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黄益三摸摸脑袋,“可能是皇上还没想好罢。”

“哦。”冯怜容点点头,继续埋头看账本。

尚服局的事情还没解决呢,这又送来好几本账本,她突然觉得自己一天的时间都不够花。

钟嬷嬷道:“要不奴婢给娘娘看看?”

“你这都老花眼了,怎么看。”冯怜容道,“算了,这账重要呢,要是疏漏了可不行,我还是自个儿看,看完了还得吩咐她们怎么采办冬季的衣物。”

说到这个她又头疼。

宝兰珠兰看着都叹口气。

这皇后不好当啊,每天这么忙!

看来自家主子当当贵妃还是挺好的啊,也别往上去了,宝兰想着,给她端来一碗燕窝羹:“娘娘可得好好补补了,现在才几天啊,往后可怎么得了。”

冯怜容也觉得!

钟嬷嬷却道:“这是才开始,娘娘是应该亲力亲为,往后自然不一样。”又点点宝兰珠兰,“你们两个也不是一知半解的,将来自然要派上用场,别还迷迷糊糊的跟什么似的。”

二人连忙应是。

冯怜容继续看账本。

到得下午点儿,赵佑棠过来,竟然看到冯怜容趴在桌上歇息着,不由脸色一沉。

宝兰珠兰都害怕,朝钟嬷嬷看。

钟嬷嬷小声回禀:“是娘娘自个儿说只歇一会儿的,不用去床上,奴婢劝也没用。”

其实她本来可以喊醒冯怜容的,故意没喊。

赵佑棠一听,果然就心疼了,摆摆手叫她们出去,他弯下腰就把冯怜容抱起来。

冯怜容从梦中惊醒,惺忪着眼睛一看,发现自己腾空了,再抬头,就看到赵佑棠的下颌,他的脸虽然生得俊美,可这几年,越发往冷厉上去了,这下颌的弧线也是坚毅刚硬,她啊的一声:“皇上什么时候来的?”

赵佑棠不答,只道:“累成这样,要趴在桌上睡?”

“也不是,就是眼睛酸,想眯一会儿。”冯怜容眨巴着眼睛。

“眼睛酸,要睡得口水都流下来?”赵佑棠盯着她的脸。

冯怜容赶紧伸手去摸,一摸,真有点儿湿!

她的脸腾地红了。

这红,红的很实在,他眼睁睁瞧着她如玉的脸颊像被红霞忽然染了一样,突然就变色了。

赵佑棠忍俊不禁。

其实他也是第一次看到她流口水啊。

看来趴在桌子上睡真要不得。

冯怜容羞死了。

这么大人还流口水,她使劲擦啊擦的,脸越擦越红。

赵佑棠却笑个不停。

冯怜容嘟嘟囔囔的道:“笑什么,不就是流口水,小羊阿鲤他们都流过的。”

“是啊,朕小时候也流过,确实是常事。”赵佑棠把她放在床上,揶揄道,“可朕大了之后就不流了。”

冯怜容暗地里呸了一声,她这是特殊情况好不好!

她又拿手擦。

“好了,再擦得破了。”赵佑棠一把抓住她的手,“早没了,还擦。”

冯怜容撅撅嘴,谁让他笑她了。

他坐在床头,手指在她手背上轻抚了两下道:“是不是真累了?”

“真累。”冯怜容看他离得近,很自然就滚过来,抱住他的腰道,“妾身要是累,那是不是可以不做?”

“当然不行了。”赵佑棠道,“你是贵妃,你不做,谁做?”

冯怜容不吭气了,暗自心想,方嫣肯定是装得,她的病哪儿有那么严重啊,这回他怎么就非得要她管这些差事,吃力还未必讨好呢。

赵佑棠看她如此,微微倾下身子道:“你就这么不爱管事儿?”

冯怜容奇怪:“谁会愿意管事儿?”

赵佑棠被她气笑了:“你动动脑子!没有人爱这个,便没有人愿意做官了,做官的哪个不管事情?”

“那不一样。”冯怜容道,“做官的不同,他们有权利在手,可以做自己想做的。”

故而父亲,哥哥都勤奋努力的念书,就为考个功名去做官,一来可以实现自己的理想,二来也可以挣钱,那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赵佑棠好笑,抬起她下颌看:“你这会儿难道没权利?你协理六宫,宫里奴婢哪个不敢听你的?便只是贵妃,除了朕,皇太后,皇后,又有谁敢欺负你,你,没有权利在手吗?”

冯怜容一怔。

他说的没错,她原来也是有权利的啊!

可是,为何她却从来没有恣意的时候?没有想要去实现的事情?

冯怜容沉默了。

是她从来不敢想吗?

她微微蜷起身体,脑袋贴在他腰间,一动不动。

赵佑棠垂眸看着她,脑中思绪万千。

天下权利,其实从来就没有该得,或者不该得的,有得只是,你能不能得到。

在朝堂上,在后宫里,也一样如此。

阿容,你的心实在太小了,从来不曾表现出觊觎,他便从来也不曾想过给予。

他微微叹口气,手落在她发上。

却说方嫣病了的消息自然很快也传到方家,皇太后特准方家夫人来看方嫣,说起方嫣的家世,她算是方家大夫人的第二个嫡女,当年选秀时,选到她,其实方家的人也颇为吃惊。

因本朝开国之后,太子妃,皇子人选多数不会出自世家,尤其是太子妃,故而方嫣被选中,当时也引来不少议论。

可方大人是清楚的,皇太后选中他方家,自然是希望方家协助皇太后,令赵佑棠登上太子之位。

他门生满天下,确实也出了力。

只是后面的事情出乎他意料。

赵佑棠登基之后,不但没有提携方家,反而处处挟制,他现在这兵部侍郎瞧着体面风光,可实际上,兵权已不在手,赵佑棠更加倚重的仍是其他几位大臣。

所以方大人的处境是尴尬的。

这日方夫人入宫,他就叮嘱了好几句话。

方嫣见到母亲,自然高兴,忍不住就哭起来,两个宫人都来相劝。

方夫人也伤心,自家女儿是家中的宝贝,自小捧在手心养大的,生怕她受点儿委屈,故而她老早就想着要给她挑个体贴的如意郎君嫁了,不能叫她受苦,谁想到当年她竟然入宫了当上了太子妃!

她叹口气,握住方嫣的手道:“女儿啊,为娘也成天想你,如今你这病可好一些了?那日听到,可把为娘吓到了。”

“好一些了,母亲不用担心,太医说了,多养养就能好。”方嫣笑道,“母亲能来看女儿,女儿就好一大半了。”

方夫人却哭得更难过了:“你莫要骗我,太医医术高明,什么病治不好,你竟然还要多养养,可见是重得很了!这可如何是好?为娘瞧着你人也是瘦了,想去年都不是如此。”

方嫣忙道:“其实是好了,只是我这身体,娘知道,早前没了孩子过的,比寻常人差一些,太医是担心,才说多歇息呢。”

方夫人这才不哭:“当真?”

“当真。”方嫣笑道:“娘莫害怕了。”

方夫人点点头,娘儿俩说些体己话,方夫人忽地道:“你们都退下罢。”

她是皇后的母亲,那些宫人也都听从。

方嫣道:“娘要说什么呢?”

方夫人道:“还能有什么,你既然说好得差不多了,怎么要让那冯贵妃管理六宫?你可是皇后娘娘,这事儿都传到宫外了,老爷也着急,你老实说,你与皇上可是有什么不对的!”

第110章 游玩(一)

自打方嫣入宫之后,一直顺风顺水,从太子妃到皇后,又生下儿子被立为太子,根本也没有叫人觉得担忧的地方,故而方家只以为赵佑棠是因外戚的问题才对方家诸多控制。

方大人也是有些明白的,可自家女儿突然放弃对六宫的管理,这就有些不对劲了,方夫人又怎能不问。

方嫣怔了怔。

她与赵佑棠的感情不好一事,从来都不曾与方夫人提起,当年她嫁给赵佑棠,除了父母不舍,羡慕嫉妒的人可不少,如何能说这些,叫他们知道了笑话她?

方嫣微垂下眼眸道:“我与皇上能有什么不对的,娘您别多想了,让冯贵妃去管也是我的意思,并不是不情不愿。”

方夫人皱眉:“便是你不说,我与老爷也知晓,这冯贵妃很受宠,她还有两个儿子,不止如此,老爷说,冯家也颇受皇上看重,咱们平常见不到你,如何能不担心?如今你不管事,可要更加注意些,这世上蛇蝎美人多得是!”

虽然方大人没有侧室,可别的人不是没有,方夫人可是瞧见过的,厉害的,能迷惑得男人晕头转向,是非都不分。

可惜她这一个女儿哪里知道这些?

方家虽说是百年大族,可嫡系子嗣到方大人就只剩他一个了,家里统共就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旁系那些堂亲来往也不多,方嫣自小得父母,姐姐哥哥疼爱长大的,对外头的险恶能有多清楚?

便算入宫时,方夫人叮嘱过,但到底不像耳濡目染的那般,所以方夫人一直就很担心女儿,怕她吃亏。

所幸中间也没有出过什么事。

方嫣听方夫人这么说,点头道:“女儿知道娘的意思,最毒妇人心,女儿自会时时警惕。”

“你知道就好了。”方夫人又问,“你病了,皇上可来看过你?”

方嫣没有立刻回答,她这犹豫又被方夫人看在眼里。

方夫人这下几乎可以确定,自己这女儿看来是与皇上极为不好了。

不然都病得不能再管事儿,作为丈夫,哪怕是皇帝,怎么也得抽时间过来一趟罢?她对方嫣是再了解不过的,早些年就有所察觉,只她这女儿性子骄傲,不愿提起,她也不便追问,毕竟夫妻之间哪里有不磕磕碰碰的,她只就劝两句了事。

方夫人忍不住叹了口气。

方嫣忙道:“也不是不来,只是不常来,皇上也忙呢。”

方 夫人看着女儿,眸色暗淡,猜测她在宫里可能是过得越来越不如意,所以才心灰意冷叫冯贵妃协理六宫的,她拍拍方嫣的手,苦口婆心道:“我与老爷也不是没有争 吵过,我退让退让便罢了,你作为妻子,也当如此啊。为娘知道你委屈,可是,咱们嫁与谁,便是谁的人了,皇上又不比寻常人家的男人,更是不同,嫣儿,你要听 为娘的…”

她柔声细语。

方嫣忽地的就哭起来。

在这世上,也只有父母是真心为她好,自从入宫后,谁会待她如此?

她哭得悲切:“也不是女儿不让,只他,他一心放在冯贵妃身上,女儿又能奈何?便是有别的妃嫔他也是不碰,女儿于他来说,又是左不是,右不是的,如今只能叫他满意,不管事了!将来再让冯贵妃当皇后,更是好了!”

方夫人大惊。

从宫里回来,她就与方大人说起此事。

“她今儿终于说了实情,二人一直关系寡淡,皇上独宠冯贵妃,故而她心气不顺,这回借着生病就叫冯贵妃来管事…”

方夫人还未说完,方大人已经斥道:“糊涂,糊涂!你没劝她?”

“自然劝了,平常夫妻,妻子都是顺着丈夫的,别说是皇家了。”方夫人叹口气。

方大人道:“便是你平常太过娇养她了,事事顺着。”

方夫人擦擦眼睛:“妾身也没想到她会被选入宫,像咱们这等家世,寻个好人家,姑爷不纳妾的又不是没有,那些门风讲究的人家多得是呢!找个体贴她的又有何难?”

方大人叹气:“只望她自个儿想清楚,儿子这都是太子了。”

方夫人还得替女儿说句话:“不过这冯贵妃怕也不是什么好的,万一跟当年的胡贵妃一般,又如何?”

那会儿因立太子,胡贵妃的名儿自然是满朝文武百官皆知,为此弹劾的人前仆后继。

方大人沉默会儿,才道:“先看看再说罢。”

若那冯贵妃果真如此,想自己的儿子争太子之位,她赢了,那方嫣必定会成为废后,他那外孙太子早晚也得跟着完了,将来新天子登基,能不能如同皇上爱护兄弟一样可难说。

不能的话,他们方家只怕也得倒了。

方大人想了不少,好久都没有再说话。

赵佑棠很快就给了名单下来,冯怜容一一看了,发现里头冯家也在,她微微笑了笑,派人在中秋前一日把月饼赏赐下去,到得中秋,宫里黄门宫人也都得了赏钱,喜气洋洋。

关于中秋宴,冯怜容也得参与,皇太后,皇上,方嫣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她都要知道,然后再定下菜式,为这顿饭,她自个儿反倒没心思想自己爱吃的。

钟嬷嬷看她辛苦,笑道:“一会儿娘娘的娘家人得来了。”

冯怜容这才高兴:“是啊,我差点忘了!”

她坐在镜子前,叫宝兰珠兰给她上妆,两孩子因中秋也不听课,拿着花灯在院子里玩,正在追来跑去的,黄益三领着冯澄,唐容,还有冯家少爷冯廷元来了。

赵承衍倒还记得他们,喜滋滋过去,瞧着他们看。

唐容见到自己的外孙,本是高兴的,可偏偏在称呼上犯难,在名义上,赵承衍只能算是方嫣的儿子,故而他们叫不得自己外祖母。

黄益三见此介绍道:“大皇子,三皇子,这是冯大人,冯夫人,这是冯小少爷。”

赵承衍哦了一声,点点头,又好奇的问:“那个人呢?”

黄益三眼睛转了转,才猜到他是说冯孟安,他笑道:“那是冯少爷,听说他去宁县了。”

赵承衍又哦了一声。

黄益三领着几人进去。

赵承衍问赵承谟:“他们以前也来过的,你可记得?”

“不记得。”赵承谟摇头,“是谁呀?”

“是母妃的爹爹,娘呢。”赵承衍摸摸弟弟的头,“走,咱们也去看看。”

二人手拉手进去。

冯怜容已经跟唐容坐在一处了,正问黄氏。

“昨儿受凉,怕过给娘娘,就没有来。”

冯怜容关切道:“那要好好养着了,这天儿是容易生病。”又看冯廷元,笑嘻嘻道,“大元长那么大了,上回见还小的很呢,我记得他就比阿鲤小三四个月罢?”

“是啊。”唐容叫冯廷元过来,“还不见过娘娘。”

“娘娘。”冯廷元很乖巧,一双眼睛这会儿已经很像他的父亲了,细长细长的。

两个小孩儿进来,也是看冯廷元。

冯廷元也看他们,三个人都很好奇。

冯怜容见状,抿嘴一笑,把两个孩子叫来道:“他叫冯廷元,也叫大元,比你们小呢,跟弟弟一样的。他难得来一回,你们带他一起去玩玩花灯罢。”

冯廷元嘴甜,先就哥哥,哥哥的叫了。

赵承衍笑起来:“好的,母妃,那孩儿带大元去玩了,三个人更热闹呢。”

三人就走出门去。

冯澄一直不吭声,这会儿问道:“听说娘娘现在管着事儿了?”

他作为朝廷大臣,消息也是很灵通,虽说后宫与前朝无关,但那也是说说,事实上,关联不小,他这女儿现在势头很猛,已经有人在背后说闲话了,自然很不好听。

唐容担忧的看了眼冯怜容。

冯怜容知道父亲的意思,解释道:“是皇后娘娘让女儿管的,她要养身子,便是皇太后也这么说,女儿推脱不得。”

冯澄眉头皱了起来:“不是你要管?”

即便是对着已经是贵妃的女儿,他这语气都有些质问。

冯怜容道:“当然不是,管这个不知道多累了,女儿从未想过。”

唐容就笑了:“是啊,相公,容容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她岂会喜欢这些,不过是不得已罢了。”

冯澄这才不说。

冯怜容又问起冯孟安:“哥哥在宁县可好,有写信回来吗?”

“写过两次,说是那边已经安定下来了,他要大展拳脚。”唐容对自己儿子也是了解的,说着就想笑,又看一眼冯澄,知道冯澄不喜欢儿子的派头,遂道,“他好得很,你莫要担心。”

说得会儿,冯怜容叫方氏把赵徽妍抱来,得意道:“叫娘也看看,长得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