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还不知道呢,之前看到儿媳就哭,睡时也是呆呆的,问过太医只说无事,妾身便让他去歇息会儿。”她说着眼睛红了,叹息道,“母后,李嬷嬷死了,都是知画没照顾好,儿媳已经罚了她。”

皇太后吃惊:“李嬷嬷死了?”

想当年,李嬷嬷也是服侍过她的,人很聪明,常常劝解她,只那会儿她铁了心不愿与先帝和好,到底也没有听李嬷嬷的话,谁想到竟然因这次地震,她便不在了。

皇太后心里也难过:“就送她回李家葬了,李家那儿,也得抚恤。”

方嫣自然答应。

皇太后又叮嘱:“这次地震,只怕各宮各殿都坏了东西,你届时叫他们报上来,该添补的添补,别的用不太着的便罢了,此次百姓家里定是损失惨重,咱们也该节俭些。”

方嫣颔首:“母后仁慈,儿媳定然照办。”

回去时,她又遇到陈素华,像是要去坤宁宫,看到方嫣,脸上露出欣喜之色,笑道:“妾身见过娘娘。”

方嫣心情并不好,淡淡道:“你来此作甚?”

陈素华道:“妾身担心娘娘安危,赶来看看的,既然娘娘无恙,妾身这便安心了。”

她告辞而去。

方嫣暗道,也不知真心假意呢,不过这么多个贵人,唯有她即刻过来一探,总是花了心思,她想到李嬷嬷,又叹口气,立时进去坤宁宫命人把李嬷嬷抬到李家去,想到皇太后的叮嘱,又送了六百两银子,算是给李家人的安慰。

赵佑棠到得乾清宫,坐得会儿,严正道:“皇上,四位尚书大人都已入宫,只有杨大人未到,说是身体不适。”

杨大人这都要八十了,委实是为难他,现在还在为景国效力,赵佑棠派严正领了太医去看,他随即召见四位尚书。

现 在到底是何处受灾,还未查实,只京都波及甚多,边郊倒塌了不少房屋,便是京都城,建造不稳的民屋也毁了不少,百姓死伤无数,赵佑棠命户部立时拿出一笔赈灾 钱粮,在城内开设施食铺,又命工部协助清理城道,至于刑部兵部,则负责安全事宜,在此期间趁火打劫者一律施以重刑,后又召见兵马司堂官,命在城外四处巡 查。

到得晚上,方知是京都西边的庆县所传来的,庆县遭遇地震,更是惨不忍睹,赵佑棠又连夜召见四位官员,命他们前往庆县,还派了两万官兵前往。

这等时候最是容易出乱子,越是民不聊生,越是易出匪徒,他得防范于未然。

这一天,众人都很忙碌,延祺宫里一片狼藉,到得晚上方才勉强打扫完,冯怜容刚给赵承衍胳膊上涂完药膏,方嫣那里派了小黄门来,说是各个宫殿须得报损,日后才好把东西都补了。

钟嬷嬷很有经验,一早就点算好,她在这边说,那边宝兰就写下来。

一会儿工夫,满满一张宣纸都写满了。

冯怜容看看,暗自心疼,这次地震不知道毁坏了多少东西,光是花瓶,花插,都好几个,全都是价值不菲的玉器,还有那贵重的玉树也坏了,真真叫人看着触目惊心。

她坐下来,想到家里,宫里这等地方尚且都这样,别说他们,屋子肯定没有宫里建造的那么牢固,也不知道会不会倒掉,人有没有伤?

可这等时候,她哪里好去让赵佑棠分心。

“不知道外头又如何。”冯怜容忍不住微微一叹。

钟嬷嬷道:“肯定是死了不少人了,当年华县大震,想必娘娘还小呢,不曾知道,那是死了上千人,整个县里不过也才三千人而已,多少人家被毁了。”

冯怜容听闻,只觉世事无常,这些个天灾说来就来,当真是叫人无法应付。

赵承衍也惊惧:“那咱们这次算是好的了。”

“是啊,大皇子,咱们只是摔烂些东西,百姓们可能连命都没有了。”

赵承衍啊的一声,看着冯怜容问:“母妃,那多可怜啊,咱们能帮帮他们吗?”

冯怜容想想:“送些钱去?以往但凡有灾民,好些人家都施粥的,不过咱们也不好出去,倒是做不了。”她顿一顿,“等皇上有空,母妃问问啊。”

赵承衍点点头。

冯怜容吩咐俞氏方氏领着三个孩子去睡觉。

钟嬷嬷拿起报损的单子,要让大李送到坤宁宫。

冯怜容叫住她:“要不有些别报了,只怕宫里也吃紧呢。”

“那不行。”钟嬷嬷道,“不报的话,下回查实,只当是娘娘自己弄坏的,还能得了?全都算在延祺宫头上了,所以报必须得报的,一样都不能漏掉,哪怕是个碗碟都不行。”

正说着,赵佑棠来了。

众人赶紧上去行礼。

冯怜容倒是没想到他现在会来,关切的问道:“皇上今儿累了,不早早歇着?”

“你不是还没歇着?”

冯怜容笑了笑:“本是要去的,不过忙着点算。”

“哦?”赵佑棠把单子拿来看看,皱了皱眉,“玉树都坏了?”

当时为她布置延祺宫,这玉树盆景是他头一个想到的,结果今日竟没有幸免。

冯怜容同样惋惜:“是啊,多好看的玉树呢,冬日里没什么花,便是看看这个也觉得满足,现在没了,妾身也心疼,碎了一地的玉,足足扫了三簸箕出来。”

赵佑棠叹口气:“算了,下回朕再送你一盆。”

冯怜容忙道:“也不要了,谁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地震,妾身瞧着屋里还是少些东西为好,刚才就在跟钟嬷嬷说呢,少报些上去,其实很多都用不着的,也是浪费。”

赵佑棠不同意:“你有这个心自然好,不过你是贵妃,宫里还能简陋了不成?还是照旧补损,朕不至于连这点都给不起。”

他边说边往罗汉榻前走。

冯怜容跟在后面道:“妾身是怕外头震的厉害,国库吃不消。”

“还未到这个程度。”赵佑棠坐下来,拍拍旁边的地方。

冯怜容坐过去。

他握住她的手道:“这回是有些严重,但景国哪一年没有水灾旱灾呢,这地震也是一样的,若这个都承受不起,景国早就不行了不是?你别担心这些。”

听得出来,他很是自信,并没有为此烦恼。

冯怜容心定了定,笑一笑道:“小羊之前还问妾身,咱们能不能帮帮百姓,妾身说到时候问皇上,妾身这儿有些钱财…”

“得了。”赵佑棠打断她,“朕早发了赈灾钱粮了,你这些能起什么用,还是自个儿留着。”

“那小羊问了怎么办?”

赵佑棠沉吟片刻道:“是他要帮忙,你看他愿不愿意给。”

冯怜容哦了一声,心道赵承衍确实有好些钱呢,都是这几年逢年过节长辈们赏的,她要是去说,他肯定会拿出来,不过赵佑棠这么问,定是想看看赵承衍的心性了。

其实又有什么好猜的,她这儿子是个实心眼,便是说去帮钟嬷嬷的,他都愿意。

二人说得会儿,便清洗了上床歇息。

赵佑棠时常留在这儿,冯怜容早就习惯了。

只今日,她却睡不着,却又不敢吵到他,所以不能翻来翻去的,只觉憋得难受,等到她二次要往右边侧过来时,赵佑棠忽然问道:“怎么了,还不睡觉?”

冯怜容吓一跳,刚才他无声无息的,她只当他已经睡了。

“也没什么,这就睡了。”她忙回答。

赵佑棠却转过来,把她搂进怀里,头低下来咬着她耳垂问:“可是朕今儿没碰你,你睡不踏实了?”

冯怜容脸红了:“才不是呢!”

今日发生这种事,没有心情同房也是正常的,再说,他肯定也累了。

赵佑棠皱眉:“那是为何?莫非是不舒服?还是,你瞒着朕什么?”

瞒着都出来了,那是欺君之罪啊!

冯怜容只得闷声道:“是为家人呢,妾身不知道他们好不好。”

赵佑棠一怔。

他今儿确实忽略了此事,可是,她不是能说嘛,这都要藏着掖着,他一拍她脑袋,骂道:“你就不会提醒朕?光是一个人闷着,弄得睡不好,你傻不傻啊?”

“不是怕麻烦皇上嘛。”她轻声道,“皇上已经很忙了。”

“这是两回事!”赵佑棠道,“你啊,下次有什么便说,不说才叫麻烦朕!”

还得担心她有什么事。

“明儿朕派人去问问。”他把她脑袋往下一按,贴在自己胸口,“快些睡。”

谁料到这时候,金桂在外面传话道:“皇上,皇后娘娘派人来说,太子殿下病了!”

第104章

这么晚,可见病得不轻。

冯怜容急忙起来,给赵佑棠穿衣服。

赵佑棠下床道:“你还是睡着罢,朕去看看。”

他套上外衣,大踏步就走了。

坤宁宫里,方嫣正在哭。

赵佑棠进去问:“怎么回事?”

方嫣抽泣道:“本来好好的,也不知怎么就做了噩梦,叫着醒的,妾身一摸额头,滚烫滚烫的,人都被烧得不轻。”她脸色惨白,那孩子是她的命。

别的都可以没有,唯独这个是万万不行的。

赵佑棠脸色也暗下来,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你莫着急,额头烫了,定是风热,朕上回也是一样,太医定然治得好的。”

方嫣此刻已快崩溃,整个人都倒在赵佑棠怀里,抹着眼睛道:“妾身就这一个孩子,皇上,若是他出点儿事,妾身也就不活了,皇上,您一定得让太医救活他啊!”

赵佑棠见她如此,也没有推开,只让她依着。

过得会儿,朱太医出来,他才让方嫣站好。

“到底是什么病?”赵佑棠问。

朱太医先是跪下来才道:“是风热,就是这趟来得急,也来得猛,故而太子殿下还糊涂着。”

“能治好吗?”

朱太医道:“应是能治好的。”

“什么叫应该!”赵佑棠怒道,“不过是个小病,你还缩手缩脚的?”

朱太医忙道:“下臣定能治好。”

既然主子要听这句话,那就说呗,反正治不好,脑袋就不要。

朱太医早有觉悟,他们做太医的看着在众多大夫里很是风光,其实时时刻刻都提心吊胆,动不动就没命,他这把年纪了,算运气好的了,又有什么好怕的。

朱太医开方子叫人去御膳房抓药。

赵佑棠看过赵承煜之后,回到正殿才问方嫣:“昨儿带回去时不是没什么,也叫太医看过了,怎得突然又生病?”

方嫣红着眼睛道:“妾身也不知,问过服侍的宫人,便是打过了,也说不出来,妾身心想定是吓着了,小孩子胆子小,兴许就容易染病。”

赵佑棠又把朱太医叫来问。

朱太医道:“是有这个可能,太子殿下毕竟还小呢。”

赵佑棠命他退下。

方嫣愧疚道:“是妾身没有好好照顾他,早知道,妾身该一步不离。”

“确实是你之过!”赵佑棠冷着脸道,“承衍与承煜一起在春晖阁的,也受到惊吓,为何没有生病?便是你平日里太惯了,养得他身体也不好,你好好反省。”

方嫣本来就在伤心,又听他提起承衍,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拿手去扶胸口。

赵佑棠看她如此,缓和下脸色道:“不过你也是没有经验,没有谁一开始便是做娘的,你也莫着急了,朱太医都说治得好。”

方嫣默然。

其实赵承煜这也确实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因为年纪小,然后这病发作的猛,也拖不得,不然得把脑袋烧坏,这就有些叫朱太医觉得棘手,不过他经验老道,一生不知道治过多少病症,这回也是顺当的。

就是时间花的久一些。

赵佑棠也没有走,坐在这儿等,时不时去看看赵承煜。

他见着自己儿子的时候,脸色是极其温和的,也愿意为他花费时间,方嫣注视着他,心里一时五味纷杂。

也不知道有多久了,他没有再留在坤宁宫,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已不是他的妻子,不过是个皇后罢了,她每日都是孤零零一个人来过,除了身边的奴婢们,谁来对她嘘寒问暖?

今日地震之后,他也是去歇在延祺宫。

大概,在他心里,冯怜容才是她的妻子罢?

方嫣也不知道是不是伤心到极点了,这会儿竟然不觉得恼怒,只是说不出的悲切,刚才也不知,若是她病了,却告知他,他会不会来?

她长长叹了口气,幸好自己还有个儿子呢。

朱太医这时过来报喜:“殿下的热退了。”

方嫣连忙伸手去摸,果然赵承煜的额头一点儿不烫了,她总算放下心来。

赵佑棠道:“朱太医你也劳累了,去歇着罢。”

又赏了朱太医。

朱太医谢恩后便告辞而去。

赵承煜虽然好了,但因病过,特别的虚弱,很快又睡过去。

方嫣低头亲亲他的小脸蛋,万分怜爱。

赵佑棠看着她,只见烛光里,她的侧脸仍是很年轻,并不显老,嘴角微微翘起带着几分温柔,想当年她嫁与他时,也不是叫他那么不喜的。他也曾以为自己或许会慢慢喜欢上她,二人做一对举案齐眉的夫妻。

可结果却并不如意。

在这一刻,他也有些黯然。

方嫣给赵承煜盖好被子,转头看着赵佑棠道:“皇上也该歇息了,明儿恐又有很多事情处理。”

赵佑棠点点头。

方嫣见他要走,犹豫会儿才道:“现天很晚了,皇上要不就歇在这儿罢,省得回去路上着凉呢。”

赵佑棠脚步顿了顿。

方嫣眉间一喜,只当他会留下来。

但过得片刻他还是说道:“不用了,你早些歇着。”

他往前走了。

夜间的凉风吹进来,像是冷水一般席卷过方嫣的身体。

赵佑棠走到殿外,方才驻足。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微微叹一声。

有些事情过去了便是过去了,即便他想挽留,却也好像做不到了。

严正在身后询问:“皇上是要回哪儿。”

“去乾清宫罢。”这么晚了,他并不想打搅冯怜容,但还是派唐季亮去一趟延祺宫,毕竟她知道这事儿了,若是睡了也就罢了,若是没睡也告知一声。

唐季亮去过之后回来。

赵佑棠正在书房喝着热茶。

“回皇上,贵妃娘娘还没睡呢,与奴婢说,皇上还是早些歇着,别觉得已经晚了,就还想批会儿奏疏,稍后正好上朝。”他顿一顿,略有笑意,“娘娘说肯定会趴在桌上睡着的。”

赵佑棠笑起来,她真是越来越了解自己了。

“算了,睡去罢。”他起身去里间。

正如冯怜容所料,他看着好像不错,结果刚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一觉直到天亮才醒来,都错过了早朝时间。

赵佑棠起来免不得把严正骂一顿。

严正也受了。

作为奴婢,还能不为主子着想吗,别以为自个儿还年轻就乱来,身为皇帝,身体是最最重要的,严正觉得自家主子得活得越长越好,所以早上没有叫醒他。

但赵佑棠虽然没早朝,还是把几位大臣叫到了乾清宫商议大事。

忙完了,也没忘冯怜容的事情,派人去冯家看了看。

冯怜容得知自家没事,总算是放心了。

想起赵佑棠说的,又把赵承衍叫来问了问。

赵承衍果然没一点儿不舍得,把那放钱的匣子直接拿出来,说用了救人,冯怜容颇是得意,派黄益三看情况送去给赵佑棠。

黄益三在外头等了等,严正说行了,他才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