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王一向重视脸面,当即就宣布退朝,他觉得再这样下去,恐怕他们兄弟两个会沦为笑柄,还如何替代太子处理国事?
可一旦从金銮殿出来,怀王这脸就沉了。
“不知二哥此举为何?”怀王斥道,“关乎社稷大事,不是儿戏,二哥岂能跟孩儿般,只为与我作对?”
肃王笑了,挑眉道:“既是社稷重要,那么三弟,我既然来了,你还是回你的华津府罢!”
怀王面色顿变,他勉强稳住没有发作:“二哥此话何意?”
“一山不容二虎,别无他意!”肃王倨傲的道,“你今日就收拾下回华津。”
怀王气得笑了,淡淡道:“原是母后要见我,二哥说这话,未免可笑,二哥不妨去与母后说罢。”
肃王不屑:“没想到三弟你真没长进,几岁的人了,还依仗母亲呢!你当自己仍是吃奶的娃儿?”
怀王一张脸通红,愤怒的拂袖走了。
肃王看着他背影,冷冷笑了笑。
严正很快就去禀告太子。
太子神色古怪。
他早就对这兄弟二人的关系颇为好奇,不,严格些来说,是那母子三人,只因怀王常来京城,而肃王从来不来。
虽说远是远了一些,可要见一面,并不是难事。
如今看来,其中必有蹊跷。
他想了一想,跟严正道:“你派人与余石说,叫他去找王大人,朝堂之事不可拖延,总要有个决议,一切都听肃王的。”
严正忙就去了。
却说怀王被肃王气得不轻,本是想与皇太后去诉苦,结果想到肃王说他是吃奶的,这心里就过不去。
怀王妃安慰他道:“二哥是个粗人,你何必与他计较?只把该做的做好便是,总归不能白来一趟。”
怀王想了想,点点头。
结果第二日去朝堂,肃王仍是这么干,不止肃王,底下重臣也一般,只要出了争议,一概都支持肃王,怀王这脸丢的不轻。
好不容易挨到退朝,怀王就去收拾行李。
皇太后得知,召他去见。
怀王道:“有二哥在就行了,儿子实在帮不上什么。”
皇太后最疼他,这回叫他回京,也是想借此机会,以后让怀王留在京城,谁想到肃王一来,兄弟两个竟然会闹起来。
“我去与焕儿说说。”
“不必了。”怀王道,“母后,若不是您的意思,孩儿原本也不想来,如今见母后身体安康,孩儿也心满意足了。”
皇太后挽留:“再怎么说,也得等到皇上下葬罢?”
怀王便不说话了。
皇太后道:“你再等几日。”
怀王这次没有拒绝。
皇太后又去找肃王说话,肃王仍是我行我素,皇太后气得恨不得赶他回去,只熬到皇帝下葬之日,一众人去送灵。
声势浩大,跟去的宫人黄门都不少,一下子觉得空了许多。
冯怜容很久不见太子,也是担心他,钟嬷嬷叫大李来。
大李道:“奴婢去看过了,殿下就是瘦了一些,人还是很精神的。”
冯怜容点点头,又问:“肃王还在的罢?”
“在的,奴婢瞧见就立在殿下右侧。”
冯怜容松了口气。
当年怀王监国,太子一直卧病在床,还差点中毒,幸好他谨慎,身边的人都是心腹,才没有让别人有机可趁。就是没找到幕后主凶,甚至是下毒之人也没见到脸,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
皇太后震怒,进而怀疑到怀王身上,怀王只得小心从事,未免束手束脚。
这时候,肃王来了,这肃王好像天生跟怀王是对头一样,也不知为何,反正他一来就乱了套了。
冯怜容想着,瞧瞧钟嬷嬷,问道:“嬷嬷可知道肃王的事情?”
钟嬷嬷跟肃王的年纪差不多,她很小就被选入宫,也是经历过两朝的人,只不过当时实在太年轻,钟嬷嬷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肃王好似是为哪件事惹得先帝不快,才被封到巩昌府的。”
巩昌府比起华津府,那是差多了。
“是哪件事啊?”冯怜容问。
钟嬷嬷摇头:“奴婢真不知。”
其实这事儿也是她听别人说的,而那别人对来龙去脉也一样不清楚。
冯怜容心知也问不出来,只得罢了。
等皇帝梓宫一入皇陵,哭灵就不必了,只太子还得守孝,每日粗茶淡饭,至于怀王,虽有皇太后挽留,可怀王脸面下不来,他不似肃王,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没过两日,就回了华津府。
现在是肃王监国。
这肃王非同常人,他原本觉得做皇帝应该挺有意思的,号令天下莫有不从,结果假皇帝做了几日,甩手不干了。
“痛快是痛快,可实在麻烦,还不如在巩昌府呢,这些大臣每日在耳边啰嗦,老子恨不得把他们嘴巴给封了!”肃王土大王做惯了,这里却一应讲规矩。
戚令淞嘴角直抽,忙劝道:“可殿下把怀王赶走了,不得好好接手?”
肃王想了想,回正殿去看太子。
太子穿一身素白夹袍,正在看书,见到他来,站起来相迎。
肃王上下打量他,点点头道:“坐罢,不必拘束。”
严正嘴角一抽。
到底谁该拘束啊?竟然跟未来的帝王这么说话!
太子道:“听闻二叔做事很是直爽。”
肃王哈哈笑起来:“啊,是不是那些臣子骂过本王了?”
太子默认,但很认真的道:“侄儿很感激二叔能在此刻前来。”
“哦?”肃王看着他,嘴角挑了挑道,“听母后说,原本就是你的建议,我说呢,她何时会想到本王这个儿子了。”
太子听得出里面的怨念,他想了一想道:“不知二叔可愿留在京城?侄儿还年轻,很多事情需要二叔的辅佐。”
肃王一怔。
想当初,不管是先帝,还是皇太后,皇帝,都对他很是忌惮,恨不得他永不回京城,没想到这个侄儿的想法与众不同。
他笑了笑道:“你可知你皇祖母怎么想的?”
“侄儿知道。”
“那你还留我?”
太子缓缓道:“二叔只要愿意,在过去这些年,随时都可以回来,可是二叔没有。如今侄儿相邀,二叔也不愿吗?”
肃王默然。
京城是他的伤心地,当年被父皇冤枉,被兄弟陷害,使得他远离京城,要说这帝王之位,当年他也是垂涎的,可事过境迁,他早已不在意了,不然以他的脾气,谋反不过是瞬间的事情。
太子这段时间,早已召见过宫中旧人了解实情,对肃王算是有个了一个认识,这才大胆一试。
结果如他所料,肃王不是贪图权势之人。
即便是在监国时,他亦没有耐心,也没有野心。
看来当年皇祖父的眼光还是对的,他这二叔并不合适做皇帝,他在远方的藩地,反而会更加好一些,也能发挥他的特才。
肃王叹口气:“此次来一趟京城,也算故地重游,可要留在这儿,我并不喜欢。”他拍拍太子肩膀,“我看你还是早日登基罢,这劳什子守孝也够了,那些麻烦事还得你自个儿来处理,我择日就回巩昌府。”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
太子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
肃王一走,各路大臣纷纷上劝进表,叫太子登基,皇太后这会儿也是头疼,两个儿子急匆匆而来,急匆匆走了,国不可无君,皇太后对太子守孝期短的事情,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两三回之后,太子终于答应登基。
这时候,也到十月底了。
钦天监已经选出吉日,在十月二十八,太子赵佑棠举行了隆重的登基典礼,他派出三位官员前往南北郊,太庙,社稷坛祭告,其中一位就是永嘉公主的驸马韩国公世子周少君。
祭告受命后,赵佑棠换上衮冕祗告天地以及列祖列宗,一应大礼完毕。
他登上中极殿,在一片山呼万岁以及朝乐中,接受百官朝拜,并昭告天下,明年为天纪元年。
他俯瞰众生,像是站在高山之巅。
他赵佑棠的时代,终于来临了。
第51章 挽留
根据惯例,皇帝登基,便入住乾清宫。
赵佑棠此刻已是乾清宫的主人。
在登基那日,他便大赦天下,这几日,为解决早前守孝时候堆积下来的事情,夜以继日的召见大臣。
直到半个月之后,才算轻松一些。
十一月二十日,他尊奉皇太后陈氏为太皇太后,皇后江氏为皇太后。
太皇太后见他孝顺,笑着道:“你母妃也该追封一下了,你母后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不然当年也不会让你常见她的。”
赵佑棠领情。
太皇太后又道:“那立后,你打算挑在哪一日?”
“钦天监已经择日,在二十六。”
太皇太后很满意:“你样样都不要我操心,如今做了皇上,哀家这心里也欣慰,景国必将会更加强盛。”
赵佑棠笑笑:“也多谢皇祖母这些年的扶持。”
太皇太后点点头,见他这孙儿当上皇帝了也仍是一如当初,既不傲慢,也不卑微,她原也是看中他这一点,才一直没有动摇。
她又嘱咐几句,这才告辞走了。
听说马上就要立自己为皇后,太子妃欢喜的,前些时间她还担心这担心那的,谁想到一帆风顺,什么都没有发生,她这后位也是稳当的,太子妃真是晚上做梦都要笑醒。
“嬷嬷,你快去看看常服做好没有?”
李嬷嬷刚要去,尚服局就派人捧了八套衣服过来。
常服有,朝服也有,一色的正红,全部绣有金织凤纹,华贵非常,太子妃上去看了看,摸着肚子直笑。
“我这孩儿也安康呢,朱太医说肯定能顺利生下来的。”太子妃这一刻觉得人生了无遗憾。
李嬷嬷也替她高兴。
太子妃笑了会儿,忽然道:“不知道皇上给两位贵人晋封什么呢?”她问李嬷嬷,“皇上一直未去看冯贵人?”
“皇上日理万机,确实没有。”李嬷嬷回道。
太子妃轻笑一声:“皇上雄心壮志,本也不是留恋胭脂堆的人,不过冯贵人抚育着皇上的孩儿呢,皇上总该去看看。”
她打算见到皇帝时,要劝一劝他。
结果晚上没等到,一问,赵佑棠去绛云阁了。
太子妃挑眉:“看来也不用我劝了,皇上还是记挂孩子的。”
她摸摸肚子,等到这一个生下来,也一样会受到皇帝的喜爱,到时候,看他还有多少时间分去那里呢!
赵佑棠此刻正走在路上。
距离他上回去绛云阁,已经有三个多月。
守孝不说,后来每回他想去的时候,总是有事情来阻挡,一下子竟耽搁了那么久,而期间,冯怜容一点消息都没有。
要不是他常派黄益三问问大李,真当她要消失了。
对此,赵佑棠的心情也挺复杂的。
若是换作别的像冯怜容那么受宠的贵人,他现在当了皇帝,怎么也得抓抓紧,她倒是好,像是全无关系。
他大踏步走入殿内。
冯怜容正抱着赵承衍玩,现在赵承衍快有十个月大了,可好玩呢,放在床上,自己能翻来翻去的。
力气也大,上回给他一个小铜镜,他拿着玩,啪的一下甩在钟嬷嬷的脸上,钟嬷嬷第二日,眼睛乌青乌青的,后来她就再不敢给他拿稍许重的东西了。
“叫爹爹啊。”冯怜容又在逗他。
赵承衍笑嘻嘻道:“爹,爹!”
声音很是清晰。
冯怜容哈哈笑起来:“叫娘。”
“娘。”
“叫祖母。”
“祖,祖…”
赵承衍说不清楚了,他说相同的字很顺溜,但两个不一样的字,就有点儿难,这祖母,曾祖母,她教了好久,他还是没学全。
“叫爹。”冯怜容又道。
结果赵承衍还没开口,赵佑棠在门外喝道:“你当是训八哥呢!”
门外立刻跪了一地。
冯怜容听到这声音,心头一震,本想走过去瞧瞧他,可是却怎么也迈不动,好像双腿灌了铅似的。
赵佑棠一步跨入,看着对面的冯怜容。
她抱着孩儿傻乎乎的立着,竟然都忘了向他行礼。
赵佑棠皱了皱眉。
冯怜容的眼睛瞅着他,一时酸甜苦辣全部涌上来,她的眼泪忍不住就哗啦哗啦的往下掉。
这一个多月,她恨不得就跑出去见见他,可是,她没有。
赵佑棠不是太子,他是皇帝了。
他还会是那个对她亲切,宠爱她的人吗?
冯怜容很怕,她只敢在这里等,等他来见她。
现在,他还是来了。
冯怜容哭得更凶。
赵佑棠本想斥责她几句的,哪里有人像她这么失仪,见到皇帝只知道哭,什么都忘记了,可是,他的心却软成了一团。
因为她是想他的。
所以她才会失态,里面并没有一分的假。
他叹一声,上去把她跟孩儿搂在怀里道:“你怎么还是这么傻呢,以后要做贵妃了,成什么样子?”
冯怜容也听不到什么贵妃,只知道埋在他怀里哭,闻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好像失去的东西又重新回来了一样。
原来他是真的对自己好呢,不管是做太子,还是做皇帝。
倒是屋里众人都欢喜的露出笑容。
自家主子要做贵妃了啊!
赵承衍给挤在中间,憋气的要死,两只小胖手忽然就伸出来,拍在赵佑棠的脸上。
赵佑棠放开冯怜容,看着自己的儿子:“好久不见,你就打爹爹呢?”
冯怜容吓一跳,连忙抓住赵承衍的手,说道:“小羊,快叫爹爹啊,这回爹爹真来了,你看看。”
赵承衍歪着脑袋打量自己的爹,嘻嘻一笑道:“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