为也是极为不满,昨儿又闹出这么一遭,只怕直亲王今日便要参奏隆科多了。我方才还跟赵嬷嬷商议着该送些什么过去。”

“妾身想着,直亲王侧福晋这回小产想必元气大伤,不如送些补身子的药材过去吧。虽说太医院多的是好药,但这也是我们的一番心意。”婉宁说道,“本就听说直亲王这位侧福晋身子一直不大好,调养了许久才有怀有身孕的,”

“也好。”这慰问的东西也不能显得太贵重,又得忌讳避免勾起人家的伤感之情。富察氏又道,“惠额娘知道消息后肯定会伤心,我打算明天进宫去给惠额娘请安,你带着几个孩子随我一起进宫吧。”

“是。”

正如婉宁跟等人所料,今日一早胤褆便一封折子状告隆科多宠妾灭妻治家不严,藐视皇室宗亲,纵容小妾无视上下尊卑,又将昨日李四儿的一番言论详细道出,更说明自己家的侧福晋因为李四儿的顶撞而动了胎气以致小产。直亲王府跟佟府向来不亲近,这封奏折更是狠狠打了佟国维的脸,更重要的是,直亲王家那个侧福晋肚子里的还是皇上的亲孙儿,如今孩子没了,皇上不龙颜大怒才奇怪。

隆科多如今是宫中一等侍卫,那边直亲王的折子一上去,他这边便已经听到了风声。昨晚李四儿只跟他告状,说在裕亲王府受了欺负,却并未告诉他她顶撞直亲王侧福晋一事,如今已经叫天子知道,后果是不堪设想了。

康熙昨晚就听太子回来禀告,说佟家遣了个小妾去裕亲王府贺寿,心里本就十分不悦。今儿又知道那个小妾害得自己儿子的侧福晋小产,更是怒不可赦。就算佟家是他的外祖家,隆科多是他的表弟,佟国维于江山社稷有功,但也不代表佟家可以肆无忌惮。下了朝康熙便将佟国维叫去御书房,只跟他说了两句话,一是赐死李四儿,二是将佟国维的官位降三级留用,隆科多外调去守长城口,在鄂伦岱手下当差,即日出发。

佟国维不敢有异议,他明白皇上已经是轻拿轻放,换做别人家恐怕早就削官夺爵了。他领了皇命,先是吩咐自己的心腹跟着李德全将李四儿那个贱蹄子处理掉,然后自己则去了侍卫班,将隆科多拎回府。

<

“你没瞧见汗阿玛今儿的脸色有多难看。”胤禩喝了一口野鸽汤,“不过看样子大哥对这样的处罚并不满意。”

“那皇上还能如何,总不能杀了隆科多吧。”婉宁给胤禩夹了一箸鸭条溜海参,“已经是一命抵一命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胤禩只是笑了笑,就大哥那性子,不追着倒打一耙已经是很给面子了,怎么可能轻饶?今儿下朝之后他还听见大哥让人去调查那个李氏娘家的情况,想来是不想放过李氏一家了。不过隆科多也真是糊涂,被个小妾拿捏着迷了心性,丢了大好前途。如今被调去守长城口,连个正经官儿都没捞上,想必汗阿玛是让他从一个小兵做起了。

“妾身听说鄂伦岱与隆科多素来不合,这回隆科多被调至鄂伦岱手下,想必日子也不好过了。”鄂伦岱跟家人关系也不大好,他阿玛佟国纲生前还曾经求皇上下旨杀了这个儿子,折腾起来连皇上都招架不住。婉宁记得前世这个桀骜不驯的人却跟胤禩交好,那时候还让不少人大吃一惊。

“也是该叫隆科多吃一顿教训。”胤禩对隆科多的感觉并不好,此人自傲狂妄,自恃自己的汗阿玛的表弟便不把他们这些阿哥放在眼里。殊不知他有今日的荣华富贵,也不过是汗阿玛看在佟国纲、佟国维的份上给的。

就在大家都以为李四儿必死无疑的时候,却传出李四儿有了两个月身孕的消息来。李德全没办法做主,只能进宫请求皇上的旨意。隆科多却是欣喜若狂,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自己最爱的女人有了他的孩子。这一切被赫舍里氏跟隆科多嫡长子乐兴阿给看了去,自此夫妻父子离心,乐兴阿也只当没了这个阿玛。

律法有言不问罪有孕的妇女,康熙只得暂时收回成命,却让人将李四儿从佟府挪了出去到一个偏僻的庄子上,只等她生下隆科多的孩子再处死。而隆科多也被佟国维压着即刻出发去长城口。

纳喇氏终日茶饭不思,只拿着自己给腹中孩子做的衣裳日夜痛哭,始终心有不甘,更不愿意李四儿平安诞下孩子。胤褆也不愿意这个杀子凶手再存活在这个世界上,便买通了人搜寻李四儿的下落,趁着夜半无人时制造了一场失足落水的戏码,让李四儿一尸两命。

佟国维怎么可能不明白这是直亲王府的作为,只是眼看皇上并没有要追究直亲王的意思,这苦水只能自己往肚子里咽。他既痛心自己的儿子被一个狐狸精害得前途尽毁,又痛恨直亲王府的赶尽杀绝,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第一百零九章

第一百零九章赐婚弘旺

也许是佟国维掩饰得好,胤褆这两个月来对李四儿的所在地一无所获,又被康熙警告了一番,不情不愿地收了手。而纳喇氏虽然极其不甘心,也只能吩咐家人暗地里再细细追查,一定要将那个贱婢置于死地。张佳氏十分满意这次与吴雅氏的合作,她遣人偷偷问过太医,太医说纳喇氏这番小产元气大伤,加上本身就不是容易受孕的体质,往后只怕更难有孩子了。当年纳喇氏勾引胤褆使她动了胎气生下一个体虚的小阿哥的仇,总算报了。

“十五阿哥大婚的礼单都送去给福晋过目了吧?”婉宁罩着一件蜜合色折枝花卉风毛圆领坎肩,窝在榻上,向一边的玉兰问道。

“已经给福晋送去了,福晋说主子安排得极好,就按照主子拟定的礼单去办便可。”玉兰回道,“这一季的冬衣也已经裁制好发放下去,按着主子的吩咐,大阿哥、二阿哥、大格格跟二格格那儿都多添了两件氅衣。”

“那就好。”婉宁又道,“端静公主写了帖子请咱们过府,你去把我前阵子让人去银楼打的那枚长命锁装好,明天给端静公主送去。”

端静公主在五月份的时候诞下了三额驸噶尔臧的一斧子,是个可爱的小格格。虽然不是皇上所盼望的是个男孩儿,却还是成为了端静公主心中的支柱。她跟噶尔臧虽然夫妻之情不深,噶尔臧又是涉及谋反一事才没了性命,但是寡妇的日子并不好过,如今满人女子也不比入关前那样自由,有个亲生女儿在身边,也能排解多年的苦闷。

“端静公主从前跟王爷也不亲近,怎么这回倒是下帖子邀请福晋跟主子过府了?”玉兰让人给婉宁去泡蜂蜜水,“虽说是去赏菊,只是单单拎出咱们府来,未免有些引人注目了。”

婉宁却是记得去年秋狝时皇上要将乌良罕家的格格指给弘旺的事情,现在离三额驸去世已经一年有余,敖登格日勒也该脱了孝服了吧。想来端静公主请她们过府,赏菊只是借口,大约也是让敖登格日勒在她们跟前再涛哥好印象吧,毕竟一年前见面的时候,富察氏还没进门呢。

“也许是有什么事吧,明儿过去便知道了。”婉宁垂下眼眸含糊过去。

“是。”玉兰应下,“今儿厨房新得了两条黄唇鱼,王爷让人送了一条给福晋,一条送来了小厨房,不如趁着新鲜叫厨子给做了吧。”

“你看着办便是。”婉宁抿了一口蜂蜜水润了润嗓子,“下去吧,我想小憩一会儿。”

“奴婢告退。”玉兰听罢后便抱来一床被子给婉宁盖上,才关了门退了出去。

<

一年不见,敖登格日勒出落得越发好看,也许是京城的水土养人,小姑娘看着白嫩了不少,穿着一件淡紫底子折枝辛夷花刺绣氅衣,脚踩绣白莲花软缎的花盆鞋,落落大方地站在端静公主身后。

昨晚胤禩已经跟富察氏说起过皇上有意给弘旺跟敖登格日勒指婚一事,所以富察氏对敖登格日勒也是有十分好奇。见她举止进退有度,说话有条有理,好感便先添了三分。

有了富察氏这个廉郡王嫡福晋,端静公主自然不会再拉着婉宁迂回打听弘旺的消息。婉宁也乐得清闲,跟端静公主说了一声,便让敖登格日勒陪她到花园去走走。端静公主的生母兆佳贵人原是包衣宫女出身,在平定三藩期间被康熙纳入后宫,这么多年来一直不得宠,连带着端静公主也没得过自己汗阿玛多大的宠爱。如今康熙对这个女儿有愧,所以公主府的建造也是及其奢华,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都是京城最有名的匠人设计,更别提满园名贵的花卉,都是宫里特意栽培然后再送到公主府的。

“许久没见格格了,这些时日格格在京城可还好?”婉宁跟敖登格日勒在花园里慢慢踱步,跟着伺候的人也是识趣地落在五步之后的地方。

“一切都好,就是觉得有些拘束。”敖登格日勒并不虚伪,“从前在草原我可以随时骑马打猎,进京之后反倒少了这样的机会。不过公主对我极好平日里也让人多寻些新鲜玩意逗我开心,便是不能随自己的心意做事,我也不觉得难过。”

敖登格日勒并不清楚自己大伯之死的内情,也是端静公主跟多尔济有意隐瞒,不想叫她以后觉得自己的婚姻是大清天子的一种赏赐。婉宁很欣赏敖登格日勒这种性子,便道:“我有个跟格格差不多岁数的女儿,也是个不定性的。她阿玛也疼她,特意辟了个校场给她练习骑马,格格有时候若是觉得闷了,请示公主过来也可以。”

“真的吗?”到底是个小姑娘,听到这个消息敖登格日勒眼睛一亮,惊喜地追问道,“真的可以过府玩耍吗?”

“当然。”这也是婉宁今日来时跟富察氏商量好的,寻个机会叫弘旺跟敖登格日勒打个照面,彼此知道对方的存在。

敖登格日勒乐得眼睛都在发光,笑着道:“那我得空就过府打扰了。这么长时间没骑马,也不知道功夫会不会生疏了。”

婉宁莞尔一笑,才道:“格格往后多练习就是了。”

许是端静公主跟富察氏已经聊完,婉宁跟敖登格日勒还没说上多少话便被请了回去。富察氏跟婉宁微微颔了颔首,便借口端静公主还要照顾小格格,遂先离开回府去。

“你瞅着这位乌良罕家的格格性子如何?”富察氏问道。

“妾身看着是个爽利大方的,。”婉宁说道,“不过也不娇蛮,规矩也十分不错,听说还是端静公主亲自调丨教的。”

“她在端静公主身边长大,规矩自然错不了。”富察氏说道,“端静公主的意思,是不想乌良罕格格这么早出嫁,到底她也是在蒙古长大的,对京城的情况也不是很熟悉。再者我也觉得弘旺身子弱,也不宜这么早成婚。端静公主说她会寻个日子进宫跟太后还有皇上商议一下。”

“福晋有这方面的考虑也是对的,再者还有弘旺生母的问题。”詹氏是被胤禩以“身子不适需要静养”的借口给禁了足的,如果弘旺大婚,少不得也要让詹氏出来跟媳妇见个面,喝下这杯媳妇茶。婉宁说道,“只是爷如今十分厌恶詹氏,只怕也不愿意放詹氏出来。”

“这事儿我会跟爷说一声,你也跟爷提一提。”富察氏自然也想到这样的问题,“左右皇上还没下旨赐婚。”

“是。”

<

胤禩对放不放詹氏出来尚在考虑之中,康熙赐婚的旨意便已经先下来了。京城的女眷对这位来自喀喇沁的格格并不是很熟悉,只知道她是从前三额驸的侄女,这一年来一直陪着端静公主在京城居住,只是甚少出来走动,连裕亲王老福晋这样的皇室宗亲也只是在太后那儿见过那格格两面而已。

“这指婚的圣旨才刚刚下来,这些天咱们府的门槛都要被踩扁了,可见大家对大阿哥的婚事有多上心。”郎氏抚过发髻上那支点翠镶红宝石金菱花,笑着说道,“妾身听说那位乌良罕格格性子爽朗,又是端静公主教养长大的,想必规矩肯定错不了。只可惜大阿哥跟乌良罕家的格格年纪还小,婚期才定在了三年后,倒是可惜了些。”

“妹妹急什么,总有一天能叫你见上一面的。”齐佳氏吃了一口茶,笑着瞥了郎氏一眼。她的小九九齐佳氏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是想着如今詹氏被爷关了起来,大阿哥没有生母替他料理亲事,想要插手大阿哥的婚事罢了,指不定还想着要是詹氏出不来,大阿哥还能记在她名下。也不想想便是没有詹氏这个生母,福晋还活生生地站在这儿呢,哪里轮得到她插手。

“我不过是说句玩笑话罢了,姐姐何必这么快呛声?”郎氏脸上的笑意微微僵住,暗恨齐佳氏如今经常跟她作对。

富察氏并没有把她们之间的小打小闹放在心上,她跟婉宁的态度一致,只要后宅这些女人没闹出什么大事儿,拈酸吃醋的你来我往便随她们去。翻了翻今日博尔济吉特氏送上来的抄写,富察氏才道:“现在都快年下了,你们那里的用度都够吧?”

“妾身那儿都是按着份例发下来的,已经够用了。”齐佳氏说道,“只是二格格身量又高了些,妾身想着再给二格格做两套新衣裳。”

“也好,底下的人前阵子孝敬了好几箱皮子来,取些软乎暖和的给二格格才几件坎肩斗篷也是好的。”富察氏转过来向婉宁说道,“大格格那儿也跟着添几身吧。”

婉宁放下茶盅,笑着说:“妾身替大格格谢过福晋。”

“福晋对两个格格真好。”郎氏逮到机会笑呵呵地便奉承富察氏,“果真是慈母情怀。”

婉宁捏着帕子挡在嘴前掩饰快要溢出来的笑意。要说年纪,瑚图里比富察氏小不了几岁,郎氏这奉承话说出来也不怕叫人觉得牙酸。

富察氏把郎氏的话当做耳边风,只顾着跟婉宁商议着年礼的事情。齐佳氏乐得看郎氏吃瘪的样子,不过也知道富察氏不喜欢别人在她跟前争风吃醋,借口回去照顾二格格便先离开了。安氏一向很安静,见齐佳氏起身离开便也跟着告辞。郎氏只觉得更加尴尬了,想了好久总算找了个像样的借口,像逃跑一样逃了出去。

婉宁跟富察氏相视一笑,也不再管她们。

第一百一十章

良妃的身子这两年越发不好了,入冬之后更是大病了一场,整个人都消瘦了下来。今年新得的皮子已经挑选了最暖和柔软的给长春宫送去,富察氏还想着叫弘旺跟弘昕每日下课后去给良妃请安,有几个孙儿在身边陪伴,估计良妃心里也会高兴些。

婉宁如今已经将大部分的管家权力转交给了富察氏,这倒不是胤禩让她这样做的,只是这段时间婉宁极容易疲倦,身上一直觉得不爽利,太医说这两个月需得静休,连带着韶秀院的事儿都交给瑚图里去管,琥珀跟玉兰在一边帮衬着。

“厨房里炖了人参鸡汤,额娘等一下多喝一碗,太医说对身子有好处呢。”核对着这个月送来韶秀院的份例,瑚图里也不忘提醒婉宁,“最近弘昭总想着额娘,只是阿玛说不许他吵着额娘休养,叫弘昕给拎去教读书了。嫡额娘那儿的夏荷来过,说是端静公主给送了些补身的药材来,我让琥珀姑姑收起来了。”

自从敖登格日勒赐婚弘旺之后,三公主府跟廉郡王府就越发走得近了,再加上端静公主生母兆佳贵人如今挪到长春宫去在良妃身边讨日子,良妃也投桃报李,吩咐长春宫的人善待兆佳贵人,两家的关系就更加亲近。婉宁喝了一口蜂蜜水,说道:“听说前几天乌良罕格格找你出去骑马,你怎么没去?”

“额娘身子不适,我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出去玩呢?再者天气也越来越冷了,女儿也不想动。”瑚图里说道,“还不如陪额娘说话呢。”

“你嫡额娘说明天要去给娘娘请安,你跟着一块儿去吧,娘娘也许久没见你了。”婉宁道,“还有太后娘娘,那条花了大把时间做的银鎏金点翠镶玉大抹额正好给太后娘娘送去。”

“这原是做来孝敬额娘的,额娘舍得叫女儿送出去吗?”瑚图里歪着头问道。

“你给我做的还少吗?我这儿的帕子香囊都是你做的,还有你阿玛的荷包,弘昭的小衣裳,都把柜子给堆满了。”婉宁笑道,“太后娘娘最是疼你,你也该好好孝敬太后才是。”

“那明日进宫给老祖宗请安,我把最近绣好的佛经也给老祖宗送去。”瑚图里想了想便道,“除了那条抹额,女儿还想着给送几条帕子跟几个香囊呢。”

“你做主就好,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话让琥珀跟玉兰帮衬一下。”婉宁伸手替瑚图里把鬓角的发丝挽到耳后。满人家的女儿早成婚,弘旺如今已经订了亲,瑚图里只比弘旺小几个月,再过一年也该相看人家了。琥珀是她身边的老人,玉兰在她身边也有好些年,到时候瑚图里出嫁,她肯定是要派其中一个作为陪嫁的。

“女儿知道的。”瑚图里甜甜一笑,低头继续核对着账本。

紫菀这时候走了进来,犹豫地看了瑚图里一眼,才在婉宁耳边低声道:“主子,方才安格格说身子不适宣了太医,太医给诊出有近二个月的身孕了。”

“哦,太医可有说别的?”

“太医说先前安格格病了一场身子亏虚,如今有孕就更要注意休息,头三个月都不宜随便走动。”紫菀咬了咬下唇,“主子可要过去看看?”

“福晋那儿怎么做的?”对于安氏有孕,婉宁并不算十分吃味,以她看来安氏生性本分,她有孕总比另外三个女人有孕要好,她虽然没在管家,但也知道齐佳氏等人如今正各处寻找生子药方,巴不得在她静养的这段时候怀上身孕呢。

“福晋派了身边的腊梅过去看过,又点了几个老实的婆子放在安格格身边伺候。”紫菀道。

“那我也不必亲自过去,让玉兰拾掇一份贺礼送去便是。”婉宁知道紫菀心里肯定是觉得安氏是借着她休养这段时间“勾引”胤禩才能有孕的,只是儿女缘分都是天注定的,安氏有这福气是老天保佑。

“是。”紫菀见婉宁并无不悦之情,才应声退了出去。

<

安氏这一胎确实如太医所说的那样有些虚弱,主要还是因为安氏底子不好的缘故。张太医也给开了安胎的药方,富察氏又让管嬷嬷去安氏身边看着,确保万无一失。齐佳氏跟郎氏知道安氏有孕之后心里很不是滋味,特别是郎氏,进府将近十年了也不见有好消息传来,如今更是恨不得把寻来的生子药方给吃个遍。

“近年下了。”婉宁看着外头飞扬的鹅毛大雪,“爷最近也清闲了不少。”

“自从汗阿玛将十六弟调入户部帮四哥办事之后,我也就闲了不少。”胤禩抿了一口六安茶,笑着说道,“趁着有时间来陪陪你,不好吗?”

“妾身当然是欢喜的,就怕府里其他人有意见。”婉宁将双腿蜷缩在被子里,未施粉黛的脸上写满了揶揄的笑意,“今天去给福晋请安的时候才听了一耳朵的酸话,话里话外都在议论安氏肚子里的孩子。”

“人得闲了就自然多嘴,别管她们便是。”胤禩将婉宁的手握住,“手有些冷,让人去那个手炉过来吧。”

婉宁并未拒绝,只是道:“爷还说我呢,您自个儿不也一样。这些天雪一直下个不停,爷出门的时候还得多添件衣裳才是。前些日子我给爷做了一件锦袍,现在正好让爷试试合不合适。不合适的妾身再给爷修改。”

锦袍很合适,婉宁特意加了一层柔软的夹棉,穿起来暖和舒适。胤禩让陈喜给收好,才道:“这些事让针线房的人操办便是,你身子不好,不要伤神。再有下次我就让人把你屋子里的针线全给收走了。”

“有紫菀跟紫苏帮衬着,妾身也没怎么动针黹。”婉宁笑了笑,又提起今日早上富察氏说的话,“想来福晋也有跟爷说起吧,如今都快过年了,爷看是不是该解了博尔济吉特氏的禁足,叫她出来一块儿过年。”

底下的人说博尔济吉特氏这几个月乖巧得完全不像她原来的性子,也不知道是真心改过了还是又一次掩饰心中的愤恨。

“福晋怎么说?”胤禩问道。

“福晋还不是得看爷的意思吗?只是福晋仁慈,也不想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过日子。”婉宁道。富察氏进府才半年,自然不知道博尔济吉特氏的脾性,真以为她是真心改过,不过婉宁却不相信,估摸着她也是担心自己会像詹氏那样被关了禁闭就再也出不来,才会故意压制自己的脾气表现乖巧。

“那就让她在除夕那晚再出来吧。”胤禩捏着婉宁的手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改了性子。”

<

博尔济吉特氏这次被放出来后就一改以前奢靡华贵的装扮,梳好的发髻上只簪了一对银杏花簪子,身上的氅衣也不是银红深紫的颜色花样,看上去温柔可人,只是婉宁分明看出她盯着安氏时眼底那一抹掩不住的嫉妒。胤禩跟富察氏进宫参加宫宴,婉宁因为身子不适的原因这回并没有随行,而是留在府里准备晚些时候的家宴。

“安妹妹的身子怎么样了?”齐佳氏看了一眼安氏微微鼓起的小腹,笑着问道。

“有劳姐姐关心,妹妹一切都好。”安氏心里清楚,齐佳氏哪是关心她好不好,不过是想要把话题跟矛头转到她身上罢了。如今府里有孕的人就只有她一个,博尔济吉特氏刚解了禁正是要牟足劲争宠的时候,齐佳氏恐怕也是想挑起博尔济吉特氏对她的不满。

出乎安氏的意料,博尔济吉特氏并未接话,只是坐在一边默默吃茶。

齐佳氏跟郎氏面面相觑,皆看出彼此眼中的诧异:博尔济吉特氏居然也有能这样沉住气的一天。

这几个人来来去去都只会说这些酸话,婉宁听得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索性低头翻着厨房送上来的菜单,着重看了看给安氏安排的席面。安氏如今正是最娇贵的时候,任何一点对孕妇不利的吃食都不能呈上来,酒水这一类的东西都得撤下,换成温水或者蜜露。

“侧福晋,王爷跟福晋回来了。”外头的丫头得了守门婆子的话,便进来回禀道。

婉宁遂放下手中的东西,披上斗篷,领着众人在门口候着。

博尔济吉特氏也是一阵激动,她已经有半年时间没见过胤禩了,今儿特意换了装扮过来,就是为了能挽回胤禩对她的喜爱。这半年的禁足抄书并没有让她心中的不满消去,反倒是让她除了婉宁之外越发恨起富察氏来,不同的是她如今学会了隐忍,总有一天她会夺过胤禩的喜欢,再将这两个女人踩在脚底下。

可是胤禩的眼神却没有落在博尔济吉特氏身上半分,仿佛她只是个普通的陌生人,他跟婉宁说话,问过安氏的身子,甚至还和颜悦色地跟齐佳氏还有郎氏说笑了几句,却始终没有搭理过博尔济吉特氏。

富察氏虽然见到博尔济吉特氏失落伤心的模样但也只当看不见,吃了一口热茶,又让人把几个孩子叫来,才让人去厨房传膳。宫宴虽然明面上是宴席,可实际上也不过是彼此交流说话的场合,宴席上的菜肴看着好看,实际上也没人能多动筷子,还不如回府再好好吃一顿。

博尔济吉特氏吸了吸鼻子,将泛酸的心思都压了下去。大过年的她不能惹胤禩不高兴,否则这半年的隐忍就是白费了。

富察氏跟婉宁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博尔济吉特氏这回是真的变沉稳了。至于这是好是坏,还得再观察观察。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琐事

博尔济吉特氏这段时间的恭顺安静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连胤禩都对她刮目相看,只是始终不曾踏入她的院子。郎氏沉不住气试探了好几回,却都被博尔济吉特氏三言两语给噎了回去。

“王爷今天宿在哪里了?”博尔济吉特氏捏着绣花针,问道。

“王爷如今还在安格格那儿陪着安格格用膳,还没出来。”博尔济吉特氏身边的丫头已经换了好几拨,如今在她跟前的是去岁新进府的玉竹跟茱萸,都是博尔济吉特氏花了不少心思跟银钱给收买好的,专门替她打探府里的消息。

“安氏那个贱蹄子不过是怀了王爷的孩子就开始恃宠而骄,真以为自己可以给王爷生个阿哥。身子不好就该好好养着,有孕了也不安生,就会做些勾引王爷的事情来。”这段时间胤禩没少去安氏的院子,博尔济吉特氏不嫉妒才怪。她不敢在别人跟前表露一丝不满,只能在自己屋子里发泄。

“格格不要动气,仔细自己的身子。”玉竹给她倒了杯茶,“太医说您这段时间情绪起伏不宜太大,仔细病根复发。”

被禁足了半年,博尔济吉特氏自然会容易想歪想多,郁结在心,身子自然好不起来。前段日子太医来给她诊平安脉时也跟她叮嘱过不宜太动气,免得气坏了自己。博尔济吉特氏喝了一口茶,深呼吸了几下才说道:“福晋跟侧福晋就没有表达什么不满吗?安氏那个贱人平时不声不响,却给她们这么大一个耳刮子,她们都能忍下来?”

“侧福晋那儿有两个阿哥跟一个格格,自然不在乎。”玉竹说道,“至于福晋那儿,安格格身份不高,便是平安为王爷诞下孩子,估摸着也是抱去给福晋抚养的。”

“怪不得福晋对安氏这么好。”博尔济吉特氏冷笑了一声,“我记得我的嫁妆里有一套青釉的瓷器,给安氏送去吧,就说是我的一番心意。”

“那套瓷器是好东西,格格平时自己都舍不得拿出来摆,怎么这回却给安格格送去?”茱萸放下刚从厨房端来的燕窝,疑惑地问道。这位主儿不是挺讨厌安格格的吗?

“格格如今最重要的是挽回王爷的心,现在王爷明显是把心思放在安格格身上,格格给她一些甜头也无妨。”玉竹瞄了博尔济吉特氏一眼,见她没有反对才继续说道,“一套青釉瓷器算不得什么,到时候得了王爷喜欢,什么好的东西没有呢。”

“原来如此,格格果然英明。”茱萸听罢后赶紧奉承道。

博尔济吉特氏微微一笑,眼神里写满了志在必得的信念。她实在不想再回到当初那种无依无靠的日子,将来日子过得好不好,都得看她怎么争取。

<

博尔济吉特氏消停了下来,郎氏又被富察氏警告了一番,府里总算清净了不少。胤禩最近又开始忙起来,今年万寿节蒙古各部都派人进京贺寿,还有远道而来的各国使者,鸿胪寺卿已经接待了不少贵客,馆舍也已经住进了不少人。这其中就有博尔济吉特氏的父亲巴雅尔台吉。跟婉宁有过一面之缘的台吉福晋前年因病去世,这回陪着他进京的是长子庆格尔泰跟幼女其其格。

“汗阿玛的生辰就要到了,我拟定了一份贺礼单子,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增减的?”富察氏递了一叠单子到婉宁跟前,说道。

婉宁扫视了一番,见跟去年准备的大体一致,便道:“今年并不是皇上的整寿年,福晋这样安排已经算合适了。妾身记得先前爷底下的门人送了一块上好的翠玉来,不如请匠人雕刻成福禄寿的摆件,作为贺寿的礼品一并加进去。虽然那块翠玉的品相比不上缅甸送来的贡品,可好歹也是一番心意。”

“也好,我阿玛认识一位巧匠,对雕刻玉石最是在行的,等一下让陈喜拿着咱们府的帖子去请便可。”富察氏考虑了片刻,觉得婉宁这个建议很是不错。这块玉是底下人整块孝敬来的,也就只有一块,而胤禩素来不喜欢把玩玉石,要是赐个府里的人也难免会引起纠纷,倒不如雕刻好送进宫去。

“除了汗阿玛寿辰一事,再有便是安氏待产的事情。”富察氏吩咐腊梅去给陈喜传话后才道,“虽然这段时间一直在养着,但张太医对她这一胎能足月生下来并不抱太大的希望,我想着也该挑几个稳重的产婆进府随时候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