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爷跟福晋说过了吗?”

“已经说过了,等过阵子寻个合适的日子便叫弘旺搬去。”胤禩揉了揉额角,“弘旺身边除了福晋派去的陈嬷嬷之外也就两个小太监跟着,我还想着叫福晋借着这次小选挑几个合适的奴才去服侍。”

“爷跟福晋做主便是。”婉宁是打定主意不插手弘旺的事宜。胤禩跟富察氏去管还名正言顺,毕竟一个是阿玛一个是嫡母,而她只是一个侧福晋,跟弘旺的生母又素来不对付,就不参合进这件事情来了,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又有人借机说她的不是。

胤禩也是这样的想法,遂道:“此事福晋会安排好,你只需在旁看着就是了。”

“妾身明白的。”婉宁端了碟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放在胤禩跟前,“一切全屏爷跟福晋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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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康熙送嫁归来,已经是六月下旬,秀女初选的结果也已经出来。富察氏一母同胞的弟弟今年刚好适龄,阿尔达也有意叫自己的女儿帮衬留意着合适的姑娘——他们父女俩都不太相信西林觉罗氏的眼光,为此富察氏还特意进宫去求了良妃,也算是求个安心。而弘旺在六月初已经帮到被改名为“致远阁”的后院居住,江氏跟宋氏都被安排进院子里伺候,又有新进府的奴才们要安排妥当,富察氏可谓忙得脚后跟不着地。这一切都料理妥当,富察氏一口气送了下来,身子便倒了下去。

太医说是劳累过度,需要静养。胤禩想了想,遂让人将府中事务先交给婉宁处置。

“老八媳妇的身子着实弱了些。”良妃拨着手中的祖母绿圆珠手串,说道,“也罢,府里的事情你多担待着。”

“是。”婉宁笑着道,“最近天儿热,福晋又要忙里忙外的,难免会累些。好在太医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修养一阵子便可安然无恙。”

良妃点点头,又道:“皇上昨晚跟本宫提起过,说相中了福州将军马耀之女马氏为弘旺的侧福晋,你回去好生打听那姑娘的德行,等着复选的时候再与我一起相看。”

“是。”又陪良妃说了一阵子话,见她面露倦怠,婉宁才带着玉兰跟紫苏出了宫。

“奴婢给侧福晋请安。”刚回到韶秀院,连衣裳还没来得及换,便见管嬷嬷走了进来,“富察家来人了,说是想来看望福晋。”

“哦,是谁上门来了?”婉宁抿了一口茶,问道。

“是富察大人的福晋跟一个看约莫十五岁的小姑娘。”管嬷嬷回道。

西林觉罗氏上门也就罢了,好歹是富察氏名义上的嫡母,那小姑娘是什么人物?婉宁便道:“先请她们去花厅候着吧,我换身衣裳便过去。”这个时候富察氏应该吃过药在熟睡,哪里有功夫见她们。

“是。”

婉宁换了一件绣折枝玉兰浅紫色的氅衣,想了想还是没把头上繁琐的花簪步摇卸下,搭着玉兰的手便往花厅走去。西林觉罗氏显然没想到是婉宁出面招待她们,愣了愣才赶紧起来给婉宁问安。婉宁回了半礼,笑着看了一眼西林觉罗氏身后的那个小姑娘,才说道:“夫人来得不凑巧,福晋服了药已经睡下了,怕是没办法见夫人了。”

西林觉罗氏扯了扯嘴角露出个不明显的笑意,才道:“也是我来的时间不对。”

婉宁没忽略掉她身后那个小姑娘迫不及待的神色,叫人上茶后才问道:“也是我许久不在京城女眷的圈子走动了,夫人带来的这个小姑娘看着面生。”

“这是我兄长的女儿。”西林觉罗氏本不欲跟婉宁多聊,只是既然婉宁提起这个话头,她也不能不介绍,“我兄长一直在奉天任职,不曾回京,所以侧福晋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只是这丫头今年已经十六,上回因为病了没能参加选秀,今年年纪刚好,我嫂嫂便将她托付给我,叫我带她出来走动走动。”

“原来如此。”怪不得一向跟富察氏不对付的西林觉罗氏居然会上门来,想来是想请富察氏出面给这个小丫头寻个好亲事吧。婉宁垂下眼眸抿了一口茶,似乎没看见那个小丫头被介绍之后愈发蠢蠢欲动的姿态。

“臣女西林觉罗氏馨兰,见过廉郡王侧福晋。”十六岁的小姑娘走上前一步,微微福身。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最是青葱水嫩的时候,一身桃红绣牡丹的衣裙衬得人越发娇艳俏丽,发髻上簪着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摇并一朵芍药绢花,真真应了那句“人比花娇”。这副模样,美则美矣,却不像是来探病的。

“果真生得好看。”婉宁忽然想起几年前的一个情景。那时候尚未是直亲王侧福晋的纳喇氏也是这个时候上门来,一袭华衣,风姿绰约。只是当时纳喇氏瞄准的是胤禩嫡福晋的位置,也不知今日西林觉罗氏带着自己的侄女上门,看中的又是什么呢?

“既然福晋没空接见,那我也不打扰侧福晋了。”西林觉罗氏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起身说道,“先告退了。”

“福晋醒过来之后我会替夫人传达您来过的消息的。”婉宁道,“紫苏,替我送送夫人。”

“是。”紫苏笑着将两个西林觉罗氏一起带了出去。

直到两人的背影都消失在视野中,一边的玉兰才突然说道:“这位夫人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从前哪位官家夫人见到主子不自称‘妾身’,偏这位夫人,居然敢在主子跟前自称‘我’!”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婉宁微微眯起了眼,“回去吧。”

“是。”玉兰扶着婉宁的手,“那主子要将今日富察夫人上门的事情告诉福晋吗?”

“自然得说的。”婉宁道,“你待会儿就去跟福晋身边的嬷嬷说说,她们自会转述。”

“奴婢晓得。”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富察氏虽然身子不适,但也不是不知道西林觉罗氏带着自己侄女过府是什么意思。只是她跟西林觉罗家向来不亲近,虽然明面上这个小姑娘是她的表妹,但实际二人并无血缘关系,再者她跟自己继母感情浅薄,自然也不愿意参合进这个小姑娘选秀的事情中。

“主子,针线房给送来了这一季的夏衣来了。”自从琥珀被婉宁拨去当瑚图里院子的掌事姑姑之后,婉宁这儿的大丫鬟便变成了玉兰。如今婉宁除了提拔了紫苏跟紫菀之外,又从原来的二等丫头那儿提拔了白术跟白芍上来。这回在婉宁跟前伺候的便是白术。“奴婢看了看,都是按照主子吩咐的花样裁制的。这件丁香色地百蝶花卉纹妆花缎的衣裳做工最好,主子不如明日进宫请安的时候穿上?”

秀女复选已经在半个月前开始,良妃已经打算将马氏传召去长春宫掌掌眼。婉宁点点头,又道:“前阵子让人去打听福州将军之女的事儿,有回复了吗?”

“小和子已经来回过了。”白术给婉宁倒上一杯茶,“这个马格格原是马将军姨娘所出,只是自小养在嫡母膝下充作嫡女。听说这位格格性情温和,精通书画,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女。她的阿玛深得皇上信任,任福州将军已经六年,今年正好回京述职,据说这回是要留京了。”

哪个秀女的闺誉不是才情温和娴雅大方的,这些话都是说给别人听的,具体的为人还得仔细考察才是。婉宁抿了一口茶,道:“这些日子马夫人肯定也在京城的女眷圈子走动,你叫小和子跟玉兰多去打听。”马氏自小在马夫人身边长大,观之也可从中了解几分马氏的品性。

“是。”白术应了一声,又见瑚图里走了进来,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给额娘请安了。”瑚图里笑着福了福身。

“坐吧。”叫起瑚图里,婉宁才道,“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先前额娘吩咐核对的账本女儿都清算完,想着许久没来跟额娘请安,便将他一块儿也带过来。”瑚图里整理了一下衣裙后才笑着说道,“嫡额娘这些天一直病着,额娘这儿事务繁多,可有什么地方女儿可以帮得上忙的?”

“先把吩咐给你的事情给办好了再说。”婉宁将翠玉豆糕推到瑚图里跟前,“账本算好之后,我打算将厨房交给你来管。”

“厨房?”瑚图里歪了歪脑袋,“是院子的小厨房吗?”

“是府里的厨房。”弘旺明年就要完婚,跟弘旺同年的瑚图里也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虽然皇帝漏了口风要给瑚图里指婚,可怎么看今年里都不会下旨,这正好也给了婉宁一些时间交给瑚图里一些内宅阴私,“如今你岁数也不小了,这府里的主要事务你也该管管。这也是你阿玛跟嫡额娘的意思。”

“好呀,女儿也正想大显身手一番。”瑚图里显然并没有觉得棘手,反而是跃跃欲试。

婉宁笑着示意她先吃几块点心垫垫肚子,便吩咐人去把厨房的册子拿了进来,开始一一给瑚图里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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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长春宫,婉宁才刚给良妃请完安,便见张嬷嬷领着三个秀女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婉宁却是十分熟悉,竟是那日登门拜访的西林觉罗氏。只见她穿着一袭玫瑰红绫撒花裙装,小二把头上簪着一支镶金点翠缠枝菱花,小脸上勾勒着娇艳的妆容,看上去十分美艳。另外两个由张嬷嬷介绍,婉宁便知穿着粉色绣桃花旗装的是苏氏,另外那个穿着鹅黄绣白玉兰旗装的小姑娘便是马氏。这三个秀女中,以西林觉罗氏容貌最美,马氏次之,苏氏最末,也不怪西林觉罗氏一副高傲的模样。

马氏是康熙内定的人选,复选前也从自己阿玛那儿听来些风声,所以这回在长春宫见到婉宁的身影也并不吃惊,只是按着规矩给婉宁行礼问安。倒是西林觉罗氏有些吃惊,不过她转念一想便记起廉郡王的大阿哥已经到了成婚的日子,大约也明白是怎么回事,看向婉宁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期待。

“正好本宫叫了几个小姑娘来陪本宫说说话,你也快坐下吧。”良妃像是没注意到西林觉罗氏望向婉宁时那热烈的视线,浅笑着向婉宁说道。

“是。”婉宁看了西林觉罗氏一眼,笑着道,“说起来也真是有缘。娘娘召见的这三个姑娘里我倒是见过其中一个。西林觉罗家的格格算起来正是福晋的表妹,前阵子才到王府上拜访过,只可惜福晋病着,没能多留下来聊聊。”

“这也是缘分。”良妃点点头,叫人上了茶才道,“听佟贵妃说,西林觉罗家的格格很擅长弹琴,那一首《高山流水》颇有大家风范。只可惜本宫身子弱,又未得皇上允许,不能到绛雪轩亲耳一闻,倒是可惜了。”

“能得娘娘庙一句夸奖,也是奴婢的福气了。”西林觉罗氏也有些明白事理,虽然很想在良妃面前露一手,但到底没有当场说出要给良妃单独弹奏一曲的话。她睨了一眼马氏跟苏氏,笑着说道,“奴婢也只是雕虫小技罢了,这一届秀女中多的是才华横溢之人。”

“那也是,本宫倒是听说过平郡王福晋嫡亲的妹妹曹佳氏,今年也是适龄,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容貌极好,连佟贵妃都多次召见了。”良妃缓缓地啖了一口茶,便说道,“这等的妙人,过阵子本宫也得召她来长春宫瞧瞧才是。”

西林觉罗氏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了。马氏跟苏氏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笑意。这西林觉罗氏想要在良妃跟廉郡王侧福晋面前卖乖,这手段也实在不够看了些。

良妃在跟西林觉罗氏对话,婉宁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马氏。模样属于中上,看着性情也算稳重,并没有因为西林觉罗氏的话语而露出鄙夷的神色。只是为人还有些稚嫩,眼中那些许笑意还是能察觉出来,不过也不打紧,以后好生调丨教一番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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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别给赏了一对花簪,良妃才让张嬷嬷将三人送走。婉宁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轻声道:“妾身瞧着马氏性子倒是不错。”

“我瞧着她性情也好,不骄不躁的,比老八媳妇那个表妹好多了。”要不是为了不显眼,良妃才不会把西林觉罗氏跟苏氏叫过来。苏氏倒也罢,这是良妃帮富察氏掌眼的;那个西林觉罗氏却是让人有些腻味,若非看在老八媳妇的份儿上,良妃也不想将她传召到跟前。

“马氏是皇上定下来的,若无意外终选之后便会留牌子,等过了十月便成婚。”良妃说道,“弘旺跟乌良罕家的格格的婚事既是皇上指的婚,那么大婚的流程自有内务府看着,你们倒不必太忙碌。这阵子皇上除了跟我说给弘旺挑侧福晋的事情外,还有便是瑚图里的婚事。皇上已经决定在八月下旨将直亲王家的三格格许配给额图浑了。”

这事婉宁早有耳闻,如今听到确切消息也不算吃惊,倒是瑚图里的?婉宁微微蹙起了眉,说道:“娘娘可曾听说,皇上相中了什么人吗?”

“皇上的意思,是要将瑚图里留在京城的。”良妃说道,“只是京城中适龄的八旗子弟不少,皇上倒没有提起相中了谁。”

八旗中适龄的人是多,开始纨绔子弟不少,如今还没个确定的名单,婉宁就是想让人去打听打听都不行。事关自己女儿的终身大事,婉宁自然着急,便道:“妾身也不求瑚图里的夫婿出身有多高,就盼着是个踏实能干的。”

“这个自然,我作为瑚图里的祖母,便是皇上不开口,我也是得费工夫去打探的。”良妃道,“你且放宽心,皇上既跟我说了,想必有什么人选也会跟我说道说道。再者不是还有胤禩吗?他是瑚图里的阿玛,便是皇上要赐婚,也总得只会胤禩一声。”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婉宁还是有些不放心。心不在焉地从长春宫出来,婉宁刚坐上轿辇,便见横里出来一个人,却是刚刚才见过面的西林觉罗氏。

“侧福晋现在便要出宫了吗?”虽然良妃让张嬷嬷将三人送回去,可西林觉罗氏她们哪里敢真的叫张嬷嬷送她们回钟粹宫,出了长春宫不远处她们请张嬷嬷回去了。西林觉罗氏心里有些小算计,叫马氏跟苏氏先行回去休息,自己则待在原地,就是为了等候婉宁的出现。

婉宁坐在轿辇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西林觉罗氏,面无表情地道:“有什么事吗?”

西林觉罗氏知道廉郡王府的大阿哥明年便是婚期,虽然指婚了嫡福晋,可侧福晋尚未有人选,今年肯定是要为廉郡王大阿哥挑个合适的侧福晋人选的。西林觉罗氏的阿玛官职不高,却十分溺爱自己的女儿。故而养成西林觉罗氏骄矜的性子,她自恃容貌才学都是上佳,跟廉郡王福晋又有些亲戚关系,想必廉郡王福晋也愿意自己进门的。

“这宫里臣女一个人都不认识,今日能见着侧福晋臣女心生欢喜,所以冒昧拦下侧福晋,想跟侧福晋多说说话。”西林觉罗氏双手奉上一个金累丝绣花香囊,“这是臣女这些天闲时绣的香囊,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还请侧福晋笑纳。”

婉宁斜眼看了一下那个香囊,也不叫玉兰接手,只是道:“宫里禁止私相授受,想必钟粹宫的嬷嬷也跟格格说起过吧。你的绣工不错,只是规矩却差了些,满宫里我还没见过随便拦人轿辇的秀女。遇上我也就罢了,要是冲撞了宫里的贵人,连累的可不是你一个人。”

说罢,也是看都不看西林觉罗氏的脸色,便吩咐轿夫起轿离开。一个不是天高地厚的丫头,真以为自己国色天香人人相争,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资格!婉宁眯起了眼,看来这个西林觉罗家的丫头,是相中了弘旺侧福晋的位置。

“主子,这西林觉罗氏家的格格实在太过狂妄了些,要不要遣人去告诉良妃娘娘?”玉兰问道。

“宫中耳目众多,哪里需要我们亲自去告状,恐怕这事儿如今传进长春宫了。”婉宁抬头看了看天,“越来越晒了,还是赶紧出宫吧。”

“是。”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瑚图里的额驸人选

西林觉罗氏想要攀关系的事情良妃很快便知晓,连带着宫里有些头面的妃嫔也都知道了,对西林觉罗氏自然喜欢不起来。偏偏西林觉罗氏平时自认为清高,不屑于跟秀女们往来,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别人背后热论的焦点。

“这样的秀女实在不宜留在宫中,”佟贵妃对协理选秀的宜妃跟荣妃说道,“过阵子寻个借口将她送出宫去吧。”

“但凭贵妃娘娘做主就是。”宜妃扶了扶发髻上的玳瑁云纹挂珠钗,“这样轻浮的小丫头,多留在宫中一日都不是什么好事儿。”

“可不是吗,想当初咱们进宫的时候是多么的规矩,现在这些丫头们是越发轻狂了。”荣妃也跟着道,“钟粹宫的掌事姑姑心也放得太宽了了,也不知道约束一下。贵妃娘娘可得好好敲打一番才是。”

“这个自然。”佟贵妃虽然与孝懿皇后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但性情却比孝懿皇后更烈一些,最是看不过这些不遵宫规的秀女。她如今的盛宠大不如前,想到这些青葱水嫩的秀女们将来有可能进宫与她争宠,心意更难平。佟贵妃理了理绣了团花的龙华,道,“竹茹,去传召钟粹宫常姑姑过来。”

荣妃跟宜妃知道佟贵妃是要发作了,对视一眼之后便都识趣地离开。只可惜还没等佟贵妃动手,那边便先传出皇帝在御花园偶遇一个秀女的事情来。佟贵妃听到此事时正在梳妆,恨得将手中的羊脂玉五蝠如意簪摔在地上,内造的上好玉簪就这样碎成了三段。

“查出是哪个秀女了吗?”佟贵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道。

“当时御花园奴才众多,奴婢不多时便打听出来了。”竹茹连忙给佟贵妃倒了杯茶,“便是那个秀女西林觉罗氏。”

“又是她!”佟贵妃差点掰断了自己养护极好的指甲,“确定了?”

“是。”竹茹小心谨慎地回道,“听说皇上还跟这位西林觉罗家的格格聊了两刻钟的时间,离去时还叫李公公赏了她一对金镶玉蜻蜓簪,这时候赏赐只怕已经送去钟粹宫了。”

佟贵妃到底是佟贵妃,很快便将心中的恼怒给压了下去,吩咐道:“既然皇上赏了东西,咱们承乾宫自然也不能落后。昨儿内务府给本宫送来了两匹百蝶穿花的锦缎跟一对翠玉手钏,都那个西林觉罗氏送去,就说是本宫赏赐给她的。记住,一定要当着所有秀女的面儿大摇大摆给她送去。”

“奴婢明白。”先是皇上后是贵妃,西林觉罗氏得到的赏赐越多,越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竹茹走到佟贵妃身后替她将发髻上的那支点翠镶红宝石金菱花扶好,“娘娘,时候不早了,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呢。”

佟贵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恢复她那优雅万千的贵妃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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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西林觉罗氏被留了牌子封为丽答应的消息时,婉宁正跟富察氏商议着弘旺纳侧一事的流程。眨了眨眼睛,见富察氏并无什么表示,只是将西林觉罗家派来的人打发出去,婉宁垂眸翻着礼部跟内务府呈上来的章程,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位丽答应真是好福气,听说佟贵妃原是不愿意她留在宫中的,却不想她恰好在御花园遇到了皇上,得见天颜。”

“确实是个有福气的。”富察氏不冷不淡地说道,“大约是她家虔诚烧香拜佛求来的好结果吧,与咱们也没多大干系。”

“倒也对。”既然大家对这位丽答应都没什么好感,自然就不必多说了。婉宁道,“礼部送来的这几个好日子里,妾身倒觉得十月十二这日子不错,秋高气爽也不会太热,福晋看如何?”

“我也觉得这个日子挺好的,不过晚上还是得叫爷看一看。”富察氏身子才刚刚好全,累不得,放下手中的册子便道,“我有些乏了,府里的事情你多注意些。”

“妾身知道。”婉宁见富察氏面有疲惫,也识相地告辞离开。

“主子您瞧,花园里的玉簪花开得正好呢。”白芍说道,“不如奴婢去摘一篮子回去,放在柜子里熏香衣物也是好的。”

“也好。”婉宁看了看天色,“现在时候还早,扶我去花园赏赏花吧。”

廉郡王府的花园是工匠精心设计的,种植的花草树木都是皇宫里花房栽培出来的精品。从前那博尔济吉特氏还在时就经常往花园跑去,期待能跟胤禩有个偶然的相遇,只可惜胤禩从来不爱往花园走去,他更喜欢呆在书房中。久而久之,府里的花园也就成了无人问津之地,只有府里花房的奴才一如往常那样精心照料着。

不过今日却有些特别,居然见到了就不出门的齐佳氏跟郎氏相约出来赏花。婉宁微微挑起了眉,示意白芍别做声,绕了一边的小路上去想要听听两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听说大格格就要择婿了,怎么你们家二格格倒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说话的正是郎氏。今年没有新人进府,这段时间胤禩在郎氏那儿宿了两晚,赏了她一对碧玉七宝玲珑簪,今日她便戴了出来在齐佳氏面前耀武扬威,“说起来二格格也只比大格格小两岁呢。”

“大格格跟二格格的将来如何,与你何干?”齐佳氏若还是早两年那个齐佳氏,指不定当场就要跟郎氏闹起来。不过这两年也许是吃斋念佛多了,对郎氏这样的跳梁小丑并未放在心上,“爷没有说,福晋没有说,侧福晋更没有说,你是打哪儿听来大格格要择婿的话。传出去损了大格格的名声,我倒要看你有什么颜面还留在府里。别以为自己得宠两日尾巴就能翘到天上去,府里阿哥格格的婚事还轮不到你张罗。”

郎氏讪笑了一下,说道:“我不过是好心提醒你一句罢了,既然你不领情,咱们也没什么要说的了。”

齐佳氏鄙夷地睨了郎氏一眼,起身便往自己的院子走去。郎氏咬咬牙也没多留,哼了一声也跟着离开。

“奴婢心里奇怪,郎格格是怎么知道大格格择婿一事的?”等二人都走得远远的,白芍才扶着婉宁出来,“这件事儿只有王爷、福晋跟主子知道,难不成是王爷说与郎格格听的?”

“爷就算再怎么喜欢郎氏,也不至于将此事告知,想必是咱们院子底下有些奴才不安分了。”婉宁说道,“回去之后叫玉兰打听一下,到底是哪些人嚼舌头。”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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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几个爱嚼舌根的丫头给打发了出去,婉宁才恍然发现,原来一直闷不做声的安氏如今却跟郎氏走得如此之近,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两人背地里达成了什么协议。安氏是小家碧玉,生了三格格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大好,十天里有八天是要静养的,而且如果婉宁没记错的话,当初安氏落下病根,跟郎氏也有那么几分关系。安氏真的能不放在心上,跟郎氏冰释前嫌?

“想什么呢?”胤禩毫无形象地瘫软在榻上,把头枕在婉宁大腿上,问道。

“还能想什么,爷昨儿跟妾身说皇上已经有相中的人了,又不把人选告诉妾身,妾身心中可是纠结了许久呢。”婉宁嘴上埋怨着,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正认真地给胤禩按着额角。

“京城里适龄子弟不少,可仔细算下来跟咱们瑚图里相配的还真不多。”胤禩说道,“佟家、富察家跟瓜尔佳家的男子都可以排除了。四哥有意将自己的大格格许给四嫂的侄子,故而咱们也不必考虑乌拉那拉家的男子,余下的人选中我倒是相中了二等侍卫,镶黄旗钮祜禄氏恒德。”

“恒德…”婉宁快速启动脑海里的家族关系表,很快就想起这个恒德到底是什么人物,“爷说的是额亦都第十子伊尔登的曾孙恒德?”

“正是他。”满洲著姓,身上还有一等男的爵位,家教好品行佳,最重要的是瑚图里一嫁过去便是当家主母,没有小姑没有妯娌,倒也轻松自在。

“爷看中的人选自然是好的,只是他是钮祜禄家的,妾身倒担心他会跟他叔祖父一样骄纵妄为。”都是开国功臣额亦都的血脉,想到那个跟自己庶出的兄长闹得不可开交的阿灵阿,婉宁就觉得头疼。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阿灵阿又是长辈,万一以后牵扯进去,恒德该不该帮呢?

“恒德跟阿灵阿不一样,性子稳重,该怎么做他心里清楚的。”胤禩虽然这么说着,眉头却皱了起来,“之前阿灵阿跟法喀闹得这样厉害,他们府不一样没吱声。到底是分了家的,就算再怎么牵连也不可能将整个钮祜禄家扯进去。”

“既是如此,妾身也放心些。”婉宁可是想清楚了,等明天就把宁氏叫进来,让珩儿去打听打听这个恒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别人的夸奖都是虚的,刚好珩儿也是皇上跟前的御前侍卫,能跟恒德见面的机会总比后院的女眷多吧。

从胤禩这儿得了消息,婉宁自然要进宫去给良妃商量商量。恰好良妃也从皇上那儿听来了些消息,看样子皇上对恒德这个孩子也是相当的满意,基本上已经确认下来了。

“那个恒德我见过一眼,虽然看着有些不苟言笑,不过性子确实稳重,皇上之前还在我跟前夸过几次。”良妃道,“皇上的意思是先赐婚,等瑚图里再长大些才成婚,就跟当初弘旺那般。”

“既然皇上圣心已决,妾身也可安心些。”婉宁吃了口茶,“娘娘最近身子如何,妾身让人送来的养身丸可有按时服用?”

“一直吃着呢,你时时记得送来,我又怎么会浪费你跟胤禩的一番苦心。”良妃发髻上的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随着动作微微摇晃,她又让人拿来两个小盒子,“内务府最新送来了母树大红袍的新茶,我素来不爱喝的,你带回府慢慢吃吧。”

“多谢娘娘赏赐。”婉宁连忙起身接过张嬷嬷递来的木盒。

“娘娘,外头丽答应来了,说是来给娘娘请安的。”

丽答应?婉宁抬眸看了良妃一眼,便道:“妾身怎么记得丽答应是住在永和宫的,怎么跑到长春宫给娘娘请安来了?”一个东六宫一个西六宫,中间还隔着坤宁宫跟偌大一个御花园,这个丽答应还真是“知礼”啊。

“说本宫不得空,不见。”良妃似乎早就习惯丽答应这样的把戏,随口便吩咐宫女出去打发道,又转过来跟婉宁说,“这个丽答应年轻貌美,又颇有几分才情,才入宫就得了封号,皇上也宠了好些日子。只是新人总是性子急,先前得罪了密嫔所以被皇上禁足了半个月,解禁之后恩宠不复从前,自然得装巧卖乖了。”

“丽”这个封号看着虽好,可意思太流于表面,以色侍他人者,一旦失了宠,就谁都可以作践。婉宁默默抿了口茶,暗地里摇了摇头。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丽答应的失宠与复宠于婉宁而言也不过是一阵子的谈资,入秋之后府里的重心便放在了弘旺纳侧的事情上。日子最终定在了十月十二,内务府已经将新房重新布置了一番,成双成对的摆设上都是描画着喜庆寓意的图案,富察氏更是从自己私库里拿了一尊白玉送子观音像放在拔步床头前。

“今儿天气正好,秋高气爽,看样子老天爷也是赏脸呢。”白术看了看外头的天气,笑着对婉宁说道。婉宁是侧福晋,虽然手中也有管家权,不过今日却不打算跟富察氏抢风头,便由着她去折腾了。毕竟论位分,富察氏是嫡母,出面料理事情也是理所应当的,婉宁只需要在晚些时候搭把手帮衬接待来饮宴的女眷们便可。

“主子,今日不如穿这件桃红色嵌明松绿团福纹样的衣裳吧。”白芍将衣裳拿了出来,“颜色好图案也吉利,也不会抢了新人跟福晋的风头。奴婢还打听到,齐佳格格跟郎格格都花了大价钱从外头定制了衣裳跟首饰,就等着今晚出席婚宴呢。”

“她们打算怎么做是她们的事儿,理她们这么多做什么。”婉宁伸手让小丫头替她戴上一对鎏金水波纹镯子,“詹氏在后头没少折腾吧。”

“这两天听守院子的婆子说过,詹格格一直嚷着自己是大阿哥的生母,大阿哥纳侧这件事她必须出席,要不是福晋叫人看得紧,只怕就要被她跑出来了。”白术说道,“要说她虽然是大阿哥的生母,可本身就因为犯了大错才被王爷关起来的,哪有可能再让她出来捣乱。福晋今天早上便派人去警告过詹格格呢,叫她别在大阿哥的喜庆日子中闹事。”

“弘旺是她唯一的期盼了,如果她先前安安分分的话我也不介意求了爷放她出来。”想到詹氏被禁了足依旧不安生,婉宁心里升起的些许同情又给压了下去,“福晋今日肯定是忙着招待客人的,你吩咐管嬷嬷派人好好将后院看管起来,别叫詹氏有机会溜出来丢人现眼。”

“奴婢晓得。”

“主子,时候不早了,先去沐浴更衣吧。”白芍说道。

“也好。”

梳洗一番,婉宁将胤禩送的那支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簪在发髻上,搭着白术的手便往前院走去。

马氏的家世不算很高,又是以弘旺侧福晋的身份进门,故而今晚虽然有不少客人来饮宴,但大多是冲着胤禩廉郡王的身份来的,真心来给弘旺贺喜的估计也就只有与他同一辈分的皇室宗亲家的阿哥们了。

等着弘旺入了新房,外头的宴席也快告一段落。婉宁借口不胜酒力先行离席,由着富察氏继续折腾,反正今晚这宴席都由不得她出头,还不如早些回去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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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在弘旺纳侧礼成之后便渐渐转冷,有趣的是安氏的身子反倒是好了起来,跟郎氏也是渐行渐远,据白术说,前阵子她们二人还在花园里吵了一架,似乎是郎氏责怪安氏得了她的提携之后就翻脸不认人,没想到却被安氏一阵抢白。幸亏那日胤禩在外办事,富察氏又应邀出门做客,否则叫他们知道了,安氏跟郎氏又该被训斥一顿。

“主子,方才外头传消息进来了,说皇上给直亲王府的三格格跟雍亲王府的二格格指婚了。”白芍给婉宁换了个新的手炉,“直亲王三格格指给了土谢图汗王的第三子额图浑,雍亲王二格格则是指婚给了内大臣费扬古的嫡长孙星德,也就是雍亲王福晋的侄儿。”

“意料之中的事儿,我还觉得皇上这旨意下得有些晚了。”婉宁用手指描绘着黄铜手炉上的花纹,“怪不得雍亲王福晋今日请了福晋过府,大约也是在商议小定的事宜。有没有打听到婚期?”

“打听到了,直亲王三格格的婚事定在明年三月二十,雍亲王二格格的婚期定在了五月二十二,都是极好的日子。”白芍一边帮婉宁捏腿一边说道,“不过奴婢听说直亲王三格格身子弱,入秋之后就一直卧床静养,到现在都未好全。加之土谢图汗王对这个儿子素来不甚重视,自己儿子都留京将近一年也不过是派人看完过两回,这桩栓婚看着虽然荣耀,实际上倒不如另一桩赐婚了。”

“直亲王要不是心思糊涂,皇上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给三格格赐婚。”婉宁盯着景泰蓝三足象鼻香炉升起的袅袅青烟,“圣旨上可有说三格格成婚之后是随额图浑回蒙古,还是继续留京?”

“这个旨意上并未说明,不过额图浑如今乃御前侍卫,自当留在京中吧。”白芍歪了歪脑袋说道。

“也罢,左右现在福晋管着家,事儿就让福晋去烦恼便是。”婉宁又道,“给惠妃娘娘还有良妃娘娘的年礼都备好了吗?还有底下人孝敬的绸缎药材,怀仁堂制的养身丸都得装好。明儿我便要进宫,得给二位娘娘送去。”

“都准备妥当了。因着王爷说过惠妃娘娘近些年身子一直不大好,所以给惠妃娘娘那儿的养身丸还多加了几瓶呢。”白芍又让屋里的丫头取来一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这是今年新做的斗篷,主子明日就穿这件出门吧。”

还没等婉宁点头,便见白术走了进来,福了福身道:“主子,齐佳格格在外头候着,说是来给主子请安。”

“她来给我请安?”婉宁靠在身后的大迎枕上,随口道,“这倒奇了。”

“许是齐佳格格听到皇上为直亲王三格格以及雍亲王二格格指婚的旨意,想来主子这儿打探打探,毕竟二格格也只比大格格小两岁。”白芍转了转眼珠,飞快而又小声地说道。

“瑚图里的婚事还没定下来,更何况二格格的,也不知道她着急什么。”婉宁心里也奇怪,明明之前胤禩还说皇上已经确定瑚图里的额驸人选,今儿赐婚的旨意都下了,瑚图里的却没有半点消息,不过还是说道,“再者,我又不是二格格的嫡母,哪有这个资格对二格格的婚事指点发话。出去回她,就说我已经睡下了,暂时没有空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