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徽妍曾收到的玉兔儿,那是整块好玉雕琢而成,不是凡品。

她听着,点点头。

到得江家田庄,三人下得车来。

江昭善因得知此事,早早就叫人准备好地方,这上房便整个让给他们住。

赵佑棠没有拒绝,他也心知肚明,江昭善找上来是为何。

原先看在皇太后的面子,江家一帆风顺,可皇太后总是会慢慢老的,江家的将来得靠谁呢,自然是要巴结好他这个皇帝,然而作为皇帝,平日里被人讨好,那是家常便饭,他也从不放在心上。

他们讨好归讨好,他以后要如何对待,那也还是他的事情。

作为皇帝,岂能因为这些就改变?

在他看来,这些臣子想要永久的荣华富贵,首先便是得放聪明点儿,虽说水至清则无鱼,但该收敛的就得收敛,在能力范围之内,把事情做好,其实做好这两点,也不是太大的难事罢。

可问题是,好些人就是不明白,故而明年落马的官员就没少过。

没了头上乌纱帽儿,又能做什么呢?

赵佑棠摇摇头。

冯怜容已经带着赵徽妍去上房了。

她这辈子也是第一回上田庄,新奇自是新奇的,从上房后边出来,经过一个后院,打开门就是一望无际的良田,好些农人正在远处蹲着收割庄稼,欢声笑语不时传来,可以听出他们的喜气。

赵徽妍笑道:“娘,咱们回去还是得把东西种起来呢。”

这次出门,本来她们原定的种菜就没弄。

冯怜容笑道好。

赵佑棠进来,换了身外袍,才见母女两个又进来。

冯怜容道:“刚才出去看了看,说起来,皇上赐了一大片田地予妾身家里,妾身也是没瞧过,不知今年是不是也丰收了。”

“便是不丰收又如何,总不至于连税钱都交不出来。”

当然,这项举措是他登基之后几年才改的,景国虽说地大物博,但真正可以种植的肥田也不算特别多,又好些集中在权贵手里,这些人不收他们的赋税,那就得全摊在百姓头上。

百姓那是越过越苦,故而他才改了过来,清算好土地,权贵不得隐瞒真正的田里数量,这样国库才能充盈。

将来遇到天灾,也有足够的钱粮去赈灾。

这些年,他对那些富人是有些苛刻,不过始终还是留有一线,因天下任何事,都是物极必反,有时候,便是皇帝,又如何真的能随心所欲?

少了规矩,少了平衡,什么都做不成。

而冯怜容自是不明白这些,她只知道赵佑棠做什么都是对的,至于她凭什么判断,自然是天下太平,百姓没有怨言。

严正在外头道:“热水都准备好了。”

在外面,最不方便的就是洗澡,而庄上显然是最好的地方,冯怜容与赵徽妍过去一看,赵徽妍道:“看来这浴桶都是新买来的呢,瞧瞧这光亮,便是没用过的。”她一笑,“不过也该,总不能用旧的。”

冯怜容道:“快些洗了,一会儿还得吃饭,听说厨房准备了好些菜肴。”

“那可好。”赵徽妍抚掌道,“寻常馆子里烧得真不好吃,我每回都没怎么吃饱呢!”

“挑三拣四的丫头!”冯怜容嗔她一句。

二人各自在浴桶洗了。

冯怜容回来穿了身海棠红遍地散金的襦衫,下头一条素白云绫长裙,外头又一件鹅黄轻纱罩衫,她这年纪甚少还有人穿这些颜色的,可她穿起来丝毫不觉突兀,衬得人反而多了几分娇艳。

她进来就朝赵佑棠盈盈一笑。

赵佑棠暗道,今日在庄上,少不得要让赵徽妍自个儿睡了。

这些天因住客栈,赵徽妍小,才叫她们母女睡一起,说起来,白白抢了他的地方,今儿可不能再叫赵徽妍霸占着她娘亲了。

三人歇息会儿,稍后就去正堂,这等夜晚,却是因他们来,庄里弄得灯火通明,恨不得张灯结彩,像是有大喜事似的。

江昭善迎他们坐下,笑道:“光是吃个饭,怕皇上,娘娘,公主无趣,故而下官请了伶人来歌舞助兴。”

赵佑棠淡淡道:“甚好。”

他并没有拒绝,江昭善自然高兴,吩咐下去。

此时桌上已是摆满了果盘糕点,美味佳肴,香味扑鼻,下首右边坐着弹琵琶弹琴的伶人,屋里很快就响起丝竹之声。

这会儿门大开,冯怜容往前一看,就见两个女子穿着桃红色长袖舞衣翩然而来,脚步轻盈如雪,落地无声,真像是飞进来似的,再看那二人,生得也是国色天香,尤其特别的是,竟然一模一样。

赵徽妍的眼睛也是瞪得老大,低声同冯怜容道:“怎么像是一个人似的?”

“这是双生女呢。”冯怜容解释,“一个母亲同天生下两个女儿。”

赵徽妍恍然大悟:“原是如此,那是极为难得了?”

“自然。”反正她是没见过生了双生儿女的,今日也是头一回见,真真是奇妙,有些听说长大了就不太像了,可这一对,真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赵徽妍笑道:“她们跳的舞也很好看,比宫里好些人都美。”

这两人像是心有灵犀,确实一举一动都是完全相同的,没有一点偏差,这身段也是风流,该瘦得瘦,该丰满的丰满,便是冯怜容在宫里,也没见着这等妙的人。

她随着她们的动作,也是看得入迷。

那二人跳着舞,有一人转而到抚琴人身边,那人忙就让了,她坐下来伸手弹琴,与刚才那人的琴艺相比,竟是一点儿不差,双手跟翻花似的好看,可见其娴熟。

另外那姑娘便随着她的琴声在周围跳舞,水袖好似有灵性一般,怎么卷,怎么翻,十分自如,她身段也柔软,任何动作都能跳得随意。

好像这舞也不是练习许久似的,而是天生便会。

赵佑棠看着,往冯怜容瞧一眼,她像是很喜欢,深深的被惊艳到了,嘴角带着笑意,他便又转过头去。

他们三人都看得很专心。

江昭善由不得伸手抚起胡子来,看来把这两个姑娘摆出来果然没有错,便是宫中,又哪里有这等人才?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说起来,要不是身份低微,就是做个妃嫔,也不是难事。

但便是这样,以后入了宫,得皇上青睐,还是可以封个妃嫔的,历来又不是没有,女人要讨男人欢心,从来就不是凭家世身份的,不过是姿色性情。

冯怜容看了会儿,忽然心头一动,转头朝赵佑棠看去。

他仍是聚精会神呢,看这眼神,也是欣赏的,手指还轻轻敲击着桌面。

冯怜容一时不知什么滋味,她看向江昭善,江昭善还沉浸在高兴之中。

他已经有把握,他把这对姐妹送给赵佑棠,赵佑棠必是会接受的,男人吗,哪个不一样,就是皇帝,也是相同的,别说他专宠皇后,可皇后哪里没有年老的一天?

谁都会喜欢年轻的小姑娘。

江昭善自己可是有很多侧室通房的,哪怕他年纪已六十出头了。

不过他倒是有些不舍得,这两人他也是极费心思寻到的,一开始哪儿知道赵佑棠会来,也是巧,可对方既是皇上,那便是割块肉,他也得舍得。

冯怜容皱了皱眉,她不太高兴。

女人在某些时候总是敏感的,哪怕她此时还不确定。

双生女子终于表演完了,赵佑棠赏了他们,回头就见冯怜容在吃东西,他问道:“厨子烧得如何?”

冯怜容道:“还可以,比这几日吃得自然好多了。”

怎么说,江昭善也是侯爷,吃喝这方面定然是精细的,别说他们在这儿,定然是叫厨子格外用心。

江昭善松了口气。

赵佑棠也吃起来,可不知为何,隐隐有种奇怪的感觉,只他看看冯怜容,她好似还是跟前几日一样,当下也就没有摆心上了。

晚上,赵徽妍自去歇息,没缠着冯怜容了,他还是如往常一样与她欢爱,一宵春意浓浓。

第144章

江昭善抽空就跟严正表达了这个意思,要把这双生女送与赵佑棠,在这下人跟物什一样的时代,送个人都不用亲自跟赵佑棠说,就当跟送礼似的。

但严正还是得禀告一声。

赵佑棠听完,点点头:“那就带回去罢。”

严正便去回话。

江昭善喜不自禁,过来与双生女说话。

“以后你们跟着去了皇宫,可莫要忘了本侯这举荐之情。”他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将来得宠,得记着回报。

双生女一名绿珠,一名红珏,得知这消息,倒也高兴。

毕竟江昭善一个糟老头子,哪里及得上正当盛年的皇帝,别说这皇帝还生得英俊无匹了,当即就双双拜倒,称不忘这恩情。

江昭善提点两句:“你们虽年轻貌美,但入得宫后,莫得意忘形,多多讨好皇后娘娘与公主,本侯看她们应也欣赏你们这等才情的。”

双生女互相看看,暗道,女人间再如何欣赏,真的涉及到别的,比如皇上的宠爱,那这欣赏必是要被抛在脑后。

可她们还是点点头。

总归跟谁都一样,那江昭善的夫人听说也是个恶毒的,虽然江昭善好些侧室,可庶子庶女是一个都无,既然如此,到哪儿不是一样?

她们这等身份,总是与地上的泥一般。

江昭善看她们顺从,又叮嘱一会儿便告辞走了。

双生女这事儿瞒不住,当然也无人隐瞒,庄上的人知道,暗地里就会说两句,很快就被几个宫人发现,珠兰这回也是跟着来的,心想这等事怎么也得告知冯怜容罢,当下便与她说了说。

冯怜容听完,心情就不太好了。

珠兰道:“也就是个玩意儿,不过是新奇些,娘娘知道便是,她们入得宫,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毕竟是低贱的人,与宫里的歌姬是同等的。

冯怜容没说话。

赵佑棠进来,就见她坐在窗前,一动不动的也不知想什么。

他上前笑了笑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冯怜容道:“妾身不去了,皇上带徽妍去罢。”

她提不起多少兴致。

看这脸色,便知是不高兴,赵佑棠挑眉道:“怎么,谁惹得你?”

冯怜容心想,还不是他呢,好好的要带着双生女回去,不知在想什么!这些年没有选秀,想必是为难他了?

也是,看这两个小姑娘年轻粉嫩的,样样都精通,任谁见到了都难免起心思,是以他也不问自己一句,这就做主了,怪道说人老珠黄,总归是有这一天的。

她被赵佑棠宠了这些年,总是觉得不够真实,总觉得有一日定是要变的,今儿便像是到这一天了。

可她好似也不是特别悲伤,只是胸口空空的,像是什么都没有,此刻,她也不想与赵佑棠说话,只想安静的坐着,等着这情绪过去。

然而,赵佑棠却看出来了,她是在生气。

只她最是喜欢出来玩乐,在这其间,能叫她生气的事情定是很少的,莫非是为那双生女?也只有这个了。

赵佑棠好笑:“朕要带那双生女回宫,你不乐意了?”

他亲口承认,冯怜容心头一跳,怎么如此正大光明!她皱眉:“有什么不乐意,总是皇上喜欢的。”

“可你跟徽妍不是也很喜欢?闲暇时看看不错。”

冯怜容撇撇嘴儿道:“妾身是喜欢,不过总没有皇上喜欢,还没有生出要她们的心,不过皇上看上便算了,妾身能有什么好说的呢。”

赵佑棠眉头皱了皱,他原本可没想那么多,不过一对伶人,瞧着有点意思带回去,毕竟看妻女也是喜欢的,空闲看看她二人表演,也是不错,可在冯怜容嘴里说成什么了?

好似自己是为个女色,带回宫要临幸的!

他还不至于如此!

他冷下脸:“你真这么想?”

冯怜容道:“妾身怎么想,又有何干,不过凭皇上怎么想了。”她虽然不乐,可到底也不想与赵佑棠有冲突,笑了笑道,“皇上不是想出去走走吗,别再耽搁了,等天色晚了可不好。”

她把心头苦涩压回去。

每当遇到这种事,她总是不想面对,即便是这些年过去,仍是一样。

别说她以前是贵妃,便现在是皇后又如何,他要做什么,谁也阻拦不了,别说不过是女人。

历来帝王哪一个不是如此?

赵佑棠看她这笑比哭还难看,不由侧过了头,问道:“你真没有旁的话与朕说?”

冯怜容犹豫了下道:“若皇上想妾身相陪,妾身这就…”

她仍是不肯说实话。

说她不愿他带那一对双生女回去。

说她不喜欢。

在这等事上,她总是那么别扭,赵佑棠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她如此,可今儿不知为何,却越来越是恼火,他一如既往的宠她,从没有碰过别人,难道她就不知道他的心思?

却仍是胡思乱想,一遇到别的女子,就觉得他必是会临幸他人。

也不知她脑子怎么长得!

赵佑棠忽地就冷笑起来:“不用你陪,那绿珠红珏最好不过了,朕去找她们陪朕出去!”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

冯怜容只觉自己浑身都僵住,竟是连手指都不能动一下,魂儿也像是飞走了。

珠兰在外头听到,一边吩咐白兰出去看看,一边就来安慰冯怜容:“娘娘,皇上不过是气话,娘娘莫要着急啊!”

冯怜容置若罔闻。

因赵佑棠不知多久没在她跟前发过脾气了,现在为那双生女,他竟然那么凶狠,她明明都没有说什么了,他要带,她便让他带回宫,这样难道都不行?

她鼻子酸的厉害,站起来一咬牙道:“没什么,我有何着急的,咱们也出去玩玩。”

珠兰惊讶道:“娘娘要去哪儿啊?”

“去云中亭罢,前几日尽在观湖呢,那云中亭也没空去看。”冯怜容叫珠兰拿衣服,“简单些的,还要爬山。”

珠兰道:“要不要去与公主说一声?”

冯怜容正在想,之前出去的白兰回来道:“皇上带公主出去了。”

冯怜容听了,就想问他到底有没有带绿珠跟红珏,可却没问出口,他带不带又如何,总是会带回宫的,看昨日他对这双生女的欣赏,将来有的是机会一起散步呢!

她赌气换上衣服,就朝外头走。

可这会儿天却不太好了,原本灿烂的阳光被云朵遮盖了一些,已是有些阴。

珠兰其实不敢擅自做主,问冯怜容:“娘娘是不是等皇上回来?”

“等什么,我是皇后,出去走走又有什么?皇上不也去玩了吗?”冯怜容的心情实在是不好,她是真的想散心,出去一趟,她兴许就平静了,等再见到赵佑棠,她也不会有什么。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珠兰只得叫车夫驾车而来。

江昭善听说冯怜容要出门,当下立时就来了,毕竟他是这儿的主人,冯怜容从这里出去,万一出点儿事,他这脑袋也保不了的,连忙阻拦道:“娘娘,这事儿得等皇上啊,娘娘这么一走,皇上问起,下官该怎么回答?还请娘娘谅解,再等一会儿罢。”

可冯怜容看到江昭善,心情只会更加不好。

毕竟这双生女是江昭善弄来的,还当着她这正妻的面,算什么?

冯怜容沉声道:“你让开!信不信本宫砍了你脑袋?”

江昭善看她这般温和的人,板起脸来竟也有几分威严,倒是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就跪下来。

冯怜容坐上马车,喝道:“快走。”

车夫哪里敢不听,自然就走了。

江昭善这才擦了脑门上的汗站起来,幸好还是有护卫跟着,想必不会出事,他暗自安慰自己,但愿冯怜容能早些回来,这样明儿他们就回宫了,也就关不了他的事情。

赵佑棠这会儿正跟赵徽妍在田间散步呢,只是他脸一直沉着,赵徽妍刚才问他,为何冯怜容不来,他推说是累着了,可赵徽妍倒是看出来了,她这父亲母亲怕是吵架了。

“父皇,要不咱们还是回去?”赵徽妍道,“母后应该是睡了起来了罢?”

“急什么。”赵佑棠心道,冯怜容不肯来,就叫她在家里等着,让她这榆木疙瘩,尽把他往坏里想,他硬邦邦道,“等到傍晚再回去。”

最好叫冯怜容急得找过来才好呢。

赵徽妍抬头看看天色:“可是天好像不好了,会不会下雨?”

赵佑棠听闻,也看了看,果然天色越来越暗,他想起昨儿江昭善说的,这儿好久没有下雨,虽然不至于干旱,但也是有些久了,那下雨该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