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头,果真是公子!”青衣汉子躲在城外山头,望着一列列走过的军队,骑在黑马上的十七已经走得几乎望不见了。

廖老三号令道:“走!夜里找机会给公子递个话!”那个燕狗公主总算放公子清净了,不然在那一队又一队的御林军环俟下,他真的无法接近公子。

大都,为长公主殿下选驸马的盛事,可谓如火如荼起来。

石太后好似把她自先帝去后不便拿出来施展的交际玩乐手段攒了几年,这会儿一股脑儿地倾泻下来。大都的名媛贵妇,出入太后宫中,日夜不绝;如此三五日后,离大都近些的州郡高门,凡有适龄子弟的,也都进了城门。

半月光景不到,京城高档点的客栈已经人满为患,临近金殿的房子更是租出了天价。饶是如此,仍有源源不断的“适婚青年”从燕国的四面八方潮水般涌来。

燕灼华本人闭门谢客,对此事一言不发,连每日的晨醒昏定都称病不去了。

这样过了足足三个月,石太后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有见过女儿一面,尽管燕灼华就住在与她一步之遥的地方。

“殿下,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呀…”丹珠儿嘟囔着,一边研磨一边探头看燕灼华写的字,手指一颤撩了自己一身墨汁。

却见燕灼华在黑金纸上,用粗管狼毫写了四个朱红色的大字:谋朝篡位。

丹珠儿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四个字。

却见燕灼华笔走游龙,在那四个大字下,又写了四个朱红色的小字。

看见那四个小字,丹珠儿张大的嘴巴猛地闭了起来,就像被鸟啄到肉的河蚌,闭得紧紧的。

她写的是:杀母弑叔。

燕灼华搁下朱笔,扫了丹珠儿一眼,风轻云淡道:“去换身衣裳。”

丹珠儿本能地看向燕灼华,眼神中流露出几丝惧怕来。

燕灼华微笑起来。她笑着将那张纸摆到燃烧着的蜡烛上,浅蓝色的火苗缓缓舔过挺括的纸面。火烧到无字处,升腾起金色的火焰;烧到有字处,则幻化成宝蓝色。火焰交映下,衬得那八个字越发漂亮。

燕灼华看着火苗将那一整张黑金纸烧作灰白色的灰烬,笑道:“你怕什么,我不过是在练字罢了。”

丹珠儿拍拍胸膛,舒了口气,笑道:“吓死人了,奴婢还以为…”她懊恼地咬住嘴唇,截住了下面的话。

好在燕灼华并没有在意,她看了一眼天色,淡淡道:“母后不是派人三令五申,说今晚的夜宴要我必须参加——就是用绑的,也要将我绑去么?”

丹珠儿挠挠头,瞅了瞅门口窗外,万分期盼绿檀或是含东来解救她。她实在不敢接口。

燕灼华勾起嘴角,“那我就去看看她费了三个月光景,都选出了些什么人吧。毕竟盛情难却,不是么?”她倒要看看,这满堂文武里,还有几个没在那对奸夫淫妇船上的。

57、竹马

初冬,夜宴,满目浮华。

燕灼华半阖着眼睛,坐在石太后左侧,似看非看地打量着底下一众人等。

也都是读过圣贤书的高门子弟,竟然就都这么奔波而来,只为了一个长公主驸马的名头——甚至连她的面都未曾见过。也许她丑的不能见人呢?也许她脾气遭的完全无法与人共处呢?他们全然不在意。

他们不会在意长公主很丑或是很坏,自然也不会在意她的美与好。

他们要的,只是那一个名头和与之而来的权力地位罢了。

燕灼华垂着睫毛,看自己在寒碧色薄荷酒中的倒影;头有些昏沉,她似乎是醉了。

“没有一个能入你眼中的?”石太后懒洋洋的声音从上面响起,带着成熟女子独有的妩媚。

燕灼华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女儿瞧不上——倒是都入了母后眼中。”

石太后微微一噎,在她身边侍立着的素姑姑听了燕灼华这话也是脸色一变。

燕灼华笑道:“若不是入了母后的眼,这些人哪能出现在这宴会上,早该打点行囊、归家而去了。”

石太后向后一仰,靠到凤椅椅背上,和气道:“宝儿,别同哀家置气,你仔细看看,这里面有你认识的人——哀家知道你心里的想法,觉得他们都是为了名和利来的,你瞧不入眼是不是?”

燕灼华淡淡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性如此,我怎么会瞧不入眼?母后多心了。”

石太后说不过她,便示意素姑姑弯腰,在她耳边低声叮嘱了几句。

燕灼华却觉得颇为气闷,耐心将要用尽,索性起身欲走。

她才走到左边侧门门口,素姑姑就领了一名清秀少年过来。

燕灼华冷冷看了一眼,目光扫过那少年陌生的脸,转过头继续向门外走去。

素姑姑笑道:“殿下留步,这位公子是专为殿下而来——殿下当真不记得他了?”

燕灼华冷笑一声,停下脚步,盯着素姑姑,嘲讽道:“哦?我该认识他么?难道是母后在外面给我养了个弟弟?”

素姑姑面色大变,好在左右只有那少年在,忙劝道:“殿下慎言。”

“想来也不至于,我的弟弟这天下只有一个,便是此刻龙椅上那人——母后最后要牢记这一点。”燕灼华淡淡道:“劳烦姑姑把这话带给母后。”她排揎发泄够了,才給石太后几分面子,看了那少年一眼,问道:“你是哪位?”

“在下、在下巴州刺史之子季英然…”季英然激动地满面通红,忽然间口齿不清了,“今年暮春初夏,曾在章怀寺外,与殿下有一面之缘、这个一面之缘…”

燕灼华“哦”了一声,蓦然间听人提起章怀寺,只觉似梦一场。当初陪她同往章怀寺的人,此刻大约在北通的冰天雪地里恨着她、怨着她吧。而当初在章怀寺外太子岩上被她持刀威胁的宋元澈,却已是命丧黄泉了。

她望入季英然的眼睛,少年的眸子是那么清澈。

跟她是完全不同的人呢。

季英然被她一望,瞬间忘记了该怎么说话发声。

燕灼华有些怜惜地看着他,像个看着孩子的长辈;她隔着衣袖拍了拍他的肩头,温声道:“你有个好出身,习得好诗书,又生得好相貌——你该珍惜你所有的。”她转身欲走。

季英然猛地追上一步,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涨红了脸道:“我珍惜殿下…”

燕灼华头也不回,一径走下高高的汉白玉台阶,一队队宫女侍从在她身后打起长而亮的灯笼列,照亮了走向黑暗里的路。

燕灼华在这星星点点的光亮中,不由自主地又想到远在北通的那人。他没有好出身,不曾习诗书,唯有好相貌——却偏偏又像极了前人。宋元澈死前那天,离开她寝宫的时候,被十七看到了——她都知道。

她什么也没有说,那晚十七便什么也没有问。

太后为她选驸马,第二日她便送十七去了北通;那时候她也是什么都没有说,十七便也仍旧什么都没有问。

她不说,他便不问;就这么彼此沉默着,相隔千里去。

燕灼华出了大金殿正门,才要登上马车,就见一队黑甲骑士自北面疾驰而来。

“什么人?”修弘哲上前厉声喝止。

为首的骑士勒马停缰,坐下黑马一声未嘶,显见训练有素。他一停下,身后一队骑士都齐齐于疾驰中止住。

燕灼华仰头望去,只见为首的马上骑士将银质头盔摘了、单手拎在腰间,露出一张颇为熟悉的脸来。

“千夜瑾!”燕灼华低叫一声,“你怎么回大都来啦?”

千夜瑾勾勾唇角,长腿一跨,跃下马来,踏着月色走到燕灼华身前,笑道:“听说你要嫁人了?”他英挺的眉毛微微挑起,透着一点戏谑。

燕灼华不接这茬,仍是问道:“赵叔叔和你一同回大都来了吗?”

“义父留守北通。”千夜瑾身上带着初冬夜里的寒气,他的黑发隐在夜色里,越发衬得双眸明亮。他望着燕灼华,深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无奈任命地闭了闭眼睛,“我奉义父之命,前来迎娶你。”

燕灼华瞪着他,好像他突然变成了妖怪。良久,她抱着肚子笑得弯下腰去。

“千夜瑾,你笑话讲得比从前好多了…”她擦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千夜瑾黑着脸,从牙缝里一字一顿迸出字来,“我、没、有、开、玩、笑。”

燕灼华猛地安静了,她惊恐地瞪着千夜瑾,像是她第一次遇到他那时一样。

那时候,她是养尊处优的公主;他却是罪臣流徙三千里的余孽,家族平反后,被赵将军收为义子。在大金殿外的小花园里,她要他摘花来玩,却又在他真的手持鲜花靠近时,被那朵花上的爬虫惊跑。当她望着将爬虫放在掌心玩的他时,表情定然也是惊恐的。

所以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每次遇到,千夜瑾都是一张冷面对她——大约是被她初见时不算美妙的表情伤到了,所以竖起了浑身的刺。

一别五年,两人都长大了。

两人并肩往公主府走去。

“听说你在北通做了少将军?那可威风的很呐。”燕灼华轻轻笑着,裹紧了披风的领口,感到浑身涌动着淡淡的暖意。她只是低头看着脚下的路,知道身边走着一位旧时的友人,心中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她朋友向来很少,不,应该说是几乎没有。

儿时玩伴…大半也是哄着她的宫女侍从,唯有一个千夜瑾,比她大上五岁,且因为身世缘故深为她父皇疼惜,所以敢于欺负她。她小,又没他“阴险”,几乎难得讨回场子来。记得当初送千夜瑾去北通,她本来该是兴高采烈的,却不知为何躲在九天御龙殿的八宝阁后痛哭了一场。那时候,她父皇刚刚驾崩,赵叔叔就带着千夜瑾离开了。

一去五年,怎么也没料到会这样再见面。

相逢一笑,倒也真有几分泯恩仇的味道。

“在一个偏远荒凉的北通做个少将军,有什么好威风的。”千夜瑾口吻凉凉的,还是像少年时那般讨人嫌,“你在大都做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殿下,那才真是威风的很。”

燕灼华叹了口气,一直压在心底对谁也无法说出口的话,竟这么半遮半掩地吐露出来,“谁说我是一人之下了?我该是“二人”之下、甚至“三人”之下才对。”皇帝固然是天底下最大的,在她之上,不是还有太后么?也许再加上野王燕九重,那不就是三人了么?

千夜瑾闪了她一眼,若有所思道:“夜深了,你早点歇息吧。”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公主府前。

燕灼华问道:“你在大都可有住处?”

千夜瑾环顾着公主府左右地势,随口道:“义父在大都还有一套旧宅子,我带人暂住那里。”

燕灼华知道他骨子里要强,只道:“你住哪里我管不来。若是你带的那些人不爱跟你住在一块,我的木兰离宫空房子是很多的。”大都的旧宅子,要住成千上百的骑兵,总是勉强了些。

千夜瑾负手看她一眼,挑挑眉毛,似乎要说话又忍住了。

燕灼华摆手道:“别说!我知道你嘴里一定没什么好话——我进去了…明日你有事情吗?“

千夜瑾挑挑眉毛,“长公主有事吩咐?”

“我哪敢吩咐你…”燕灼华微一踟蹰,低声道,“我就是想问问北通的情况…”

千夜瑾了然,歪头研究着府门前的那尊石狮子,淡淡道:“你要问那个玉奴是吧?他很好,武艺极佳,我启程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小队长了。我从北通到大都,路上用了一个多月,只怕他这会儿都做到营长了——你的人,你还信不过吗?”他看到燕灼华脸上的表情,调侃了一句。

“我自然是…信得过的。”燕灼华听到十七过得很好,放心的同时,却又生出一股说不清的失落。

离开了她,他并不会怎么样。

第58章 冬合欢

大都的初冬,空气冻得干净清洁。

木兰离宫外的小径上,远远走来一对璧人。

红衣的是燕灼华,黑甲银盔的却是千夜瑾。

“你上次提到的那个宋元浪,他的情况我的人已经摸清了。”千夜瑾目光平直,望向澄澈的蓝天与无垠衰草相交的那一线,“况且他在南安动静不算小,我想义父那边早有准备了。我已着人发信往北通,若义父已经动手,咱们倒不必帮倒忙。若义父这次疏漏了,我的人再出手也不算晚。”

燕灼华放松笑道:“你一来,我诸事都妥当了。”

千夜瑾却向着路旁弯下腰去,从万千黄绿的野草中扶起一株草茎仍生机勃勃的来,仔细端详。

燕灼华从他身后探头看去,好奇道:“你在干嘛?可是有什么不妥?”

千夜瑾摇头,手指还摩挲着那草茎,“这草经冬不凋,着实罕见。若是能引到北通去,倒能剩下不少马粮——这草叫什么名字?”

“我也不知,回宫唤匠人来问问。”燕灼华笑着,两人并肩往离宫走去,她又道:“物有反常,必有蹊跷。这草也不是经冬不凋,只不过比寻常的野草耐冷些,经得住秋霜,却经不住冬雪的。再者这草栽在路边观赏还行,若要给战马做粮草,恐怕还要先用普通骡马试验一番…”

她一路只管说,忽觉身侧有目光灼灼,一抬眼就见千夜瑾盯着她。

“怎么了?”燕灼华问道。

千夜瑾笑笑,将那一杆草茎夹在指间,只是沿着小径继续往前走。

燕灼华追上两步,“你又笑什么?”

千夜瑾等她追及,便将手臂微微一抬,也不见他怎么动作的,那草茎已经落在燕灼华青丝之上。

衣饰华美,妆容整洁的女子,脑袋上忽然冒出来这么一支杂草,都足够恼人了。更何况,这支杂草落上的脑袋,属于全天下最尊贵的少女。

燕灼华咬牙抓下草茎,抿唇瞪着千夜瑾。

两人静了一息,燕灼华忽然发足急奔,直冲千夜瑾而去,手里的草茎也攥成了一团。

千夜瑾大笑,不慌不忙迈动脚步,始终在燕灼华前面三步远的地方。

“堂堂少将军,落荒而逃很威风么?”燕灼华眼见追不上,喘着气出言“挑衅”。

千夜瑾恰好已到了离宫门口,他便停下来,看着燕灼华扑上来、将一团杂草塞到他脖颈下的衣衫里去。

燕灼华得胜拍手,又笑又跳,才跑了一程,脸颊红扑扑的,霎是鲜亮。

千夜瑾探手颈后,将那一团杂草夹了出来,口中调侃道:“还是小时候的性子——一点儿亏也不肯吃。”

燕灼华还在得意地笑,鼻息急促。

两人头顶是脱光了繁冗叶子的合欢树。

千夜瑾轻轻拍着树干,上下打量着,叹道:“这株合欢树也长大了。”语带缅怀。

燕灼华同他一起仰头看着那树,想起小时候同他在树下嬉戏吵架又和好的场景,不觉也微笑起来。笑着笑着,一缕花香忽然从记忆深处泛了起来。

千夜瑾看她变了神色,问道:“还在担心宋元浪的事情?我都部署好了。”

燕灼华勉强一笑,举步入内。

千夜瑾看出她魂不守舍,却也没有多问,只又轻轻拍了一下那合欢树粗糙的树干。

石太后这几日心情不太愉快。

冬日天燥,石太后便病了,太医诊断说是气虚脾弱,用着药也总不见好。

这日用过早膳,石太后便由素姑姑服侍着用药。

“苦,还涩。”石太后拿蚕丝帕子按在嘴角,妩媚的双眉蹙成一道恹恹的褶皱,她叹气道:“哀家如今病了,宝儿却还在置气…”

素姑姑陪笑道:“殿下出了城,只怕还不知道娘娘病了。”

“和那个千夜家的小子一同去了木兰离宫吧?哀家全都知道。当初先帝给千夜家平反,是先帝心慈。如今千夜家只剩那一个小子,势单力薄,如何能与哀家为她选出来的巴州刺史之子相比…”石太后话说得急了,咳嗽起来。

“夫妻之事,还要殿下自己喜欢才好…”素姑姑垫了一句,却还是顺着太后的意思劝道:“千夜少将军与季公子都是少年英才,只是北通苦寒,到底比不上巴州富庶。娘娘的苦心,殿下只怕还没明白过来。”

“正是这个道理。”石太后拍着素姑姑的手,因为咳嗽而潮红的脸上泛起坚毅的表情,她一扬下巴,“去传宝儿身边那个山野大夫来…”

石太后口中的山野大夫,乃是先药王的关门弟子黑黑戈及。

宋元澈狱中自尽后,黑黑戈及便在燕灼华府中安顿下来,每日潜心医术,时不时抓几副美容养颜、调理身体的方子给绿檀。有一日,绿檀被众婢女打趣地红着脸躲到燕灼华身边去,偏偏燕灼华也促狭,一句“我瞧着那莽大夫待我也不如何恭敬,倒是把你当了正经‘主子’。”让绿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石太后这会儿点名要黑黑戈及来看诊,当然不是看上他的医术,而是要通知燕灼华一声,“母后病了,你看着办”。

燕灼华自然不会不懂。她听太后宫中来人说了来意,便让黑黑戈及跟了去太后宫中。她本人却还是在木兰离宫中,不曾去看太后。

母女之间,僵成这副样子,也着实难看。

燕灼华想起那日自己无意识中写下的那八个字,激灵灵一个寒颤,从心底打穿全身。不管母后同燕九重谋划着什么,要她嫁人她是万万不肯的。这倒完全不是因为石太后和燕九重,燕灼华这会儿对婚嫁之事着实不感兴趣。

那日宫中夜宴,少年俊杰齐聚一堂,然而在她眼中,并不比一株草、一朵花更美好。

想她两辈子加起来,动过心的不过三人。宋元澈已死,宋元浪诈死,还有一个十七被送去北通——相隔何止千里。也许下次相见,都要多年以后了。

燕灼华叹了口气。

“殿下,大都公主府处转来的信件。”丹珠儿将厚厚的文书小心摆放在紫檀木桌上。

燕灼华粗略翻了翻,除了例行府中事务汇报之外,独有一则是北通发来的,一则封皮上写了“季英然拜上”。她先将北通来的那封捡在手中,想起那日宫中夜宴,季英然那双少年纯粹的双眸,便将后一封也拎了出来。她虽然无意婚嫁,却也不介意身边有个人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