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一早就派人去守着看。

众人早上也睡不着,纷纷起来。

胡氏笑道:“这等时候,总是最紧张的,真比我当年生孩儿都紧张。”

老太太笑了:“别说你,我这昨晚上就没睡好,都是被老头子闹得,你们当什么,他大半夜就起来了,在屋里走来走去,一会儿又喝茶,到天亮才眯一会儿。”

老爷子哈哈笑道:“这是咱们姜家的大事情,怎能不急?我鞭炮都叫人买了好些了,可不能白买。”

姜辞,姜照听了心里都咯噔一声,压力很大。

毕竟这乡试难说,自己觉得写得不错,可考官觉得好不好,谁知道呢?

姜济达与梁氏轻声道:“也不知阿辞中不中呢,反正昨儿晚上我是梦到好兆头的。”

姜蕙也凑过去听。

“梦到天上通红一片,照得咱们家里都金光灿灿的,你说,是不是好兆头?又红又金的,许是老天…”他正说着,梁氏一把捂住他的嘴,“好事不说破。”

姜蕙噗嗤笑了,看来阿娘其实也担心的很。

生怕父亲做了个反梦呢。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过得会儿,总算把小厮盼回来了。

那小厮大老远的就在叫:“中了,中了,大少爷中了!”

胡氏起先高兴,一听只有大少爷,这脸就是一沉,心里喜悦去了一半,不过自己儿子还小,也是情有可原,姜辞考上总是好事的,她立时又露出笑来。

老爷子高兴坏了,连忙叫人去放炮仗,又问小厮:“第几名呢。”

“十七名。”

“很不错了!”已经出乎老爷子意料,他伸手就握住姜辞肩膀,“好小子,给咱们姜家争光了!”

姜辞总算松了口气。

他多怕辜负众望,如今中了,多年辛苦得到回报,他浑身轻松,但也没忘记安慰姜照:“阿照,你以后机会多得是。”

姜照生性豁达,嘻嘻一笑:“考上才奇怪呢,我才几岁啊,便是当朝大儒,最年轻的也只有十四岁才考上的,堂哥,你可也算得上是天纵奇才了呢!”

姜辞有些不好意思:“什么奇才,我是笨鸟先飞。”

“管他什么,中了就好!”老爷子叫道,“快叫厨房准备宴席,晚上庆贺庆贺!”又拉着姜辞,“走走,给咱们老祖宗去磕个头,也好让他们知道,咱们姜家越来越有望了。”

他喜得连捶了姜辞好几下,又恨不得把这孙子抱在怀里疼一疼。

因姜家一直都是地主,从未曾出过入仕的,后来姜济显出人头地,点亮了最初的希望,现在又多了姜辞,老爷子怎能不激动,恨不得祖宗显灵,他能说上两句话夸耀夸耀呢。

这可都是他的儿子,孙子!

姜辞跟着老爷子走了,几个女眷也很高兴,老太太都抹起泪来,与梁氏道:“阿辞真是个好孩子,你们做爹的,做娘的也辛苦了。”

老太太向来会做人。

梁氏笑道:“也是娘教得好。”

没胡氏的事情,胡氏起来去厨房。

几个姑娘家聚一起说话,都欢欢喜喜的。

胡如兰最是高兴,她伸手捏了捏了荷包,这荷包里还藏着一个荷包呢,只等母亲把这事儿说了,她就把那荷包送给姜辞,恭喜他高中,她脸儿红扑扑的,眸中闪着喜悦的光。

这光到下午都没有褪去,戴氏见到了,哪里不难过,原本好好一桩事情,结果胡氏非不肯出面,而且听她的意思,老太太肯定也不准的,只可怜自己这女儿了。

她抽得机会把胡如兰领到屋里。

胡如兰只当她要说好事,羞涩的道:“阿娘,可是老太太同意了?”

戴氏临到跟头又不忍心了,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道:“如兰,为娘自会给你挑个好人家了,阿辞本也不合适你,你莫想着他了。”

胡如兰脸色一下白了,盯着戴氏道:“老太太不同意?”

戴氏叹口气:“别说老太太了,便是你姑母都不愿意。”

“可是阿娘之前说…”胡如兰的眼睛都红了,她期盼了那么久的事情,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阿娘,你怎么不多求求姑母,姑母不是挺喜欢我的吗?老太太也喜欢我。”

喜欢归喜欢,可她们都是多么势利的人!

戴氏也是第一次发现,故而心有不甘,自己女儿也是个好姑娘,怎么就嫁不得姜辞了?

姜家也就姜济显一人当官罢了!

“如兰,你别难过,以后…”

不等戴氏说完,胡如兰哭着就出去了。

原来老太太,姑母他们表面上是喜欢自己,心里当真觉得自己配不上姜辞的,兴许姜瑜她们也是,她不过是个农人的女儿罢了,占得姑母的光来这家中生活,可到底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胡如兰这一气,哭了好久,可晚上还有宴席,她不能叫她们看出来,只得忍住,洗了脸照样出去。

晚上众人庆贺,她见到姜辞,他穿了一身新袍子,光亮的比这夜里的烛光还要耀眼。

她淹没在人堆里,一点不起眼。

也难怪,她是配不上他。

她想着,眼泪像是要从心里流出来,说不出的难过,还不能叫人发现,她只能拼命忍住。

几个姑娘在一桌吃饭,她们都说说笑笑的,唯独她不开口,姜瑜发现,问道:“阿兰是有什么心事呀,一声不吭的,早上还高兴的很呢,下午倒是没见你。”

“哪有,我太高兴了,表哥兴许很快也能做官,家里就有两个官了。”她笑着拿起酒盅,“咱们喝酒啊。”

姜瑜便也没起疑。

酒入愁肠,愁更愁,胡如兰却是一盅接着一盅,不知道喝了多少,一会儿就醉了。

姜蕙有些奇怪:“没想到表姐那么能喝酒,倒是比咱们还高兴。”

姜瑜道:“总是姑娘家,可不能叫她再喝了,快些把酒盅拿了。”

姜蕙坐在她旁边,便去拿酒盅,胡如兰醉醺醺的,见到她手伸来,轻声问:“阿蕙,你可也是瞧不起我?”

“什么话?”姜蕙惊讶。

胡如兰道:“便是瞧不起呢。”说完一头栽在桌上。

见她烂醉如泥,姜瑜忙叫人抬了回去。

第二日,顺天府又举行鹿鸣宴,宴请众位举人,这几日,京城总听得到鞭炮声。

侄儿中举,姜济显自然也很高兴了,便是同袍都来恭喜的,这日回来与胡氏说话:“明儿皇上要去狩猎,你帮我找套骑射服来。”

胡氏一开始不明白,惊讶道:“骑射服,老爷哪儿有?”

她嫁给姜济显多年,不曾见他穿过这个,且一把年纪了,还骑马去打猎不成?一开始只当他开玩笑。

姜济显好笑:“那你就差人去买。”

胡氏这才知道什么意思,瞪大了眼睛,惊喜道:“莫不是老爷要陪着皇上去狩猎?”她不敢相信,“这是多大的殊荣啊!皇上平常见一面都是福分了,竟然还…”她笑得合不拢嘴,只觉自己相公前途大好,又问,“可还有旁的大人一起?”

“听说还有两位大人。”姜济显其实也觉得奇怪,要说他初来乍到,才当京官,与皇上谈不上有任何私情,没想到皇上竟然会命他陪同,他笑道,“对了,阿辞也去,说是家里有年轻人,也一并陪同,阿照还小就算了,万一骑马摔了,冲撞皇上,反倒不好。”

胡氏有些遗憾,但也笑道:“真是大好事,皇上见过阿辞,若是有个好印象,将来他再考上进士,当官是不难的了。”

姜济显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但心里总有些疑惑,只想不明白罢了。

这消息传到姜辞耳朵里,他本人也很吃惊,笑眯眯与姜蕙道:“等我打只狍子回来给你吃。”

姜蕙无言:“哥哥,你小心别摔了倒是真的。”

自己哥哥一介书生,骑马是会骑,可射箭,只能说略通一二罢,还打狍子呢,只不打到人都算好的了,不知道皇上怎么会想到还要他去的。

她倒是担心。

姜辞笑着摸摸她的头:“放心,我会看着的。”

姜蕙又叮嘱了几句。

不过皇上传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第二日姜辞便与姜济显骑马等在城门,只等皇上出来,再一起行往郊外。

第47章

不多久就见一行人阵势浩大的过来,姜济显叮嘱姜辞:“谨行慎言。”

姜辞笑道:“是,侄儿这一趟,真只是陪同,不敢胡乱射箭。”

姜济显听到,不由一笑,因他自己射箭的本事也着实不精,只看另外两位将军的了。

皇帝坐在龙车里,到得城门口停下来,探头往外看一眼,几人连忙上去跪安。

不止给皇帝,还有太子,衡阳王。

皇帝目光落在姜济显身上,这人是穆戎提议的,他心想,姜济显当初立下大功,保住宋州,便给他这个荣耀也无妨,只平常不曾细看这位臣子,今日一见,肤色微黑,浓眉大眼,倒是浑身上下很有些纯朴气。

他忽地问道:“听闻你们姜家是地主?你也会种田了?”

姜济显道:“回皇上,臣家历代都是地主,绵延了百年,不过臣自小念书,地里事宜多数都是家父与家兄管理,不过臣还是懂得一二的。”

皇帝点点头:“那你待在户部合适,昨儿有道奏疏提到农田水利一事,就你去办。”

来打个猎,还领到份差事,姜济显领命。

在一旁的姜辞听着有意思,都说皇帝是个昏君,无心管理朝政,他还奇怪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但今儿偷偷一看,这皇帝不止长得英俊,脾气还很亲和,没多少架子。

皇帝又道:“都起来,快些走罢,别耽误时辰。”

众人忙又起来,各自上马。

姜辞其实还想看看穆戎,可不知为何,有点儿没勇气,只得往前走了。

他没去打招呼,穆戎却停下来,回头道:“言华,你打算一直装作不认识本王?”

姜辞一惊,抬眸见他微露笑意,当下心里一松,说不出的激动,他忙道:“臣不敢,只怕冒犯殿下。”

他不似普通百姓,考上举人便已有功名,是以不称草民。

穆戎道:“不必如此,还当以前在书院时一般。”他上下看一眼姜辞,见他穿了骑射福甚是英气,又笑道,“本王记得你无甚箭术,今日正好练练。”

“臣怕误伤。”姜辞说老实话,“来时,臣妹还叮嘱臣千万不要伤到人,二叔刚才也再三提到。”

穆戎哈哈笑起来:“无妨,草野广阔,寻常也不易伤到人,一会儿你跟着本王。”

姜辞自然高兴。

二人说笑着并肩而骑。

姜济显知道他们在宋州做过一段时间同窗,只没想到感情如此之好,看起来,三皇子甚是看重他。

他少不得想到,今日之行,兴许也是三皇子安排的,自己还是沾了侄儿的光?但也产生了深深的忧虑,因皇帝很宠爱穆戎,假使姜辞与穆戎关系密切,咱们姜家便必得卷入皇位之争!

可他向来谨慎,原本是绝不会叫自己陷入这等危机的,当下就想着,回去定要与姜辞说一说。

太子此时也在看着那二人,心道他这弟弟是打定主意要娶姜家的二姑娘了。

若他真娶到,想想也是好事。

那姜家什么人家,原先做地主的,可说毫无根基,对穆戎并无助力。

兴许他该帮个忙?

太子嘴角挑了挑,打马跟上。

却说姜家人因他们得了这等荣耀,很是欢喜,却也满是担心,有道伴君如伴虎,若是在狩猎时出了什么事儿,指不定就要掉脑袋的,故而他们未回,众人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胡氏也无心做事,跑来与老太太商量事情:“我最近倒是寻到一个女夫子了,被她教过的人家,个个都说好的,只每月需得三十两银子,可比以前那个贵多了,京城果然不一般,这不止菜钱贵,连铺子也贵得离谱,我倒只能先租了。”

姜蕙听着,笑道:“贵是贵,可挣得也多啊。”

胡氏看一眼她:“我那铺子没什么,倒是你,京都那么多厉害的名医,你一个姑娘家便罢了。”

劝她不要开。

寻常是该这样,可她有个神医呢,姜蕙笑道:“无妨,先试试,等亏了,我就当此前没赚过。”

“哎哟,胆儿真大。”胡氏看不过去,但也懒得说了,总归不是她的钱。

老太太道:“再贵,女夫子也得请的,你明儿就领来罢,还有上回说得下人,这两日也买一些。”

胡氏点点头。

等到下午一些,姜济显跟姜辞总算回了,还带了一只狍子回来,姜蕙惊讶道:“哥哥,这是哥哥打的,还是二叔打的呀?”她只期望那二人平安,可不曾想到还有猎物呢。

姜辞笑道:“你猜呢?”

姜蕙道:“总不是哥哥打的。”

胡氏道:“老爷也不像能打到的啊。”

姜琼听了噗嗤一笑:“堂哥,快些说罢,别卖关子了!说完了,赶紧叫厨房去弄来吃。”

宝儿也拍手:“好,好,烤了吃。”

两个馋鬼,姜辞伸手摸摸宝儿的头,与姜蕙道:“是三殿下送的,我与二叔都不曾打到,倒是另外两位将军,打了好一些呢,皇上一高兴,赏了百两银子下来。”

姜蕙一怔。

老太太却高兴道:“是那衡阳王?哎呀,看来是很看重咱们家了,不然他一个亲王,怎么送你们狍子呢?”

胡氏眼睛一转:“老爷,怎么也不请来家中吃饭?”

姜济显本来就在担忧姜辞了,还请来吃饭,当下脸一板:“别胡说八道了,那是做梦!”

胡氏吓一跳,却见姜济显大踏步出去换衣服了,她忙问姜辞:“可是出了什么事,你二叔怎得脾气那么大?难道得罪皇上了不成?”

“不是,二婶莫担心。”

在路上,姜济显就提得几句了,姜辞又如何不清楚。

可穆戎主动示好,他没道理不理啊,而且不知为何,他能感觉到穆戎与他亲近是出自真心。

多多少少还是高兴的。

只二叔提的这些,也的确是个问题。

依他今日观察,皇帝对穆戎,比对太子好,且穆戎不止生得像皇帝,玉树临风,学问也渊博,在林中,皇帝叫众人题诗一首,穆戎随口吟来的竟一点不必他们差。

姜辞还想到当年在宋州,他与穆戎谈天论地,他还甚有雄才伟略,对用兵阵法一道独有见解。

这人确实是太子强劲的对手!

将来你死我活,兴许是必将上演的戏码。

姜辞叹了口气,抬手抚一抚额头,耳边听姜蕙问:“这狍子当真是三殿下主动送的?他可还说什么?”

“叫咱们好好享用。”

姜蕙皱了皱眉,难不成他这是在拉近他与姜家的关系?

她这便思忖着,那边老爷子已经叫人把狍子抬到厨房去了。

晚上还真吃了一顿狍子肉,几个姑娘吃完出来在园子里散步,姜瑜道:“如兰这几日不知怎么了,老是不出来,大夫看过又说没什么。”

“定是那日喝醉喝糊涂了,醉到现在呢。”姜琼打趣。

“胡说,喝醉酒第二日就好了,怎么可能还醉着,我看兴许是有什么心事,不过我问了,她也不说。”姜瑜叹口气。

少了胡如兰,她们总觉得缺点什么,说两句就各自回屋。

胡氏很快就把女夫子领来了,也买了下人,姜蕙新得了两个丫头,一个叫彩蝶,一个叫雨蝶,不过她也不惯那么多人,还是只用金桂银桂,那两个常在外面闲着。

有了女夫子,她们也不像往常那么玩,又学起了琴棋书画与规矩,胡如兰歇得几日倒是又出门,学习起来比往日里还刻苦。

这日休沐日,胡氏请了贺家来做客。

几个姑娘打扮好出来见贺夫人。

上房,老太太正与贺夫人说话:“见过贺大人,一直想着何时见见你们呢,只才来京城诸多事情,上回你们相请,咱们也不曾得闲,如今总算看到了。你这公子英伟,姑娘娇俏,真是好福气。”

贺夫人笑起来:“老爷虽然与咱们不在一处,可信里也常提到姜大人,言辞间颇是敬佩,故而我得知你们来京,急着便请了,倒是不周到,还劳烦你们回请呢,反倒是打搅。”她看向姜瑜,“你们家大姑娘端庄大方,可比我娇儿好多了,别看她现在安安静静的,调皮的很呢,娇儿,你要多向大姑娘学习。”