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辛夷轻声应道。她忠心于安氏,自然是唯自己主子的命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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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的家宴婉宁因为感染了风寒所以并没有入宫,几个孩子都是胤禩带去长春宫,由良妃照顾着到宴席上。也许是因为看到胤禩形单影只的模样,康熙才想起自己这个儿子还有过赐了婚尚未过门的继福晋,遂下旨将婚期定在六月十六。几个孩子大约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约而同都露出积分抗拒,瑚图里更是担心她会难过,这段时间还常常陪在婉宁身边。

“额娘先把药给喝了吧。”瑚图里端着已经晾了好一会儿的药汤,“弘昕等一下下学后就回来看额娘了。”

“我不过是偶感风寒,看把你紧张的。”婉宁笑着摸了摸瑚图里的脑袋,才把药一饮而尽,“你这些天要忙着读书学女红,还得过来帮我料理府里的事务,也得好好照顾自己才是,别我好起来了,你又病倒了。”

“女儿一点都不累。”瑚图里紧紧缩在婉宁身边,母女俩盖着一床被子,“我见二妹这些天神不守舍,问了之后才知道原来是齐佳庶福晋因为阿玛要娶继福晋的事情黯然神伤所以一直睡不好,她心里担心得很。那额娘呢,额娘难过吗?”

“说不难过那是假的,但这也是皇上的恩典。”婉宁轻声道,“再者,总不能叫你阿玛没有个正妻吧。”

“左右额娘有我,有弘昕跟弘昭就够了。”弘昭是小阿哥的大名,还是康熙亲自给取的。瑚图里皱了皱鼻子,“近来那个博尔济吉特格格又来跟我拉关系,我实在是烦了她。”

“不想理她就不要理,也不必给她面子。”婉宁说道,“这两个月府里肯定会比较忙乱,你除了上学之外便乖乖留在院子里,别跟其他人一般见识。”

“女儿知道的。”自从阿玛定下婚期之后,多少人想要看额娘的笑话。如今额娘病着,琥珀姑姑为了让额娘安心养病也有心不让她外头人的非议。但是那些背地里说自己额娘坏话的人,瑚图里心里都记得清清楚楚。明知道自己阿玛对额娘感情不变,那些人还一副恶心的嘴脸,真是可恶。

富察家也开始忙个不停。阿尔达打听到廉郡王府的主院已经许久没人住,一应的家具都得重新打造,木材倒是在指婚之后就开始准备了,只是他们还得等内务府送来主院具体的大小尺寸才能请匠人着手打造。倒是其他嫁妆都备得差不多,西林觉罗氏就算再不甘心,也只得耐着性子替富察氏准备。富察氏生母留下的嫁妆、玛嬷给的嫁妆以及这些年来积攒下来的宝贝都用红木箱子给装好锁上小锁贴上封条,嫁妆单子写满了一张又一张。

“内务府今天派人来丈量主院的大小了,估计是要给富察家送过去,也好叫他们准备打家具。”琥珀让两个小太监把绣架摆在婉宁跟前,“刚才陈喜又来说,温恪公主定于三月出嫁,还请主子准备好添妆呢。”

“皇上说是要亲自送温恪公主出嫁的,那岂不是御驾又得到塞外去?”婉宁问道,“爷也去吗?”

“陈喜倒没说,只道皇上点了十三贝勒伴驾。”琥珀仔细观察婉宁,见她并没有因为刚刚自己的禀告而变了脸色,才说道。

“到底温恪公主也是十三贝勒的同胞妹妹,皇上点了十三贝勒一起送嫁也是理所当然的。”婉宁的身子虽然比之前好了许多,但胤禩还是不放心,寻常府里的事情都交给管嬷嬷料理,唯有此次温恪公主出嫁的大事,还得婉宁出面准备添妆的东西。翁牛特部离热河行宫不算远,康熙如果巡幸蒙古还能时常叫温恪公主过来伴驾。

“温恪公主跟十公主的身子都随了敏妃,素来娇弱,我记得最近新配了一些养身的丸药,去取来四瓶添上。前阵子底下的门人又给爷孝敬了一盒红宝,你让人去银楼打造一套金镶红宝的头面来。”婉宁想到上一辈子温恪公主跟额驸虽然感情深厚,可惜天妒红颜,温恪公主在诞下一对双胞胎之后便力竭而亡,年不过二十二岁。

“我记得南边的铺子送来了好几匹鸳鸯长安跟瓜瓞绵绵花样的料子,不如也给温恪公主送些过去吧。”琥珀提议道。鸳鸯长安寓意夫妻和谐恩恩爱爱,瓜瓞绵绵寓意子孙满堂,看着就吉祥。

“也好。”婉宁顿了顿,同意了琥珀的说法,“我拟一份单子给你,你去准备一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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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驾在六月初才返回京城,而府里已经开始为继福晋进门而张灯结彩。不过胤禩有意节俭,并没有像直亲王娶继福晋时那样大排筵席,只按照最基本的制度让内务府的人去操办,这样的行为也让府里的人明白,胤禩对续娶福晋一事并不上心。

到了成婚前一天,富察家便派人将富察氏准备的一部分嫁妆跟新打造的家具给送过来,陈喜等人忙着将富察氏的嫁妆放置好。婉宁依旧绣着那副福寿延年图,一点都不理会外头的骚动。齐佳氏等人读来刺探过,也被她三言两语给打发走了。

六月十六日,天大晴。婉宁称病没有出席婚宴,只听琥珀说富察氏出嫁时红妆十里,外头也是热闹得紧。她听着外边隐隐约约想起的唢呐声,一晚上都没合眼。等到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还得用桃红的胭脂掩盖住脸上疲惫的神态。

富察氏穿着一身大红色绣石榴花葡萄纹的旗装,脸上带着新嫁妇独有的羞涩,跟在胤禩身后走了出来。

“时候不早了,请诸位侧福晋、庶福晋还有格格给福晋敬茶。”富察氏的陪嫁嬷嬷林嬷嬷说道。她是西林觉罗氏另外派来的。见胤禩跟富察氏脸色尚佳,便直接开口道。

话音刚落,富察氏就微微蹙起了眉,但并没有开口阻止。

婉宁心平气和,似乎并没有因为林嬷嬷的催促而恼羞成怒。富察氏跟胤禩坐在一排可能没注意到,她却瞧见了胤禩因为林嬷嬷突然开口而沉下来的脸色。据她所知这位林嬷嬷不是从前富察氏惯用的乳嬷嬷,想必跟富察氏也不亲厚。这样没头没脑地赶在主子前头说话,也不知道是富察氏有心为之,还是她自作主张了。

等所有人都敬过茶相互送了见面礼,几个孩子也上来见过嫡母。不同于瑚图里、弘旺跟弘昕那样善于收敛脸上的表情,宜尔哈明显对这个嫡母很是抗拒,富察氏有意给她亲近,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却被她给躲了过去。

胤禩也只当看不见,打发了所有人出去后,陪着富察氏沉默地用完早膳,便离开到书房去。皇子大婚有三天婚假,是给与福晋培养感情所用,胤禩这样做明显是对富察氏有些不上心。富察氏知道肯定是方才林嬷嬷多嘴惹恼了胤禩,只能目送胤禩离开,心中却已经有了要将林嬷嬷架空不让她插手自己的事务的想法。

第一百零五章

第一百零五章消息

胤禩在书房翻了一下邸报便往婉宁的院子走去。今日带着富察氏入宫请安时,这为继福晋的表现确实不错,对额娘也是恭恭敬敬的。只是方才瞧着她身边陪嫁嬷嬷的做派,着实有些嚣张,到底是富察氏授意那个嬷嬷给府里的人下马威,还是那个嬷嬷自作主张呢?

“爷怎么过来了?”婉宁刚刚绞了帕子擦去脸上的胭脂,便见胤禩踱步走了进来,便说道,“这个时候爷怎么不陪陪福晋?”

“刚刚见你脸色有些不好,所以过来看看你。”胤禩捏着婉宁的下巴仔细瞧了瞧,“脸色还有些苍白,太医怎么说?”

“还是老样子,要我多静养少操心。”婉宁道,“爷看妾身脸色差,只是我昨晚睡不好而已,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婉宁去岁从热河回来之后觉得身子很容易疲乏,陆陆续续调理了好几个月才见好转。太医说这原是她之前生弘昭时留下来的病根。那时候正值胤禩伴驾巡幸蒙古遇上刺客,婉宁既担心胤禩的安全又担心那时候随驾的父亲,不慎动了胎气,生产时也是极为辛苦。虽然后来张太医也给开了调理身子的药,只是婉宁喝了一阵子见身子好了,太医诊脉之后也说不必再喝才停了药。估摸也是这回去热河的时候有些劳累,这才诱发了病根。

“太医给开的药要按时喝。”胤禩嗅着婉宁衣裳上的熏香,“你衣裳上的熏香味儿不错,跟额娘那儿的味道有些相似。”

“这是前些日子娘娘赏的,说是内务府新进上来的东西。”婉宁道,“娘娘说用着味儿极好,又说妾身如今身子不大好也不适合用太浓重的香料,便给了妾身一些。”

“你若是用得喜欢,让老九多给你送些。”

“九贝勒虽然管着内务府,但也能这样徇私。而且妾身觉得内务府原本送来的熏香就很不错了。”婉宁笑着靠在胤禩怀里,“说起来妾身方才想到一个问题。如今福晋已经进门,这管家的权力是不是该交给福晋呢?太医说妾身也不宜劳累,借此给福晋放权也是好的。”

“等福晋归宁回来再说。”胤禩想到富察氏身边那个陪嫁嬷嬷,。眉头不禁一皱。

婉宁跟胤禩相处了这么多年,他的一举一动婉宁都清楚。想来是刚才那个林嬷嬷抢先发话让胤禩不高兴了,不然也不会在成婚后第一天就跑到她这儿来。既然胤禩放话了,那么婉宁也不必这样积极将管家权上交,且看富察氏先怎么处置那个嬷嬷再说吧。

“爷不回去陪陪福晋吗?”婉宁继续问道,“好歹爷跟福晋才刚刚成婚,总不能一整天都陪着妾身吧?要是在府里传开了,别人又要说妾身霸着爷不放了。”

胤禩自然知道,像博尔济吉特氏那样爱嚼舌头的人府里多的是,他大婚之后第一天就跑到婉宁这儿来也不是事儿,便说道:“等一下便回去。你让人传些点心来,方才的早膳也没怎么吃。”

婉宁遂让紫菀去小厨房取些热乎的点心来,配着热茶陪胤禩用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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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回门,富察氏便将林嬷嬷留在了富察家,具体用什么理由婉宁不得而知,不过如今富察氏身边的嬷嬷却是她玛嬷身边的老人,举止态度恭谨有度,也不像林嬷嬷那样狐假虎威,倒为富察氏在胤禩更前加了不少分。

“福晋看着是个慈善人,知道主子身子不好,便免了主子的请安。”紫苏放下汤药,“听说昨天厨房做了福晋爱吃的菜,还得了福晋的赏钱。”

婉宁端起汤碗,用银勺搅了搅,才道:“这药苦得很,去给我取些腌制梅子来吧。”

“是。”紫菀脆生生应道,顺带拖拉了拉紫苏衣角叫她跟着出去。

“紫苏那丫头嘴上没个把门,主子别跟她一般见识。”府里的人都说继福晋贤惠,有大家风范,更把自己主子跟继福晋相提并论,说自己主子就算再怎么好,侧室终究是侧室,到底是比不上的。琥珀心里门儿清,这话分明就是博尔济吉特格格的院子里传出来的,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福晋是真贤惠也好假慈善也罢,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婉宁淡淡地说道,“至于紫苏,那丫头素来心直口快,你再多调丨教一下便可。”

“主子不生气就好。”琥珀道,“前些日子铺子上送了两对和田玉雕的水仙花簪子来,正好今日恒郡王福晋下帖子邀人去赏花,奴婢瞧着主子如今拿来戴也好看。针线房刚刚送来了新制的夏衣,奴婢刚刚看了看花色,是主子吩咐的水蓝荷花云纹的样式,瞧着就清爽,也适合这个天气穿。”

“你的眼光素来好,看着搭配就是了。”婉宁将汤药喝完,也没提起腌制梅子的事情,“叫玉兰跟紫菀准备着,等一下陪我去恒郡王府吧。”

“是。”

廉郡王府终于有个名副其实的女主人,出来交际也不显得那么尴尬。富察氏虽然很少在女眷圈子露面,可言行举止都是阿尔达请了宫里放出来的姑姑教导的,虽然还有些陌生,可一举一动都有板有眼,也不失嫡妻正室的气派。

“你府里那位福晋可还好想与?”瓜尔佳氏碰了碰婉宁的手臂,轻声问道。

“我跟她交集不多,”婉宁说道,“你也知道我这阵子身体不怎么好,我们家爷叫我好生调理,福晋这段时间也免了我的请安。不过听府里人说,福晋手段圆滑打赏大方,想必是个不错的吧。”

“她没为难你就好。”瓜尔佳氏可没忘记当年恒郡王福晋进门之初对她的百般刁难,府里其他女人为了讨好福晋更是联合起来对付她,要不是爷宠爱她,她早就被人挤兑得没有立足之地了。“你也不要跟她争一时之气,你膝下还有两个阿哥跟一个格格呢。”

“这个我自然知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婉宁捏着帕子想瓜尔佳氏敬了一杯玫瑰香蜜,“咱们也不要聊这些了,免得大家心情都不好。我这阵子一样养病也没怎么出门,外头可有什么新鲜事?”

“还不是那些旧闻。不是说这家娶了媳妇,就是那家纳了小妾。”瓜尔佳氏抿了一口玫瑰蜜,“不过最稀奇的就是佟贵妃胞弟隆科多,居然强纳了自己岳父的小妾,还对那个小妾情根深种,甚至要佟家上下人等称呼那个小妾为太太,更是为了她将嫡妻给关了起来。”

婉宁对这件事很有印象,前世即便她失宠禁足也听说过,隆科多宠爱的这个小妾叫李四儿,她仗着隆科多的喜爱卖官买爵收受贿赂包揽诉讼,甚至还将隆科多原配赫舍里氏虐待致死,只是李四儿下场如何她倒不清楚,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吧。

“听着就玄乎,还情根深种,是不是那个小妾使了什么手段蛊惑人心?佟贵妃在宫中克己守礼唯恐惹恼皇上,没想到她的弟弟却是这样肆意妄为。”虽说纳妾本不是什么要紧事,不值得说,只是隆科多这事做得不厚道,惹人非议。

“佟国维大人还没发话,咱们静观其变吧。”瓜尔佳氏话音刚落,便见直亲王侧福晋吴雅氏走了过来。

“来了?”瓜尔佳氏招待吴雅氏坐下来,“怎么就只有你,纳喇侧福晋呢?”

“她身子不适,今天不能过来做客。”吴雅氏回道,“似乎是老毛病了,这一年里一直在调理,只是总不见好。”说罢又看向婉宁,“听说你这些日子病了,我没办法出门看你,最近怎么样了?”

“好多了,不过是底子有点虚,休养一段时间便好了。”虽然对吴雅氏的提问有些懵,婉宁还是十分得体地回道,“许久没见你了。”

“你在养病,我也忙着替福晋料理家务事,也没怎么出来走动。”吴雅氏顺势坐了下来,“福晋所出的小阿哥三天两头生病,福晋为了照料他半步都走不开。”

“不是才说小阿哥身子好多了吗,怎么又病了?”瓜尔佳氏让丫头给吴雅氏送来点心跟木樨蜜露,“听说惠妃娘娘还请示了太后,专门挑了一个太医进府的。怎么,那个太医医术不好吗?”

“就是医术太好了,叫人惦记着。”吴雅氏哼了一声,“我们家爷对新纳的侧福晋宠爱有加,知道她身子不适,又听说额娘派来的陈太医医术精湛,明知道那是给小阿哥治病的,非要将他要过去替纳喇氏调理身子。额娘跟我们家爷说过好几回了,只是爷一直不听,还跟额娘吵了一架。额娘如今伤心得很,放话说以后再也不接受纳喇氏的请安。”

纳喇氏知道自己不得惠妃喜欢,只有直亲王可以依靠,所以紧紧扒住他;直亲王爱怜纳喇氏貌美年轻,甚至不惜为了她跟惠妃呛声;惠妃不愿意怪责自己的儿子,就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纳喇氏头上,越发对她不喜。这样的恶性循环,再有张佳氏跟吴雅氏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只怕不管怎么样都缓和不过来了。

直到婉宁回府的第二天才知道,纳喇氏不是病了,而是被诊出怀有二个月的身孕。不过据吴雅氏说的,纳喇氏身子一直不怎么好,又有张佳氏等人虎视眈眈,能不能保住这一胎都是未知之数。

“主子,礼单拟好了,主子要看看吗?”琥珀呈上纳喇氏有孕,于情于理廉郡王府都得送一份贺礼去。只是纳喇氏很得直亲王喜欢,这份礼绝对不能请了。

“就按着这个礼单给送去吧。”婉宁接过来看了看,见单子上多是些华丽讨喜的摆设之物,并没有太多的药材跟吃食,便点头道,“吩咐人多抄写一份,一份送去给直亲王府,一份咱们自己收着,别叫人轻易动了手脚。”

“奴婢知道。”

第一百零六章

第一百零六章敲打

直亲王府传来消息,说纳喇氏这一胎怀得不安稳,宫里惠妃也只是例行赏了些东西下来,并没有像从前张佳氏或者吴雅氏有孕时那样将贴身嬷嬷也一并赐下。明眼人心里都明白,这位侧福晋根本不得惠妃的欢心,甚至于在后宫诸位主子的眼中都不是个安分的存在,连太后这回都没赏赐任何东西。

“在看什么?”胤禩忽然出现在婉宁身后,把正在核对账本的婉宁给吓了一跳。

“爷进来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婉宁赶紧起身,替胤禩解去外袍,“今儿这么早就落衙了?”

“没什么事儿可做,便早些回来。”胤禩坐在婉宁身边跟着翻看账本,“这段时间布料跟冰的消耗怎么多了那么多?”

“小孩子长得快,夏衣这头刚做完,就得准备秋衣了。”婉宁说道,“上一季的衣裳都短了些,这衣裳还得放大几寸来做,否则到时候又该穿不下了。另外博尔济吉特氏又让人来说自己那里的缎子不够用,所以妾身也给她送了几匹新的过去。再有就是冰,如今天儿热,皇上也没有要去畅春园避暑的意思,冰不用多点的话只怕受不住。”

胤禩想起前几天在府中花园“偶遇”博尔济吉特氏,她分明向自己告状说婉宁克扣她的份例,看来又是说一套做一套,死性不改。他喝了一口梅子汤,才道:“博尔济吉特氏那儿不必给她优待,按着平常的份例就行了,免得又惯得她恃宠而骄。”

“那爷可得让人好好跟她说一番,否则到时候她又该怪我刻薄不容人了。”婉宁美目一转,伸手点了点胤禩的胸膛。

“又把这事儿推给爷?嗯?”胤禩笑着抓住婉宁的手亲了一口,“我把陈喜留给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他去做。至于博尔济吉特氏,她嘴碎,交给福晋处理就是了。”

见胤禩提起富察氏,婉宁也跟着道:“说起来福晋进门已经有一个多月,爷看是不是该给福晋放权呢?前儿去给两位娘娘请安时惠妃娘娘还提起过呢。”

胤禩捏着婉宁的手指,微微垂下眼眸。对这个继福晋,他不讨厌,也说不上喜欢。那场盛大的婚宴里,他觉得唯一亏待的就是婉宁。他知道她在得知赐婚的消息后有多么的黯然神伤,只是君命难为,他可以做的只是对婉宁再好一些。富察氏看着心思通透,可权力是一种容易让人上瘾的东西,他不能保证富察氏沾手了,还能一直保持自己这颗平常心。

“先叫她管好自己院子的事情吧。”主院的事情交给富察氏都无所谓,“要是她能把主院打点得齐齐整整,那到时候再给她放权也无妨。惠额娘到底年纪大了,这段时间大哥没少让她伤心,你进宫请安的话尽管捡些好听的话说与她听便是,她若是问起大哥跟大哥那个侧福晋的,你一概说不知。”

“这个妾身自然明白。”惠妃对自家这个侄女真是厌恶到了极点,连带着自家大哥跟大嫂都不待见,偏生直亲王半点要低头的意思都没有。婉宁道,“惠妃娘娘这两年身子一直不太好,爷还是好好劝劝直亲王,快些跟惠妃娘娘和好吧。母子间闹得这么僵,这是何必呢?”

“大哥那性子咱们都知道,根本听不进别人的劝。”胤禩长长叹了一口气,“我会看着办的,只是能不能成还得看大哥愿不愿意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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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胤禩便让陈喜告诉富察氏,从今天起主院的一切事务都交给她料理,又叮嘱她勿要忘记自己福晋的身份,约束后院,发现有人不遵规矩无视上下尊卑的,一律按照家法处置。虽然胤禩并没有要让富察氏参与府中事务,可婉宁也表达出了善意,遇到人情来往送礼的,也会去主院跟富察氏一起商量。

富察氏也承她的情,两人相处起来虽然还有些生疏,但也总比之前彼此不闻不问好多了。

“福晋,外头博尔济吉特格格来给您请安了。”富察氏陪嫁之一的腊梅进来回禀道。

“好端端的怎么跑来请安了?”春兰在富察氏手边放下一杯茶,才笑着接话道,“平时也没见她这样积极。”

“让她进来吧。”富察氏刚刚接手主院的事务,如今正在核对主院奴仆的名单,不过见一见博尔济吉特氏的时间还是有的,“王爷之前赏了些新茶下来,去泡杯给博尔济吉特格格呈上来吧。”

博尔济吉特氏今天来,一是为了告状,二则是来投诚。既然胤禩发了话,婉宁也不必对博尔济吉特氏客气,月俸都是按照规矩给,再多便没有了,如果想要多一些胭脂水粉布料尺头的,只能自个儿掏钱给账房,叫账房让采办处的人另外购置。博尔济吉特氏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思来想去便觉得是婉宁不容人故意打压她。

“给福晋请安。”难得见博尔济吉特氏穿着一身素淡的衣裳,脸上的妆容估计也是特意勾勒过的,越发显得那张小脸苍白可怜。

“起来吧。”富察氏示意春兰给送茶,“恍惚听说你身子不好,怎么不好好休息?外面日头大,晒坏了就不好了。”

博尔济吉特氏柔声道:“妾身谢福晋关心。妾身的身子是老毛病了并不打紧,再说了,来给福晋请安是妾身的本分。妾身不像那恃宠而骄的人,仗着有王爷的喜欢便不将诸位姐妹放在眼里。”

富察氏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却不接话,只是道:“你有这份心就好。”

“福晋是正室嫡妻,妾身自然要孝敬。”博尔济吉特氏缓缓说道,“妾身觉得福晋脾气好,比韶秀院那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强多了。可是王爷偏偏就喜欢那个会小意奉承的,连管家权都交给了她,妾身当真是替福晋觉得不值。自从韶秀院那位管家之后,寻常的料子妾身都要一匹都要多加搪塞。妾身倒觉得,福晋如今已经嫁给了王爷,何必借此拿回管家的权力呢?”

“难得你这么为我着想。”富察氏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也刚好挡住嘴角讽刺的笑意,“这管不管家都不要紧,我都是王爷的嫡福晋。至于你多要月俸的事情王爷也跟我说过,这月例本就是有规矩的,从前也没见谁每回都多拿一些。你既然多要几匹料子,自然得付出代价。有些事儿不该是你操心的,你又何必巴巴追着不放。你说是吗?”

博尔济吉特氏身子一僵,看向富察氏的目光透露出不可置信。

富察氏却是莞尔一笑,叫腊梅拿出几本书,推到博尔济吉特氏跟前:“这几本女则女戒还有佛经你拿回去好生抄写吧,也好改改你的性子。爷的意思是,各抄写一百遍,抄完之后再看爷如何处置。”

博尔济吉特氏还想开口,却被富察氏打断:“论身份你只是个格格,侧福晋却是上了皇家玉牒,她阿玛是一品大官,出身比很多人都强不少,我希望你以后好好改改你口中的称谓。前阵子你让人在府里嚼舌根的动作爷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再不消停,也不要怪爷跟我不给你面子。春兰,送博尔济吉特格格回去。”

“是。”

“福晋也是为难,担了这恶人的名头。”腊梅给富察氏捏着肩膀,“王爷明知道这事儿是侧福晋跟博尔济吉特格格之前的矛盾,偏生要福晋来处理。”

“说的什么糊涂话,我既嫁给了爷,便有这个义务替爷约束后院。”富察氏哪里不知道胤禩是偏爱婉宁,可她是正妻,管教后院也是名正言顺,“再者,王爷也是想知道我能不能担起廉郡王福晋的头衔,我总不能叫王爷失望的。博尔济吉特氏是个刺头,我料理了她,一则可以叫王爷看看我的本事,二来也能在这府里立威。”

“那福晋对侧福晋是什么想法?”腊梅好奇道。

“侧福晋虽然是从汉军旗抬入满军旗,可是她阿玛简在帝心,她弟弟如今还是皇上身边的御前侍卫,她入府十余年,生下王爷的二子一女,手段自然不差。”富察氏道,“我跟她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也看得出她不是个争强好胜的。既然她有意示好,我又为何不结果她递来的橄榄枝?跟她交好,总比跟她争锋相对要好。”

“福晋这样,甘心吗?”腊梅有些替自己的主子觉得不值。明明自己主子才是嫡福晋,为什么偏要被侧福晋压一头,连管家的权力都得不到。

富察氏却是微微一笑:“没什么甘不甘心。”她原本就对权力没多大*,在看见继母为了岱钦而跟玛嬷斗得不可开交之后她就更觉得该敬而远之。如今她唯二挂记在心上的除了阿玛之外就是弟弟庆复。这一个多月来她早就看得清清楚楚,王爷不喜欢多嘴之人,更不喜欢后宅争斗,只要她聪慧听话,王爷自然会为庆复的前程搭一把手。

第二日,富察氏便晓谕全府关于对博尔济吉特氏的惩罚,禁足抄书罚俸,并将前些日子乱嚼舌根的下人全都拿下,一家子打发到庄子上,又借机将府中上下都敲打了一遍。至此大家也明白,福晋跟侧福晋并无罅隙,遂收起心中的小九九,唯恐自己跟那几家子一样。

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零七章初遇李四儿

过了中秋府里便接到了帖子,邀请富察氏跟婉宁出席裕亲王老福晋西鲁克氏的寿辰。裕亲王府有两位老福晋,西鲁克氏是裕宪亲王福全的嫡妻,而另一位老福晋瓜尔佳氏则是如今裕亲王保泰的生母。保泰虽然不是西鲁克氏所出,却是她抚养长大,所以这一次寿宴的规模也是极其盛大。

“听说这回太子跟太子妃都会出席,可见裕亲王多么得皇上重视。”婉宁刚坐下,瓜尔佳氏便拉着她絮絮叨叨地说道,“裕亲王福晋是太子妃庶出的妹妹,你说太子妃来是不是也有给自己妹妹撑腰的意思?”

保泰的原配孟佳氏去岁春天因病而亡,后来便指婚了都统石文炳的二女儿,也就是太子妃庶妹、未来十五福晋庶姐瓜尔佳氏为继福晋,今年七月刚刚完婚,今天的寿宴也是瓜尔佳氏大婚后头一回主持的比较大型的宴席。

“一段时间没见,你怎么还是那么话多。”婉宁笑着道,“太子跟太子妃来肯定是得了皇上跟太后旨意的。”

“我不过说一说罢了。”瓜尔佳氏皱了皱鼻子,“听说今日大嫂把纳喇侧福晋给带来了,我来的时候尚未见到人影,你有没有看见?”

“纳喇侧福晋不是有孕在身吗,怎么出来走动?”婉宁道,“我跟着福晋进来时也没瞧见直亲王府的人,是不是你打听错了?”

“也许是听错了吧。”瓜尔佳氏又向一边的位置上努了努嘴,“见到那个穿大红衣裳的女人了吗?”

婉宁顺着望了过去,只见一个约莫二十岁出头的女子坐在那儿,身边一个跟她寒暄的女眷都没有,仿佛所有人都对她视而不见,颇有些形单影只的感觉。她生得极其妩媚娇艳,一双桃花眼未语先笑,大红绣牡丹金丝镶边的旗装并未将她的身材掩饰,反而更衬得凹凸有致,玲珑曼妙。

“这是谁,看着很面生。”婉宁搜罗了印象里京城中各王公大臣宗室皇亲家女眷的形象,发现自己从未见过这女子,遂问道。

“这个就是隆科多新纳的那个小妾李氏。”瓜尔佳氏无比鄙夷,“一个拿不上台面的侍妾,隆科多竟然叫她出席老福晋的寿辰,还穿着大红色的衣裳端着正室嫡妻的做派。你方才没来所以不知道,刚刚可把裕亲王福晋给气得够呛,直接叫人将她的位置挪到边上去。”

“佟老夫人跟佟夫人呢?”

“老夫人身子抱恙,这次未能前来。”瓜尔佳氏道,“原本老夫人是叫隆科多嫡妻赫舍里氏来的,却不想赫舍里氏被隆科多以善妒之名禁了足,偷天换日将这个李氏送了过来。”

“这也太欺人太甚了吧,老福晋可是裕宪亲王的嫡福晋,派个小妾来贺寿岂不是打了裕亲王府的脸吗?”就算佟贵妃再得宠,佟家再得皇上重用,能比得上裕亲王府的尊贵吗?婉宁深刻怀疑隆科多的脑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话音刚落,便见太子妃走了进来。一众女眷连忙起身给她行礼道安,太子妃一眼便看见了李四儿的存在,眼神阴沉,想来刚刚裕亲王福晋已经自己姐姐跟前告了一状。

“太子妃生气了呢。”瓜尔佳氏转过头来,“我还是头一回见太子妃这样的表情。”

“可不是吗?”婉宁跟太子妃见面的时候不多,但是即便是被太子侧福晋李佳氏呛声,也从未见太子妃露出这样不悦乃至愤怒的神色。

“你们在看什么呢?”吴雅氏这时候也跟着走了过来。

“来了?”瓜尔佳氏脸上刚露出喜悦的笑意,眼睛往后一扫,笑意便收了下来。

跟在吴雅氏身后的正是纳喇氏,穿着一袭宝蓝色销金云玟团花的夏衣,腹部微微鼓起,身后还跟着四个丫头跟四个婆子,真真是一脚出八脚迈,气派得很。场面一下子有些冷下来,还是婉宁先说道:“快坐吧,时候差不多,该开席了。”

“方才恍惚听你们说什么太子妃生气了,是怎么回事?”吴雅氏瞧了一眼已经恢复淡然表情的太子妃,说道。

“佟家让个小妾来出席老福晋的寿辰,裕亲王福晋心里不高兴,估计是跟太子妃提了一下吧。”瓜尔佳氏道,“你也知道的,太子妃跟裕亲王福晋是姐妹,被这样落了面子,太子妃自然心生不悦。”

“就是那个李氏吧,我在后宅也听过她的大名。”吴雅氏接话道,“听说隆科多对她十分宠爱,寻常有什么来往走动居然都让那个李氏处理,偏偏佟国维大人跟佟老夫人都装作不知,要知道隆科多嫡妻还是佟老夫人的侄女呢。”

“侄女哪里比得上自己儿子要紧。隆科多既然这么喜欢这个李氏,佟老夫人自然不能拦着,也不该拦着。”纳喇氏忽然出声道。她如今身娇肉贵,惠妃跟她倔了两个月,还不是因为担心她腹中怀的直亲王的孩子而服了软,药材布料等东西赏了一波又一波。佟家这样的情况跟直亲王府多多少少有些相像,只不过张佳氏还能维持直亲王福晋的做派,比赫舍里氏的处境好多了。

婉宁她们跟纳喇氏都不熟,还是吴雅氏先开口接话:“到底是人家的家世,佟国维大人都不着急,咱们再怎么议论也没意思。”

纳喇氏端起白玉杯抿了一口木樨蜜露,望向吴雅氏的目光不管怎么看都透露出都透露出胜利者的意味。

吴雅氏暗自咬牙,要不是昨晚王爷千叮万嘱,她才不屑替这个贱蹄子圆场。

另一边厢,被冷待的李四儿自然也不甘寂寞,她好不容易勾引了隆科多让他将她带回佟府,还不惜向西边来的喇丨嘛请教秘术,才牢牢地把隆科多给笼络住。佟家的富贵荣华不是赫舍里家可以相比的,她也不想只做个以色事人的小妾,她要爬得更高,总有一天穿上凤冠霞帔。这些嫡福晋们看不起她都不要紧,她自认为还可以跟侧福晋们拉近关系。

这也是李四儿目光狭隘之处,她把自己想得太高,以为自己可以跟宗室皇亲或者王公大臣家的侧福晋相提并论。

“说曹操,曹操到。”瓜尔佳氏刚放下杯子,抬眸便见李四儿婀娜妖娆地走了过来,“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幺蛾子了。”

“李四儿给诸位侧福晋请安。”被她们议论的人仿佛没有注意到别人落在她身上的眼光是多么的鄙夷,双眸含春,言笑晏晏。只可惜这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婉宁她们压根就不想理她,连叫起的意思都没有,就让李四儿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尴尬地在那儿。

“你面生得很,是哪家的夫人?”纳喇氏拨着杯盖发出有规律的响声,上下打量了李四儿一番才明知故问道,“过来有什么事吗?”

李四儿被这一问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原只是个奴才出身,满盘心思都放在出人头地上,实际上压根就没跟什么人家打过交道,前几次还是佟老夫人带着她才没叫她出丑。如今听纳喇氏这么一问她就有些难以启齿了,她身上没有诰命,算不得什么官家夫人,说白了就是个身份底下的侍妾。她咬了咬唇,才道:“妾身家爷是佟国维大人的三儿子。”

“原来是隆科多大人家的,许是我太久没出来走动了,倒也认不得了。”纳喇氏挑剔地看了一眼李四儿身上大红色的衣着,“你这衣裳颜色好看图样也新,只是未免太喧宾夺主,今儿的主角是老福晋,人家儿媳妇都没你穿得这样大红大紫呢。”

婉宁捏起一块翠玉豆糕细细嚼着,不动声色地跟瓜尔佳氏交换了个眼神,便老神在在地看纳喇氏如何为难李四儿。

李四儿这点眼色还是有的,再看不出来纳喇氏是有心刁难她,也枉费了她那颗玲珑心。话不投机半句多,李四儿自认没办法跟纳喇氏交谈,又不甘心过来这么一遭还被人教训,遂道:“妾身比不得侧福晋博学多才,只是想着今天是老福晋寿辰,所以才穿得喜庆些。我们家夫人身子不好一直在静养,侧福晋有了身孕也不常出来走动,觉得妾身面生也是正常的事。不过妾身倒是听说了不少侧福晋的事儿,知道直亲王宠爱侧福晋,还不惜跟惠妃娘娘翻了脸,妾身还以为侧福晋是个多么嚣张跋扈之人,今日一见倒是妾身想岔了。像侧福晋这样的天人之姿,也不怪直亲王喜欢,妾身看着只怕是直亲王福晋都得避让三分呢。”

说罢李四儿便行了一礼,在纳喇氏的怒视之下不慌不忙地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