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容一看这外孙女,果然是漂亮,虽然还小,可脸儿粉嘟嘟的,眼睛又圆又大,好似宝石般熠熠生辉,自然是喜欢极了:“你那会儿也没她好呢。”又轻声道,“不过也是,皇上可比你爹英俊多了。”

冯怜容噗嗤一声笑了。

冯澄脸黑了黑。

因是中秋,冯怜容最后也没有留他们吃饭,一是时间不够,二来黄氏也不在,中秋是团圆的,就叫他们回去一家子吃了,两兄弟倒是与冯廷元玩得很好,还舍不得放他走。

后来冯廷元说以后再来,赵承衍才高兴。

这么一晃就到晚上了。

冯怜容仍是跟以前一样,自个儿用晚膳,因她这贵妃身份再高,可年夜饭,中秋团圆饭,除非皇太后,皇后相邀,她都不合适参与的,这些年,一贯如此。

就是两个儿子都不陪在身边,他们去与皇太后,皇上吃饭了。

他们也大了,不再是当年的小孩子,像赵徽妍一样,可以陪在自己身边。

想到赵承衍明年就得搬出去,赵承谟也待不了多久,她眼睛忽然就有些发酸,看着满桌子的菜,抬头看看明月,才觉这中秋节日,这一刻,于她来说,原是那么孤单的。

就因为她不是正室,所以她只能如此。

她想起那日赵佑棠说的话。

她也有权利,她确实也可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比如,她可以想,她要他每日都陪着自己,她与他生的孩子,只会叫她娘亲,她永远不用担心会被别人指责,被人发难。

可这些,能成吗?

想多了,只能叫自己痛苦。

冯怜容深呼吸一口气,又露出笑容道:“嬷嬷,你也吃罢,我一个人哪儿吃得完,宝兰珠兰,你们也拿些去。”

但这三人,只有钟嬷嬷敢吃。

不过也够了,总算还有人陪着她呢。

冯怜容最大的优点就是容易满足,她很快就高兴起来。

就是没想到,吃完才一会儿,严正来了。

要是往常,一般都是赵佑棠来,那么这时候,她总是更满足的。

看冯怜容露出奇怪的表情,严正咳嗽一声道:“皇上要奴婢接贵妃娘娘去乾清宫。”

冯怜容自然更是奇怪。

其实现在赵佑棠极少叫她去乾清宫侍寝了,别说还是中秋佳节,怎么弄得这么规规矩矩?而且这严正,他可是提督太监呢,要接人也不该他亲自来啊。

不过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冯怜容还是跟着走了。

走得会儿,她发现一个问题。

从辇车看出去,路不对啊!

走错了不成?

“严公公…”

她刚要问,辇车却突然停了下来,一个身影不知从哪儿来的,闪电般就入了她的辇车。

冯怜容吓得身子一颤,失声惊呼。

那人却猛地捂住她嘴巴,在耳边道:“别叫。”

冯怜容更是吓傻了。

这声音怎么听着像是赵佑棠?

可是他怎么会穿成这样?

“皇,皇上?”她不可置信的询问,因被捂着,说得也不甚清楚。

赵佑棠轻声一笑:“是我。”

他彻底放开手。

冯怜容借着月光打量,面前的人修眉俊目,再熟悉不过,果然是他,只是,此刻他的嘴角带着笑,却有几分坏意,她下意识就往后一让:“皇上这样,是要做什么呀?”

四周都黑乎乎的,被树木挡住了,只留下了几丝光亮。

她有些说不出的古怪的感觉,也有点儿害怕。

赵佑棠道:“你不是想出去街上?”

冯怜容一愣,下一刻就惊喜道:“皇上要带妾身出去?”

“自然。”

“可是…”她拧眉,“为何是晚上?”

赵佑棠伸手捏捏她鼻子:“当然是白天不容易出去了,围场还好些,街上如何成。”

冯怜容一想,这倒也是。

此刻,她已经很兴奋了,刚才的害怕一扫而空,抓着他袖子问:“那晚上如何出去?”她看看赵佑棠的衣服,只见他穿了身寻常公子哥儿的长袍,头发拿玉冠压着,俊逸潇洒,她心头一热,想到哥哥以前与她讲过的话本故事,问道,“可是要让妾身女扮男装?”

赵佑棠噗的一声笑了,刚才还看她很惊恐的样子,这会儿是激动的不得了,这种念头都冒出来。

他这贵妃看似文静,实则内心里其实根本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

他挑眉道:“你不怕?”

冯怜容摇头:“不怕,反正有皇上带着出去呢。”她说着,忽地道,“哎呀,皇上,您穿成这样不好!”

“怎么不好?”赵佑棠来之前还看过,这衣服很合适,怎么看怎么风流倜傥。

冯怜容道:“咱们出去不得扮成黄门那,这样好蒙混过关啊,不是都有腰牌的。腰牌拿出来一晃,就能出去了,反正有严正领路,肯定容易,他们不敢多问的。”

赵佑棠:…

这确实也可以。

可是他不想扮成黄门。

他伸手往冯怜容脑门上一戳:“什么乱七八糟的,朕要出去,还得装黄门呢?一会儿让严正把西门的人调开,咱们大摇大摆出去,怕什么。”

冯怜容眉头一皱。

“又有什么?”赵佑棠问。

冯怜容道:“今儿严公公接妾身去乾清宫,那边不会怀疑吗?”

她的人没现身,怕是不成。

“自然要怀疑。”赵佑棠道,“所以朕提前来与你说,一会儿你再来乾清宫。”他说完拍拍她脑袋,“等会儿别一惊一乍的,被宫人发现,不然朕不带你出去玩。”

冯怜容乖乖哦了一声。

赵佑棠便走了。

他走之后,严正便把她领去了乾清宫,在乾清宫走个过场,还换了身衣服,严正稍后就叫宫人换班,中间使点手段,她就趁人不注意从后头溜到早就停着的马车里头。

赵佑棠已在等着了。

冯怜容进来,他就笑着瞧她。

因是要出门,她肯定不能穿着宫里的装束了,他给她准备了一套寻常姑娘家穿得襦裙,合身得很,她穿着,就好像她原本就该穿着这个,在清朗的秋日,走在开满桂花的小路上。

赵佑棠低下头,在她唇角亲了亲,吩咐车夫驾车。

马车一如所料,顺利的驶出了宫门。

二人在车里亲吻着,又被颠得难以继续。

赵佑棠放开她,卷起车帘往外看了看,只见行人如梭,这等节日,晚上还是很热闹的,他眼眸弯了弯道:“一会儿下车,你可不能再叫朕皇上了啊。”

冯怜容啊的一声:“为何?”

“傻,被人听到怎么办?”赵佑棠道,“那咱们只能回宫去了。”

冯怜容笑起来:“那倒是,幸好皇上想得周到,不过妾身叫皇上什么呢?”

“这个啊…”赵佑棠斜睨她一眼,“叫赵老爷?”

“老爷?”冯怜容噗的一声,“皇上可不老呢。”

“唔,那叫公子?”赵佑棠又摇摇头,“也不好,他们叫朕公子,你叫的话不合适。”他捏捏她脸蛋,“要不要,叫相公?”

“相公?”冯怜容眼睛一亮,“好,相公!”

她叫得又好听又清脆。

赵佑棠哈哈笑起来。

冯怜容侧头看看他,即便是在暗淡的车厢里,这黑暗也不能遮掩掉他的光芒,她心头一涩,挽住他胳膊,把脑袋靠上去,叫道:“相公。”

这声却是轻轻的了,带着无限的情谊。

赵佑棠听着心里头都有些酥麻,相公这个词,他当然也是头一回听到。

他伸手搂住她,轻声道:“嗯,好娘子。”

第111章 游玩(二)

马车行到街口方才停下,二人下来,冯怜容兴奋得东张西望,她阔别这京都街道好久好久了,久得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

赵佑棠在耳边问:“傻站着干什么?”

冯怜容笑道:“跟做梦似的。”

赵佑棠伸手一拧她耳朵:“还像做梦吗?”

冯怜容疼得啊一声叫起来,忙用手揉:“好疼啊!果真不是梦,可是,这儿变了好多,原本这里有个铺子专卖小笼包子的。”

“时隔多年,自然是不同了,兴许搬到别处去了罢。”

二人这才往前行去。

中秋佳节,好多人家用完晚宴都会出来走一走,此时家家户户门前都挂了彩灯,虽不比上元节时的辉煌热闹,却也照得街上仿若白昼。

因人多,铺子也都不关门,随时等着生意上来,路边托着小盘卖零嘴儿的吆喝声震天。

香味飘到鼻尖,冯怜容就馋了,拉着赵佑棠的袖子道:“相公,咱们买点干果吃罢?”

她眼睛忽闪忽闪的,带着大大的期待。

赵佑棠道:“这东西好吃?”

“好吃啊,尤其是炒栗子。”她指着其中一人给他看,“这刘大叔卖了二十来年了,咱们家里都觉得他做得最好吃。”

赵佑棠奇怪:“好吃的话该挣了很多钱了,怎么连个铺子都没有?”

冯怜容一怔,只是吃个栗子,怎么他要问这种问题啊!

她想一想道:“开铺子要付很多租钱的,税又收得高,刘大叔只是卖个栗子,做得生意又不大,自然不需要用铺子了,这样能节省开支。其实说到种地的可怜,做生意的也一样,尤其是老老实实经营的。”

赵佑棠眉头皱了皱,暗道商人多是奸猾之徒,付出的少,利润却是巨大,与农人大大不同,故而历来对商人都多加遏制,且土地才是国之安定根本,自然是不同的。

不过这话他不会与冯怜容说,伸手招一招,后头一直暗中跟随的严正立时上来,拿了些铜钱给他。

“炒栗子怎么卖?”赵佑棠去买栗子。

冯怜容听到,忍不住噗嗤一声。

这么多年,她可是第一次看到他买东西啊,怎么看怎么好玩。

那刘大叔抬头他一眼,笑眯眯道:“公子要买多少啊?一斤六个铜钱。”

赵佑棠回头看看冯怜容:“你说呢?”

“半斤够啦,还有别得吃的呢。”

赵佑棠就买了半斤。

栗子用油纸包着,拿在手里热乎乎的,他笑着打开来,递给她:“馋猫儿,吃罢。”

夜空下,他笑容温柔,真像是这京都大街上寻常人家的丈夫。

冯怜容鼻子突然就有些酸,低下头拿了栗子剥来吃,第一个也不给自己的,而是给他:“你尝尝就知道我不是骗人了。”

栗子肉入嘴,一股软糯,带着点儿微微的甜,赵佑棠眼睛眯起来:“还真不错。”

冯怜容看他喜欢,一连又剥了好几个给他。

吃了栗子,赵佑棠倒是来兴趣了,沿路在那些人手里买了好多吃的,有白果,有梨条,有狮子糖,枣圈,就差没买汤汤水水了,后面严正,几个护卫拿的满满。

两个人吃了不少,一路走到西街,看到有猜灯谜的地方。

赵佑棠一时兴起,拉着她去玩。

那儿已是围了好些人,有寻常的百姓,也有公子哥儿,学子,赵佑棠原本也想猜几个,结果看看看着就不高兴了。

他才发现这儿男人很多,冯怜容差不多是一枝独秀,有些人的眼睛不老实,时不时得就朝冯怜容脸上看。

她虽是出自京城,可气质温婉文静,颇有些江南女子的韵味,脸又长得好看,吸引人也是正常的。

只是她自己还不知道,立在一盏花灯前,一会儿拧眉,一会儿歪头的,绞尽脑汁,浑不知这样子早落在好多人眼里。

赵佑棠极为恼火。

居然还有人敢看他的贵妃,找死!要是在宫里,早就拉出去打板子了!

他阴沉着脸就把冯怜容拉出来。

冯怜容还不乐意:“差点就要猜到了呢!以往跟哥哥出来,哥哥总是很能猜,得好多东西的,今儿原本也想猜一个。”

赵佑棠挑眉,手上下一指:“你以前也这么出来的?”

“是啊,怎么?”冯怜容奇怪。

还怎么,被别人看去了都不知道!

赵佑棠把严正叫来:“你给我速速弄顶帷帽来。”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怎么把她这脸给露出来了?

严正瞠目结舌:“这会儿哪有帷帽买?”

“买不到,你不用回宫了。”

严正再不敢说一句话,拔腿就跑。

冯怜容却抿嘴笑起来,才知道赵佑棠为什么生气呢:“以前跟哥哥出来那会儿,自然还小啊,便是现在,也是个妇人,又不是姑娘家。”

赵佑棠还是不高兴,管她是不是妇人,反正不能给别人看!

严正过得会儿就来了,跑得气喘吁吁。

赵佑棠从他手里抢过帷帽,往冯怜容头上一扣。

这下好了,什么都瞧不见。

他满意了,这才又带着她闲逛,不知不觉便走到玉池。

玉池在京城的西边,是京都最大的一汪湖泊,深受百姓喜欢,在中秋佳节也是最热闹的一处地方。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二人携手走在其间,说不出的欢喜。

赵佑棠也是第一次来,他身在宫里终年不出,要说有没有对外界的向往,自然不是没有,只是每日总有做不完的事情,闲暇很少。

今日到此一游,只觉浑身轻松,看来俗世生活,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冯怜容在他旁边小声道:“我以前也常来的,不过大了之后,母亲便不准,算算,都有十来个年头了。”

正说着,耳边就有丝竹声传来,赵佑棠举目一望,原来是远处水上的游舫。

冯怜容见他在看,解释道:“这都是富贵人家才坐得起的,寻常百姓可没有那么多钱呢,听说他们会请伶人在上头唱歌跳舞,还有人在船头做吃的。”

“那你是没坐过了?”

冯怜容道:“自然没有了。”

想都没想过,他们家实在太穷了,哪里会有这等念头。

赵佑棠笑道:“那咱们得坐一坐了。”

冯怜容还在发愣就被他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