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佑棠沉着脸色道:“叫她滚回去。”

冯怜容听到这句,眼睛蓦地睁大,她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不是苏琴受伤了吗?

照常理,他…

怎么会?

她有些混乱。

看她一双眼睛里满是疑惑,赵佑棠更确定了,看来她当真以为自己喜欢苏琴呢!不然为何是这幅表情?为何先前一次次伤心?

也是奇怪,她到底怎么想的?

比起他对她的重视,那点儿好感能算个事儿?

赵佑棠皱眉道:“发什么呆,转罢。”

冯怜容看他一眼,轻声道:“皇上,真不管?”

“管什么,又不是没大夫。”赵佑棠淡淡道,“再说,真没法子,这宫里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可以求的。”

冯怜容见他如此,一时心情当真复杂,也说不出来是高兴,是同情,还是愧疚,或许都交杂在一起,分不清楚。

她手一动,陀螺就转起来。

在它没有停止前,谁也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哪个字。

黄益三把赵佑棠的意思告诉陈素华。

陈素华大吃一惊,她没有再继续请求,转身就走了。

如此看来,苏琴对皇上已经没有什么吸引力,她嘴角挑了挑,露出轻蔑之色,她那么清高骄傲,原来也入不得他的眼。

陈素华走得会儿,脚步又一顿,但看在姐妹一场,她还是再为她跑一趟罢。

她去了坤宁宫。

听说苏琴摔伤,方嫣倒是大方,立时就使人请太医去看。

陈素华抹着眼睛道:“娘娘宅心仁厚,妾身原本想着娘娘日理万机,不便打搅,才去求了贵妃娘娘,谁料到她是个铁石心肠,连妾身的面也不见,当真是蛇蝎一样的,别人的命都不顾!还是娘娘独有气度,体恤众人,到底是母仪天下的人,岂是贵妃娘娘好比的。”

这话说得方嫣颇为受用,笑了笑道:“你也莫要再伤心,想必太医去瞧了,能救回苏贵人的。”

陈素华点点头,又称赞方嫣几句方才离开坤宁宫。

苏琴的伤是挺严重的,养了一阵子才有好转,陈素华过来看她道:“要不是娘娘救你,你就被冯贵妃害死了。上回她是故作好意罢了,哪里是真心呢,这次事关你的命,她一点儿没什么反应,别说救你。”

苏琴没说话。

她瘦得厉害,心里也清楚皇帝的心思,假使他有一点意思,哪日她摔了,他都不会无动于衷。

可惜自己一颗心却被伤了。

原本她就知道,帝王无情,入宫时便不曾想过要喜欢上他,或许是这漫长的孤寂,或许是他曾经的眼神,或许是那一点温暖,或许是因陈素华说的话,让她渐渐就有了期盼。

然而,现在全都没有了。

陈素华还在说,苏琴猛地开口道:“以后你莫再来了。”

陈素华一愣。

苏琴道:“你走罢。”

语气决绝。

陈素华皱了皱眉,暗道你现在也不过是弃子,倒还来赶她走?也罢,她也懒得再费心思,你苏琴再怎么样,也是不可能占有一席之地了!

她鼻子里轻嗤一声,转头走了出去。

苏琴靠在床头,望着窗外明朗的阳光,忽然就捂住脸哭起来,若还是当初的她,她宁愿就这样孤独下去。

然而,她也非那个人了。

然而,她也再没有任何希望。

日子,就会这样永远过去了。

两个随身宫人看着都叹了口气。

到得六月,赵佑棠把永福长公主尚与王家二公子,王二公子家世算不得显赫,但身家清白,现任礼部员外郎,性格朴实,为人和善。

皇太后早前听说了并没有异议,像永福长公主这种性子,嫁个老实人是再好不过的,这样她的日子也能顺利点。故而永福长公主就这样顺顺利利的嫁了出去,至于她本人愿不愿意,其实谁人也不知,反正问起来,她是点头的。

嫁出去时,嫁妆也颇丰盛,不比安庆长公主的差。

就是她这人实在太安静了,少没少她,宫里一点儿没有变化。

这日,赵佑棠收到好些奏疏,心情不太愉快,一律都是弹劾何易的,说起来,他现在交予何易大权,让他去执行这些决议,受到阻力是常事,可看看这些弹劾的官员,除了勋贵,也不乏寻常的官员。

可见仍是有好些人并不支持财政上的变化,或者,兴许是何易哪里出了问题,他没有立时回复,暂时都留着不发。

接近新年,赵佑桢终于从睢阳回来,赵佑棠接见他,笑道:“原本还想让你再待几年,不过母后念着你的终身大事呢。”

赵佑桢脸色微羞,倒不知道怎么说。

赵佑棠瞧瞧他,当年的少年已经是个大人了,英俊魁梧,眉宇间褪去了青涩,他看着他,会想到先帝。

他自己并不像,可两个弟弟是有几分相似的。

他伸手拍一拍赵佑桢的肩膀:“先去看看母后罢。”

二人去往景仁宫,赵佑梧听说哥哥回了,急忙忙也来,兄弟两个见面,抱在一起,皇太后笑道:“当真是感情好。”

赵佑梧脸一红,松开哥哥。

赵佑棠提到既然要成亲,就不能住在宫里的事情。

皇太后道:“这是自然的。”她说着看一眼赵佑棠,其实还是不太明白他的想法,藩王不就藩,留在京城,到底是好是坏?

本朝像是没有这种惯例,不过前朝倒是有。

说来说去,还是看皇帝一个人的决定。

皇太后道:“不如就住在福良街。”

福良街上有空置的府邸,原先是前朝明王住的,后来开新国之后,开国皇帝赐予华国公,华国公随后又涉及谋反一事被抄家,这府邸便一直空着,空了有好几十个年头。

“那得让人重新修葺一番。”赵佑棠想一想,“佑桢你暂时便还住宫里。”

赵佑桢却道:“以后臣弟还要回睢阳,这府邸哪儿用得上?”

皇太后笑了:“你以后成亲了,还带着妻儿四处奔波呢?再说,你去睢阳治水,不会没个休息的时候?”

赵佑桢一想也是,点头谢恩。

他十分顺从,没有丝毫别的念头。

赵佑棠看看他,笑了笑道:“朕与母后会给你选个贤妻的,你放心罢。”

赵佑桢的脸又红了。

这一转眼,冯怜容就要生产了,就是时间不太巧,在过年前几日,钟嬷嬷一早就叫宫人把炭火都燃起来,不管是暖阁,还是别的房间都暖烘烘的。

冯怜容这是第三胎,要说心里压力其实并不大,毕竟生赵承谟的时候十分顺畅,就跟母鸡下个蛋似的就下来了,连稳婆都说快呢。

这回她也希望是一样的。

赵佑棠得知她要生孩子了,早早也来陪她,说道:“这可是女儿呢,朕的小公主就全指望你了,你不能让朕失望。”

冯怜容一听压力大了,苦着脸道:“皇上,您别吓我。”

赵佑棠忙改口:“那你随便点儿,想怎么生怎么生…”

这回不光冯怜容,就是钟嬷嬷都忍不住噗嗤一声,这话说的,生孩子还能随便,跟不随便的。

但赵佑棠很淡定,握住冯怜容的手道:“一会儿朕在这儿等着,你别着急。”

冯怜容这时已经很安心了,有他惦念着自己,比什么都好。

她用这最后一点儿时间,把脑袋挤在他怀里:“肚子疼的厉害了,等会就要去生呢,皇上再抱抱妾身。”

赵佑棠笑起来,就这时候还想赖着他,他说道:“朕抱你,你也得答应朕,一定要好好的。”

冯怜容嗯了一声,眯着眼睛,跟小猫似的。

他便伸手抱住她,看她要生孩子头发都没梳,还给她顺了顺。

第91章 公主

稍后冯怜容痛的更厉害了,稳婆连忙指挥钟嬷嬷几个把她扶到隔间去。

赵佑棠坐在外面等。

不止他,还有两个儿子,赵承衍时不时的就过来问他:“爹爹,妹妹什么时候有啊?”

“为何母妃被关起来了,还不放出来。”

“妹妹会长什么样的。”

一开始,赵佑棠还好好的回答,到后来,脑袋就疼了,原来冯怜容不在的时候,大儿子话这么多的!

看来平时都去烦他母妃了啊!

“这些爹爹都不懂。”赵佑棠搪塞,“等母妃一会儿出来,问母妃啊。”

赵承衍奇怪:“爹爹不是很厉害的?”

赵佑棠:…

他转头看看小儿子。

赵承谟被俞氏放在椅子上后就没动过,也不吵,特别乖。

赵佑棠灵机一动道:“小羊,来,你坐下与阿鲤比比,看哪个可以一直不说话,谁赢了,爹爹就带谁去看马儿。”

“马儿?”赵承衍眼睛一亮,“可以骑的马儿?”

他在书上,画本上看到过,但真的还没见到呢。

赵佑棠点点头。

赵承衍立刻就道:“那孩儿不说话了。”

赵佑棠松口气,耳朵总算清净了,不用再回答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然后赵承衍就一直没出声。

赵佑棠时而站起来走走,又坐下,过得一个多时辰冯怜容才生完孩子,稳婆笑着出来:“恭喜皇上,是个小公主,娘娘也很好。”

赵佑棠连忙进去看。

赵承衍听见,欢喜的从椅子上下来,也把赵承谟抱下来,手牵手的去看妹妹。

冯怜容笑着说道:“这回还是很顺利的,好像比生阿鲤还快一点儿呢,皇上,快来看咱们女儿。”

钟嬷嬷看她要乱动,忙道:“生的容易是一回事儿,娘娘还是得注意,躺着吧。”

“是啊,躺着!”赵佑棠从钟嬷嬷手里抱过女儿,垂眸一看,愣了一愣,吃惊道,“长得不一样啊。”

“什么?”冯怜容着急,“怎么不一样?”

赵佑棠抱过来,问道:“你看是不是?”

虽然也是皮肤红红的,小小的,可就是觉得哪里跟之前两个孩儿不太同,好似特别可爱,冯怜容嘻嘻一笑:“肯定像我。”

赵佑棠嫌弃道:“你长得有多好啊?像我还差不多。”

冯怜容一怔,因为他说了“我”字,没说朕。

她好像很久没听到过这个字了。

虽然当初觉得他说朕的时候好威严,好叫人心动,可这回一说我,却像是回到那会儿他还是太子的时候。

她微微一笑,把头埋在他胸口。

赵佑棠还没有发现,只当她累了,同两儿子道:“母妃要睡会儿,你们去钟嬷嬷那儿看妹妹。”一边就把孩儿抱给钟嬷嬷。

钟嬷嬷带他们去隔间,顺便把俞氏叫来。

“你歇息罢,再怎么说,还是累得。”赵佑棠打算走。

结果冯怜容却抱着他手不放。

赵佑棠无奈,只得借他一会儿。

他坐着,忽然就想到她第一次生孩子,他也是这样把胳膊给她抱着睡的,原来一晃竟是有七年了。

可是却又好像过得很快。

他低头看看冯怜容,她因生孩子,还是脸儿圆圆的,可现在她不怕这幅样子被他看见了,明明当年还觉得她睡着得的样子丑,生怕他看了嫌弃,把脸埋起来呢。

现在啊…

他轻声一笑,是不是因为太熟悉,都忘了怕这些了。

他伸手碰碰她的脸,很坏心的道:“你没发现你这脸都成大饼了?”

“啊!”冯怜容吓一跳,急得连忙把脸藏起来,“谁说的…才不是大饼,”顿一顿,又无奈的吐出几个字,“过阵子就好了。”

赵佑棠哈哈笑起来。

戳一戳,也还是以前那个样子。

冯怜容看他笑,又很生气,本来都要睡着了,怎么会有那么坏的人,她大着胆子捏了他一把。

赵佑棠手臂一痛,知道是她做得,但也没生气,摸摸她脑袋道:“好了,好了,睡罢,不吵你了。”

冯怜容出过气,又去睡了。

第二日,赵佑棠赐公主封号崇宁,名徽妍,又赏赐冯怜容黄金千两,布匹两百,珠宝玉石二十匣。

皇太后跟皇后那里也有东西。

钟嬷嬷把这些赏赐一样样的拿给冯怜容看,冯怜容都看得累了,说实话她现在什么都不缺,每回生个孩子都有赏,库里堆得满满的。她又不出宫,根本也花不了,要说拿去打点宫人黄门,可她身为贵妃,要有点事儿,别人都是上赶着来呢,哪里还需要她去求着。

冯怜容摆摆手:“都放起来罢。”

钟嬷嬷答应一声。

冯怜容又要看女儿。

俞氏抱来给她,笑着道:“小公主可能吃呢,也是不爱哭的。”

冯怜容越看越喜欢。

赵承衍先有了弟弟,又有妹妹,最近也是只围着妹妹转。

年后,赵佑棠跟方嫣说起讲官的事情:“下个月李大人要在春晖阁给承衍讲课,朕瞧着承煜也能听了。”

方嫣还不知道,愣了会儿才道:“皇上是说让承煜与承衍一起听课?那怎么行,承煜是太子,怎么同承衍一起,不得分开来听课吗?”

赵佑棠嘴唇一抿,他倒是没想到方嫣一来就会反对。

他淡淡道:“为何不行,朕当年也是与佑桢,佑梧听同一批讲官讲课的。”

“那如何相同?”方嫣据理力争道,“那时是因为有胡贵妃,要不是她,皇上何须如此?三殿下四殿下原本也不该同皇上学这个!”

赵佑棠对她这番言论着实不喜:“现在孩儿还小,不过是学习浅显的,有何不同?以后事,以后再说。”

方嫣看他神色不善,咬了咬嘴唇道:“也罢,既然皇上说还小,那就等等罢!”

她话里还藏了意思。

现在不与皇上争论,以后过了几年,皇上你也莫要再改。

赵佑棠脸色一沉。

李嬷嬷急得额头上都冒汗,这段时间两个人还算好,一直没有再出过矛盾,谁料到刚过完年,为个孩子听课的事情,这就要闹起来。

她恨不得上去扯方嫣的袖子。

幸好赵佑棠没有发作,只沉着脸走了。

等到他一走,李嬷嬷就开口道:“娘娘啊,您这怎么还是忍不住啊?”

方嫣道:“本宫可没有做错,嬷嬷,这事关承煜,本宫绝不会退让的,就是要论理,也有母后做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