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孙秀过来看冯怜容。

两个人摆了棋盘打上三盘,冯怜容居然赢了一盘。

孙秀啧啧笑道:“看来殿下送的棋谱还是有用呢,这不姐姐开窍了,还能赢我了。”

冯怜容也很高兴:“也不枉我看了多日。”又叫宝兰切西瓜吃,“这瓜儿又沙又甜的,跟糖一样呢,你也尝尝。”

孙秀并不拒绝,拿了来吃,笑眯眯道:“是好吃,如今你这儿,就没有不好的,这瓜儿还是太后娘娘赏下来的罢?”

母凭子贵,如今虽说不知道是男还是女,她已受到多方关注,要说,冯怜容也是有些压力的,她常想,这万一哪儿出了问题该怎么办呢,都不好交代。

“要不咱们出去走走罢。”冯怜容叹口气,“老是闷着也难受,嬷嬷,我就在御花园动一动,朱太医也说要这样好呢。”

钟嬷嬷不放心的看孙秀一眼。

孙秀嘴角抽了抽,暗想就是给她十个胆子,她都不敢动那个念头啊!

只是同为贵人,冯怜容如今顺风顺水的,她来投个好,也是常理,她这叫良禽择木而栖,与冯怜容关系做好了,以后自己也有个依靠不是,反正孙秀觉着,要得太子青睐,那基本是没什么戏。

但她还得在宫中生活下去,一直到老呢。

比起阮若琳,孙秀算是通达点儿,也是因为痛定思痛,觉得这是唯一的出路,反正太子妃,她是不愿巴结了,看着也是不得太子的心的。

“你们扶着姐姐走,还能有什么,我反正离远一点儿,省得磕磕碰碰。”孙秀表明态度。

小钟嬷嬷白了钟嬷嬷一眼。

钟嬷嬷也不能草木皆兵,冯怜容总得出门的,就叫宝兰珠兰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扶着出去。

动静传来,阮若琳这屋的宫人往外张望几眼,静梅小声道:“原来是冯贵人去园子游玩呢。”

现在已是到夏末,没有先前那么热了,阮若琳正歪着看书,闻言一下就把书扔在地上,眸中闪着怒火,还不解恨,随手一挥,又把茶盏也给打碎了。

她对冯怜容的仇怨日积月累,已是很深。

想当初可是她第一个侍寝,若没有冯怜容,肯定会继续下去,结果冯怜容被太子召见后,就再也没有她的份了,如今冯怜容竟然还怀上孩子,就连太子妃都呵护非常,她原还想期待太子妃打压冯怜容的,这会儿岂能不恨?

将来对她来说,已经没有盼头了!

纪嬷嬷哎哟一声:“主子这是干什么呀,好好的发什么脾气。”

阮若琳冷笑:“不干什么,我也去瞧瞧。”

“主子就莫凑热闹了。”纪嬷嬷忙道,“好些人围着呢,主子何必自讨没趣?”

阮若琳挑眉,瞪着纪嬷嬷道:“怎么,那园子就她逛得,我逛不得?她再怎么有喜,也不过是个贵人,与我是一样的!”

纪嬷嬷没法子,只恨刚才静梅多嘴,这不捅了马蜂窝了。

纪嬷嬷告诫:“主子去归去,可别做什么啊。”

她看得出来,阮若琳对冯怜容的不满。

阮若琳没吭声,叫静竹,静梅把衣服拿过来给她换,等到她们走开,她眼见手边箱笼里摆着针线,手一伸,就挑了几根长针藏在袖中,这一举动,纪嬷嬷也没有发觉。

只一会儿功夫,她就穿好衣服去了御花园。

冯怜容正跟孙秀随意走着呢,阮若琳一见孙秀,嘴角挑了挑,笑意盈盈道:“两位贵人都在呢,正好,咱们既然遇见了,一起四处看看,现在还有好些花儿开着。”

钟嬷嬷见到她,眉头一皱,但也没说什么。

现在主子有喜,她能不找事儿就不找事儿,这阮若琳罢,也是贵人,来走一走,她管不着,只照顾好主子就行。她就不信这么多人,阮若琳敢怎么样,这不是找死呢。

冯怜容敷衍一笑,只管与孙秀在前头走。

阮若琳在后面。

几人到得一个池塘边,冯怜容要去观鱼,她左右有宫人围着,孙秀身边又是几个,难免混成一片,这会儿阮若琳也慢慢走过去,眼见她们看得专注,她眼眉间浮起毒辣之气,正当要把长针抽出来时,冯怜容却忽地说:“也站不动了,咱们还是回去罢。”

众人都转过身。

阮若琳皱眉,只得把针收起来。

钟嬷嬷奇怪道:“怎么突然要走了?”

其实冯怜容才出来一会儿呢,按照以前,应还是要走一阵子的。

冯怜容自然不会告诉钟嬷嬷真实的原因,笑了笑道:“今儿好像挺乏的,也不知怎么回事呢。”她侧头看了看阮若琳。

阮若琳心虚,被她一看,面色就有些僵,握着长针的手微微一抖。

其实,冯怜容是想到阮若琳当初怎么死的了。

现在这情况跟那会儿大差不差,也是在这池塘边,只是怀了孩子的人不是她,而是另外一个还没有出现的妃嫔。

第23章 回京

因这回忆,冯怜容自然会忌惮阮若琳,哪里还会留在此地,当下便转身走了。

阮若琳抱着偷袭的心思,最后没有得逞,心里就跟被猫儿挠着一般难受。

去年,她被选入宫,也不是心甘情愿,但侍寝过后,只当太子会钟爱她,结果现实让她失望,以后的日子像是能一眼看到头,什么都没有意思了。

阮若琳看着宫墙,拿出针,往自己手腕上一扎,鲜血立时冒出来,痛得她浑身发抖。

这是真实的,一点儿不是做梦。

纪嬷嬷看见,吓得脸都白了,叫道:“主子,主子,你这手怎么了?”一边连忙唤来静竹,静梅给她包扎。

阮若琳嗤笑道:“还不如叫我死了呢!”

她烦躁透了。

“别胡说啊主子!”纪嬷嬷又被吓了一回,“主子年纪轻轻说什么死呢,这不还长着呢,主子切莫灰心啊。”她苦口婆心道,“任何事都得有耐心,好些人都熬了十几年呢不是,主子好吃好住的,又何必如此?”

阮若琳笑笑:“好吃好住?我稀罕么,我原本在家中不是好吃好住呢?”她忽然呸的一声骂道,“也就那贱人运气好,她长得不如我,也不见得比我聪明,你说她凭什么呢?”

纪嬷嬷急得都要哭了。

怎么自己这么命苦要伺候阮贵人啊!

这话要被别人听见还能得了?

纪嬷嬷看着阮若琳,真是伤心,原先她也不是这样的,记得阮若琳刚刚入宫时,什么规矩不好,人也长得美,不然当初太子也不会第一个叫她侍寝了,怎么短短工夫,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主子,您就别说了罢,好好休息,睡一觉,会舒服点儿。”纪嬷嬷已经不知道怎么劝她。

阮若琳也是很没精神,去休息了。

静竹小声跟纪嬷嬷道:“主子这样,咱们是不是得看紧点儿,以后…”

要她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儿,她们这些宫人都得跟着倒霉。

纪嬷嬷点头:“是要盯着,你们一定不能松懈了!”

二人都应一声。

却说皇太后那里得知太子去了华津府,但事实上,他并没有直接前往,而是在路途停顿了一段时间,表面上是巡查沿路民情,可私底早派了心腹先行去华津府探查。

直到半个月之后,他才进入华津。

怀王得知,万分惊讶。

他知道太子去山东的事,却并不知会上这儿来,他连忙打点一番,亲自去城门口迎接。

叔侄两个闲话几句,怀王笑道:“山东事宜必是处理妥当了罢,不然也不至于还有闲心来此。”

“官员们都很尽力,我反倒没费什么心。”太子环视一圈,“早听闻华津富庶秀美,今日一见,果是如此,刚才沿路也是安定繁华,侄儿真需向三叔多多学习呢。”

怀王摇头:“都是华津知府的功劳,前些时间,也有巡抚来此,我不过游山玩水,能管什么。”

太子笑笑。

二人一路入府。

怀王妃与两个儿子在此等候,怀王妃笑眯眯道:“佑樘你来这儿竟也不提前告知,这不都没什么准备么。”

“也是一时想到淑儿,才来的。”太子道,“上回你们入京,想必没料到淑儿会留在京城,侄儿心想顺道来一趟,把淑儿平常喜欢的物什带过去。二来,难得出京,不免玩心起了。”

怀王拍拍他肩膀:“你想得真周到,不过既然来了,就多住几日罢,三叔带你去四处走走。”

太子并不推辞,笑着道好。

这一住又住了好几日。

直到八月底才回京。

路上,太子也不要坐车,严正给他牵来一匹高头大马,他翻身上去骑了一段路,叫严正把夏伯玉叫来。

夏伯玉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负责太子出巡一事,这是他肩负的重任,不过除此以外,他也是太子的心腹,之前去探查怀王,便是他部署的,这会儿打马上来,躬身问候。

太子正立在路边一处茶寮下,见到他,面色温和。

夏伯玉早前就被派来护卫他周身安全,这几年,也因他暗地里出力,夏伯玉与禁军指挥使王齐的官途才会如此顺畅。

“以你所见,怀王如何?”太子问。

   夏伯玉派人多方考察,心中已有结果,不疾不徐的说道:“怀王此人极不简单,他在华津府,甚至周边城县都很得民心,诸多拥戴,加之怀王曾数次率军北征,在 军中影响也很大。现华津府有六万大军闲置,皆对他唯命是从,就在殿下还未入府时,怀王才亲自去视察过将士操练。”他顿一顿,“战马也足,多购置母马,马栏 俱满。”

太子越听,面色越严肃,眼眸微微一眯道:“此事不必与其他人提起,我自有主张。”

夏伯玉应一声,退开了。

严正与另外一个小黄门唐季亮互相看一眼,心里少不得都生些凉意出来。

他们这些黄门,一般太子只交代些简单的事情,而别的,都是要用到夏伯玉这类人的,所以他们根本不知这事儿,如今听起来,这怀王不妥当啊!

怪不得太子不直接回京,要来华津府。

但话又说回来,怀王此人温和似水,彬彬有礼的,就是对待他们黄门都不端架子,真会有这种野心吗?

他们有点儿怀疑。

不过依他们的身份,太子不出声,他们也没胆子敢主动提这事儿,只把自己当聋子一般,什么都没有听见。

他们也只有常变成聋子瞎子,这命才能长久。

严正跟唐季亮又去装聋作哑了。

太子在九月初终于到京。

他在山东样样事情都处置得当,皇帝自然是知道的,亲自迎了他回来,随行的还有皇太后。

太子有些意外。

皇帝笑着看他:“佑樘,你长大了,朕很欣慰。”

太子忙道:“儿臣也是谨遵父皇教诲。”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

他虽然宠爱胡贵妃,爱另外两个儿子也胜过太子,可他并不是一个昏君,对于事情的判断能力还是有的,不然这国家也不至于有二十来年的平稳,这次见太子做事井井有条,不止安顿好灾民,还把瘟疫的事也给处理好了,期间并未出现任何纰漏,作为父亲,也很高兴。

不过他有疑虑,问道:“没抓到几个贪官呢?”

太子道:“儿臣没查处这些,事有轻重缓急,儿臣只想着先把赈灾的事情办好,这些官员,贪也好,不贪也好,只要能起到作用便可。父皇不是说过,世上的贪官根本是除不尽的么?儿臣也是这么想的。”

皇帝笑起来:“也是,慢慢来,为今之计是安定百姓,贪官么,确实什么时候查都可以,再说,你亲自去,他们也不敢露出尾巴。这一查,耽搁时间不说,人心惶惶,反而生出事来。”

父子两个难得的说得融洽。

皇太后在一旁心想,没有胡贵妃,只怕皇帝是要把太子放在心上疼的,真是可惜了这孩子!不过依胡贵妃现在这德性,早晚也得把那份恩爱消磨殆尽。

她问太子沿路的事情,嘘寒问暖。

太子道:“孙儿没事,去见过三叔,三叔好好款待了孙儿,休息好了才回来的。”又笑一笑,“淑儿不是在这儿么,孙儿想着兴许三叔三婶有些东西需要捎过来呢,果然三婶拿了好些衣服,还有淑儿喜欢的物什。”

“你倒有这份心。”皇帝又夸奖,“淑儿有你这个堂哥也是福气。”

太子笑了笑,走几步,忽地道:“这回瘟疫的事情,幸好有冯贵人提醒,儿臣才多带了几位太医去,不然还有点儿忙不过来。”

“哦?”皇帝挑眉,他想了想,记不起来冯贵人是谁。

皇太后笑道:“是她啊,还挺聪明伶俐,”又对皇帝道,“是怀了你孙儿女的那个贵人。”

皇帝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大笑道:“好,好,那可是我第一个孙儿女啊,赏!”

随着这声赏,三人进入内宫,皇后,太子妃,三皇子,四皇子,还有两位公主都在。

太子来之前就听黄益三说了,太子妃很是尽心尽力,他态度自然也好,上去握住她的手道:“这段时间辛苦了,宫里大大小小事情都要你看管着,人都瘦了。我从华津府带了不少布匹珠玉回来,等会儿你瞧瞧可喜欢。”

他修眉俊眼,眸中光华比她头上发饰还要来得闪耀,太子妃被他看着,脸忽地就红了。

她忙道:“也不算什么,总是分内之事。”

殿中已摆了接风宴,皇帝道:“想来你一路也吃了不少苦头,一会儿吃完饭,好好歇息歇息,这听课么,也缓两日再说。”

太子谢过皇帝。

一众人往殿内走去。

第24章 睡早了

他回京的消息早也传到各处。

冯怜容万分欢喜。

她是多想他呢!

可是等到傍晚,也没见太子来,倒是等来了皇帝赏的东西。

一柄白玉大如意,十二匹布,两盒子珍珠,虽然不算贵重,可胜在是皇帝亲自赏赐的,这就是无上的荣耀了,钟嬷嬷笑得合不拢嘴,同冯怜容道:“是殿下在皇上面前说了主子好话呢。”

不然皇帝哪儿会赏。

冯怜容心里就甜丝丝的,心想他到底是太子,一回来就直接见她这个贵人,那肯定是不合适的,毕竟还有太子妃呢,其实只要他平安的回来,只要他心里记着她就行了。

冯怜容想通了,胃口大开,一连点了八样菜,肚子吃得圆滚滚的睡去了。

却说太子与太子妃闲聊一会儿,太子问:“冯贵人现身体如何?”

“挺好的,朱太医说很稳当。”太子妃笑笑,“殿下可是要去看看?”

太子妃是在表现自己的大度,太子顺水推舟:“那我去看一眼冯贵人,一会儿再回。”

意思是晚上还是要歇在她这儿的,太子妃忽略了那点儿不高兴,等太子走了,想起一事,问李嬷嬷:“皇上怎么会突然赏冯贵人?”

刚才太子一直在,她倒是不好问。

李嬷嬷道:“听说是冯贵人提醒殿下多带些太医去的。”

太子妃眉头皱起来。

看来这冯贵人在太子心中的地位还真高,这一回来,虽说没有急吼吼的就去见,但还是想着让她在皇帝面前留个好印象,这会儿又熬不住,仍是去了。

太子妃那点儿不高兴越来越大。

李嬷嬷忙劝道:“毕竟是怀了殿下的孩儿的,总是不一样,娘娘再忍忍,等她生下来就好了。”

太子妃沉着脸,好一会儿才说话:“也是,不过仗着姿色么,以后殿下还能缺了美人?”

她握着茶盏,像是要捏碎了它。

太子很快就到扶玉殿。

看门的几个黄门连忙跪下,太子一路就进去了。

钟嬷嬷看到太子,眼睛一下瞪的老大,她也只当太子不来了呢,忙道:“宝兰,快,快去把主子叫醒了。”

太子诧异:“她睡了?”又摆手,“别去叫了。”

宝兰止住脚步。

太子这心里未免有些不快,他以为冯怜容肯定会等着呢,他原本是不必那么着急来的,这还不是怕她见他不来,心里难受么,这倒好,居然舒舒服服的睡觉去了。

他往里面走,一边道:“你们在外面等着。”

直到他在床边坐下,冯怜容还是一无所知。

太子身子往前倾了一点,借着窗外漏进来的月光看她。

她脸儿胖了,圆嘟嘟的,乍一见到,竟然有些陌生,太子挑眉,这是怎么吃饭的啊,才分别三个多月,脸就这么圆了。不过想一想,也好,她吃得多,说明肚里孩儿也健康呢,到时候生下来肯定也是胖墩墩的。

他伸手就想捏她的脸,要碰到时又移开,只拾起她一缕头发,放在鼻尖嗅了嗅,淡淡的清香,正是忍冬花的味道。

他的脸不由自主贴得更近些,好把她看个清楚。

冯怜容仍是没醒,呼吸均匀,嘴角还微微翘着,好像在做什么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